欢迎光临 TXT小说天堂 收藏本站(或按Ctrl+D键)
手机看小说:m.xstt5.com
当前位置:首页 > 武侠小说 > 《山河》在线阅读 > 正文 山河31章 斗转星移
背景:                     字号: 加大    默认

《山河》 作者:时未寒

山河31章 斗转星移

山河第三十一章斗转星移山河第31章TXT下载阅读
“这个东西好奇怪……”水柔清顺着许惊弦的目光望去,上前拿起眉梢月放在手中比划着,又试试那锋利的边缘,“莫非是天齐夫人的独门兵刃?但她为何不带走?咦,这里还有香炉、灵牌……什么意思啊?”
许惊弦神智渐复,定睛一瞧,果然那床尾梳妆台上放置着一个小小的香炉,其中香灰痕迹皆新,显然时常焚香祝祷,另还有一块灵牌,上面却无字迹。他心头不禁微微一震:人死岂能复生?或许自己只是因为不愿接受叶鸾已死的现实,所以才把那个神秘哑女当做是她……
水柔清喃喃道:“这倒像是在祭奠什么人。帮主你为何发呆?哼哼,难道你与她真的……”
许惊弦心神不宁,脱口道:“这件兵器叫眉梢月,乃是老夫一位朋友的,可惜她已经于半年前遇难了……”话虽如此,他心中却有个声音反复不断地问自己:叶鸾真的死了么?
“看起来像装饰,其实却是杀人利器,一定是个又漂亮又的狠的女孩子。啧啧啧,看帮主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果然交情匪浅,真可谓红颜知己遍天下啊。唉,可惜芳魂已逝,就留给你做纪念吧……”
许惊弦顾不得水柔清的冷嘲热讽,接过眉梢月,冰冷而光滑的环身,并无刻字,难以判断是否是叶莺所用,毕竞她的武功得于慕松臣,或许另冇同门使用类似的兵刃?眉梢月本是一对,另一只在何处?他脑中陡生一念:难道是天齐夫人怪责叶莺救了自己,所以对她下了毒手?或是强迫叶莺离开,匆忙中叶莺故意留下眉梢月提醒自己?随即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纵然天齐夫人心狠至此,那香炉与灵牌却又做何解释?
再看那灵牌与香炉、虽是寻常之物,却抚拭如新,想是每日上香后细心清理之故。难道是天齐夫人知道女儿已死,又找不到尸身,只好借物思人,立下灵位?何那灵牌何故不写姓名?而这么重要的东西,天齐夫人又怎么不带走?这里有两张床,以天齐夫人猜忌不定的性情,若非极信任之人,岂肯与之同室而寝?除了她的女儿还能是谁?但倘若叶莺真的活着,纵然临行匆匆,也不会弃下兵器不顾。
他一直认定叶鸾已死在飞泉崖下,此际却好像隐有转机,惊喜之余,陷入沉思之中。
水柔清伸开五指在许惊弦面前一晃:“帮主醒醒,大白天见鬼啦?”
许惊弦苦笑无语,想到山洞中那神秘哑女的种种古怪行径,一时也恍惚起来,似真似幻,几疑是叶莺的鬼魂托梦相救。
唯有找到了天齐夫人后,方能解开叶莺的生死之谜。但人海茫茫,连天齐夫人的真实面目都不知,要想找到她又谈何容易。
两人又搜索一番,但除此之外,石屋之中再找不到相关的线索。许惊弦望着那些简陋的摆设,暗忖天齐夫人看似机诈百变,却过着如此清心寡欲的日子,或是当年情变之余心灰意冷的缘故。如今弃九幽府而不顾,倒未必是避开自己,更有可能是乍闻慕松臣的消息,旧情复燃,随之而去。他甩甩头,抛开杂念,暗中拿定主意:当务之急是要先救出夏天雷,真相迟早会水落石出。至于叶莺,只要她真的未死,纵然寻遍海角天涯,也必要找到她。
两人离开九幽府后沿原路返至山崖,寻回马匹。商议一番后,决定先去扬州府,一来夏天雷极有可能去路啸天的观月楼避难;二来敌方势大,孤掌难鸣,若有宫涤尘与何其狂相助,更增胜算。
事不宜迟,两人直奔码头,寻船摆渡过江。
上了船,水柔清却犹豫起来:“沈羽若果然有异心,只怕不会真心实意地相救夏天雷。再加上慕松臣、鬼失惊等人紧追不舍,他们如何有机会过江?我们会不会找错方向了?”
“不然。无论沈羽是否是敌方内应,要得到夏天雷的信任从而托付那几句口令,皆会奋力救师。慕松臣与鬼失惊先后被我们引来,也给了他们逃脱的时间。若老夫所料不错,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就是简歌,他却直到此刻尚未现身,多半坐镇扬州,毕竟那才是他与夏天雷约见之地。”其实许惊弦对此并无太多把捤,只是遍寻不至,唯有听天由命,去扬州碰碰运气。
水柔清见许惊弦说得肯定,自是深信不疑。又听到仇人的名字,不由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赶往扬州,与简歌一决生死。
而许惊弦心中还有另一个念头:路啸天在武林中声名不著,纵能援手亦难撼慕松臣、鬼失惊这两大高手,而如果沈羽要“配合”敌人迫使夏天雷说出口令,把路啸天做为人质就是一个令其就范的筹码。只是这种想法不免对人性揣度太恶,自不必对水柔清说了。
不多时船靠北岸,两人一路策马飞驰,傍晚时分已赶至扬州府。
朝路人打探方向,才知那观月楼并非什么风景名胜,而是位于扬州城东深山之中,因气候宁和,山顶云淡雾清,适观天象,所以路啸天于此建成一座小楼阁,名为观月。
路啸天本出身于江南望族,自小聪慧过人,熟读百家,据说此人不但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达识中外,通晓天地,更有观气测运之异能,年轻时赴京赶考,因未贿赂主考官,本应是状元却只中了进士,故愤而离京,临行时于客栈墙上书万言谏圣,人虽狷狂矜傲,清高不羁,文却字字珠玑,针砭时事,因此声名大噪。后来皇上慕其名,派人寻访拜官,他坚辞不受,恐被小人诟言,自此弃文习武,在江湖上亦闯出了儿分薄名。中年后精研玄学,号称观天而明运,前知千年,后识百年,再被好事之徒以讹传讹,成为一代江南名士,原本寂寂无名的观月楼亦与岳阳楼、快活楼并列为江南三大名楼。
许惊弦与水柔清来到东山,却见山虽不高,但山势绵延,树林密布,人迹皆无,不知那观月楼在何处:料想既是观天象所用,必应设在最高处,便沿着一条羊扬小道往山顶上行去。到了半山腰,小径断绝,杂草丛生,足有半人多高,只好弃马登山。
翻过几座山头,道路越发险峻,遥遥可见前方山顶间露出楼阁飞檐的一角,应该就是那观月楼。
隐隐传来兵器交击与叱喝之声,两人对视一眼,急忙闻声赶去。西天一轮鲜红的斜阳将落未落,把淡云、青山,丛林、岩石皆染成血色,似有种不祥的预兆。
但见半山坡有一片空地,散布着数十堆大石,各有一人多高。石间人影闪动,激斗正酣,石堆外还围着二十余人,皆手持兵刃,大多身着黑衣,看那装束,应是一众非常道杀手无疑。
大叫声从石堆中传出,一名黑衣人被高高抛起在地上滚了几滚,其余人见同伴受挫,却仍如临大敌般凝立不动,无人上前搀扶,那黑衣人勉强爬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归入队中。
许惊弦距离稍远,只能分辨出石堆中穿梭着三圌条人影,却难以分辨出是否是沈羽、夏天雷等人。看此情形,虽是敌众我寡,却反似大占上风。
水柔清惊讶道:“难道是景师兄与段老三?”
