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TXT小说天堂 收藏本站(或按Ctrl+D键)
手机看小说:m.xstt5.com
当前位置:首页 > 武侠小说 > 《凤在江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九回
背景:                     字号: 加大    默认

《凤在江湖》 作者:李歆

第九回

光相抱着光悟,又回首望了望躺在地上光智、光晦二僧的尸首,满目凄凉,缓缓念道:“阿弥陀佛……少林寺惨遭不幸,还望水将军成全方丈师兄临终遗愿!”水霄道:“这事我可以暂且隐瞒,不奏禀太后娘娘。但娘娘何等圣明,就怕这江湖终会为了一本《翔龙御凤》,弄得个天翻地覆,自此永无宁日。到时这消息势必也会落入朝廷耳目。唉……我现下只愿御凤公主吉人天相,有惊无险才是!”
谢君恺摇了摇头,暗自叹息,瞥眼竟瞧见李悦不知何时已转醒,呆呆的坐在椅子里独自发愣。谢君恺上前道:“你醒啦?”李悦轻轻嗯了声算作回答,眼睛直直的瞪着自己的绣鞋。谢君恺道:“你也累啦,我先扶你回清修庐去歇息吧?”李悦摇头道:“我不去。”顿了顿,抬头看着谢君恺的双目,说道:“谢大哥,我想离开少林,离开嵩山,离开河南!我不想再在这里待上片刻啦,你带我走吧!”
谢君恺见她眼波中流露出哀恳,当日在长安时就是为了这股楚楚眼神,他便毅然答应随她一同回去寻找她妹妹李彤。这时再现,又听她软语哀求,心头一阵狂热,哪能不允,冲口应道:“好!你要去哪,咱们便去哪!”
少林寺方丈与智、晦二僧突然圆寂,少林寺定当好生料理他们的后事,眼看这过几日的锄魔大会是开不成的了。但于情于理,谢君恺怎么说也该等行完三位高僧丧礼后再行离去。光相见他堂堂七尺男儿,却对一女子唯命是从,心里渐有些瞧他不起。水霄也觉他们此时骤然离去不妥,正欲劝阻,门外突然跌跌撞撞的闯进了个人来。
那人不是别人,竟是才离去不久的唐莞,只见她花容失色的跑进门来,在看见厅内诸人后,像松了一大口气似的,背靠着门,身子软软滑下,口里唤道:“谢天谢地,你们……你们还都在……”一阵哽咽,手捂着脸,竟呜呜哭出声来。谢君恺奇道:“唐姑娘,你怎么啦?”
唐莞坐在地上,呜咽道:“他们……他们都不见啦!”光相问道:“谁不见啦?”唐莞哭道:“他们……我爹爹,叔叔还有……还有整个东西厢房……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啦!”几人听了大吃一惊。
光相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光德师兄呢?”唐莞脸露惊惶之色,轻摇螓首道:“我不知道,他送我回房时,突然说想起件古怪事,要我等等他,便朝西边跑掉啦!我等了好久也不见他回来,就只好自己回东厢去了。哪知……哪知,东厢里一片狼籍,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啦……我忙跑到西厢,发现哪里打斗破坏的痕迹比东厢更甚,地上血迹斑斑,却同样是一个人影也没有。我刚才满寺院的一路跑来,路上竟也没碰上一个和尚,整个少林寺像是给刹那间搬空了一般,死气沉沉的,好恐怖呀!”光相惊道:“怎会有这等奇怪的事?咱们快去瞧瞧!”
一行人奔出门去探视,果见整座寺院里里外外空空如野,竟连一个和尚也不见了。光相原本沉稳,这时也难免失了冷静,慌张道:“这是……这是……”
几人皆惊讶无语,倒还是李悦,左右观望后问道:“这西边是什么地方?”一语提醒了光相,他跳起道:“那里是藏经阁!”说完,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往西边奔去。水霄叫声:“大师……”赶忙尾随而去。剩下谢君恺因为顾及李悦的身体和唐莞的有伤在身,行动皆为不便,只得护了二女慢慢朝西边走。
李悦边走边打量四周,冷笑道:“那光相老和尚该庆幸水霄有跟了他去,否则换了他孤身一人,怕也该落了和光德一般的下场!”唐莞哼道:“你怎知光德大师现在怎么啦?”李悦道:“这么久没见他回来,不是和人动手,便是也和各大门派的人一样,失了踪啦!瞧这规模阵仗,竟能在短时间内将偌大个少林寺搬了个空,来犯的对头肯定不小,必定事先做过周详的布局。试想他们连一个小沙弥都不放过,会饶了少林寺五大高僧之列的光德与光相么?”
