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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奇侠系列外传·血河车》 作者:温瑞安

第三部分

第九章武林第一大恶
如此可见,“长空帮”的无孔不入,无坚不钻。这几十年来,“长空帮”一直是武林第一大帮,但人数却甚是秘密,当今天下,除桑书云得悉外,只有辛深巷可以把握,而今这股兵力召集起来,中原一带,甚至远在边疆,都发生了很大的骚动,上至皇城、戍卫、官宦,下至贩夫、走卒、市井、豪侠,都有人猝然死亡,或藩然离去,因为除了“长空帮”聚之外,还有武林中早已布伏牵制“长空帮”的力量。
所以,“长空帮”的人要赶赴这一场约,真可谓千秋万载,如生如死。其中当然也有委缩不前的,但大都义之所至,赴汤蹈火。多少王公、侯爵,或者当绸买马的流浪英雄,都揭竿而起,这种极庞大、且花费桑书云、辛深巷、梅醒非半生心血,所结集的各阶层帮派的巨流,已排除万难,历尽艰辛,以最迅捷的速度、最浩壮的声势、最激荡的威风,涌向贺兰山来。
这一战对方出动的是“七寒谷”、“金衣会”、“天罗坛”,加上了武当派的策划和人力,事实上,抑是金人伏下的因果,其中还包含了许多乔装汉人的细作混在其中;这一战实如同两国交兵。
然孰胜孰败?
桑小娥、辛深巷这里,却命在危殆。
这时“天罗坛”中“天鸡院”的邬宙屡和“天龟院”的金马仑,已联手合战那挽髻勇悍的黄袍中年汉子,三人打得十分酣烈,而其他的“天罗坛”、“金衣会”、“七寒谷”的人,又纷纷向桑小娥与辛深巷欺来。
那黄袍汉子的武功,很是不弱,“天羽剑法”势度凌憾处尽都发挥出来了,邬雷屡和金马仑招架不住,又加了七八人合击,终于一名“金衣会”的人,一刀划中他背门,一道尺来长伤口,血泉涌而出。
黄袍汉子吃痛之余,反手一剑,“斩蛇开路”,宰了那背后伤他的人,但包圈的人,攻系愈甚,突然一张红网,自邬雷屡手中撤出,罩住了黄袍汉子。
黄袍汉子却自网中出剑,一招“长虹贯日”,自网中直刺出去,邬雷屡得意忘形,闪躲不及,当场毙命。
那金马仑却将藤牌地一滚,滚了过来,一刀砍了下来,黄衣汉子人在网中,挣扎一挡,因被网茧缠住了手,转动不灵,右臂又吃了一刀。
就在这紧急关头,忽听呼哨四起,二十余名黄衣青年,冲了过来,一面救护先前的黄袍汉子,一面与敌人力战,只听那几名黄衣青年关切地问:“师父……你……你怎样了?”
黄袍大汉待徒弟们解开网索,一跃而起,道:“我不碍事。”又问,“找到云儿没有?”目光大是关切。那些黄衣青年都说没有。
众人正在混战中,黄袍大汉目光闪动,猛见桑小娥与辛深巷已岌岌可危,奋起神威,又杀将过去。
这时人数增多,反占了上风,辛深巷暗吸一口气,高呼:“可是‘天羽派’来助?”黄袍汉子一面劈杀,一面道:“尊驾可是‘全足孙膑’?”辛深巷见黄袍汉子英勇如此,血流未止,已杀了七八人,苦笑道:“以前是的。”那黄袍汉子一呆,道:“哦?”
辛深巷道:“现在“全足”二字,是万万愧不敢当了。”黄袍汉子一面死战,一面道:“辛先生为武林尽力,狗贼们伤了先生,实在可恶。”辛深巷笑道:“久闻‘天羽派’第三高手‘追风一剑’萧河侠胆琴心,气豪骄横,今得一见,名不虚传。”
两人俱是负伤累累,且大敌当前,均谈笑自若。埋伏在谷口的敌人,又不知上来凡几。两人见对方都无惧色,心下暗暗佩服,竟相惜起来。辛深巷叹道:“天下武林,千宗万派,但来援第一起人,还是‘天羽’一门。”
萧河被一叉刺中大腿,脚下一阵跄踉,抑一招“天河倒泻”杀了那人,大笑道:“掌门师兄若在,则教这些狗徒远遁二千里!”
辛深巷大喝道:“好!”一腿支地,站了起来,以右手持抢,缠上一名“七寒谷”的好手,拚斗起来!
但是桑小娥这边,已连连遇险;萧河喝问:“这姑娘是谁?”稍为分心,已中了一拐,辛深巷急道:“桑帮主掌上明珠……”萧河唾地吐了一口血,喷得那使拐的人一脸都是,然后一剑杀之,心忖:“桑帮主,昔日与掌门师兄相交甚笃,我决不能教他的女儿有分毫损伤。”当下挥剑杀将过去,救助桑小娥。
原来“追风一剑”萧河,心下极为钦佩宋自雪,宋自雪自少惊才羡艳,绝代天娇,但因肆无忌惮,不守俗礼,故被责为欺师灭祖,大逆不道。萧河心中,即对宋自雪翩若惊鸿,娇若游龙,惊涛骇浪的一生,甚是心仪。宋自雪英年失踪,“江山一剑”祝幽壮年病困(萧河并不知道祝幽是宋自雪所伤,而祝幽更不会说出来,他亦不知晓宋自雪已饮恨死于石洞中。),只有他带“天羽门”往昔的一股精锐,到处追寻掌门师兄的下落。
萧河的剑法快而迅厉,一剑即杀了一名“金衣会”的高手。这时七八名敌人,又杀将过来,萧河杀伤了两人,被班平砍中了小腹一刀,他的剑法甚为迅捷,在班平未逸去之前,已刺了他一剑。
这时萧河已浑身浴血,谷口涌来的敌人却越来越多,桑小娥急得哭了起来,一个“金衣会”的高手,“嗖”地射了一箭,射向辛深巷,辛深巷能活动的只有一手一足,那里避得开去,萧河猛一闪身,左手一抓,箭是捏住了,但箭势甚猛,“嗤”地箭镞嵌入他掌心里,萧河又大喝了一声:“好腕力!”
倒拔箭,回手一甩,箭中那人咽喉,穿头而过,辛深巷叫道:“萧三侠,你这是何苦!”萧何却笑道:“我姓萧的前有萧秋水,同代同派有宋自雪,你怎能叫我做个贪生怕死的人!”说着晃然欲倒。
十四、五名大汉,又随金马仑的指挥,拥了上来,“天羽门”人十分危殆,这时呼哨四起,有人大叫道:“辛总堂主,我们来了!”
只见四五十人,冲杀了过来,辛深巷喜道:“是我帮来的人!”两道人马,杀在一起,谷口又跃出数十大汉,战得激烈,这时又哨声此起彼落,辛深巷长而叫道:“华山派来了。”“无量剑派来了!”“宁波天童寺慈悲刀门也来了!”“江南晋家也到了!”这一来,“长空帮”这边的声势大震,谷中涌上来的高手虽多,但陆陆续续又来了“长白九熊”、“太行十七雄”、“瘦西湖晏家”、“太白派”、“子美帮”等高手蜂涌来助,七寒谷便渐渐守不住了,辛深巷指挥攻势,前仆后涌,十分剧烈。
忽然谷口出现一名黑脸老道,剑势犀利,连斩杀这方面高手十六、七名,一时无人敢拙共锋,辛深巷失声道:“是武当长风道人!”忽听一人“叭”地跌下,问道:“长风是谁?”
原来那人便是“追风一剑”萧河。他兀自负伤苦战不休,终被金马仑一脚勾倒,他也一剑伤了对方,正听到辛深巷的自言自语。辛深巷答:“长风道人是大风道长之师弟。”
萧河奇问:“大风道长不是‘三正’之一么?”辛深巷叹道:“可惜也就是今日野心并吞武林的策划人。”萧河侧目眇去,只见那黑脸道士剑身发出血般的光泽,当者披靡,镇守在谷□,便无人敢入雷池一步。
他不知大风道长已全学得“幽冥血奴”萧萧天的武功,当下心忖:长风道人是“三正”中大风道人之师弟,而自己却是“四奇”中宋自雪的师弟,对方既然出阵,自己怎能示弱?
“追风一剑”萧河,年少时本已任侠好义,少不中意,即大动干戈,可惜武功才气,断不如其师兄宋自雪,然秉性义烈,到得了中年,门徒甚众,烈性不但不改,甚且更炽,觉得男儿一生,若不能像他大师兄的快意恩仇,则枉自为人了。当下长吸一口气,勉强扶起,挺剑行去,辛深巷惊呼道:“萧兄,萧兄,你去那里?”但苦在不便于行,虽了然于胸,却是追赶不得。
萧河向长风道人掩杀过来;长风道长却不为意。他是大风道长师弟,武功之高,实已在天龙之上,甚至不在天象之下,怎会看得起一个混身浴血的“追风一剑”?这时四面八方来援的武林的手委实太多,杀伐委实惊心动魄,长风道人未免有些胆战心寒,加上萧河如疯虎般的攻击,长风一不小心,被人一脚扫中,跌了个仰八叉。
长风道人倒地上,出手可不含糊,剑势一挺,武当杀“孔雀开屏”,一时剑光霍霍,别人只见地上一团剑光,不见人影如何,一时无法出击。
待剑光一敛,长风道人霍然而立。众人心中一惊,长风心里也一凛,只见周围不知何时已多了十八个人。
十八个僧人。
铁一般肤色、铁一般眼光、铁一般神情、铁一般衣饰、铁一般步法、铁一般架势、铁一般强硬的僧人。
长风道人目光收缩,他知道这些铁一般的人,也有铁一般的身手。
他不是方歌吟。如果是方歌吟,一见这十八名僧人,一定会惊呼出来:“少林十八铜人阵!”
辛深巷喜而呼道:“少林派来了!”
那十八个僧人,身形都旋动起来,陀螺一般飞舞,但又扎根深厚,方位不移地向长风道人步步迫来。
铁花、铁树、铁心、铁衣、铁吾、铁屑、铁渡、铁军、铁石、铁意、铁气、铁汝、铁舟、铁桥、铁若、铁灯、铁余、铁我,十八名少林长代弟子,展动阵势,围攻长风道人。
少林与武当这一战,孰胜孰败,殊为难说。长风道人是把守“七寒谷”的重将,如果不先剪除他,根本没法子进入“七寒谷”救人。
但这一役对少林来说,很是不利。长风道人武功只怕还在方歌吟之上,而当日方歌吟便独力破过少林十八铜人阵。长风道人才气斗志也许不及方歌吟,但阴险毒辣,与大风道人简直一脉相承,“十八铜人”实在是败多胜少的。
但就在双方一触即发之际,一人冲入阵势,当胸就给长风道人一剑!
这人就是“追风一剑”萧河。长风道人蓄剑待发,所有剑中杀招,都在这一刻发了出去,萧河在同时间至少被刺中了四十九剑。但是萧河奋力抱住了他的剑,长风道人抽不出剑来。
长风道人脸色一变,十八铜人阵衣袂腊腊,立时全力发动了!