许惊弦奇道:“清儿眼力竞如此好,连老夫都无法辨认是何人对战。”
水柔清道:“我认得这是英雄冢的九宫阵法,那天我偷偷跑了,景师兄与段老三很可能到扬州来找我。可本门有令,若事不关己,严禁弟子沾染江湖是非,他们怎么会帮着夏天雷,而且还动用九宫大阵……”
许惊弦于高处俯瞰,那数堆大石的摆放一目了然。看似杂乱无章,却是暗合九宫方位,大有玄机。每堆石块间虽可侧身而过,但不通阵法之人便只在那数丈方圆内兜圈子,似左实右,似前实后,难入阵眼,唯有精熟阵法之人方可来去自如。怪不得非常道杀手人数虽多,却被那三人尽数挡在石阵之外,久闻英雄冢机关消息之术,果然名不虚传。
两人悄无声息地由高处掩下,离得近了,已可认出敌方领头两人,一个光头竹杖,一个红衣飘飘,正是谈诗与葛双双,正低声交谈着,或是商议破阵之策。其余非常道杀手不敢再擅入石阵,守在一旁静等号令,唯独不见慕松臣与鬼失惊。
蓦然石阵中闪出一道蓝影,正是景明彦,他冲人敌阵中。与一名黑衣人对了一掌,又劈手将另一名黑衣人手中的长刀夺下。他得点睛阁主景成像真传,乃是四大家族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本身武技着实不凡,当日在毁诺石上与许惊弦动手时,只因棋差一着,所以才处处缚手缚脚。如今面对一众杀手,以“浩然正气”驭“醉欢掌”,大发神威,加之有九宫阵法相助,来去如电,颇有几分玉树临风之态。
景明彦一击即退,复又隐入石阵之中。非常道杀手显然未料到对方反施偷袭,措手不及之下被他得手,气得哇哇大叫,三名杀手刚随之冲入,景明彦在几堆大石间疾转,数步间便已甩开敌人,杀手失了目标,稍一犹豫间,段成已由斜刺里杀出,击倒一名杀手,随即又消失不见,另两名杀手正欲扶着伤者退出,一道白影倏忽飘至,掌力到处,将三个杀手抛起五尺余高,远远落在石阵之外。
许惊弦窥得真切,不由吃了一惊,那白衣人面貌儒雅,气度非凡,出手若电,却不伤人,正是四年前离开京师后不知所踪的机关王白石。难怪谈诗与葛双双两大高手齐至,又有几十名非常道杀手助阵,却依然束手无策。机关王名列京师“八方名动”,成名数载,岂是易与之辈?
水柔清乍见白石,喜道:“我说段成那小子怎么敢擅自动用九宫阵法,原来是物师叔亲自坐镇。小时候物师叔待我极好,算来十余年不见,他竞还是当年那模样,不现丝毫老态……”
白石本是英雄冢主物天成的师弟物天晓,多年前奉四大家族之命去京师暗中协助明将军,并设下圌流星堂,人称机关王。后被南宫逸痕说动,入了御泠堂,司职紫陌使。当年林青携幼年许惊弦独闯流星堂,先破青霜令使简歌的“花月大阵”,随后揭开了白石的双重身份。白石身份暴露,又惭于水秀之死,离京寻找南宫逸痕,自此下落不明。
白石加入御泠堂一事极其机密,就连四大家族几位首领亦知之不详,水柔清自是不清楚,所以依旧以“师叔”相称。许惊弦对白石颇有好感,何况见他此刻率景明彦与段成力抗非常道杀手,当已与简歌划清界限,也不揭破,低声道:“你且在这里候着,老夫相机出手,若能生擒谈诗与葛双双中一人,敌人自退。”
水柔清扁嘴:“帮主总当我是小孩子,我也要陪你打坏人。”
“老夫这是救人,不是杀人,刀枪无情,可不能让俺唯一的护法涉险。嘿嘿,你且放心,保证不让你的景师兄伤半根毫毛。”
水柔清见他当仁不让承起保护自己之责,心头正觉一甜,忽听到后半句,跺脚道:“呸,他关我什么事啊?”才一转眼间,许惊弦已借着密林的掩护迅速朝战团移去。她一咬牙,暗中跟上。
葛双双与谈诗商议一阵。忽大声道:“石阵难破,大师先在此处拖住他们,我去找些救兵来。”随即几个闪身,没人密林不见。
谈诗转头吩咐众杀手:“凝神戒备,莫让这三人跑了。”
景明彦喝道:“小爷要来便来,要去便去,就凭你们这些人,还挡不住我。”一言出口,从石阵中跃出,挥掌拍向谈诗。
却见谈诗猛然回身,竟似早有预备,竹杖迅疾搭住景明彦的双掌,口中哈哈大笑施主既然出来了,就莫要回去啦。”
景明彦觉对方竹杖上力道似弱似强,旋转不休,仿佛形成一个无形漩涡,双掌竞被粘住摆脱不开,怒喝一声,掌中蓄着的“浩然正气”尽吐。无念宗“须弥芥纳”之功最擅以力引力,借物传劲,临阵对战时欠缺刚猛的杀伤力,但若比拼内功之时却是难缠。景明彦这一掌如泥牛入海,明明击在竹杖上,却空荡荡地毫不着力。
谈诗的竹杖在山神庙中被许惊弦断流剑震裂,杖头的竹节已不成形,活似安上了一柄叉头,失了许多功效,但景明彦肉掌与之相搏,反倒吃亏。他正欲变招甩开竹杖,耳边忽传来“嗖嗖”风响,几枚小小的弩箭由旁边的大树中射了出来。
景明彦不料大树边明明空无一人,竟会有暗器发出,双掌又被竹杖粘住,变生不测之下只得强提一口气,身体平移两尺,虽勉强闪开弩箭,但胸中气息一窒,内力延续不上,谈诗则趁势转守为攻,本身的内力再加上方才接下的“浩然正气”皆由竹杖逆冲而出,直撞向景明彦的双掌。此消彼涨之下,景明彦抵挡不住,一张脸憋得通红,眼见就要咯血负伤。
白石见势不妙,与段成一并冲出石阵来救,却被众杀手拦住。一道红影闪出:“总算把你这老狐狸引了出来……”暗器破空之声不绝入耳,却是葛双双去而复返。
白石大袖挥舞,将暗器震飞。众杀手方才吃过他苦头,也不敢太过逼近。却听景明彦闷圌哼一声,一口血已喷了出来。白石心知已不及相救,暗叹一声,与段成退入阵中。
原来谈诗与葛双双起初率众杀手强冲九宫大阵,因不识阵法,徒然损兵折将,无功而返。欲要出手毁石破阵,却又被白石趁机伤了几人。知那阵法诡异,一时难以突破,故设下诱敌之计。葛双双假意去搬救兵,其实并未走远,临行前借着长袖的掩护在大树上设下弓圌弩,却以手中的透明丝线遥遥控制。景明彦向来心高气傲,方才突袭得手,不免有些轻敌,见葛双双离开,谈诗疏于防范,趁机出手,却落人敌人的陷阱之中。
葛双双见景明彦虽是咯血,却仍苦苦支撑,但如此下去内力耗尽,不死也成废人。她在京师多年,识得白石,不愿与他结下死仇,便对谈诗道:“大师下手轻些,生擒就好,莫伤了那小子。”谈诗本可重创景明彦,闻言点点头,“须弥芥纳”功流转如意,变粘为弹,发出一道刚力,正与景明彦残余的掌力相若,化开内力相拼的僵局随即竹杖轻轻一挑,封住他几处穴圌道。
葛双双得意大笑:“不曾听说白兄与夏天雷有什么交情,何苦替他卖命,如今人质在我手中,只要由兄让路即可,这个交易可划算?”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一声长晡,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单掌劈空,长剑生风,直袭谈诗。谈诗久经战阵,猝不及防之下本能生出应变,竹杖锁住长剑,左拳迎向来人,却不料对方出招虚实相间,半空中掌、剑互换,长剑斜挑他眉心,化掌为爪握住竹杖,五指劲力到处,本巳不成形的杖头已被硬生生拗断,来人借势一个倒翻,反落在他身后。
身形交错的瞬间,谈诗已认出来人正是那山神庙中的“林闲”,心中不由一悸,未战先怯,顾不得景明彦,往右侧一个急蹿,饶是他退得快,左股亦被踢中一脚,痛彻心肺。
许惊弦一击奏效,亦不追杀谈诗,左掌顺势掷出半截杖头击在赶来接应的一位杀手的胸口。抱起景明彦,弹身而起,挥舞的断流剑磕飞葛双双的两枚轻骨刺,脚踩树枝,在空中起伏不定。扬声长笑:“想不到夫人与那‘陈员外’假扮夫妻不过几日,却已学会了生意人的精明。若你与大师此刻率众乖乖离开,老夫便不追究昨夜之事,这个交易可划算?”