唐莞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待要说几句话反驳,却又实在想不出什么来,一时气恼,砰地随手一掌拍在路边一小树杆上,直震得落叶纷纷。李悦仰头讥笑道:“好大的蛮力啊,这一点我就万万及不上唐姑娘你啦!”唐莞气道:“你……你少挖苦人,我若不是瞧在谢大哥的面上,早狠狠教训你一顿了!”
谢君恺见二女争论不休,忙扯开话题道:“二位别闹啦,谈正经事要紧。你们说这种大规模的清寺行动,是否像那水霄带来的官兵所为?”李悦最不喜听的就是谢君恺评判官府的不好,不由愠道:“你干嘛不直接说是水霄所为得啦?”谢君恺不明白她为何又发怒,不由愣住,唐莞帮腔道:“你倒挺关心那姓水的男人的嘛,干么不能说他?现在最值得可疑的人就是他啦,谢大哥说的没错,一定就是那水霄布的局,要将少林寺一网打尽。哼,便是连我爹爹他们,也跟着……跟着……”她原本只是帮谢君恺说话,但说到后来,想起自己的爹爹叔叔,不由心急的流下泪来。
谢君恺见李悦一再的维护水霄,心里颇有醋意,只是一时不好发作,闷闷不乐,低头只顾走路,也不说话。
在接近藏经阁时,三人隐隐听到打斗声,谢君恺道:“咱们快去!”待到他们三人赶到藏经阁时,只见水霄正与一蒙面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光相却已倒在一旁的地上。谢君恺扶起光相,见他双目紧闭,呼吸却很舒畅。唐莞问道:“大师他不要紧吧?”谢君恺道:“没什么,只是中了迷药。”唐莞心道:“什么迷药这般厉害,居然连光相大师这等功力深厚的人都着了它的道儿?”她原是研毒的高手,对于毒药自有那一股子的痴迷劲。
此刻水霄却与那蒙面人激斗的甚为激烈,一时难分上下。他自出道以来,少有敌手,这时见蒙面人身形窈窕矫捷,隐隐竟似个女子,不由好胜心起,使出全身的本事,凝神与对方过招。
李悦见谢君恺与唐莞二人只顾关心光相,却毫不在意水霄的生死,心里不由气道:“好,你们不去帮他,我去!”一晃身形,紫影飘进了二人的战圈中。
水霄没料到李悦会忽然横里加了进来,她武功本不高,这时反成了水霄的累赘,令他变得缚手缚脚的,处处留招以护住李悦周全为先。谢君恺见李悦不顾生死的加入战圈,初时颇为担心,后见水霄处处维护,忖道:“悦儿为什么待他那么好,难道她真的对那水霄有意么?”他哪知李悦遭郤炀遗弃后,心灰意懒,早不顾了生死,只觉人生无趣得紧。水霄是她母后的心腹,如若能救下他,也算是为母亲尽了些自己的孝道。
李悦的这些消极想法固然不为人所知,但她这么好心的一帮忙,却反倒是帮了个大倒忙。水霄为了保护她,处处受制,没出几招,肩上便中了两掌。不过奇怪的是,那蒙面女子似乎也无心要杀李悦,明明有好几次李悦露出大破绽,蒙面人却反而避过,没有趁势杀了她。
这下,不只是水霄弄不明白,就连旁观的谢君恺和唐莞也看糊涂了。唐莞道:“好奇怪,那家伙怎么对她格外手软?”说着瞥了眼谢君恺,心道:“难道那人也和所有男子一样,被她美貌所迷,所以不忍下手啦?”她却没瞧出蒙面人是个女子。
谢君恺道:“咱们也上,务必拿住那蒙面人,少林寺出了这等大事,得从她身上问出个答案来!”唐莞对谢君恺唯命是从,当下答道:“好!”一猱身,却是当先冲上前去。
他二人一加入,蒙面女子顿感吃力万分,晃过数招虚招后,她竟转身便逃。水霄喝道:“哪里逃!”那蒙面人在空中倏地一拧腰身,手臂一扬,打出一道金光,金光朝后急速射来。水霄施展轻功,拔高身形,那金光险险的擦着他的鞋底飞了过去,却是打中了后头的唐莞。唐莞一声尖叫,那金光插在了她的右腿上,鲜血直流。谢君恺大叫声:“唐姑娘!”