长风道人背上、胸前,首先各吃一掌,他大喝一声,“化血奇功”运于右掌,“施天无上罡气”运于左掌,一掌一个,把铁若与铁汝二人劈死。
他正想奋力再战,膝下再被人一拌,原来他刚才摔倒,并非自己失足,而是被地上一人扫倒。只见这人蓬头垢脸,肤色黑得一团糟,腮帮子涨卜卜的,也不知多大年纪,无声无息地出腿勾跌自己,长风道人跄踉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脚步,十六铜人攻势又到,他奋振神威,扬掌又劈死铁桥与铁灯,但身上也中了六、七掌。
长风道人功力充沛,还挺得住,但他为人,极是固执,既然掌门师兄有令,坚守谷口,他便绝不退走,吃了这等重击,居然还镇守谷前,魏然独存,不退半步。
剩下的十四铜人兀自惊心。这时萧河却微微颤颤,终于一交倒地,辛深巷这时与桑小娥已然赶到,挟起了他,只见“追风一剑”萧河道:“我……我没辱了天羽门……”
辛深巷挥泪道:“萧兄是大英雄、大豪杰,纵令师兄也不过如此!”
萧河一口气又急促起来了,“不……不止掌门师兄是我一生典范,我比他不上……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我只不过先走一步罢了……”
桑小娥哭道:“你不要死……”萧河忽然双眼一翻,说:“有件事要麻烦辛先生和桑姑娘……”辛深巷握紧萧河的手道:“快说。”
萧河喘息得十分辛苦,道:“我有一名侄儿,姓沈,叫做耕云,他好文,虽聪明伶俐,但对武学不感兴趣……我迫他练武,他便走了,你们见他,代说一声,我见不他了,我不该逼他的……”
辛深巷道:“萧兄用心良苦,我们一定会倾帮中之力,寻找那孩子的。”萧河痛得全身一阵抽搐,抓住辛深巷的手,不住喘气,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找到耕云,他……他知道‘湘江大侠’……方……方常天……身死的秘密,这事关……事关……重大……方歌吟复仇的事,……还有那孩子……”后面几个字,说得极徒微弱,终于身死。
辛深巷和桑小娥都如五里雾中,不明所以。
这时呼啸更盛,“呜”地一声,一道炮火,冲天而起,照得渐暗树林子里都了亮了起来。辛深巷从难过中忽现喜容,呼道:“第一路长空帮军力来了!”
“七寒谷”外,打得如火如荼,“七寒谷”内,更拼得天昏地暗。
大风道人本待在洞中一击搏杀天象大师和桑书云,先灭了“长空帮”和“少林派”两大实力,剩下的雪峰神尼、车占风、严苍茫,自己可以一战,只要内应外合,洞口便可一攻而被。
可惜却多出了个方歌吟从中作栋,救了天象和桑书云,如此自己以一敌五,加上方歌吟,可以一人之力敌六大高手,纵昔日“血踪万里”卫悲回在,也未必讨得了便宜。
所以他立即制住车占风爱女车莹莹,再谋脱身之法,却听雪峰神尼冷冷地问:“你究竟是大风,还是萧萧天?”
大风道人神色自若,嘻嘻一笑,道:“你看我像大风,还是像萧萧天?或是曹大悲?”
雪峰神尼眉头一皱,眉心煞气一现,隅然走近一步,道:“江湖人说我脸慈心冷,我若一剑杀了你的人质,宁与车大侠结一世之仇,但你也活走不出这洞口!”
大风道人知雪峰神尼这人说到做到,倒也不能迫之太甚,当下道:“昔日笔架峰一战,我们三人下山去探‘幽冥血奴’死了没有,你所见的尸首是真的。”
雪峰神尼顿声问道:“那么……萧萧天是真死了?他……他是不是曹大悲!”大风道人言而顾他道:“中了你一剑贯胸,焉有不死之理!”雪峰神尼只觉脑门轰然一声,不自觉地将剑垂下,嘴唇颤动不已,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大风道长何等机伶,辨容察色,道:“神尼的那档子事,萧萧天遗骸中有一本小册,详细记下。”
雪峰神尼脸色惨白,道:“你……你……你看了……”大风道人怪笑道:“贫道贪图萧萧天的武艺,却不料发现了神尼的……”
桑书云何等厉害,鉴察之下,立即明白事体之泰半,不想再让大风道人对雪峰神尼说下去,于是切道:“‘幽冥血奴’的卑鄙武功,你居然也敢觊觎!”
大风道长脸上一红,知道桑书云厉害,不去理他,迳自向雪峰神尼说:“神尼,那册上的事,神尼不迫贫道于绝境,贫道绝不漏一字。”雪峰神尼容色惨淡,竟要把剑支在地下,才能稳得住身子,除了绝顶机伶如桑书云、严苍茫、车占风等了然五、六成外,其他都如丈二金刚,摸不脑袋。
雪峰神尼呆立当堂,一时恨恨之情,纷至沓来,不可收拾,百感交集。原来她自幼投师慎山,师父九劫神尼,武功高绝,却为豪气千云的萧秋水所败,萧秋水闯山时之英雄胆魄,慷慨侠烈,虽是惊鸿一瞥,在雪峰年幼的心中,生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详见“神州奇侠”外传“大侠传奇”)。
九劫神尼九战败,便含恨在心,越发不准男子上山。雪峰对比,并不苟同,以为天下男子,未必个个都坏,像大侠萧秋水,就不像是不逞之徒,当时她年纪小、德望低、师父健在、门规森严,当然不敢乱说;但九劫神尼死后,雪峰当上了掌门,便有意废除素女峰的不成文规例。
其时武林第一大恶人曹大悲,横行江湖,而且贪淫好色,自恃艺高胆大,竟闹上了恒山。时在深夜,大部份恒山子弟,并未惊动,得见曹大悲的,又尽悉被杀,剩下雪峰神尼一人,给不敌“幽冥血奴”,而被击晕后蹂躏。这在雪峰神尼心目中,烙刻下不灭的血印。曹大悲饱魇自称便是萧萧天,扬长离去,使得雪峰神尼本来想将恒山对男子的恶规改良,而变得更形乖张。
至于雪峰神尼也在彼时起,下手绝不容情,冷酷好杀,事因她本身已蒙垢,夜夜面对菩萨,拜佛念经时,都悲恨难偿,自觉无颜以对。后来她武功渐强,挤身当世七大武林高手之列,又联合“三正”,搏杀萧萧天于笔架峰上,斯役中她状若疯狂、下手最狠,旁人都不知所以,她则是为雪耻恨,所以“幽冥血奴”落下山崖之际,她还奋不顾身,追上去,补了一剑,穿胸而过。
但是萧萧天中剑后,究竟死了没有,她却不得而知,只知道她和大风、天象下山来寻,寻了三日,由大风发现一无头尸首,而胸胁嵌她的“观澜瀑剑”。自怪石嶙峋的笔架山挥落,萧萧天的头颅撞碎,也是可能的事。由如是观,可以猜测萧萧天已死,但方歌吟闯上恒山时,又带来了曾与“幽冥血奴”一战的消息,这使得雪峰神尼心头大震,两百招未能击败方歌吟后,即把“观澜瀑剑”投入瀑底,也为此念。
此后重出江湖,一路上听得“幽冥血奴”复出的消息,都心焦如焚,羞愤交加,现下在这决死之地听得原来萧萧天确实已死,心中大宽,又怅然若失,却听大风道人居然知道数十年前自己的丑事,一时悲愤交集,当年的羞辱,全涌上了心头,只觉日末途穷,连菩萨世相都不谅解,天下无路可走。
大风道人本是疑虑,并不知“幽冥血奴”确会侮辱过雪峰神尼。当年一战,他已觉得雪峰神尼太过激烈,心有疑虑,但他当时一役,只为贪图萧萧天的武功秘笈,所以联手一搏。“幽冥血奴”落崖后,大风道人建议三人分头搜索,果尔他先找到萧萧天首,取得他怀中秘笈,然后再招呼雪峰、天象二人赶来。从此以后,大风便在武当潜心于学习“幽冥血奴”的武功。
“幽冥血奴”新创怪招,虽未誊录在秘岌之中,但大部份绝技,都一一记录,大风道人的武功本就是“三正”之一,而今武功又涉增两倍,已经不在当年萧萧天之下。但他狼子野心,想勾结金人,雄霸武林,所以暗中一直联络各路枭雄,准备一举而夺天下。
萧萧天秘岌之后,确有将他生平凌辱过的女子姓名列下,总共逾七百人之众,大风道人对这等事远不及他所图谋的关心,所以也没细看。大风道人本不至万恶不赦如此,毕竟是武当宗师,但习“幽冥血奴”功夫后,练气走岔,与武当派正气的基础,又大相违悖,终于造成他性情上变本加厉,穷奢极欲。
而今他一见雪峰神尼脸色,便猜悟一二,当下便想利用这个弱点,要挟雪峰神尼,企图给自己制造个有利的机会,以便突围。
第十章决斗七寒谷
大风道人心中也了然,只要能使得乖张辟戾的雪峰神尼转向、帮自己,便可以抵住天象,剩下的桑书云、严苍茫、车占风,他一时还应付得了。至于洞外的抢攻,其他的人可抵挡不住,那便对自己大大有利了。
所以他更处心积虑,争取雪峰神尼。
天象大师生性耿直,不明所以,见雪峰神尼脸色惨淡,问道:“你怎么啦,不舒服是么?”大风道人笑道:“神尼是心里头不舒服。”天象怒日一瞪,同大风叱道:“我没问你,干你庇事!”又转首向雪峰神尼满目关切地问道:“是什么事,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开解一下,也是好的……”
桑书云等脸上都现出尴尬之色,一时不知从何摆口是好。雪峰神尼苍白脸叫了一声:“道长。”
大风道人微笑应:“是。”雪峰神尼道:“你知道江湖人背里都叫我什么来?”大风一笑,并不一言语。
雪峰神尼淡淡地道:“他们都叫我‘脸慈心冷,佛手魔剑’。”大风道人一听道:“这个嘛……贫道确有所闻,只是江湖人信口雌黄,离事实远矣。”雪峰神尼冷笑道:“你也不必如此谏诏,确实如此。”
雪峰神尼又道:“那十几廿年前的事,贫尼至今未忘。”大风道人故意长长地“哦……”了一声,嘴角浮起一个恶意的笑容:“神尼当然忘不了。”
雪峰神尼却不为所动,继续说道:“从那时开始,贫尼便随时准备一死,而且既无资格当恒山掌门,亦无资格参拜佛祖!”雪峰神尼刷地扬起剑尖,遥指大风道人,厉声道:“大风,你若想昭告天下,你就请吧,待你说完了,我第一个攻杀你,就算杀不了你,把你手上的人质杀了,你也逃不出去了,那时我再自刎给车大侠谢罪。”
雪峰神尼目中厉光暴射,喝道:“你道我敢是不敢!”