观战的水柔清先见景明彦遇险,正替他担心,忽然许惊弦如神兵天降,这几招狙杀、救人、迫敌一气呵成,姿态潇洒至极,恨不能振臂高呼:“帮主威武!”再听他学着话儿嘲讽葛双双,捂嘴偷乐。
“又是你这个混小子……”葛双双见转眼间人质易手,气炸胸膛。但她曾听慕松臣亲口说许惊弦中了非常道的绝毒,不死亦目盲,又加上鬼失惊言之确凿尽毙三人于崖下,想不到他非但双目灿若晨星,武功似也更犀利了一分,亦是大生忌惮,手中扣了满把暗器,竟不敢再发出来。一众非常道杀手亦受其震慑,只是远远围在左右,无人近身。
许惊弦指尖轻拂,解开景明彦的穴圌道,低声道:“能走么?”
景明彦不答,只是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他方才被“须弥芥纳”功牵动之下,全身内力尽泻而出,此刻全身酸软,已近虚脱。
许惊弦环视全场,虽是身处重围,仍是镇定自若,凌厉的目光隐露杀机,锁在惊魂未定的谈诗左胁:“老夫这把宝剑久未饮人血,有些管不住它,大师最好让开条道,免得老夫犯下杀戒。”
谈诗方才左腿被踢了一脚,虽未骨折,却是疼痛难忍,所以左胁露出空门,受许惊弦目光一逼,心中陡生寒意,不由退了半步。这一退本是应势而行,好补去身法上的破绽,并无让路的意思,但众人之中以他的武功最高,犹在葛双双之上,其余杀手见他如此,不由闪开一条通道。
许惊弦嘿嘿一笑,跃下树枝,看似施施然地扶着景明彦从众杀手中间穿过,暗中已将内力提至顶峰,随时待战。众杀手面面相觑,竟无一人阻拦,白石与段成上前把两人接入九宫大阵之中。
其实此刻若是众杀手一拥而上,许惊弦脱身倒是不难,只是难保景明彦无虞。
一回到石阵之中,景明彦再也支撑不住,长嘘一口气,在许惊弦耳边极低地说了一声“谢谢”,随即软倒在地。许惊弦知他心气极高,又因水柔清的缘故对自己颇有敌意,能口出谢言殊为难得,对他印象登时好了几分。
白石以中、食两指搭在景明彦手腕上,暗査脉象,低声道:“不妨事,只是脱了力,休息几日便可恢复。段成你负责照应明彦,这里有我一人足可应付。”
段成上前扶住景明彦:“多谢林前辈仗义出手。”又对白石介绍道:“这位是林闲林前辈,曾与我们在诺城有一面之缘,他,他……”这才发现除了这个名字,对许惊弦竟一无所知。
白石默念这个陌生的名字,眼露疑色:“林兄因何而来?”
许惊弦对白石一抱拳:“前……白兄无须多虑,既然同仇敌忾,便是知交。多余的话先不必说了,不知夏帮主现在何处?”毕竟机关王白石是他少年时便认得之人,心中一直当他是前辈,险些说漏了嘴。
“原来林兄也为夏帮主而来……”白石神情一缓夏帮主此刻正在观月楼中。我摆下阵法只能拦住谈诗、葛双双与那些虾兵蟹将,却挡不住慕松臣与鬼失惊这两大高手,他们半个时辰前就已进了观月楼,方才尚闻打斗,此刻却声息皆无,不知情况如何了。”
许惊弦一怔,难怪未见慕、鬼二人的身影,夏天雷双目皆盲,功力大减,沈羽敌友难辨,纵然路啸天武功盖世,怕也难敌。但见白石脸上虽隐有焦虑之色,却也不失笃定,猜测观月楼中莫非还另有强援?
『书旗小说网免费提供阅读http://www.bookqi.com/』『TXT小说天堂在线书库HTTP://WWW.XIAOSHUOTxt.net/』『奇侠电子书http://www.qxtxt.com/』
“白兄少了两位少侠,能敌得过那些人么?”
白石傲然一笑:“无念宗与千叶门我还不放在眼里。林兄不通阵法,留下也无益,还是快去观月楼看看吧。段成你替林兄带路。”
“帮主放心,还有本护法在呢。”水柔清窥个空当儿,绕过非常道杀手的包围圈从侧面进了九宫大阵,对白石嘻嘻一笑:“师叔好久不见啦,还认得我么,我是清儿啊。我虽不是英雄冢的人,但好歹和段老三他们都熟,小时候还时常摆下各种阵法捉迷藏,这九宫大阵可难不住我。咦,段老三你做什么?才几日不见,就对我挤眉弄眼的……”
英雄冢的各式阵法神妙无比,皆是不传之秘,竟被他们用来捉迷藏,若被门中长辈知道了,段成定少不了受罚。但水柔清见到白石心中高兴,只顾自己滔滔不绝,浑不解段成的眼色,段成只得连声咳嗽,暗自苦笑。
白石一惊,面上神情复杂:“你是清儿啊,竟长这么大了。你来得正好,先帮师叔拒敌,随后再慢慢细谈。”
许惊弦登时想起若非简歌假扮白石订下“白水相约”,水柔清的母亲水秀亦不会死于非命。这笔账虽不能算到机关王头上,但他暗中加入四大家族的宿敌御泠堂,心中必是对水秀之死自责不已,只希望水柔清不要因此而迁怒于他,就像……迁怒于自己一样。
“帮主你快去找夏帮主吧,嘻嘻,莫怪我不听你号令哦,我在这里和师叔一起,只有打坏人的份儿,决不会有危险……”水柔清对许惊弦吐吐舌头,末了又加上一句,“你自个儿也小心些。”
许惊弦挂念夏天雷,也顾不上和水柔清斗嘴,起步欲行,却忽有不辨东西之感,眼前一堆堆大石如能自行移动般,稍一侧转身,方位尽换,阵中更隐隐透出一股煞气,玄妙难测。原来这九宫大阵若无精通阵法之人的指引,一旦人阵,便会被各种障眼法所惑,极难脱身。
段成上前几步:“我来替林前辈带路吧。”
段成带着许惊弦在九宫大阵中忽左忽右地穿行,明明直线行走只须数十步,却要绕上几个大圈子方可到达。
许惊弦回想到当年在“须闲号”向段成学棋时,两人日夜不分埋首于棋盘之上,重温昔日种种情景,不由面露微笑,心头发热。半炷香后,来到九宫大阵的出口,只见一条细窄的小道直通山顶而去。
段成恭敬道:“沿此路一直走,便可抵达观月楼。晚辈还要回去帮师叔应敌,就先送至此处,日后再聆前辈教诲。”
许惊弦听他说得彬彬有礼,忍不住发问:“你还下棋么?棋力可有长进'?”
段成一呆:“前辈怎知我下棋之事?”
许惊弦哈哈一笑,也不多作解释,拍拍他的肩膀:“日后有机会再与你切磋几局。”大步前行而去。
段成挠挠头,百思不解:“他为什么要说‘再’呢?”