只这么一耽搁,那蒙面人早逾过高墙,水霄猛追而去。谢君恺见唐莞脸如白纸,大腿上笔直插了一枚金龙锥,忙道:“别动,我替你□,忍着些,会有点疼!”唐莞点了点头,咬紧牙关。谢君恺先封住了她腿上的几处大穴,而后摁住她的腿,猛力将金龙锥拔出。唐莞一声惨叫,痛得几乎昏死过去,那溅起的鲜血染了谢君恺满手。李悦不忍看,别过头去。谢君恺松了口气,喜道:“锥上没毒!好姑娘,胆色不让须眉,谢某佩服!”唐莞迷迷糊糊间听谢君恺夸她,心里又喜又悲,心想:“这便又如何呢?谢郎,谢郎,你不知我心意,终有一日,我便是为你死了,也甘愿啊!”
那一头,水霄回转,李悦问道:“没追得上么?”水霄摇了摇头,一脸肃穆,说道:“她轻功很好。”稍顿,对谢君恺道:“此地实不宜久留啦,咱们这便下山去吧!”谢君恺不悦道:“怎么?你怕了?想弃寺而逃的话就请将军自便好啦,谢某不才,倒要留在此地瞧瞧这厉害对头到底长了什么三头六臂。”
水霄摇头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好吧,你就算是不为自己所虑,也该为两位姑娘着想一下吧。这里实在是危机重重,你谢大侠武艺超凡,自然是不怕的。”谢君恺听他话讲的倒也有理,一时沉吟不答,转过头去观望李悦,忖道:“我答应过悦儿,要立即带她离开少林寺的。但若现在真的便走了,又实在在这‘无影剑’面前太过示弱啦!”踌躇一时,难以决定,便说道:“那方丈他们三位大师的遗体呢?总该有人去料理吧,若咱们就此下山,岂非猪狗不如了么?”
水霄道:“正是!这样可好?劳烦谢兄先护送了两位姑娘下山,水某待光相大师醒后,请他示下。若三日内无法脱身与三位在山下小镇会合,那改日我将前往扬州办差,谢兄与两位姑娘若有兴,咱们便约在扬州一见如何?”
谢君恺才要有所反驳,李悦却当先福了福身子,娇声说道:“多谢水大哥,小妹全凭水大哥安排。”水霄虽为人豁达,但对女子却是异常体贴的,忙还礼道:“妹子不必客气!按理,我原该护你回宫的,但此刻事出突然,也是非我所能料及。谢兄是难得的正人君子,妹子你且随了他去,这一路有他保护你,我也放心。”
谢君恺愈听愈不是滋味,哼了声。李悦迟疑片刻,低声道:“小妹还有一事相询。”水霄道:“请讲!”李悦眼睛一眨,水霄已明她意,两人拣了处僻静处走去,遥遥避开众人。谢君恺心里气道:“谁爱听你们哥哥妹妹的讲那些个缠绵情话!”