大风道人没料到雪峰神尼居然豁出去了,出此下策,扯下脸来,则也讨不了好。大风道人知雪峰神尼向来说一不二,要做就做,当下也不敢再迫急了她。桑书云怕雪峰神尼悻然出手,会伤了自己至友的爱媛,即道:“现下道长尚未能出此洞去,神尼不用心燥。”
大风道人见雪峰神尼不受威胁,而高手环视,将心一横,同车占风喝道:“车占风,你叫天象让一条路给我出去,就放下令媛,绝不伤其一根寒毛,……否则,我立即杀给你看。”车莹莹一双大眼,眩然欲滴,但个性十分倔强,虽伤心但并不慌乱,群豪都是历经阵仗之人,见了不禁也为之一惊。
车占风道:“我不能让,洞口一让,敌人攻进来,我车占风便无颜立足于天地间。”大风道人拎笑道:“那你忍见爱女中我的‘吸髓大法’而死么?”大风这样一说,各人又是一惊。
当日武林第一大恶人“幽冥血奴”,其中最为人齿冷的手段之一,便是恣虐施加“吸髓大法”于人。“吸髓大法”可攻可守,守则能泄开并消散别人攻来之劲力,但攻人却寒劲直冲入脑髓、骨髓、血髓、脉髓,能在瞬息间毁人心智,使得对方变作丧心病狂,自残肢机,咬齿同类,简直颠狂,禽兽不如。
如今听大风道人居然要将这一种阴毒掌功施加于这妙龄少女,活泼可爱的人儿身上,人人都露不齿之色,但又无计可施。
大风道人不耐烦地喝叱:“怎么了!”车占风沉声道:“要我为私己亲情,罔顾大义,车某人万万办不到。”大风道人怒道:“你为私己名誉,就当女儿不是人么!”这句话说得车占风一阵黯然,紧握拳头,拳背上根根青筋凸露。
“瀚海青凤”旷湘霞大声道:“你要杀,就杀吧,阿莹,你听住,车家的好女儿,是不怕杀的,为父母的就算刀山火海,都给你将敌人大卸十七十八块!”车莹萤穴道被封,不能说话,泪眼中却坚毅无比。车晶晶哀唤哭叫:“妹妹,妹妹,求求你别杀我妹妹!”
旷湘霞心知她这两个宝贝女儿,车晶晶外表坚强,内心实弱;车莹莹为人十分柔顺,但心内十分清烈。旷湘霞大声道:“晶晶,要看你妹子,将来,要像她,一般义烈。”这番话虽不长,但说得连换几次气,十分勉强,说完之后,两行珍珠似的泪水,滚落下脸颊来,众人心下钦佩,为之动容。
大风道人见对方皆不受威迫,唯无人敢冒然出手,但已跃跃欲试,当下恶向胆边生,心想杀鸡做猴也好,扬声道:“车占风,你别有恃无恐,莫以为我敢说不敢作!”
这时洞内气氛十分紧张,方歌吟胸中真气游走,又似万锥穿心,浑浑噩噩,十分难受。耳边只听得众人焦呼、怒叱、还有大风道人狂妄的语音,声声传来。他挣扎欲起,怎奈“百日十龙丸”之毒性已发作,全身痛如宰割。
这时大风道人已料定他已晕过去。大风道人在阴山化装成“幽灵血奴”,跟方歌吟交过手,知道这英雄出少年,不能掉以轻心。方歌吟适才格斗大风道人偷袭天象和桑书云出的一掌一剑,却是灵机一动。
方歌吟在关前跟那青年道士一战,便生怀疑,他学过宋雪宜的“武学秘辛”,知道那道士使的是武当正派武功,另一方面,却又是曾与自己交过手的萧萧天的邪门功夫,心里甚是纳闷。及至在洞里初遇大风,颇感熟悉,竟与昔日涂血污了脸的“幽冥血奴”相似。迫使方歌吟想到,这“幽冥血奴”故意涂得血肉模糊,莫不是要人认不出他来。
如此一想,便推测到“三正四奇”的行踪,何以被敌人捏拿控制得如此之准,而且这趟征讨“幽冥血奴”的义军,首初来自大风道长的徵召,所以将大伙人马送入虎口,也就顺理成章了。“七寒谷”入口本就不易发现,大风道人若非老马识途,又如何辨识得出?方歌吟因见大风道长一脸正派,心中茫然,一直不敢断定心里的疑虑。后来问及梅醒非,这退路洞口,是谁发现的,若是大风道人,便断不可能使大家有这一条易守难攻的所在。果尔询得与大风道长有关,方歌吟心中更增疑点。
乃至大风道人出袭,方歌吟拼力挡开,却引发“百日十龙丸”发作,辗转煎熬,但因此使群豪发觉大风道长就是“幽冥血奴”,这可以说是决定生死的大功,问题是大敌当前,谁也无法兼顾躺在地下离大风道长不远处的方歌吟安危。
各路呼啸、四方云集,“长空帮”的高手,来了一此又一批,长风道人披血撕杀,已杀了“十八铜人”之九,冲出阵来,依然死守谷口。
“金衣会”、“天罗坛”、“七寒谷”的人,眼见敌人一批一批地蜂涌而来,有的苦撑,有的逃走,有的死拼,有的投降,长风道人抖撒神威,领了一批武当道士,一面发出讯号,通知谷中,一面不让敌人入口半步。
第一批长空帮的兵力,已渐渐向长风道长处合拢包圈,辛深巷喝了一声:“攻!”
为首三人,却被长风道人所杀。长风道人在武当之中,生平只服一人,亦只听令于此人,便是大风道长。大风遣命长风镇守谷口,也是极识用人之举。长风道人杀得三人,声威大震,镇守“七寒谷”的人纷纷反扑,第一批“长空帮”的人眼见攻不下:只有身退。
这时第二批“长空帮”高手河北部已涌至,辛深巷发号司令,令第一起贺兰山部与河北部配合,再全力反扑。长风道长领兵反挫,连杀七人,被一根甩手箭射中,又被成老爹的飞熄石打中,这黑脸道士却奋战依然。久攻不下,这两批军兵只好身退。
第三起河南部“长空帮”,又在辛深巷号令下,带第一、二起兵力冲杀过去,这战“七寒谷”副谷主“蚂蚁上树”弦树宜在此役被杀,但“长空帮”依然未入雷池寸步。这时第四起高手又到。辛深巷勒令:“这次退无死所,只准前进。”
四起各路义军,力战武当后、七寒谷、天罗坛、金衣会于“七寒谷”口。“七寒谷”五路军里的西、南两路军监,尽皆战死,“天罗坛”之“天虫院”的“百足娱松”计劲虎也被攻杀,但长风道人等追敌数十丈,终将“长空帮”击退。
辛深巷左右有人支扶,他走前几步,也不理射来的箭矢,喝问:“这次攻袭将领是谁?”一人大步而出,这人在两河大是有名,是禁军统监叔兰纵。辛深巷道:“我已说过此役可进不可退,斩了。”
一人飞跃而出,凌空鬼头刀下斩,杀了叔兰纵。辛深巷又问:“谁是第一个后退的人?”众人略然。辛深巷目如厉电,说:“自己承认者割双耳。若要我指认,则处死刑。”
众人又是默然。有的埋怨怎有人光退,使自己不能全力作战,以致有兵败之忧。有的人心忖:刚才杀的鬼泣神号,谁会知道那一个退走!
辛深巷游目如电,叱道:“第四起热河援军季宛燃,你被那黑脸道士吓得抱头鼠窜,影响军心,还想抵赖!”
只见第四起军中一人“扑通”跪下,骇得脸如纸白,垂泪哭道:“请总堂主开恩。小人上有老母七十八高龄?中有发妻,尚有子女七人……小人不敢身先死,万求总堂主开恩、开恩……”
众人心里恻然。却见辛深巷一颔首,一人抢步而出,一记开山斧,砍下了这李伯常的头,辛深巷道:“发白银四百,予其家属,厚殓他们,说是英勇战死。”只听旁边俱有人相应:“是。”“是。”
辛深巷猛地一震,背后中了一支暗箭,但他依然不伏下躲避,扬声施令道:“第五起两广军士由伯二将军带领。”连同一、二、三、四起军队,总共五起义军,这时无人不奋勇向前,更无一人后退。“金衣会”“总堂主”豫未圆首先被杀,“天罗坛”的人卒先退走;“金衣会”中、北两路监军亦被斩杀,“金衣会”不敢再战。长风道人形同疯虎,怒骂道:“王八龟子,看老子杀敌去!”
当先冲了出来,仗凌厉的武功,连杀九人。但“长空帮”这次人人都豁了出去,一力死拼,长风道人杀了玄黄子,却被全真子一剑砍下了右手。长风道人缺了握剑的右手,左手依然苦战,劈杀了全真子,却给成福根用板斧劈断了左手。
眼下两方冲杀,这无臂道人的去向,便告失落。武当缺了长风,终溃不成军。“七寒谷”因谷中本身是他们的“老家”,是以仍苦战支撑,第六起“长空帮”兵力甫至,“七寒谷”也伤的伤、逃的逃、降的降、死的死。“七寒谷”谷口重地于是攻下。
只听辛深巷扬声道:“长空帮第一起统军范瑞彬、第二起统军庄天从、第三起统军田双、第四起副统军苟熊儿、第五起统军伯金童、第六起统军毛天任,帮主有令,论功行赏,其余与役兵将,俱有勋赏,帮主十分欢喜。”
当下欢声雷动,欢休如沸,有人豪迈调歌,齐声谢道:“谢帮主圣恩。”
辛深巷下令道:“谷口已占,强敌未除,现下即编队全力攻打谷里,以抵武林同道。”
军众齐声喝好,士气如虹。辛深巷隐瞒桑书云也是被困“七寒谷”中之一,是怕有损众人心中对桑书云无与匹比的形像。将战功行赏,都推说是帮主之恩。众军士在这恩感并施下,更拼死杀敌,奋不顾身。
这时他血流过多,只听桑小娥一阵惊呼:“辛大叔、大叔……”他便已昏厥过去。这时“长空帮”第七、第八起援军,以及各方武林同道的义军,又到了千百人。
大风道人仍在洞里,心中闪过干百种意念,想要突围而出之际。方歌吟正在翻翻腾腾,浑浑噩噩,“百日十龙丸”的毒力当作,心忖:我命休矣,我命休矣……之际。
这顷刻大家都僵在那里,也不知是出手好,还是不出手好。大风道人本待一掌“吸髓大法”震死车莹莹,此时心念忽然一想,觉得终其杀了这女娃子,迫得洞内高手全力出手,却是大大不妙,而今自己长啸早发,洞外应接居然一直迟迟未攻,未与自己配合,谷中定必遇上强敌,自己还是充分利用这手上的人质是好。这时间方歌吟的辛苦,突然尽去,“百日十龙丸”的烦恶剧痛,忽然尽消,方歌吟一跃而起。
方歌吟本离大风道人极近,而今一纵而起,把握契机,一招“闪电惊虹”刺出!