许惊弦沿着山道一路前行,来到山顶,但见一方阔大的岩石由峭壁间突出,形成方圆数十丈的天然平台,而观月楼便建在这岩石之上。且不论其别出心裁的设计,单是于此地修筑高楼,亦必耗资甚巨。
观月楼高达数丈,一道旋梯蜿蜒而上,直通楼顶,远看更像是一座塔。没有雕梁画栋,没有琉璃明瓦,楼檐上也没有多余的装饰,简朴而实用,似乎缺少江南名楼的泱泱气派。但那青色砖墙不知以何种材料制成,无缝可寻,亦无风雨侵蚀的斑驳痕迹,仿佛任凭岁月荏苒,亦能崭新如初,屹立不倒。整个观月楼虽是建在那凌空的大石上,却有一种厚重沉稳的感觉扑面而来,令人肃然起敬。楼顶上开着许多形状不一的天窗,或方、或圆、或扁椭、或三角,皆可由那道旋梯抵达,可谓别致。
楼外空无一人,从洞开的大门中隐隐传来说话之声。
踏进观月楼的瞬间,许惊弦陡然一怔。
映人眼帘的是一个宽阔的大厅,除了几间密闭的小屋外,整个观月楼内部浑然一体,长宽足有十丈,高髙的穹顶呈圆形,绘制着日月星辰、迢迢银河,从顶端挂坠下无数琉璃珠,足有数百枚之多,仿若漫天繁星。巨大的空间却并没有产生强烈的空旷感,而是透出一种神秘的气息。令人恍然觉得来到了某座充注着灵力的神殿,生出顶礼膜拜的冲动。
大厅四角各摆有几件形状古怪的器械,外观粗笨,结构精巧,不知做何用途。桌上摆了一张围棋盘,两人端坐。左首一人是位六十余岁的老者,青布长衫,三缕长髯,颇有道骨仙风之态,应是那江南名士路啸天;而与之纹枰对弈之人竟是慕松臣。
而在大厅一旁角落,夏天雷盘膝趺坐,双目紧闭,满脸肃然,似已魂游物外,不理身畔诸事。沈羽手执双枪,立于侧边替他护法,他面色苍白,嘴角隐隐渗出血迹。
而更令许惊弦吃惊的,是空气中那一股沉重滞然之感,楼厅内的每件物事仿佛都被紧钉在地板上,挪移不动。那是武功高手将自身潜力催至极限时发出的杀气!
杀气来自于大厅另一角对峙的两人。鬼失惊依旧一身黑衣,头顶箬笠,却全无往日阴鸷之态,而是弓身曲腰,凝若雕像,胸前的双手如虚抱圆球,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诡厉之气,如临大敌。
鬼失惊对面相隔七八步远外,端立着一位容貌陌生的白衣人,神情淡漠,眼神灿亮,手执长刀。白衣无尘、意态萧索、目光幽远、刀气迫人,能与黑道杀手之王平分秋色,丝毫不输气势,这世上能有几人?
刹那间,许惊弦的视线被那白衣人所吸引。这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如果在平日见到他,定会惊诧于那英俊挺秀的面容上为何会含着落落寡欢的微笑。那锐利如刀的眼神里为何会藏着令人怜惜的郁色。凌烈激扬的外表掩不住深人骨髓的寂寞。
但此刻,在许惊弦的眼中,却只看见那一把刀。
刀长七尺,带着凛冽的杀意,却是钝而无光。如同那个年轻人本身一般,霸道之中带着空茫,激昂之中带着落寞。就像离群索居的独狼,遗世而骄傲,自由自在地成长,无声无息地衰落。
在白衣人与鬼失惊之间,放着一只沙漏,看来沙尽之时便是双方出手之际。在浓重杀气的逼迫下,漏沙的速度似也缓了几分。
而路啸天与慕松臣却对此浑若不见,专于对弈,沉吟许久后方才落子,棋盘上仿佛燃烧着看不见的烽火。一方是两雄对峙,稍触即发;另一方却是纹枰论道,苦思凝想。场面诡异至极。
听到动静,路啸天抬起头来望向许惊弦,目露讶异:“来者何人?”他一时难辨许惊弦来意,然而不论来者是敌是友,能闯过机关王的阵法,实非等闲。
许惊弦笑道:“老夫林闲,来此找慕道主算些旧账,打扰路兄了。”
路啸天释怀一笑,复又落下一子。
慕松臣埋首于棋盘间,却身躯微震。他知道“误佳期”的厉害,若无碧血貂胆解毒,终身难痊。而明明见许惊弦中了毒,竟然浑若无事地找来,一时心神大乱,沉思许久,蓦然挥袖拂乱棋盘。
路啸天道:“胜负尚未见分晓,慕兄此举可是认输了?”
慕松臣冷冷道:“路兄招法精妙,再走下去亦是自取其辱。”
路啸天肃然道:“实不相瞒,老夫少年时蒙一棋道异人倾心相授,自负棋艺不输国手,却费尽心力方勉强占得慕兄一丝上风。想不到慕兄武功盖世,棋上的功夫亦这般了得。既有这般慧识,何不行正道?”
“大道如天,各行一边,何谓正、何谓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棋上比的是小聪明,人生却需大智大慧方可做出取舍。”
“慕兄执迷不悟,老夫也不必多言。如今三场拼斗已过两场,目前暂算作平局,鬼兄与碎空刀一战,可定胜负。”
许惊弦闻言,方知那与鬼失惊对峙的年轻人,竞就是明将军口中当世几位少年英雄中排名第一的“碎空刀”叶风,怪不得连鬼失惊亦奈何不了他,“痴者之刀”果非浪得虚名,听说他去年苏州穹隆山一战后不知所踪,想不到竟到了观月楼。念及沈千千对他一往情深,倒也觉得十分般配。他听路啸天提及三场拼斗,又留意到慕松臣衣袖处裂了一条长缝,之前怕是胜了沈羽一场,只不知沈羽是力战后不敌,还是故意输给他。
便在此刻,那沙漏已见底。鬼失惊与叶风却谁都没有动,只听叶风一字一句道:“鬼失惊,你输了。”
鬼失惊怪笑一声:“大言不惭。”话虽如此,但许惊弦与慕松臣皆是心头雪亮,以鬼失惊强横的个性,若非稍落于下风,沙漏落尽之时必会出手。
叶风道:“方才你心神忽乱,右腿已现破绽,若我进‘蒙’位虚劈左肩,实转‘恒’位取腰盘,你要如何应对?”