李悦极目远眺,幽幽叹了口气,问道:“小妹自幼便在深宫里长大,此时迫不得已离宫,内心对皇城里头的人百般牵挂。听闻这一月间皇城似已有重大变卦,小妹无措,还望水大哥能将详情告知一二。”水霄暗想:“倒也难为她一小小宫女,竟如此有心。”便说道:“哪里的见外话,我定当知无不言。这事情还该由正月里说起,中宗皇帝欲授韦皇后的父亲韦玄贞为侍中,又欲授自己乳母的儿子为五品官。朝里的中书令裴炎裴大人以为不妥,与中宗皇帝起了争议。中宗皇帝大怒,言道:‘朕就算是将天下都给了韦玄贞,那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更何况是侍中的官职呢?’裴大人见皇帝发怒,倒也不好当面与其争执,便将这话告知了太后娘娘。”
李悦听到这里,轻轻“哎哟”了一声,水霄问道:“怎么啦?”李悦哀伤道:“皇帝这可就说错话啦,裴炎这一状告到母……太后娘娘那去,皇帝还有活路么?”水霄暗暗赞道:“瞧不出她小小年纪,品级虽低微,见地倒是高明的很哪。”说道:“正是,由此太后娘娘便存了废立中宗皇帝的念头。二月里太后邀集百官于乾元殿,裴炎与中书侍郎刘祎之、羽林将军程务挺、张虔勖勒兵入宫,宣太后令,废中宗为庐陵王,扶下殿。中宗问道:‘我有什么罪?’太后道:‘你要把天下送给韦玄贞,怎么会无罪!’于是将他幽于别所。后来,又立雍州牧豫王李旦为皇帝,是为睿宗皇帝,立豫王妃刘氏为皇后,以永平郡王李成器为皇太子,改元文明。”
李悦听他说完,眼泪早已忍不住夺眶而出。水霄奇道:“妹子,你哭什么?”李悦抹泪说道:“没什么,我听得入了神,替中宗皇帝可惜。”水霄皱眉道:“妹子,不是我要对你说教,只是你日后若要回到了宫里,这些话儿可千万不能挂在嘴边,透露出一二分来。否则可就麻烦无穷啊。”李悦冰雪聪明,哪有不知之理,当下福了福,乖巧道:“多谢大哥教诲,小妹当时刻谨记。”
谢君恺见他二人说了半天,亲亲热热的样子,早气红了眼,却碍于不好发火,只得大声叫道:“太阳要下山啦,悦儿咱们也该走了!”
当下李悦别了水霄,与谢君恺、唐莞一起下了嵩山。这下山路上,唐莞因为腿受了伤,因祸得福的反令谢君恺将她一路背着,李悦闷闷不乐,心里只想着:“我真的不回去了么?真的不去向水霄表明身份了么?我还在期待着什么呢,郤炀……郤炀他已经不要我啦,我不回去,还能去哪呢?”
谢君恺见她不说话,满脸哀伤,却以为她是不舍与水霄分别,他心里激忿,这一路故意在她面前对唐莞体贴备至,下山后更是殷勤呵护,煎汤熬药,关怀不已,直把唐莞感动得不得了。
哪知李悦却对他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令谢君恺对她又爱又恨。转眼三日过去,谢君恺见水霄迟迟未见人影,正要征求李悦意见,是否一同将唐莞平安送到蜀中去,谁知李悦竟留书一封,独自去了。
这下可把谢君恺急坏了,这日暴雨他看完书信,想也不想,便冲出了客栈,完全不顾唐莞在身后一瘸一拐的追喊。
大雨滂沱,谢君恺在雨里足足追出了五里,他原不知李悦会朝哪个方向走,但想水霄既在扬州有约,他便一路往南追。他追得急,雨点子砸得也急,直淋得他全身衣衫尽湿,此时方才三月,雨水寒冷刺骨,亏得他年少体壮,内力深厚,才能在暴雨里狂奔了这许久。但见四处雾蒙蒙的一片水气,极目望去,却哪里瞧得见官道上有一个行人?