这招是“天下最佳快招”,是萧秋水从柳随风招法中领悟而创,大风道人武功再高,也来不及躲开去,但他曾在阴山,化装后与方歌吟一战过,见识过这一招的厉害,就在方歌吟剑未刺出之前,他已飘然逸去!
方歌吟这一发动,“二正三奇”,那再犹豫?天象大师因此役少林子弟死伤不少,大都是他带携随行的爱徒,当下右臂一振,猛然一口气,“龙众般若禅功”排山倒海般推了出去!
大风道人十分机警,情知这股刚不可摧的是气,难以挡架,他竟将车莹莹一举,迎掌风撞来。天象大师粟性火烈,但绝不妄杀一人,见状大惊,惟叹力已发出,无法收回,只有左手出掌,“砰”地一滞,两股掌力掩在一起,晓是天象大师功力高深,也给自己功力震得七八个旋转,“碰”地撞在石壁上!
大风道人已抢近洞口,雪峰神尼冷哼一声,一剑刺来。大风道人听付呼吸之际,剑尖已近眉心,敢情她这一剑,竟比声音还快!
大风道人心下一凛,双掌一拍,挟住长剑!
就在这霎息之间,车莹莹便在他臂弯下落去!
严苍茫这时候骤然动了!
他动得毫无声息,鬼魅一般,已欺至大风道人背后,双掌全力冲出!
他对大风道人恨极,严浪羽是他唯一独子,如果大风道人不引领他们到“七寒谷”,他儿子就不会死!
大风道人猛觉急风欺近,如“三正四奇”中,除自己之外,只有一人肯如此卑鄙偷袭,便是“东海劫余岛岛王”严苍茫,眼下只觉掌风欺近,他双手要应战雪峰神尼要跟他拼命的怒剑,左足一踢,将车莹莹的身躯,迎面向严苍茫踢飞过去!
严苍茫将心一狠,双掌纵先击中这女娃子,但以“隔山打牛”之法,将掌力移入大风道人背上,至多不过牺牲了这女娃子,也要教大风老道伤于洞内、生出不了这洞口!
可是车占风怎能让严苍茫如此击杀自己的爱女,当下无声无息地出掌,与严苍茫对了一掌。
两人身形,俱是一晃。旷湘霞一跃而起,已接过车莹莹,唤了一声:“莹莹。”即抛给车晶晶。她自己和身扑向大风道人。
这时大风道人在这霎息间,已闪出了洞口,再跨一步,便出得了洞穴,便在这时,七道指风,破空发出“丝丝”之声,已破空划向大风道人的七大穴道。
大风道人大喝一声,双手一扳,“喀登”一声,已抑断了雪峰神尼的长剑。
如果雪峰神尼手上所持的是“观澜瀑剑”,大风道人功力再深厚,只怕也无法如此容易折断,但这一柄长剑并非上品,大风道人一拘即断,以半截剑尖,一连点戳了七下。
这七下剑气,赫然是血一般的红色!
七下剑气,戳破了七缕指风。
大风道人藉势飞退!
这时“瀚海青凤”旷湘霞、“雪上无痕草上飞”梅醒非与天龙大师三大高手,竭尽全力出了手。
大风道人闷哼一声,掌劈天龙,袖挥梅醒非、脚踢旷湘霞,已出得了洞口!
方歌吟与严苍茫,不理一切,追出了洞口。
只见眼前大亮,方歌吟和严苍茫还来不及出手,十六道排山倒海十天崩地裂般的劲气,已迎脸卷了过来,简直要把他俩吞没。
方歌吟与严苍茫,从第一次见面起,因严浪羽之故,两人就是敌对的态度、对峙的立场,这次身犯奇险,两人一齐联手御敌。
方歌吟一面挥掌招架,一面急退!
对方一十六人的掌力,非同小可,要硬生生挡架,无疑是膛臂当车。
这时大风道人已闪身入阵中,只听曲风不远、燕行凶、唐本本纷纷抢过来问:“道长脱险了!”“道长没受伤吧?”“快截击出洞的人!”大风道人只是冷哼,没有回应。
严苍茫硬接了一掌,与方歌吟利用飞退格开来势,全然不同,严苍茫只觉金星直冒,身子反弹回去,背脊“砰”地撞在石壁上!
方歌吟急忙扶持,一面叫道:“你……你怎么啦?”严苍茫只觉心头热,眼泪徐徐掉落,竟把方歌吟迎头抱住,痛哭唤道:“羽儿,羽儿……”
方歌吟见严苍茫披头散发,双目红肿,伤痕处处,心中悲悯,也不忍推拒;这时第二轮十六掌力又至!
而就在第一道掌力已发,第二道掌力未起之刹那瞬间,一人宽袍大袖,抢了出来,这时大风道长还有几步,就走到燕行凶、唐本本、曲风不还身侧,他因在石洞中,居然无功身退,还受人追击出来,自己是这一干人之领袖,不能太过狼狈,所以身形远不似冲出洞口时那般全力施为。便在这顷刻,他耳际乍闻有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是铺天卷地一般的掌风。
大风道人心中一震,知道这种掌劲非同小可,他刚才从容连接数大高手攻袭,看来从容,但一口真气,已缓不过来,但在自己部众面前,又不能抱头鼠窜,来避这一击,当下硬头皮,回身一掌,反撞回去!
天象大师在盛怒之下,胡子恨根倒竖如戟,打出来的是数十年苦练交熬的“龙像般若禅功”:这一掌足有十四层修为。大风道人在内力虚浮时硬接一掌,飞出了丈远,喉头一甜,要吐一口鲜血,忽想起如此狼狈,影响军心,转念之间,又将鲜血强自下。
天象大师见大风道人力战数大高手后,还硬接了自己这一掌,居然只被震飞,便没了事,心中兀自惊讶,只听大风道人喝道:“格杀勿论!”语音高扬,内力充沛,天象目观对方如此仓促下接了自己一掌,还如此神气完足,心中更觉钦服,如果不是因大风道长如此卑鄙龌龊,天象对大风定必佩服得五体投地。
大风道长一喝,原拟令十六高手攻击,曲风不还却悄声道:“道长,大敌压境,兵临谷口,退好、还是战好?”
大风道人吃了老大一惊,道:“敌兵已经来了么?”曲风不还沉重地点了点头。
唐本本加插了一句:“而且声势浩大!”
大风道人沉声道:“长风一定稳得住。”燕行凶却道:“我看未必……”大风道人眉心煞气一闪,忽问谷口杀声冲天,云空闪起了五色旗炮,燕行凶道:“是不是!敌人果然杀进来了。”
大风道人道:“这次不一举歼灭他们,留更是祸患。”
唐本本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曲风不远道:“然而我这大本营,却教他们给毁了。”
大风道人脸上又是杀气一现,反问道:“曲谷主后悔了是不是?”
曲风不还心念一转,暗忖:大风这人外表仁义道德,其实心狠手辣,事已至此,何必在这兵败如山倒的时候来开罪他?当下忙道:“我曲风不还纵舍了‘七寒谷’,也要追随道长,怎会后悔?”
大风道人“唔”了一声,冷冷的横了他一眼,也没再说话。曲风不还只给他瞧得心头发毛。
这时喊杀冲天,武林各路英雄好汉,跟十四起“长空帮”高手,已杀进行里来。抵御的“七寒谷”、“金衣会”、“天罗坛”门徒,纷纷不支,曲风不还急忙召那十六名黑衣高手,在阵前抗敌。这十六人俱是天下第一流武林好手,十六人戕力以抗,勉强把场面暂时稳住了。
这时洞中的“二正三奇”等人,因无那十六名高手的内力压击,即冲杀突围出洞来,大风道人闷哼一声,向曲风不还道:“这里可有退路?”
曲风不还答:“有。”大风道人道:“准备撤退……”忽觉一人欺近,也是灰袍道束,大风吆喝:“谁?”那人硬声呜咽:“大师兄……”
大风讶道:“你……”瞪眼一看,原来是长风道人,此时他双臂俱断,仗凭脚下功夫,硬闯回谷中,通报大风道人,只见他羞恨地道:“大师兄,我,我镇守不力……”大风道人侧首一望,只见曲风不还嘴边正牵了一撇恶意的笑容,心中正想到:不只是我“七寒谷”的人守不住,连你的二师弟,也闹到这种地步回来!
大风道人气塞胸臆,一口怨气,无处可,向长风道人微笑道:“你既有负职守,还回来做什么?”
长风道人懊丧无加,道:“大师兄,我……”正要跪下,大风道人一掌拍出,“砰”地击中长风道人胸膛,长风道人正在说话,猛吃了一掌,话变成了一口鲜血,“呼”地喷到了大风道人的脸上。
他整个人也摊了下去,软绵绵的倒在地上,立时气绝。曲风不还在旁眼见,不由心寒,忖道:自己方才那笑容,不知有否给这人看见了,这人外表泱泱大度,却心胸狭窄,万一给他记住仇恨,可不是玩的。
大风道人脸上又紫气一现。这时天象当先杀出,桑书云、车占风一左一右,指掌双绝,挡者披靡,唐本本“咕呱”一笑,别看他身形矮胖,直掠了过去,十分迅捷,一扬手打出七枚透骨钉!
这七枚透骨钉,追打天象、车占风、桑书云三人面门。桑书云长身而出,喝叱:“我来!”“长空七指”拂出,七钉齐被击落。
燕行凶金笛一抖,左手自腰间一抽,抽出一柄寒光焰焰的银剑,迎风一抖,立时笔直,与大风道人,合击天象。天象抖撤神威,这少林和尚,向来好舞刀弄枪,只是当了少林方丈,事事不能任性子去做,而今有架可打,对方愈强,他愈兴奋,当下左手“大般若禅功”,右手“龙象般若禅功”,分两道掌劲拍出!