“右跨半步至‘需’位,掌击风府大穴。”
“前冲斜击至‘无妄’,反刀扫喉。”
“踏‘泰’位,左掌引刀,右拳变阳手勾廉泉穴。”
“由‘贲’位转‘坤’位,再击你左肘……”
两人竟以口头论战,按着伏羲六十四卦的方位变换身形,发招拆式。起初说得极快,渐渐都慢了下来,额角亦渗出汗来。虽未出实招,但每一式皆是不依常法、随机而变,心智上消耗极大。一旁诸人默想招法,在心中一一对应,脑中似能看到那双方激斗的身影,大有所悟。
如此拆了七八招,只听叶风道:“此刻你左掌力道用老,右掌被我引至外门,我再转‘离’位攻你胸前。”
鬼失惊沉吟许久,方才道:“踏‘明夷’、转‘临’位,横身撞中宫。”
许惊弦不由惊叹:“这已是两败俱伤之局了。”按鬼失惊的招法,他竟不顾全身空门大露,强行欺人刀芒之中,刹那间便会被碎空刀连劈数记,但那拼死一撞也会让叶风筋骨尽折。双方巳呈玉碎之态。
鬼失惊冷笑:“那要看碎空刀敢不敢与我拼命了。”他的武功本就是寻险而进,起初稍露破绽被叶风抓住,一直苦苦防御,此刻反击方显黑道杀手之王的本色,只要叶风稍有退让,便可扳转局势。
叶风却朗声道:“不然,我先退‘师’位,再跨‘革’位,左掌击后心,刀劈右背,你已无可闪避。”这一招先抑后扬,避开鬼失惊的拼命之招,随即绕其身后,看似退守却又突施强袭,端是妙到毫巅。
慕松臣突然接口道:“步法固然精妙,但仅限于口头出招。既已退守‘师’位,又如何能直跨‘革’位?即便你身法极快,但换气不及,内劲骤减之余,招速已慢,已有空暇闪避。”按伏羲六十四卦,“师”位与“革”位一东一西,实难一步跨过,稍慢一分,便失了时机,故慕松臣有此诘问。
一个声音蓦然由外传来,却犹若响每个人的耳边:“谁说由‘师’跨‘革’换气不及、内力骤减?”苍老的语音带着一份激越之气,仅闻其声,便似能看到那豪迈意态。
听到这个声音,路啸天面现喜色,叶风微微动容,而慕松臣与鬼失惊皆是一怔。凝声成线并不难,难的是他十几个字同时说出,几乎不分先后,就如有数人每人口吐一字,从而合成了一句话。许惊弦却觉来人的声音颇熟悉,却一时想不起何时听过。
音落人至,一位白衣人飘然而至,稳立厅中。但见他须发皆白,颌下五缕白髯,右颊一颗豆大的青痣。明明足有七八十岁的高龄,却是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不输少年。
许惊弦心中一跳,四年前他在京师赌场中遇到过这位老人,其时鬼失惊奉明将军之命负责保护少年许惊弦,狂追老人半个京城无功而返,事后听明将军说起,才知这位神秘老人正是邪道六大宗师中的北雪雪纷飞。他虽与北雪仅谋一面,却得他谆谆言语相教,印象极深,只可惜北雪神龙见首不见尾,其后无缘再见,想不到今日他又现身于观月楼中。
雪纷飞炯炯有神的目光环视全场,并不多言,只是足下微动,先踏“师”位,再拧身侧转到“革”位,同时左掌劈下,右掌若虚握刀柄,凌空一击。使的正是叶风方才所述的那最后一招。
“砰砰”两声裂响,两块青砖跳出地面,在空中炸开,裂为齑粉。
慕松臣面色大变,虽不识北雪,但仅凭他出招换式,便可瞧出身负惊世武功。那虚劈的两掌看似寻常,却先以柔劲吸出青砖,再发出刚劲震碎,力道转换自如,毫无凝涩,若是换上自己,纵然不先跨出那南辕北辙的两步,屏息沉气径直出招,亦未必有此效果。此人内力之强,足可傲视江湖,就算号称武功天下第一的明将军亲至,怕也不过如此。
叶风双掌合十,朝北雪恭谨一礼。他本是封隘侯遗孤,流落至塞外,偶遇北雪,北雪替他打通经脉,无私传功,却又道他天分极高,坚不允他称己为师,所以日后叶风以天地为师,方能自悟出碎空刀法。他与北雪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心中极是尊敬。
路啸天大笑:“雪老儿可算等到你啦,再晚上半个时辰,只怕我这观月楼就让人拆了。”慕松臣与鬼失惊闯人观月楼,路啸天自知武功难敌,便以言语相激,订下三场拼斗,分别由慕、鬼两人对决沈羽与叶风,他则以棋艺相较。用意却只是拖延时间,等待有约在先的北雪到来。
慕松臣眼中闪过一丝戒意:“北雪?”
“‘胆寒’、‘心惊’之势,原来是慕道主。”雪纷飞亦从慕松臣的独门心法上认出他的身份,傲然点点头,目射奇光,长长的纯白发须无风自扬,“你不在东海呆着,到观月楼有何贵干?非常道虽有例不虚发之名,但老夫可不想失去路兄这个老友,从你名单上划掉吧。”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得理所当然,仿佛非常道名震江湖的“例不虚发”只是小孩子间的玩闹,随时可反悔。一种无形的威慑力势压全场。
慕松臣长吸口气,双目一瞪,两道冷芒,直逼而来,雪纷飞一双老眼亦是亮得骇人,四目相对,有如雷电交击,迸出看不见的火花。
对视半晌,慕松臣微微别开头:“可惜,我要杀的人不是路兄。”话虽如此,却已有些气短。
雪纷飞似乎全未觉察慕松臣的示弱,依然毫不相让:“无论慕道主想杀谁,在这观月楼里,只怕都难以如愿!”
在许惊弦的印象中,北雪就像一个慈爱的长辈,从未想象到他竟也有如此咄咄逼人的一刻,大觉有趣,忍不住笑了出来。
慕松臣却只道他嘲笑自己,狠狠地望他一眼。
鬼失惊冷冷道:“若再加上我呢?”
雪纷飞淡淡一笑:“鬼兄还是好好想想如何破碎空刀吧。”
鬼失惊漠然道:“叶风与雪老儿能守在观月楼一辈子么?”
“有了鬼兄这句话,以后只要观月楼有个风吹草动,便拿你是问。”
此语一出,在场之人皆是心中一震:鬼失惊岂会受得了这般言辞,只怕免不了要与北雪大战一场。慕松臣却是心念一转:皆说北雪乃是位谦谦长者,如今一见,却是霸气冲天,与江湖传言大不相符,纵然为了路啸天,也不至于不留余地公然开罪自己与鬼失惊,其中莫非有诈?来此观月楼只有一条路,他必已见过谈诗、葛双双与自己一众手下,明知己方实力,若非另有强援,怎会如此?细听半山处再无打斗之声,谈诗等人似已停手,隐觉不妙。
果然鬼失惊怪笑一声:“只怕无论观月楼是否安好,你我都不必等到下一次见面了。”他是遇强愈强的性子,可不似慕松臣懂得进退,被雪纷飞一言相激,便忍不住要动手,而且听他口气,分明是要做生死之战。
只见鬼失惊双拳紧握,喉中发出一阵古怪的轻响,刹那间观月楼中腾起一股莫名的寒气,每个人都觉周身发冷,身子不由自主绷紧起来。
路啸天见势不妙,北雪或许武功稍高一线,但鬼失惊身为黑道杀手之王,精擅伏杀,诡招层出不穷,何况北雪年事已高,怕他有个闪失,急忙道:“雪兄大概误会了,此次慕兄与鬼兄来此,倒不是为了观月楼,而是为了裂空帮的夏帮主。”
雪纷飞微愣,望向夏天雷与沈羽二人:“这位便是夏兄么,可是受伤了?”
夏天雷似是专心运功疗伤,并不接口。沈羽抱拳道:“沈羽见过雪前辈,这位正是家师夏天雷,他身中绝毒,双目皆盲,功力大减,一路被敌追杀,所以来路前辈处避难,还望前辈施以援手。”
“老夫与夏兄虽是初识,却久闻其豪情盖世,仗义天下之名,心中亦极敬重,自不会袖手。”雪纷飞面色一沉,转而对鬼失惊发问:“鬼兄可是奉了将军府之令杀夏帮主?”