谢君恺眼见雨势愈大,无法再行走,只得寻了处路边的茅草亭子去避雨。草亭破旧,并不算大,亭下却早已站满了人。一辆颇为华丽的四轮车舆歇在亭边,车舆旁守了两名身披蓑衣,头戴雨笠的中年男子。
草亭里避雨的有男有女,皆做家仆打扮。亭正中石凳上坐了一黄衣少女,正厉声呵斥左右道:“蠢东西,叫你找间避雨的地方,你就给我找了这么个破烂处。你瞧瞧,这地方能叫我待么,把我的裙子弄得全是泥。”那被骂的老仆人躬着身,卑恭不语,那黄衣少女更气,脚一抬,狠狠踹去,将那老仆人一脚踹翻。那老仆猝不及防被一脚踢出草亭,翻了个筋斗,摔在了雨里,滚了一身的泥水,狼狈不堪。
那黄衣少女初时一怔,而后竟忍俊不住,哈哈大笑,笑到最后捧腹直叫:“嗳唷!嗳唷!笨死啦,没见你这么蠢的东西!”她身旁站了一名女婢,也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那黄衣少女笑容骤敛,斜睨了那女婢一眼,冷道:“很好笑么?”那女婢吓白了脸色,嗫嗫道:“不……”黄衣少女叱道:“那你笑什么?你好大的胆子啊,竟也敢笑主子!”一扬手,那女婢一个趔趄,脸上重重挨了巴掌,高高肿起一片。那女婢双目含泪,显得痛极,却不敢拿手捂脸,扑通一声跪下,双膝砸在坚硬的石板上砰然有声,颤抖着说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是笑主子!”
黄衣少女柳眉一竖,又一扬手,掴了那女婢一巴掌,那女婢痛呼一声,泪流满颊。那黄衣少女怒道:“你不敢?你还不敢?你笑都笑了,居然还有脸跟我说什么不敢?”那女婢吓得头直往地上磕头,咚咚不绝,口里叫道:“郡主饶命!郡主开恩!郡主……”那黄衣少女倏地站起,从搁在石桌上的包袱里嗖地抽出柄长剑,手起剑落,一剑劈上了那名女婢纤细的脖颈。
谢君恺在亭外瞧得分明,他见那黄衣少女不问情由的便拿剑杀人,诧怒不已,抬脚踢起一块烂泥巴,那泥巴不偏不倚,恰恰击在黄衣少女的手腕上。黄衣少女手腕剧痛,长剑哪里还把持得住,当啷落地。那女婢只以为自己的脑袋已被长剑剁下,吓得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那块烂泥巴砸上黄衣少女手腕后,四下飞溅,直溅了黄衣少女满脸,她“呀”地一声尖叫,怒道:“什么脏东西!”旁边的另一名女婢慌忙掏出手巾,给主子擦拭。黄衣少女抓过手巾,扔在地上,愤怒道:“什么人敢暗算本姑娘,给我滚出来……”妙目一转,已落在谢君恺身上。
此时的谢君恺一身泥水,落拓的直像个要饭的。黄衣少女见他一身狼狈扮相,心里更加瞧他不起,命令左右道:“你们还傻站在那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把他拿下了!”亭子里的四名家丁模样的男子冲了出来,呼喝着扑向谢君恺。
谢君恺也不躲避,那四人抓住他的双手双脚,想抬起他,却怎么也搬他不动。黄衣少女惊讶的瞪大眼,骂道:“你们四个笨蛋,我是叫你们去玩耍了吗?”那四人被主子一骂,胆战心惊,哪里还敢留半分余力,却是始终未能撼动谢君恺丝毫。
谢君恺忍不住好笑,暗里内劲一吐,那抱住他的四名家丁突然震飞出去,摔在了泥地上。那黄衣少女变色道:“蠢驴!都是一帮废物!”抓起地上的长剑,堪堪挽出一朵剑花,一撩裙摆,便要提剑冲将出来。身后那名婢女慌忙拉住,唤道:“郡主不可……”黄衣少女反手甩了她一耳光,愠道:“你这贱丫头,跟小翠一样该死,出门时我怎么说来着?你们竟敢随意泄露我的身份!”提剑一挥,砍中那名女婢。那女婢惨叫一声,便没了声息,也不知是死是活。
谢君恺见她蛮横如厮,竟光天化日的随意斩杀无辜婢女,不禁愤怒道:“像你这般,哪里是什么郡主娘娘了,比江湖上杀人不眨眼女魔头还不如!”足下一顿,飘然掠进草亭。
黄衣少女仗着人多气盛,原还想冲出亭外要好好教训这个无知小子,却哪里料得到谢君恺轻功如此高明,眼前一花,她手里的长剑已被谢君恺夺了去,她大骇,一声尖叫。谢君恺施展擒拿功夫,抓起她的腰带,一把将她扔出亭去。
那黄衣少女虽强悍,却是个丝毫不懂武功的小姑娘,谢君恺这么一扔,还不把她摔得够呛?那一身上等丝绸料子的鲜亮黄衫,滚了泥浆水,变成了湿嗒嗒的酱色。她坐倒在泥水里,雨点子砸在她脸上,她哇地一声嚎啕大哭,伸手指向车舆旁那两名蓑衣男子,哭道:“你们……你们尽看着我遭人欺负戏弄!你们却不帮我……你们是混蛋!”