只听雪峰神尼喝道:“留一个给我!”冲向那一群“金衣会”的高手中去,回来时已多了一剑,那没倒了七人,她一剑刺向燕行凶,燕行凶剑笛一架,“叮”地一声,星火四溅,两人身形均是一晃。
燕行凶心里一凛:这婆娘焦地了得!雪峰神尼脸若寒霜,但心忖道:这人武功不俗,要留神应战。
两人俱不敢轻敌,各尽所能以赴。
天象左边强敌既消,即将左手“大般”右手“龙象”,功力全涌向大风道人,大风道人虽受内创,但武功远胜天象,只是天象长力甚强,大风一时夺之不下。
天龙见大师兄渐落下风,也冲上前来帮忙,两人掌力浑厚,各尽施为,天龙原受掌伤虽重,但他内力捷强,已无大碍,他俩师兄弟原有私心,尤其天龙,欲练得几招杀,以便在中秋之会夺得“三正四奇”宝座,现今敌忾同仇,前嫌尽去,相互照应,了无私念。
唐本本的七枚透骨钉,齐被桑书云击落,这一下伸量,便知道桑书云指力非同小可,他叱道:“再来十四枚如何!”桑书云“丝丝”发指,又击落十四枚,却另有一枚飞针,在指风缝隙间飞入,原来唐本本为人奸诈谲猾,说的是十四枚,打的是十五枚。
这时严苍茫已搂住方歌吟,哭了一会,方歌吟知其悲于失子之痛,当下轻拍其肩,觉得对方肩膊微微触动,心念对方乃一世之雄,因丧子而乱神志,很容易伤了内息元气,于心不忍,于是柔声安慰道:“严伯伯,严伯伯,严岛主……”
严苍茫猛抬头,一脸惊讶之色,猛地“砰”双掌推开了方歌吟,哭道:“你不是羽儿!你不是羽儿!”忽又槌山壁泣道:“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娘……”
第一句话似是对方歌吟而言,虽然是他对下毒方歌吟事而歉疚。第三句话劫不似对方歌吟说的,方歌吟听的一征。原来严苍茫年轻时意气风发,娶得一妻,叫做谢小心,武功不高,但温柔可爱,可惜他年轻时王图霸业,谢小心郁郁而终,严苍茫愧恨无及,共将一腔心血,尽寄爱子严浪羽身上。而今连严浪羽也身遭横死,严苍茫一时便觉得所有努力:制造“百日十龙丸”、“还魂再生丹”、“反手奇功”、“腐功”、“移影遁道”,……等等都是白废。要知道这些丹药奇功,都旨在逃生保命,以严苍茫的武功来论,别人想逃生保命已难如上天,他自己又何苦用到这些奇门杂技,他的用意都是为了他的独子而创,只是人在其间浸淫久了,变成精专了。
他原本是以为自己能挤身进“三正四奇”,儿子更青出于蓝,可望来日与萧秋水、燕狂徒相比,否则至少也可与任狂、萧萧天媲美争雄?现在儿子死了,一切雄心斗志,像陷入了泥泞,都没了落。
他乍见唐本本对桑书云的鬼域伎俩,如见自身以前所作的等等恶事一般,大吼一声,挥杖而击,喝道:“这人是我的!”扑将上去。『TXT小说天堂在线书库HTTP://WWW.XIAOSHUOTxt.net/』『TXT小说天堂经典书库http://xiaoshuotxt.com/』『电子书下载http://txt.xiaoshuotxt.com/』『幻魂文学网http://www.huanhun.com/』
桑书云百忙中一低头,避过一针,针射入他头上文巾之中。他只觉凉飕飕的一下,好不惊险,见严老怪已然和唐本本斗在一起,心想:这二人武功家数,俱走险恶一路,倒是天生一对。乍瞥见曲风不悄然想遁,桑书云呼啸一声,人未至,指风已“丝丝”而至,袭向曲风不还。
方歌吟见严苍茫缠战唐本本,他定神一看,即刻发现天象、天龙二人力敌大风道长,却是勉强,他仗剑便加入了战团。方歌吟武功,已在天龙之上,略逊天象一筹,又极为机警,大风道人每次要得逞,都有方歌吟从中插手,不能奏功,心中气苦。
“大漠仙掌”车占风跟桑书云与天象大师当先开路出来,而天象与大风接上了手,桑书云先战唐本本,后斗曲风不还,他是大漠派一方之首,考虑事情沉稳有度,周详有方,便先杀向镇守林子的十六名高手。
那十六高手武功虽高,但终稍逊“三正四奇”任何之一,至多与方歌吟不相伯仲,加上神智上已浑噩无知,车占风奇袭之下,击毙一人,掀开蒙面纱布一看,皱眉喃喃自语道:“是‘修罗客’韩采桑!是‘修罗客’韩采桑!……”
第十一章血战七寒谷
曲风不还见桑书云找上了他,咭咭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桑帮主。”
桑书云淡淡笑道:“在下初到贵地作客,主人意盛,如此劳师动众,礼重如山,教在下怎生报还!”
曲风不还嘻嘻笑道:“还?我看不用还了。我叫曲风不还,您猜我不还什么来?”
桑书云微笑道:“谷主大名,在下不敢妄加譬解。”言下之意,是不屑猜你这种怪名字号。
曲风不还笑道:“帮主不猜,在下自道,也是一样,我曲风不还,一不还恩,二不还义,三不还钱,四不还命,总而言之,就是有去无还;……在下幸何如之,万一杀得了帮主,贵帮上下向我讨命,在下可是先小人后君子,决不偿还的哦?”
桑书云微微笑道:“在下贱名,也有喻意,不知谷主可曾知晓?”
曲风不还神色不变道:“帮主见告。”
桑书云淡淡一笑道:“在下这姓名,跟人搏斗时,只有三个字:打到你‘伤’!打到你‘输’!打到你‘晕’!”
桑书云所说的三字,乃是他姓名“桑书云”之谐音,如此对曲风不还说,有意羞辱,使他盛怒下,可俟隙进击。两人俱是一代高手,对话之间,不但唇枪舌剑,而且皆窥机而待。曲风不还脸色一阵煞青,却未动怒,反而笑道:“哈哈,哈哈,桑称主名号,也与练把式爷们,什么‘万人迷’、‘千人劫’、‘金臂童’、‘九尾狐’又没什么不同。”他“哈哈”二声,直如咬牙切齿读出来一般,甚是难听。
这时大局急转直下,剩下的十五名黑衣高手,与其他的“七寒谷”、“金衣会”、“八罗坛”、“武当派”徒众,终于挡不住如万泻排壑、惊涛裂岸的攻击,那十五名黑衣高手若清醒机伶,联成一气,以他们的武功,绝对可以一战,但他们却呆如木鹤,转动之间已极为滞窒,曲风不还大敌当前,又抽身不开去发令,所以越发交撑不住。曲风不还忽然大喝道:“你聋我聋,像一条虫!”
这八个字,听得桑书云一怔。桑书云不明所以,曲风不还已向他用身子疾撞而来,桑书云双掌劈了出去。他劈出去时,太夹无风,但双掌甫出,全身衣袂,都剧烈地腊腊飞动起来!
这双掌之力,可见得是何等凌厉。桑书云乃人所共知其“长空神指”独步天下,抑不知他拳掌功夫,也甚到家。但是掌劲打在曲风不还飞投疾撞的身子之上,只见撞势益烈,居然把桑书云的掌劲,都激了回去,或斜卸出身外!
桑书云暗叹一声,易掌为指“长空神指”一出,曲风不还的舍身投敌怪功,也抵受不住这专破内外家罡劲的指功,当时就地一滚,只听“嗤嗤”连声,坚实的地上被射了十七八个洞,曲风不还满身泥草,但一翻跃起,一脸忿怒之色。
就在曲风不还喝出“你聋我聋,像一条虫!”八个字之后,在激斗中的“金衣倚”、“七寒谷”的徒众骤然加强了攻势,而“天罗坛”的人却退却了下来,到谷中后段的崛地上上“退而结网”起来。
这下举动,大是可疑。雪峰神尼眉头一皱,叫道:“清一静一琼一瑶一,四剑联阵,助……”话未说完,“金笛银蛇剑”燕行凶已“哧、哧、哧、哧”,向她递了四剑。她连格四剑,反手刺出七剑,一面说:“助车大侠等全力打通谷口……”
燕行凶凶险挡避了七剑,又舞动剑笛,连攻十一式,雪峰神尼一一架过,又攻了十三剑,一面说道:“让天下英豪进来……”燕行凶又闪过了十三剑,反击十七剑,雪峰神尼格了这十七剑,反攻廿一招,一面说到:“杀尽他们!”
初时说话,十三个字,雪峰神尼只挡过了四剑,后再说话,十一个字,攻了七剑,然后只用了七个字的时间,攻了一十三剑,最后一次说话,仅说了四个字却攻了一十七剑,已然转战愈急,越打越快。
燕行凶的剑笛亦走狠辣刁钻一路,他与雪峰神尼战过了百招,两人愈打愈快,从洞口打入了洞中。清一只见两人衣袂,消失在洞口的光线内,十分焦急,提剑便要进去,只听洞内打斗声、交剑声、骤然停止,清一一颗心,也似停止了跳动,颤声叫道:“师父……”
忽听一声威严的叱喝:“不许过来?”清一猛见一条人影一闪,左手金笛闪闪,右手银剑烁烁。向他张牙舞爪,飞扑过来,她一时也不知守好、攻好、封好,还是闪好,唬得闭上了眼睛,忽听又一道急风陡来,“当郎”一声,黑影一空。清一再睁开眼时,只见地上一行血迹,而师父雪峰神尼脸色惨白,括左臂,闷哼不语,贴壁而靠,清一挽扶而叫道:“师父您……”
雪峰神尼咬牙齿,摇了摇头,掏出金创药,清一连忙接过,见师父左臂,一道伤口,似给蝎子叮了一口般,使得整个手臂都迅速泛黑,渗入肌里。恒山的金创药是当年“权力帮”八大天王中“药王”所制,为萧秋水闯恒山时所留下的灵药,清一心中惕急,将这“冰蟾饕餐膏”敷上后,雪峰神尼臂上黑印,便迅速淡去,清一怕毒还遗留在师父臂肌内,情急之下,用嘴去吮吸,开始时的都是黑血,逐渐得鲜红,清一知此时已无大碍,才放得下心头千斤大石。
雪峰神尼自然痛入心脾,无法移动,但见清一为她如此舍身吮毒,心中自然感动,她冷如铁石的眼上,不禁也有了一丝泪光。原来燕行凶情知单打独斗,恐非雪峰神尼之敌,所以故意引她入洞,伺机打开机括弹出毒蝎螫她。雪峰神尼是何许人也,燕行凶虽在洞中,也伤她不到,反而险被她所伤。
及至清一在洞口呼唤,乃是雪峰神尼和燕行凶斗至酣处,谁先妄动,则胜败立分,生死立判,燕行凶窥出对方弱点,扑击清一,雪峰神尼果然来救,燕行凶便全力向雪峰神尼出手,就在清一双目一睐之间,他一笛一剑,全攻向雪峰神尼,但都被挡开,他趁机弹出毒蝎,雪峰神尼救徒心切,猝不及防,被螫中了一口,但她立时震死蝎子,并以“星摇斗幌”一式“天河剑法”的杀,重创燕行凶。
燕行凶虽用毒物咬伤了雪峰神尼,但他自己也讨不了好,着了雪峰神尼一击,几乎使他丧失了性命而今没真送命,但也断丧了战斗能力,只有速退,真是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清一流泪唤着:“师父,您不要有事,不要有事,菩萨打救……”雪峰神尼心中一动,暗忖:这孩子如此不能忘情,怎能斩断俗根,阪依佛门?不禁用手抚摸清一后发,清一抬头惊喜地道:“师父,您老人家没事啦?……”灿然一笑,但眼眶中的泪仍叙地挂落下来,煞是好看。雪峰神尼心中又是一动,暗自叹息,慈祥微笑:“师父没事。”清一手掌合什喃喃道:“感谢观世音菩萨打救,感谢观世音娘娘打救……”
忽听一人如雷霆般猛喝:“杀千刀的……”
原来严苍茫对上了唐本本,正是棋逢敌手、势均力敌。唐本本为人心胸狭窄,出手阴险毒辣,遇上“劫余老怪”的奸诈谲猾,可真是“将遇良材”。
唐本本数次打出暗器,都被严苍茫接过。唐本本的身裁极为瘦小委琐,严苍茫每小心翼翼,接下一轮暗器,便逼前一步,接了七八轮暗器后,便等于向前迫进了七八步,严苍茫身形虽不高大魁伟,但十分气派,纵给火烧灼处处,但气魄迫人,迫得了几步,相形之下,唐本本不成样子,而且距离越近,暗器便越称不上效用,他只得退了一步,又发一轮暗器。
严苍茫接过那轮暗器,又进了一步,唐本本只有再退,一退再退,气势顿失,严苍茫双眼似火猴一般焚烧,唐本本胆小怕死,兀自惊心,忽然一扬手,投出一面血网!