鬼失惊自不示弱:“此次来只是受人之托,与将军府无关。雪兄尽管出手,无须顾忌。”
雪纷飞却是神情一缓:“如果鬼兄军令在身,自不会退缩,与老夫之战今日势在必行。若非如此,自乂另当别论。”
鬼失惊沉吟良久,方缓缓道:“原来雪兄前倨后恭,却只是试探。”
雪纷飞大笑:“京师初遇鬼兄,彼此不欢而散,今日亦非把酒言欢之局。嘿嘿,虽同为名噪江湖的杀手,相较慕兄的老奸巨滑,老夫倒是更喜欢鬼兄的率直,希望下一次见面不必如此剑拔弩张。方才言语多有得罪,不必放在心上。”
鬼失惊苦笑:“与雪兄两次相见,都有同一个人在场,彼此倒也算是有缘了。”目光透过箬笠,有意无意地扫了许惊弦一眼。
许惊弦心头大震,上次鬼失惊与雪纷飞在京师相见时,唯一在场之人正是他。困龙山庄一战后,鬼失惊当自己有救命之恩。难道正因如此,在那山崖前才放过水柔清么?但自己相貌大改,又故意装成老人,实不知到底是何处露了破绽,竟被鬼失惊认了出来。
许惊弦有所不知,刚刚他进入观月楼时,陡然间目睹穹顶星辰万象,引发体内《天命宝典》的神秘感应,这才被鬼失惊所察觉。事实上鬼失惊与叶风对峙时本是势均力敌,难分伯仲,亦是因为许惊弦的乍然到来而心神略分,这才被叶风抓住了那一瞬间的疏忽。
别人或不解鬼失惊此言何意,但雪纷飞却是一怔,双目游移一番,最终定在许惊弦身上,神情诧异。
『极度书库http://www.jidubook.com/』『零零电子书http://www.00txt.com/』
许惊弦之前虽仅见北雪一面,却当他如亲人长辈般亲近,见他一双老眼云翳尽去,慈光大盛,心头乍暖,喉中微哽,竟说不出话来,只是拱手为礼。顺势从袖出摸出一张银票,朝他微微一晃。
雪纷飞一见那银票,立知究竟,嘴角露出几不可察的笑意。
当初少年许惊弦正是为了凑足十两银子去找“君无戏言”,所以才在赌场中遇见雪纷飞。雪纷飞暗中相帮,还故意在赌桌上压下一百两银票好让他赢得最后欠缺的一两银子,这份微妙的恩情彼此自知,却不足为外人道。
雪纷飞转向慕松臣:“夏兄想必是中了非常道的毒手,要如何慕兄才能替他解治?”
慕松臣此刻已可确定北雪必还带有帮手,心中巳萌退意,口中却道:“自古正邪不两立,雪兄却替夏帮主出头,倒真是咄咄怪事。”其实北雪只因无门无派,独来独往,行踪诡秘,方名列六大邪道宗师之一。但在大多数江湖人的眼里只当他是一位游戏风尘的前辈高人。
雪纷飞嘿嘿一笑:“既然来了观月楼,便是老夫的朋友。非常道若有本事,日后尽可杀入梅影峰,但此际可动不了夏帮主一根毫毛。”
路啸天道:“三场比拼,慕兄胜了沈少侠,却输给了我,鬼兄则失手于叶少侠,算来三局中已有两胜,慕兄应该拿出解药了吧。”
慕松臣却摆摆手:“这第三战不可算数。”
路啸天一怔:“慕兄亦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何故出尔反尔?”
“鬼兄与叶风之间乃是将军府的恩怨,与夏帮主无关。”慕松臣目光锁定许惊弦:“最后一战,应由这位与我死缠不休的林兄接着才是。”
“说得好!”许惊弦正中下怀,泰然一笑,“恰好我也要与慕兄算些旧账,不妨一同了断。”叶风力挫鬼失惊激起他好胜之念,北雪的出现则让他心绪难平,一时只觉豪情万丈,斗志冲天,公然开口挑战慕松臣。
慕松臣冷笑胆子倒是不小,只怕手头上没那么硬。我若输了,便奉上解药,从此不再招惹夏天雷,非常道‘例不虚发’之名就此罢休。”
“解药不需你给……”许惊弦手人怀中,将那山洞中神秘哑女赐下的丸药掷向雪纷飞:“夏帮主所中之毒名唤‘误佳期’,将此丸服下,其毒自解。”雪纷飞接过丸药,放于鼻端一闻,眉头略皱:“其味甚苦,似由某种动物的内腑提炼,可有效么?”
许惊弦道:“前辈无需顾忌,‘误佳期’属于蛇毒,此药乃是碧血貂胆所制,正是那蛇毒的克星,晚辈亦曾中了同样的毒,服下解药后立刻痊愈。”面对敬若长辈的北雪,他已不知不觉恢复了少年的口吻。
雪纷飞释然一笑,将解药收人怀中,只等夏天雷功运圆满后给他服下。望定许惊弦:“慕道主成名数载,你有把握应付他的‘胆寒’、‘心惊’之势么?”
许惊弦正色道:“把握虽不大,至少不无一拼之力。”
雪纷飞上次遇到许惊弦时已知他丹田被景成像所废,连他本人亦无可奈何。但此刻却见他面对慕松臣亦颇具信心,显是另获奇遇,武功尽复,暗自寻思一番,有了主意。
一旁慕松臣听许惊弦说出“误佳期”之名,并拿出解药,连解药的来历也说得丝毫不差,目光闪动:“我也不要你性命,若你输了,只要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即可。”
许惊弦点点头:“若是慕道主有个闪失,也请回答我一个问题。”
鬼失惊忽道:“那就只论胜负,无关生死,以二十招为限吧。”众人皆是大奇,慕松臣成名已久,“林闲”却是寂寂无名,两人对决自是慕松臣胜面极大,鬼失惊如此说分明是有意相帮许惊弦,不知是何意。
唯有许惊弦知道鬼失惊因当年困龙山庄的缘故,将自己视为救命恩人,唯恐慕松臣暴怒之下暗施杀手,所以才如此说。
雪纷飞道:“有道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路兄这观月楼虽谈不上奢侈,好歹费了不少心血,可不想因两位对决而破坏。既然双方约定点到为止,若毁损一物,亦做负论。慕兄意下如何?”
慕松臣傲然道:“悉听尊便。”
雪纷飞一笑:“久闻路兄观月楼中有‘斗转星移’之妙,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何不让大家开开眼界?亦可为两位助兴。”
诸人皆不解“斗转星移”,路啸天知其意,接口道:“天空中的诸星本非恒定,会依季节的更替而移形换位。观月楼中暗设机关,一旦发动,穹顶的星辰将应合天机,随之而动。机关发动约有半炷香的时辰,足可拼斗数十招,但只要机关一停,届时双方便须罢手。”
“既订下时辰,又不能损坏一物,雪兄与路兄可谓是煞费苦心啊……”慕松臣漠然一叹,“条件虽然苛刻,但双方处境相若,倒也公平,那就如此吧。”诸人见他全无异议,固然是对获胜信心十足,必也是急于朝许惊弦发问,不由好奇那问题到底会是什么。
当下路啸天领着许、慕二人来到大厅正中,相隔数步而立。
路啸天来到摆在厅角的一座奇形器械前,那器械占地数尺,呈多面矩形,棱角分明,灰仆仆地毫无光泽,不知以何种材料所制,粗看起来就像无数个柜子重叠起来,表面凹凸不平,以隔板遮挡,沉重的底座下连着无数软管,通连全厅各处。
路啸天道:“此物名为‘解星仪’,乃是老夫穷一生心力所创,可驱动观月楼中各处机关,雕虫小技原不值一哂,唯博诸位一笑尔。”虽是自谦之词,语气中却不乏倨傲,想必视此“解星仪”为平生杰作。说话间打开一道隔板,露出嵌入其内的一个开关,旁边并无字迹解释,大约除了他本人之外无人知其功用。
随着机关轻响,头顶上悬挂的那些琉璃珠缓缓下坠,将许、慕二人包围其中,每一颗皆有半尺大小,晶莹剔透,本身透出梦幻般的光影,厅内众像亦在其中若隐若现,反复叠加。数百枚琉璃珠各呈巧妙的角度,以珠面折射光线,相近的几颗琉璃珠间通连着一道道淡淡的光弧,以示不同的星座。刹时大厅内光芒耀眼,影像纵横,诸人仿佛身处太虚幻境。目眩神迷之余,已猜到那些软管之中必是灌有许多水银,下坠时产生动力,虽明其理,但若无天才的奇思妙想,又如何能制出这般精妙的机关,仅仅略动手指即可牵引全局?尽是暗暗叹服。