谢君恺也不去管她在叫嚣些什么,入得亭来,忙着俯身检视那名被剑砍伤的女婢,只见她面无血色,肩头鲜血淋漓,一只右臂却已生生给砍了下来。谢君恺愈加恼怒,听那郡主还坐在雨里耍泼叫骂,怒喝道:“你给我闭嘴,再罗嗦一句,我拿剑也砍下你一条胳膊来!”
郡主骇了一跳,哭声哽在了喉咙里。那四名家丁好心欲扶她站起,她抬脚踹倒一个,哭骂道:“滚开!滚开!我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不回去啦!”四人齐声哀求道:“郡主……”
郡主边哭边悄悄拿眼瞄那两名蓑衣男子,只见其中一人上前一步,说道:“郡主,小人奉命送你回京,你还是莫要为难了小人才是!”他说话一字一句,措辞虽谦恭,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郡主哭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就让你们交不了差好了,让金吾将军定你们个办事不力,最好将你们统统斩首!”她四下乱踢腾,直溅起泥浆无数。另一蓑衣男子似忍耐不住,大喝道:“无理取闹!”踏步上前,一把拎起郡主的衣领,将她犹如拎小鸡般高高提起,粗声说道:“老蓟的脾气好,我可是出了名的没耐性,你要真惹火了我,我才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御封的昭华郡主,金枝玉叶……”
昭华郡主吓得直哆嗦,那蓑衣男子的一张脸凑得甚近,她见他满脸怒容,瞪大了双眼活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颤道:“你……你要造反啦?”那蓑衣男子手指一紧,厉声道:“你说什么?”昭华郡主衣领被他紧紧勒住,差点没窒息了去。身后那老蓟见状,拉住同伴,说道:“耿兄,算啦!跟她还计较什么呢,咱们听老大的话,交代了这趟差事也就完啦!”
姓耿的男子哼了一声,将昭华郡主提了,伸长胳膊直直的一掷,将她甩上了车驾。他胳膊未见丝毫弯曲,却能将人如此轻松准确的扔到舆上,这手臂力就不简单。谢君恺看在眼里,惊讶道:“这二人看来身手不凡哪,江湖上怎的未听过他们的名号,却难道是官府的走狗不成?”他见那二人似乎对那昭华郡主却也并不怎么尊敬,因此心里不敢那么确定。
昭华郡主自小颐指气使惯了的,何曾像今日一般遭受这等屈辱,一时心酸,伏在车驾上呜呜大哭,说道:“你们欺负我,你们尽欺负我……”老蓟和颜道:“郡主娘娘何出此言?我兄弟二人奉命护送你回京,又哪里敢欺负你了?”昭华郡主哭道:“还说没有?你们狡辩得了么?我回去后定要皇上治你们的罪!”