这下距离极近,大网罩下,严苍茫眼看躲不过去,严苍茫却沦起钢拐,“呼”地一盘,一拐向网上打了过去!
唐本本大感纳闷,不知严苍茫此举何意,但见严苍茫的龙头拐杖卷起了红网,“虎”地反向他迎头罩下来,才知道网乃柔物,严苍茫借钢拐所带起之强力,来破这网的妙用,反向自己袭来!
唐本本当下连抖手腕,网自腕上困结,网身反转,旋住严苍茫,用力一扯,想将严苍茫的龙头钢拐夺了过来,严苍茫便大喝了一声:“杀千刀的……”钢拐没有脱手,人抑被他扯了过来。
唐本本大喜,左手扣住三支“孔雀翎”,准备掷向严苍茫的背心,忽而严苍茫一转,已转到他身后,这个角度,正是背靠背,谁都无法出手,但是严苍茫如反手一招,掣肘撞在唐本本的背上,正是“东海劫余门”的“反手奇招”!
这一下诡奇招数,令刁钻称著的唐本本也意料不到,被他出手抓在背心,提了起来,严苍茫虽不高大,但白发萧萧,虎腰熊背,一旦抓起五短身裁的唐本本,即令他双脚离地,手触不及,严苍茫只要掌力一吐,把这可恶的人击毙之际,唐本本双脚一蹬,“嗖、嗖”二声,竟射出两排毒针!
这时两人离得极近,严苍茫又料不到对方连脚上也装机括,“哎呀”一声,便被射中,手下一放,唐本本一旦挣脱,手束网身,当作鞭链使用,直向严苍茫左半身扫落。
就在这一发千钧间,唐本本萝然惊觉,他的两排毒针,全钉在一块山石上。他为人机警阴毒,马上省悟,这就是东海劫余岛有名的“移影遁道”奇功,但他那一网,眼看要中了,严苍茫似避不过去,究竟撤招就溜好、还是拼了这一招才走的好?
这转念间,网已横扫中了严苍茫左身子,却见严苍茫闷哼一声,并不倒下,反手挟住了他的血网。
唐本本心下又是一沉,他猛想起:严苍茫拿手成名的“腐功”,可以半身子,移走血脉,来承受对方一击,以控取制敌机先!
这下发觉已迟,严苍茫捞住血网,用力一抽,真把唐本本抽得离地直撞了过来,同时间,严苍茫拍出一掌,唐本本等于向严苍茫的浑厚掌力疾撞!
就在这时,严苍茫易掌为抓,揪住唐本本的衣领,将他横拖直拉,顺提倒咀的抓了起来,厉声问:“念你成名不易,只要降了,我不难为你就是!”
原来严苍茫的个性僻张,因儿惨死,极是难过,而今一经格门,神智恢复,觉得这唐本本彼合他心脾,同样刁钻毒辣,招式诡奇,可惜撞了这行的大宗师,换作平时,他或许不动恻忍之心,但今日因子之丧,性倩大变,心气灰相,自觉何必多造杀孽,诛杀元凶便了,当下便想放唐本本一马。
唐本本人被抓住胸口,踢踢踢踢,就是挣不出去,狠打急戮,就是及不严苍茫的边,急得脸色发青,严苍茫问:“你想不想死?”
唐本本的脑袋摇得博浪鼓相似的,严苍茫笑道:“你说话啊。”就在这时,严苍茫望眼环视全场,却见清一扶住雪峰神尼,向战团走来,这时阳光映在清一的脸上,好像一朵白色的茶花般盈盈。严苍茫一失神间,失声叫:“她……她……”
唐本本的眼色闪过一丝狠猾,说了一个字:“不!”
“啸”地一声,一颗红丸自他嘴中急打而出!
这下相距更近,而且骤生变故,晓是严苍茫,也应变未及,只得将头一偏,红丸打中右肩,竟“彭”地爆炸了起来,炸得肩膊血肉模糊一片!
唐本本哈哈大笑,趁严苍茫吃痛,已逃了开去,严苍茫怒啸一声,声如潮水般排山倒海涌出,他的手呼地暴长三尺,及时“砰”地击中呆得一呆的唐本本胸前!
唐本本惨叫一声,倒飞出去,死活不知。
严苍茫摇晃了几下,心中恚愤,真是无可言喻: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放过不杀,却换来这一身重创;他以为唐本本跟他诡异个性相似,故不下杀手,抑不料此人不要脸之至,口中也暗藏火药,以冲液卷于舌底,露出空气即爆的“江南霹露堂”雷震子!
他恨自己大意,没有查觉唐本本自交手以来,从头到屋,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而上天恢恢,似没有给他任何重新做人的机会;他缕刚想振作,儿子死了,自己又因此受了重伤。
他怒啸一声,伸手将龙头拐杖用力往地上一插,八尺长杖,被他一插之力,至少入土六尺之深!
曲风不还以身体作为武器,烂打狂拼,迫撞桑书云,桑书云虽然日苦战,但意态闲悠,身法如鸿飞冥冥,逝如轻姻,曲风不还挡他不及,于是十指箕张,扑击桑书云,桑书云每次都施“长空神指”!
这专破内外家罡气的指风,令曲风不还走避不迭。
桑书云毕竟是一帮之主,一方面应战曲风不还,一方面兼顾八面,瞥见雪峰神尼负伤、严苍茫也吃了蹩,心下警惕起来,却就在此时,桑小娥疾奔了过来,一见桑书云,即哭唤道:“爹爹、辛大叔他……”猛发现桑书云与一肥而痴肿的人剧斗,怕影响分心,当下打住禁声。
桑书云听得心头一凛,心道:莫非辛深巷出事了!他一面格斗,一面游目四顾,要发现自己的堂主:但缠战甚久,除梅醒非加入了方歌吟、天象、天龙合战大风道人外,一个堂主、旗主都没有出现,知道不妙,他与辛深巷情同手足,心焦如焚,加上桑小娥这般一说,这心都沉了下去。
曲风不还厉嘶一声,窥得这个时候,骤然撞向桑小娥!
桑书云情急之下,连发七指,再身形一掠,挡在桑小娥身前,作势一栏。
“彭”地一声,曲风不还撞中桑书云。“嗤嗤嗤嗤嗤嗤嗤”连响,七指风袭中曲风不还背后。原来桑书云身法奇快,竟越过自己所发的指风,硬受曲风不还一撞,“咯”地一声,射出了一口血箭。
惟曲风不还也身中七指,全身一阵抽搐,返身就逃,桑小娥悲叫道:“爹……”这时两名敌人掩杀过来,桑小娥攸地出指,伤了一人,另一人即刻身退,桑书云却已能开口说话了:“我不打紧。”
桑小娥心头一宽。桑书云即问道:“辛堂主怎么了?”
只听一个声音道:“帮主保重,小人没事,帮主保重。”桑书云转头一看,只见辛深巷残臂断足,在两名长空帮高手挟持之下,走了过来,桑书云心头欲忭,但见辛深巷如此下场,不禁全身一震,失声道:“你,你……”
辛深巷挣脱两人扶持,想要踏地,却“卜”地扑倒,桑书云慌忙扶起,辛深巷声泪俱下,抽噎而道:“小人来迟,累帮主……”
桑书云伸手替辛深巷抹泪痕,叹道:“快莫如此说。你是我兄弟,今日你这个儿模样,是我桑书云欠你的,一生一世也还不清……”
辛深巷道:“我这条命本就是帮主的,只要帮主觉得我头脑还有用处,无肢无臂,又算得了什么!”桑书云一翘姆指,喝道:“好,好汉!”
忽听“呜”地一声,原来是桑小娥哭了。桑、辛二人,英名所以,却是桑小娥听二人对话,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六字,有多少悲苦辛酸,有多少曲折忧伤,一时不知何从说来,何止历炼,想到义薄云天的爹爹,为主尽忠的辛大叔,还有为了一纸“被困七寒谷”,间关万里,将仅存十数日生命虚掷于战征的方歌吟,不禁悲从中来,泪如断线的珍珠,叙叙落下。
那边十五名黑衣高手,苦拼之下,敌人越涌越多,又给车占风劈死一人,车占风掀开脸纱一看,自语道:是“铁脸金刚”陆一龙,没错,就是那二十人!这时忽听唐本本厉声叫道:“你聋我聋,像二条虫、天罗地网,结阵杀光!”
第十二章死拚七寒谷
唐本本嚷了那一声,已上气不接下气,他被严苍茫一掌击伤,伤得只比严苍茫重而不轻。但他呼了这一声,那些“天罗坛”的人,都纷纷布起阵式来,张开红网,守在谷后退处。
那边战团中,大风道人以一敌四,方歌吟、天象、天龙、梅醒非,他所捱天象一击在先,但“幽冥血奴”的武功,是何等凄厉,只见他一手发紫,一掌充血,每一掌打出来,都腥臭一片!
四人初时苦战还不觉怎么,但时间一长,便觉腥风扑来,渐渐胸口气闷腻烦,浑浑欲吐。天龙内力本强,但因受伤在先,所以第一个支持不来,心烦气燥,第二个是梅醒非,他轻功可说是“体迅飞枭、飘忽若神”,但对大风道人蒙蒙血雨般的“化血奇功”,也渐渐慢了下来。
方歌吟也负了内伤,而且与雪峰神尼、天象、严苍茫、天龙、廿六罗汉大阵、铁骨道人的前伤未愈,一经久战,伤口迸裂,手中金虹剑,也慢了下来。
真正与大风道人正面相搏的,是天象大师。天象一身功力,像用不尽、耗不完似的,滚滚而巨,源源而出,因恨极大风道人,耻于跟这人齐名近三十年,当下每一招击出,都尽全力施为,雪般的白花花长胡子,根根似戟,倒竖而起。
大风道人心里暗下盘算,若自己武功仅止于当年:而未曾学得萧萧天秘功,这番遭遇这鲜龙活跳的天象,只怕早已一败涂地。当下他大袍飞卷,左足踢梅醒非,右脚蹦天龙,大袖一甩,罩向方歌吟。
方歌吟只觉腥风扑脸,呼息为之一窒,他不加思考,一招“玉石俱焚”。就递了过去。大风道人知道这招厉害,足踝一钩,将梅醒非绊跌向方歌吟的剑锋来。
方歌吟大吃一惊,如自己此剑一出,难有活命,当下心念疾转,全力收剑,因收力过猛,“碰”地一声,剑锷倒撞自己肋部,跌出七八步。
同时间,天龙也被大风一脚扫中,扑跌出去。大风另一只手掌,和天象对了一掌。
大风道人的阴柔掌力,加上“幽冥血奴”不边际的幻异掌力,跟天象大师的刚正元气,对上一掌后,微微一分,又对上一掌,再稍微一开,再对上一掌,如此一连对击了十七八掌,两人一个脸色发紫,一个胡子直竖,待方歌吟再和身扑来时,天象已猛吐了一口血!