许惊弦手持断流剑,面对强敌,难免稍有些紧张,但放眼望去,触目尽是点点繁星,浑如置身于银河之中,心情亦觉放松,这份体验实是平生未有。
路啸天又打开解星仪正中最宽的一道隔板,扳动暗藏的机关:“两位请准备好,十息之内,‘斗转星移’即将发动,届时便可出手……”语音方落,厅中陡然寂静,随即由四处传来“咝咝”怪响,仿佛周围结实的墙壁瞬间都成了筛子,外界的空气随之涌人。
慕松臣低晡一声,腕间一翻,那柄银色弯刀已滑人右掌之中,暗催内劲“胆寒”、“心惊”之势尽出。这本是他的成名绝技,决战之际夺人心神,令对方怯意大生,反应稍有迟钝便会被银刀所伤,屡试不爽。但此等慑魂之术首先须得吸引对方的注意力,方可趁虚而入,而此刻周围皆是那些变幻莫测的琉璃珠,影响力无疑已大打折扣。这亦是雪纷飞订下此战局的一番苦心,却不知许惊弦身兼《天命宝典》之术,纵然没有那些眩人眼目的琉璃珠,“胆寒”、“心惊”对他亦全无效用。
几息之后,整个大厅微微一震,空气涌动之音骤停,那些琉璃球仿佛被一个看不见的巨人吹了一口气,尽皆活了过来,或绕着圈子、或上下摆动、或凭空横移,轨迹各不相同,模仿着星辰变化。
那一瞬间,慕松臣与许惊弦同时出手。疾速的身影被琉璃珠反射着,如有数百人在交战。
许惊弦早已窥准慕松臣的方位,机关乍一发动,立即先发制人,使出一招“李广射石”。他弃自己擅长的“屈人剑法”不用,而施以江湖上平常剑招,乃是纵观形势后的最佳判断。那琉璃珠极为密集,稍有不慎便会被剑光扫到,此际他人剑合一,平飞而起,似一支飞箭般由琉璃珠间的空隙穿过,直取慕松臣的胸口。这是毫无花巧的一击,胜于速度、准确与力量,断流剑在内力的催动下,剑光大盛。
慕松臣早有防备,口中嘿然有声,身体微微一弓,拧腕甩肩,右手银刀划出小半个圈子,凌空虚劈而下,劈至胸口时正正迎上断流剑。“叮”然一声,刀剑相击,空响震耳,许惊弦只觉对方轻巧的银刀浑若重兵,不由胸口一闷,竟不能敌,当即借势斜跃,避其锋芒。忽感手中有异,定睛一瞧,只见断流剑剑脊上现出一道如细丝般的裂纹。
原来慕松臣掌中银刀名唤“蓬莱刃”,相传有巨灵之鳌,背负蓬莱之山而戏于沧海之中。这柄银刀便是以玄玉、精铁合东海灵鳌之骨炼制而成,故此得名。虽然长不盈尺,却是锋利无比。他曾与许惊弦在山神小庙中先后两次交手,知他招式快捷,应变奇速,但内力却略逊一筹,故而有意慑敌,集全身功力于蓬莱刃上,朝着上次断流剑被斩的缺口猛力一劈。但双方刀剑相交的瞬间,许惊弦已察其意,手腕轻抖,剑刃一翻,以厚重的剑背承住这一击,方免当场断剑。
许惊弦遇挫不馁,斗志更旺。他知慕松臣银刀锋利,内力深厚,并不与他硬拼,转而游斗,绕圈疾走,乘隙发剑。他脚踩忘忧步法,时左时右,时前时后,在琉璃珠的映射下,化做数十道身影,每出一剑,便如百剑齐至。慕松臣怀抱银刀,稳立原地不动,目中冷光暴现,对许惊弦的诱招虚式视若不见,每逢长剑实至,蓬莱刃便以雷霆之势进击,明明手持短兵,却只是一味强劈硬砍,声势隐占上风。
双方皆有顾忌:慕松臣内力虽深,但轻功却不及许惊弦,此际他功聚全身,四周的琉璃珠稍沾上必会撞毁,不得己只好立足原地。许惊弦却苦于攻势虽急,却伤不了慕松臣半分。此战只论胜负,旁边者皆是高手,眼中雪亮,数度进击无功,自判高下。
许惊弦足下生风,厅中琉璃珠虽多,他却每每闪不容发之际穿梭而过。蓦然低喝一声,欺进慕松臣身畔,左掌勾、按、挥、扫连连出招,看似掌沉力猛,却皆是半途而止,稍稍引开慕松臣视线后,旋即绕至对方背后,断流剑在空中幻出数朵剑花,往他脑后刺去,正是屈人剑法中的“月映横江”。
观战的雪纷飞认出许惊弦的剑法来自御泠堂,长叹一声:“不想数年后,复睹屈人剑意,恍若故人犹生啊。”
慕松臣并不回头,左手垂于腰侧,右手反刀劈下;但许惊弦剑至中途蓦然变向,斜挑而起,挑向慕松臣肘间“曲池穴”,这一式变化灵动至极,由直刺乍转斜挑,却是毫无阻滞生涩。慕松臣仍不转身,脑后如生双目,肘往内曲,蓬莱刃倒撩,刀尖正对剑尖。许惊弦剑路再变,往下一沉,刺向慕松臣的足尖,变化浑若天成,就似之前两式皆是空击诱敌的虚招,已与寻常武理大相径庭,正是奕天诀法。
慕松臣口中微咦,迫不得己一拧腰,空着的左手疾如闪电般击出,拍向许惊弦面门。先是握拳重击,拳至中途,右手拇指、食指捏成环形,中指、无名指、小指骈如利剑,发出三道指风,分刺许惊弦的双目与喉头。
原来慕松臣最得意的武功除了“胆寒”、“心惊”之势、蓬莱刃法之外,另一项便是名为“摄长虹”的空手搏击之术,拳中夹指,并揉合擒拿错骨之手法,十分厉害。但他左手本是蓄势良久,欲等到最佳时机方才一举致敌于死命,却被许惊弦似虚似实的攻击提前引发。
许惊弦识得厉害,只得横掌遮目,收剑而退。双方身形一错而过,许惊弦脚下不停,依然围着慕松臣绕圈子。慕松臣却是面色凝重,银刀幻出一道光幕护住全身,左手五指伸屈不定,暗捏诀法,已不复初时的逍遥之态。他知许惊弦看似老成,实则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尚存轻视之意,但首次目睹奕天诀动静相间、缥渺难测的变化后,已知对方确是劲敌,必须小心应付。
两人都是信心十足,意欲数招间制伏对手。但几番交手后,心知不可操之过急,本应先稳守不失,再图进攻。奈何那“斗转星移”只有一炷香的时辰,瞬间已过半,要想取胜,便需出奇招。
慕松臣蓬莱刃的光幕起初罩定身边数尺,逐渐缩小范围,最终只护住胸腹要害,似是内力渐竭,光幕中露出多处空隙。许惊弦虽在激斗之中,内心却是冷静无比,一眼识破慕松臣的花招,知他有意诱自己攻击,要想取胜,便须将计就计……
此刻厅内景象再变,那些琉璃珠由四面八方渐往厅中聚集,留给两人的空间越来越小。路啸天见许惊弦在群珠之间高速穿行,只要稍有不慎,不但撞毁自家的宝贝,亦会输掉这场比斗,不由暗捏把冷汗。却见许惊弦奔行虽急,面色却渐趋宁静,一抹古怪而神秘微笑掠上嘴角……
原来那《天命宝典》博古通今,集老、庄、易经等道学典藏为一体,汇阴阳于无极,化繁复为简单,悉玄道而通诸理,对天地万物间的变化明察入微。观月楼中星辰流动引发许惊弦体内神秘的感应,虽在疾行之中脑海里却是一片空明,心神似已退出战团,浑忘自身的存在,仿佛脚踩云团,魂游天外,隐悟玄机。起初他越奔越急,少顷快慢不一,俄而错落有致,最终踏韵行律……渐觉身体中充盈着无穷无尽的力量,精、神、气皆达顶峰。倏忽攸忽,一声长晡,再度逼向慕松臣。
“道法无名”、“战而不殆”、“烟笼寒纱”,许惊弦一连三记屈人剑法中的杀招,但每一招都刻意或偏或低了少许。
观战的雪纷飞低“咦”了一声,已瞧出许惊弦这三招徒有屈人剑法之形,却无其神,右腿、小腹、右肩三处皆有极大的漏洞,若是被对方趁势反击,不免左支右绌。
他却不知许惊弦于这三招之中逆运奕天诀法,每一招皆稍加变化,力道三分实七分虚,随时可另生新力,不与对方银刀硬碰,剑势中亦是隐含破绽,反诱慕松臣来攻。
愚大师初创奕天诀法讲究自露破绽,诱敌深入,伺机反击,乃是将后发制人发挥至极致的武功,但许惊弦这些年来每时每刻都在脑中思索奕天决,生出许多新的领悟。若愚大师见他此刻另辟蹊径,逆运其势,以本身含有破绽的攻击引出敌人反击的漏洞,必是抚须大笑:孺子可教!