姓耿的男子吼道:“你以为你还是以前昭华郡主啊?中宗皇帝早扶下殿了,你找睿宗皇帝告状去好了,瞧他见不见你。哼!”昭华郡主愣住好半晌,心里愈发凄楚不堪。她原是中宗皇帝的皇后韦氏的亲侄女,中宗皇帝在位时曾封了她“昭华郡主”的封号,实则她原姓韦,不姓李,不是什么真的郡主。中宗皇帝在位时还不怎样,待到现如今中宗已被贬去了庐陵,她这个郡主封号虽仍在,毕竟已名不正言不顺的只剩下一个空衔了。
但昭华郡主平日里呼喝惯了,下人们见她都卑恭屈膝,她也一直没正视过这个问题,今日却在这郊外暴雨里被一下人道破,哪里还有半分颜面。哇地一声,她掩面钻入了车厢内,哭声嚎嚎,夹在风雨里听来格外凄凉。
谢君恺替那名受伤女婢裹伤,但见断臂处鲜血犹如泉涌,一时却哪里止得住。那血掺进雨水,顺坡直下,地上便犹似下了一场红雨。谢君恺是医者父母心,但暴雨荒郊的却是到哪里去找良药呢?就是那裹伤的干布也已找不出一块来了,不由叫他心急。
那老蓟进得草亭,看了看,问道:“你是大夫?”谢君恺点头应诺,那姓耿的男子见状,一言不发的冲进车舆里。只听昭华郡主一声尖叫,姓耿的男子尴尬的声音由内传来:“对不住,我不知道你在换衣服……”忙退出舆外,手里却多了一件白色布团。
老蓟满脸憋着股笑意,姓耿的黑黝黝的脸上却是尴尬万分,将手中的那团白布抛给谢君恺,说道:“凑和着看能不能用吧!”谢君恺接过,展开一瞧,却原来是件姑娘家的贴身亵衣,不由也红了脸面。老蓟吃吃笑起,说道:“耿兄,你是怎么找来这好东西的?”姓耿的男子道:“老蓟,你这是说的哪里话?算了,你要笑就笑个够吧。雨下得大,除了这个,却是到哪里去找干净的裹伤布来?”双手扯住亵衣,用力一扯,哧啦将亵衣撕成一条条的布条。老蓟听他说的正经,倒也收起笑容,不再说笑,也帮忙撕起布条来。
雨渐下得小了许多,那名断臂的女婢虽止了血,裹好了伤口,却因失血过多,一直昏迷不醒。那两名蓑衣男子与谢君恺道了姓名,那老蓟姓蓟,单名一个豪字,姓耿的名叫耿伯展,均是长安人士。
待见雨止,已是傍晚时分,谢君恺耽搁了这半日,早挂念极了李悦,原先还指望他赶路抢在她的头里,这时仍未见其踪影,便猜想十之八九是自己追错路径了。正要告辞离去,只听一阵马蹄声从北急驰而来。
这一队人马足有十七八人之众,那些马匹神骏不凡,但见蹄下泥浆翻飞,那一干人等已驰过草亭而去。谢君恺见为首一人身着白衣,身量颇为眼熟,倒有几分像是水霄。一时也没来得及细细思量,便放声大喊道:“水霄,请留步!”
马队又驰了两丈远,只见那白衣人猛地一勒马缰,那马“咴”地一声叫,站住了。那白衣人催马回过头来,谢君恺定睛一看,见那人约莫三十出头,相貌堂堂,颇有神采,却不是水霄。那白衣人眉角含笑,别有一番韵味,骑马踱近草亭,问道:“方才可是兄台唤我?”谢君恺忙道:“抱歉,是在下认错人了!”
白衣人淡淡一笑道:“哦,原来是场误会!”一拱手,便要催马而去。谢君恺见他们众人风尘仆仆,倒像是赶了许久的路,心中一动,喊道:“诸位可是刚由嵩山而来?”那白衣人复勒马回转,奇道:“正是,兄台怎会知晓?”谢君恺道:“在下三日前刚由山上下来,不知现下少林寺状况如何?啊,还未请教兄台高姓?”
那白衣人道:“在下不才,南宫擎正是!”谢君恺闻声肃立道:“原来是南宫兄,失敬!失敬!在下谢君恺!”谢君恺的大名远播于北方较多,南宫擎是南方人,所以他竟是未听说过妙手圣医的名头。当下只是微微一笑,却不下马,说道:“我们南宫世家收了少林光悟方丈的帖子,原是赶来参加昨日的锄魔大会的。却没想路上连日遭雨,慢了行程,竟耽搁到了今日中午时分才赶到,不过更没想到的是偌大的少林寺竟已是人去楼空。”
谢君恺道:“怎么?没见着光相大师么?”南宫擎摇了摇头,谢君恺又道:“那水霄呢?”南宫擎问道:“哪个水霄?”谢君恺正要回答,一旁的耿伯展蔑笑道:“连‘无影剑’水霄的大名都没听过,也算得上是武林排名的南宫世家么?”蓟豪轻笑搭腔道:“怕是有人存心假冒了,沿路好招摇撞骗啊!”