好个天象,他一口血,连足了真气,向大风道人迎脸射去!
大风道人走避不及,“呛”然抽剑,武当“苍木龙纹古剑”刺中了天象,就在同时,他的脸上也被打了一蓬血。
大风道人只觉脸上热辣辣一阵痛,虽已通功于脸上,但双目仍因刺痛而睁不开来,这是他成名以来,从未有过的挫败。
其实以当前形势而论,大风道长所受的伤,仅极轻微,对方天龙已丧失战力,梅醒非、方歌吟都无能为力,剩下强敌惟有天象一人,但天象已然重伤,他若乘胜追击,至少可除去这几人,但他双目不能视物,慌乱之下,立生退意!
他长啸一声,作势攻击,闪身往记忆中的谷后方向闪去!
他不长啸犹可,长啸之际,恰好掩没了“瀚海青凤”旷湘霞的掌风!
旷湘霞也是用“大漠仙掌”。“大漠仙掌”极炙极热,且出掌“四无”,即“无影、无风、无声、无息”,这一掌拍来,看似轻飘飘,其实蕴含大力巨能,似龙卷风一般,在静中生天地般不可当的巨力。
若大风听风辨影,以他深厚内力,除非车占风亲自出掌,否则还瞒不过他,但他长啸一声,便丝毫听不到这一掌拍来了!
“拍”这一掌打在大风道人后心,大风道人飞出,半空扳住一棵楠木,只见树叶纷纷落下,一棵荼郁翠树,顿愤枯枝!
大风身形,一沉再起,仍飘然而去。
旷湘霞见大风道人如此深厚内力,也不禁心下栗栗,她恨大风卑鄙无耻,藉要挟爱女车莹莹以突围,她生性豁达,也不避嫌,什么“明人不作暗事”,对她来说,都是多说的。她见光明正大、志诚君子,便单打独斗,绝不施加暗手,若对到无耻之徒,则“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而今她暗算了大风道人一掌,见对方居然挺了过来,心下佩服,扬声道:“记住,打你的人是‘大漠派’旷湘霞,别找错了人报仇!”
天象一退强敌,即赶过去探看雪峰神尼伤势,雪峰神尼摇首笑道:“我不碍事。”
这时群豪攻势愈来愈猛,十四名黑衣高手中,又被杀了一个。眼见如缺堤之水,涌了过来;大风道人、曲风不还、燕行凶、唐本本,四人身形展动,都往谷后退去,桑书云等心中俱忖:如此元凶大恶,此刻不除,留有后患,绝不能放虎归山,于是长吓一声,严苍茫、雪峰神尼、天象、方歌吟、桑书云,均负伤追击。车占风见“二正二奇”另外加个方歌吟不知算不算得上“正”还是“奇”的,都追数了过去,唯恐有失,也和身掠来。
唐本本嘶孽喝道:“天罗地网,上!”
这是他第三次对“天罗坛”发出命令,只见一阵急而快的移动,天罗坛门徒涌出近百人,团团包围桑书云等人,人都张开红网,三十六张大网,交结于上,三十三张小网,结合于地,天罗地网大阵原在唐本本第一次喊话时已布署,而今一经发作,真是天衣无缝。
群豪及长空帮弟子,见帮主等遇险,忙冲杀来救,大风道长知此时非同小可,能否擒杀这数百高手,转危为安,全仗这一下,当下发下号令,要武当精锐本待保持的实力,蜂涌而出,阻侵入者于一时。
曲风不还也喝令十三名黑衣高手,全力截杀,当下横遍地,群豪纵舍死忘生、全力抢攻,一时仍无法突破“七寒谷”的防线。
这时桑书云、雪峰神尼、严苍茫、天象大师、车占风、方歌吟六人,也在全力突破包围网中。
只是这“天罗地网”大阵,系天罗坛的看家本领,“天罗坛”能独步边疆数十年,亦因此阵势。大风道人策划称霸天下,也极为仔细审慎,知道万一“七寒谷”群殴不成,自己即潜入狙杀,如果二者俱失败,还有“天罗坛”的“天罗地网”大阵,自己及曲风不还所控制的黑衣高手,以及“金衣会”燕行凶的“星罗大阵”,以及“七寒谷”的“蚀心化骨焦屁烂骇”:“丧门火”。就算未能一击奏效,大风道人自信还有自保之力。
雪峰神尼嫉恶如仇,最是痛愤不过,她的剑尖一挺,便要冲出,这时红网迅速移动,只见飞掠快疾,红影晃动,令人眼花了乱。雪峰神尼因恨燕行凶施鬼域技俩,郁积难消,当下运力一剑刺去。
这一剑剑身已蕴含恒山派护心神功,剑风带起破帛之声,这时红网移动极快,已看不清人影,宛如一道红墙一般,而且这些红网,都是用极其希罕的绵丝织成的,一旦结合在一起急旋,即产生一种奇兴的力道来,雪峰神尼一剑刺到,刺不穿网墙,反给一股旋移的大力带动,整支剑绞夺飞出,连人也几乎被卷入网墙之里去!
所谓“几乎”,是方歌吟及时一长身,手臂暴长两三寸,及时抓住雪峰神尼。这一招原是严苍茫的“长肢绝技”,方歌吟原站离雪峰神尼极近,要不是如此,雪峰神尼这次就难逃劫数了。
雪峰神尼本不曾如此不济,但因被燕行凶所伤,毒性未清,又失血过多,所以功力大打折扣。天象大师个性粟烈,大喝一声,双掌推出一道白茫茫的罡气,直撞织网!
但是红网质底甚怪,急旋之下,竟将罡气反弹、天象大师怒啸一声,在身受大风掌剑所伤之余,双掌打出“龙象般若禅功”,硬接自己的“大般若神功”,“轰”地一声,地上被震开了一个大窟窿,天象大师跄踉几步,这时红网已愈收愈紧,天象大师跌步时,网外有人抽出兵器偷袭,天象大怒,双掌又反拍出去,“砰”地一声,一人手持挽刀来袭,脱出红网罩护范围,立被他双掌击折,但天象背后,抑又了一刀,鲜血迸溅。
此时七十二张大小红网,越收越紧,如“三正三奇”,并未受伤,则尚可一拼,惟此时众人偕受伤,眼看网愈收愈紧,则只有束手待毙一途,桑书云和严苍茫对了一眼,一齐冲出。
两人自见面以来,因各种原因,一直是对立相向,剧战数场,只有这一次真正通力合作。严苍茫以拐杖力劈而下,想藉钢拐神力,戳破巨网包围;桑书云则以再破内外家摧气的“长空神指”山袭,以图自网眼透过指风,杀伤持网的人。
可惜这些红网,既不是内家罡气,也不是外家罡气,织网的网眼儿本就极为绌微,加上急剧移动,根本无隙缝可言,所以桑书云指劲犹如石沉大海,反倒身子被卷向网海之中。
桑书云虽然受曲风不还一撞,但他轻功极好,猛吸一口气,斜里飘落,但腰际间还是着了一棒,原来红网之后,天罗坛至少伏下四五十人,专事偷袭。
严苍茫的拐杖击下,所挟风雷之势,实是实物,而非掌劲,且直接由严苍茫手臂控制,可谓变化自如,但这织网初被击中,确垮了一个坍口,但大少网立即封住,而且急旋之下,一股大力涌来,严苍茫的钢拐脱手飞出,他硬以真气立定脚步,但与唐本本交手的火药之伤向他脑门一冲,当峙天地昏暗,晕厥倒地。如不是方歌吟及时架了一剑,严苍茫就要死在一柄方便铲下。
这时红网收得更快、更紧、更急、更密了。
大风道人等受伤颇重,本已丧失闹志,眼见“天罗地网”大阵能扳回局势,心下狂欢休不已。
群豪那边,全力冲突,但一时仍闯不破十三黑衣高手与敌力的守势。这时大风道人眼见能扑歼“三正三奇”,也不顾多大牺牲,将部下全遣截击。仅留的是“七寒谷”约二十余名身着水靠的门徒,不知在布署些什么,拿一节又一节的东西来拼拼凑凑。
这时严苍茫失去知觉,桑书云、雪峰神尼、天象大师,俱告理伤,方歌吟他伤得不轻,能战的只有车占风一人而已。
车占风是塞北豪侠,临危不乱,“霍霍”劈出两掌。
“霍霍”是位出掌时,左手手板平直,右掌磨擦削出去时的声音。
他的掌一出手后,就没了声音。
什么声息也没有。
像大漠,燥热;大风暴前,宁寂。
整个空气忽然热腾腾起来,整个氛围忽然绷紧了起来。
只听“哇啦”一声,东边网口,骤然裂了一个大洞,就像一道龙卷风,忽然在沙漠中搬走一座沙丘,凿了一个大沙洞。
车占风的“大漠仙掌”,以空气为掌劲夹相运用,正好能破这“天罗地网”的滴水不透、点沙不漏之奇功。
大风道人在旁观战,脸色变了。
他一直以为“大漠仙掌”车占风,沉调寡言,不喜结交,是“三正三奇”中较弱的一个……
然而在此时却是最强的一个!
车占风一掌奏功,也没现喜容,只是扶起桑书云,桑书云知他心眩,摇首笑道:“我们是好朋友?”车占风点头。桑书云道:“那你就冲我的话,最后才送走我。”车占风深深地望了桑书云一眼,放下了他。
原来车占风的掌力,在“天罗地网大阵”中自保,当无疑问,但雪峰神尼等都伤重,一个不慎,便要付出惨重之代价。是以车占风决意要先送这几人出阵。他与桑书云,系生死之交,所以立意要先护送桑书云;桑书云却一口回绝,要知道桑书云为人不单义薄云天,而谦逊的个性中阶藏了极大的自负,一身铮铮傲骨,怎能在这几名大宗师之间先行身退。
车占风当下一点头,红网又立时填补了破口的缺,又围掩了过来。
车占风一掌拍出,一掌一招,一道无形劲气,竟平平带起晕迷中的严苍茫,越过网顶,飞出包围圈中去,他另一只手掌却又将包圈网劈了一个大坍口。
严苍茫一跌及地,神智立醒,见已出重圈,他人十分倔强,但心下十分感激,他一生人孤辟薄凉,鲜受人恩,而今既受方歌吟扶持,又受车占风相救,不禁潜然下泪。
五、六个“七寒谷”徒众,以为有机可趁,袭击严苍茫;严苍茫虽是强弩之末,但一身盖世神功,岂是这些不妄之徒能欺得近身,当下如狂风扫落叶,连杀数人,抖起神威。
“呼”地一声,一人又落了下来,并立于严苍茫身边,正是雪峰神尼,原来天象个性刚烈,更不肯先走。雪峰神尼为人极其冷傲,抑心系恒山一脉弟子;恒山弟子尽为女子,可不像其他门派,败则死而已,搞不好要身受凌辱。雪峰神尼再执拗也不敢将冒此险,而且她也深知自己不先行撤退,天象也断不会走,所以藉车占风掌力先行突围而出。
那边的天象和桑书云,仍留在阵中。两人掌力指力,虽然冠绝武林,但对“天罗地网”,抑是无可如何。两人战得一会,反是碍了车占风的“杀无赦”掌力,桑书云首先觑出,见天象犹暴跳如雷,全力出掌,又倾力接自己反弹回来的掌劲,当下道:“大师,这儿有车老弟照顾,先行歇歇如何?”