果然慕松臣按捺不住,银华一闪,蓬莱刃穿透剑网,如毒蛇出洞般钉向许惊弦的小腹。算定许惊弦不敢硬挡蓬莱刃之锋,若要保万全,只有朝右斜退半步,而他左掌已集起“摄长虹”之功,备下连绵后招。
许惊弦对此早有所料,竟是不退反进,长剑横划而出,剑长刃短,慕松臣的蓬莱刃纵可命中小腹,断流剑却可先一步割开他的咽喉。然而许惊弦这一式看似玉石俱焚的拼命招法,胸口却是空门大露,若慕松臣矮身闪开长剑欺人中宫,以短相搏,不免被动。
慕松臣目中杀机一闪,果是矮身直闯中宫。许惊弦身随意转,微一侧身,放他入怀,随即斜跨反冲,手忙脚乱中一招“苏秦背剑”,反剑挑他右腕。这看似濒临绝地无奈地一招反击,却已将整个后背示以对方。
慕松臣生性多疑,方才许惊弦每一招皆是法度森严,进退有序,却突然连施险招,破绽连连,已觉有诈。但出于习武者的本能,眼见天赐良机,如何能袖手?略一沉吟,左掌挟着风声往许惊弦的后心拍了下去……
陡然间,断流剑剑光大盛,竟从许惊弦的跨下电射而出,剑锋隐含半尺剑芒,带着一往无前锐不可当的气势,直钉向慕松臣的心口。原来许惊弦那一招“苏秦背剑”施至中途竟脱手而出,再以左手接过,反握长剑从胯下倒撩。这是匪夷所思、无门无派的一招,却是最佳应变。
慕松臣大吃一惊,只凭那极盛的剑芒,便知这是对方蓄满功力、预谋已久的杀招……
“叮叮叮叮叮”五声连响,慕松臣左掌及时压下,“摄长虹”五指齐弹,尽弹在断流剑背之上。受此一挡,剑势稍缓,慕松臣双足齐齐点地发力,朝后一退数尺,总算避开许惊弦几乎必中的一击。一根长长的指甲从半空跌落,转眼被剑风绞得粉碎。
幸好方才慕松臣心头犯疑,再加上他有意要询问许惊弦,不愿当场杀之,左掌只用了五成功力,尚留余劲变招,若不然,只怕已被那鬼神难测的一剑穿心而过。
观战众人看到这里,皆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惊呼,雪纷飞眼中一亮,以北雪之能,亦直到此刻才明甶许惊弦之前的破绽全是诱敌入毂之招。上次见他还只是一个丹田尽废的稚子,如今已是判若云泥。这般精深的算路、这般诡异的杀招,仅以招法而论,相较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亦不逊色半分!恐怕白己直到青壮之年,方存此能耐。
许惊弦功败垂成,暗叫可惜。缠斗多时方才占了上风,岂能给慕松臣回气喘息的机会,见他纵身后退,当即挺剑追杀而去。
慕松臣侥幸躲过一劫,已是先机尽失,许惊弦剑下毫不留情,连施狠招,他只得一退再退,忽觉后心微冇触感,堪堪撞在一枚琉璃珠上,刹那间已有了主意,功集后心袍衫之上,卷住那枚琉璃珠一甩,随即斜步滑开,又撞在另一枚琉璃珠上……
许惊弦再进几步,耳中异响连连,但见几枚琉璃珠带着“呜呜”声响,直朝自己逼来。一时闪避不及,正欲以掌拨开,才一相触,顿觉其上附有极强的旋转之力,只怕稍一用力,便会爆裂。
两人交手前曾言明:若损一物,便做负论!许惊弦不敢大意,当即停步,急催内力,掌中施出一团柔劲,轻轻将那枚琉璃珠裹住,待其平稳后方才缩手。但如此一来,已不及追击慕松臣。
慕松臣身影闪动,袍袖连挥,更多的琉璃珠高速旋转着朝许惊弦荡去,那些琉璃珠皆是以韧性极强的丝线连于穹顶,旋而不断。慕松臣内功精深,手上用力恰到好处,旋力之中隐含刚劲,每一枚琉璃珠飞于空中时皆安然无恙,但只要稍遇外力即会碎裂。
许惊弦已无法顾及慕松臣,只得左闪右避,一步步退后。然而琉璃珠本以丝线牵引,在空中旋转数圈后便齐往大厅中央荡去,几百枚琉璃珠将许惊弦围在其中,仿佛漫天星辰从空中坠落,实是避无可避。以柔劲化去旋力实是耗力极巨,他勉强接住几枚后,只觉口舌干燥,胸中隐生气闷之感觉,内息已然不继。心头暗叹:想不到这一场拼斗竟要以这样的方式输掉……
千钧一发之际,机关声再度响起,琉璃球依然旋转着,却不再往厅内集中,而是缓缓往四角挪移而去。原来路啸天这“斗转星移”模拟天空星辰的运行轨迹,起初往银河中心汇聚,随之四散。
许惊弦舒了一口气,抬眼往慕松臣望去,但见他面色惨然,方才连续施力于数百枚琉璃珠上,亦是内力消耗极大。双方皆无力再战,隔着十余步遥遥对视。
机关声渐渐低沉,终于不闻。路啸天道:“两位可停手了。至于胜负么……”一时沉吟难定,虽说慕松臣方才险死还生,还被削落了一枚指甲,判其落败似也并无不可,但一来许惊弦随后亦被那些琉璃珠迫得甚是狼狈,二来此战本就暗暗利用“斗转星移”化去慕松臣“胆寒”、“心惊”之势,若是仗着主人的身份强定胜负不免有失公道。
许惊弦抢先道:“慕道主此前还与沈公子激战一场,在下实是占了不少便宜,若论真实武功,怕还稍处下风,此战算和吧。”他说的确是肺腑之言,何况对方是叶莺的父亲,也不愿迫人太甚。
雪纷飞见许惊弦不骄不躁,暗暗点头。见夏天雷已运功完毕,给他服下碧血貂胆,同时口唇微动,暗中传音。
慕松臣望着自己左手断裂的指甲,苦笑一叹:“胜负如何本不放在慕某心上,只请林兄回答我的问题。至于你的疑问,只要不违背非常道的规矩,我都会诚恳解答,如此可好?”他本以为自己可轻易取胜,一战下来,亦生出惺惺相惜之情,对许惊弦的态度客气了许多。
“啪啪啪”,掌声从厅门传来,一人朗声笑道,“这一战既有路楼主的巧妙机关为之增色,亦有两大高手的斗智斗勇,可谓别开生面,精彩绝伦,日后必会传为江湖佳话。”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许惊弦心中一跳,回身望去,门口数人之中,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宫涤尘。
wWw.xiAoshUotxt.netT*xt-小%说^天.堂!
上一章 下一章 (可以用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 加入收藏时未寒作品集
破浪锥避雪传奇山河惊杀局钗头凤偷天弓绝顶窃魂影碎空刀剑气侠虹神封英雄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