南宫擎眉头一皱,正要发作,他手下早有人怒喝道:“你们两个莽汉,胡言乱语些什么?”蓟豪笑道:“我有胡说么?耿兄,你看我像是在胡说么?”耿伯展道:“怕是有人恼羞成怒才对!”他说话间,直直的伸了伸双臂,犹如漫不经心的伸了个懒腰,肩头却不留神的撞到了那怒骂之人座下的马脖子。那马轻轻一颤,忽然轰地一声,跪倒前膝,马上那人猝不及防的一头栽下,脑袋扎进了泥浆水里。
南宫擎眼尖,早瞧出那黑脸汉子趁伸懒腰的时候,做了手脚,那边马才跪下,他手里的马鞭一扬,鞭稍在空中打了个卷,发出“啪”地记脆响,向耿伯展挥去。耿伯展嘿地声笑,说道:“来的好!”舒臂一展,一手捞住了鞭稍,另一手一拳捣在了南宫擎坐骑的肚子上。南宫擎暗叫:“不好!”那马鼻子里闷哼一声,轰然侧身倒地。
南宫擎不愧是南宫世家的传人,他提气从马背上跃起,手里的马鞭一抖,鞭身皱了个卷,啪地抽在了耿伯展的手背上。耿伯展倒有些意外,说道:“好,有些门道!”踏个马步,一拳结结实实的抡出。他出拳招式虽简单,但拳劲强劲,拳风更是呼呼有声,大有千斤之势。南宫擎自知这铁拳若给挨上了丁点,必伤筋动骨,身形一转,施展轻功,一味游动,打的竟是一路轻巧招式。
自古道:以柔克刚。谢君恺见南宫擎身手敏捷,倒也有些敬佩,但更叫他佩服的却是那其貌不扬的庚、蓟二人,心想:“瞧不出那耿伯展的武功如此高强,竟能与名列武林十大新秀之首的南宫擎一决高下。”瞥眼见蓟豪在一旁含笑观战,却是神态自若,似乎一点都不替耿伯展担心。
谢君恺暗自沉吟:“什么时候江湖上竟出了这两名高手?他们是长安人士,长安有此等高人隐藏么?耿伯展、蓟豪,名字都很陌生呀!”他绞尽脑汁,却是寻不出一个头绪来。
那一头,南宫擎久战不下,耿伯展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铁拳的力道竟未有丝毫减弱的势头,南宫擎毕竟年轻,内力有限,两百招一过,后劲便有些接不上,但身形稍滞,耿伯展的拳头便又挥至。两人斗到此时,南宫擎竟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似乎处处已被耿伯展逼着过招了。南宫世家的弟子原先助威声极大,但见打到后来,南宫擎呼呼喘气,额头沁汗的模样,他们的气焰便不自觉的低了下去,蓟豪脸上的笑意却是愈浓。
只见南宫擎猛地抽身跳开一丈,喊道:“且住!”耿伯展一拳本已挥出,砸向他的胸口,此时听他这么大声一叫,手臂上的肌肉一鼓,那拳头竟在南宫擎胸前硬生生的停住。耿伯展道:“怎么了?”南宫擎拱手客客气气的说道:“前辈可是‘西京十二缇骑’的‘通臂神拳’耿伯展耿前辈?”
w w w. xiao shuotxt. n et(/T//xt|小//说///天//堂)
上一章 下一章 (可以用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 加入收藏李歆作品集
幻海凤在江湖青海残歌琴操两生花孽海情天九龙卦秀丽江山迷殇金翠尾独步天下春眠不觉晓我爱你,你爱我,一辈子,好不好玉步摇剑本无情哀闽浮光掠影青石传奇凤栖梧看朱成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