天象大师一面挥掌,一面大声道:“你先去罢,我还要拼拼。”话未说完,不慎被一九节蜈蚣鞭扫中,眼看要伤及筋骨,忽然“哎呀”一声,那人仰天而倒,倒地而殁。
原来车占风耳听八面,眼观四路,见天象遇险,一个虎跃,先行击杀偷狙者。他自幼横行沙漠,对空气流变,极有办法拙握,故对“天罗地网”所造成的掩眼手法及空气漩涡,恰好可以一一克制。
只是他一旦心有旁惊,所运施之裂帛一般的凝结空气“大漠仙掌”,立即受挫。红网又看即相互补充,包抄合拢。
桑书云觑出此点,他人虽局傲,外圆内力,但十分大度,当下微笑向天象道:“大师,我受伤重,可否送我一程。”
天象也想找个下台阶,以免连累车占风,适才那一下险,他也是一代武术大宗师,焉看不出?听桑习云如此顾及他自尊,而要求他护送。他是有道高僧,总不能扪斗心有愧,长叹一声,说道:“出家人不打妄语,桑施主,这当下谁送谁,则是谁都不必多言了。”
车占风虽以一人之敌,独战强仇,但神色自若,当下微微一笑,连劲一掌劈去,红网立即又出现一条缝来,天象大师与桑书云,一如怒虎,一如游龙,一面发掌出指,一面突围奔出,只听“哎哟”、“哎哟”连声,已倒地七八人。
“天罗地网”大阵一旦被掀开,要围得住身受重伤的“正”、“奇”人物,还真是绝无可能。大风道人脸色沉冷,见包围网中还有车占风与方歌吟,矢意要先诛此二人,下令道:“全力围杀!”
车占风东闯西突,每一出掌,都破一道裂缝,十分厉害。方歌吟接应精密,虽无车占风功力,但自保尚不成问题。要知道方歌吟武功虽不及“三正四奇”,只是他的“天下最佳攻招”、“天下最佳守招”、“天下最佳快招”、“天下最佳慢招”,每一出手,只要敌人迫近,便当者披靡。他的“金虹剑”削铁如泥,红网质底殊异,却也缠不住这柄当年宋自雪独步天下的利器。
这时又有一道网影,异军突起,向车占风迎头罩来,车占风沉着应变,“呼”地削出一掌,那网影立即如巨浪一般,一起消沉,但在这神不知、鬼不觉下,三支毒藻棘,射向车占风下盘!
这下车占风因全力御敌,并未醒觉,方歌吟及时一招“三潭印月”,“叮、叮、叮”撞开三枚暗器,他在一旁,看得仔细,这次掩杀过来的人,正是“九阴真君”唐本本本人。
原来这刻眼花了乱,神驰目眩,方歌吟却看得一清二楚,唐本本如何欺入群网之中,如何出手施袭。这都得力自石洞中宋自雪所授。当日宋自雪身残心不废,因于石洞之中,能在黑暗视物,能凭感觉发剑,并训练方砍吟在金虹夺目下练成绝世高招,这一刻之奇效,尽都发挥了出来。
方歌吟更不客气,一招凭感觉出招的“阴分阳晓”,就送了过去,唐本本本已受严苍茫击伤,现下挺而走险,想暗算车山风,却被方歌吟瞧出,大惊之余,疏心立现,只见红网之小,“呼”地喷了一道血光,车占风因恨唐本本卑鄙下流,双掌全力削去,“霍”地一声,一具人头冲天而起,唐本本走避不及,己身首异处。
车占风这一击得手,天象、雪峰、桑书云、严苍茫四人,一齐大声喝采。尤其是严苍茫,因一念之仁,伤在这恶毒小人手下,自是不忿,喝采尤为大声。四大高手,一齐呼喝,声势何等慑人,“天罗地网”大阵,主魁已死,那还有人敢恋战,当下走避纷纷。
车占风疾向方歌吟说了一声:“多谢。”
方歌吟疾向车占风说了一句:“不必。”
这时大风道人厉声呼啸,只听燕行凶喝道:“布‘星罗大阵’!”
第十三章江湖第一大教
只听“铮铮呛呛”,一百二十七名“金衣会”徒,左手金笛,右手银剑,布成阵势,进退之间,度法严密,声势比“天罗地网”大阵还要吓人。
车占风劈了几掌,这些人都是以兵器为主,不再是以空气激荡为武器,“大漠仙掌”,不能发挥应有的效用,眼看便又被包圈,只见金光灿灿、银光焰焰,这声势东攸西忽,飘灵无常,车占风、方歌吟不出三十招,就要血溅当堂。
天象大师、雪峰神尼、严苍茫、桑书云等,情知自己负伤已重,参战无益,但怎能眼睁睁见车占风、方歌吟冒险危难?车占风是破“天罗地网”,救自己等人出来的人,而方歌吟单止于今日,便先后救过天象、天龙、桑书云、梅醒非、严苍茫、车占风等人性命,这些人虽性格各异,但快意恩仇,对“恩义”二字,看得极重。如今方歌吟遇危,谁都要抢先出手拯救的。
就在此时,突然之间,山谷中的格斗,全都停了手。
跟下来是左近的战役,全都停了手。
在远处,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血河车!”
一时“血河车!”“血河车!”“血河车!”之声不绝于耳。只见轰一声,树木摧折,一具血车,八马齐嘶,如雷霆般奔驰了出来!
“血河车”居然在此情此景下出现,是谁也意想不到。
这下“七寒谷”可以说是风云齐集到了顶点。
在这霎息之间,“血河车”当先冲来,车占风、方歌吟左右一闪,血河车便冲入阵中!
血车血马的声势,何等凌历,那“星罗大阵”虽然周密,又何从架御这举世无匹的血河车!
只听车中人影叱吒,“星罗大阵”,瞬眼死伤过半,纷纷走避,溃不成阵。车上人狂笑如厉枭,他一旦出现,所有战局为之停顿,其声势之巨,威势之烈,真是令人如见天神!
血河草横扫一轮,使车马辘辘,环走一遍,并且杀向撕斗之中。一时间两方高手,都被血河车所伤,各死了十五、六人。
大风道人沉声向曲风不还道:“截杀!”曲风不还叫道:“截下来!”
那十三名黑衣高手应声而出,怎奈血河车急走如箭,黑衣高手不能一齐截下,一名黑衣高手扑起时,猛见车中一人银发如披,目光炯炯,一道血般的掌劲撞来,打得他胸背骨骼齐碎,当堂身死。
燕行凶低声向大风道人道:“大敌当前,保留精锐为重。”曲风不还也建议道:“失返到‘忘忧林’再说。”大风道人沉吟一下,发令道:“退!”
十二名黑衣高手,立刻撤下对血河车的攻势。惟群豪怎让他们身退,当下全力追击。血河车却两不偏帮,自管左冲右突,杀人如麻。只听狂笑声中,一人高高在血车之上。白发红眼,当者披拥。恒山派静一师太,因与一名黑衣高手激战,两人走避不及,一齐毙于任狂“一气贯日月”神功之下。
雪峰神尼长身暴喝:“还我徒儿性命!”和身扑上,方歌吟忖“百日十龙丸”已然毒发,父仇不可不知、不能不报,而报仇唯一指望,便在血河车中得知费四杀下落,也长身掠上!
这刹那之间,雪峰神尼已抄起静一的剑,向任狂攻了五剑。任狂长笑间,手点并戮,雪峰神尼的剑,突然断成五截,只滕剑锷。
任狂一伸手,探手抓向雪峰神尼咽喉!
雪峰神尼空有一身武功,但下盘给血马声势一冲,身形不稳,任狂这一抓,破空发出尖啸之声,眼看便要命中。
方歌吟情急之下,一招“闪电惊虹”,后发而先至,刺向任狂手腕!
这一下甚是凶险,任狂纵真要取雪峰神尼之命,真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易,不过缩手必然无及,被这一剑断腕;这当年萧秋水留下来的一剑居然能在当今武林第一人“武林孤子”任狂面前做到“后发制人”,真可谓惊天动地。
任狂双目本近滞凝,忽瞥此招,啸喝道:“萧……萧大侠!”他似认识这一剑来路,忽然凭空一抓,不去攻袭雪峰神尼,而空手捉住剑尖。
这下雪峰神尼宛若在阎王殿前打了一个转回来。任狂竟赤手抓住剑尖,用力一挂,金虹剑是宋自雪佩剑,虽弯成彩虹一般,但任狂稍一松手,金虹剑又“铮”地弹返原状!
任狂运力一提,竟将方歌吟挑上车中!方歌吟与这披发狂人猛打了一个照面,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只见任狂双目痴狂,神情凄悯,两眼火红如喷融焰,方歌吟想跳出车外逃生,但金虹剑被任狂所执,他珍惜这宋自雪闯荡江湖一生的遗物,抵死不放。
就这迟得一迟,血车已冲出谷外,任狂一手捉剑,一手劈空伤人,然后呼啸一声,八马齐纵,竟然跃上谷崖,风卷蹄鸣,急驰而去,只见两旁景物,如闪电般一幕一幕刷过,耳旁尽是怒风呼啸之声。
方歌吟只觉金虹剑发出湛然的厉芒,原来久战之下,暮晚又将临,金虹剑在幽黯间更显锋芒。
而剑之另一端,却执在那披发狂人手中。
方歌吟又不禁打了个冷战:现在只有他,和那近乎痴狂的人,在同一辆车上,那人是当今天下第一高手,武林孤子任狂。
任狂正用一种野兽般的神色,冷冷的、冷冷冷冷的、冷冷冷冷冷冷的、盯住他。
方歌吟被任狂藉捉剑之力,摔在车上时,雪峰神尼在阴曹地府,打了一个转回来。刚走过神,想救方歌吟,便已迟了。血河车已冲过众人,冲至谷外。乍见一人却舍命狂追,一面急呻:“大哥、大哥……”正是桑小娥,雪峰神尼轻叹一声,拦身挡住。
桑小娥急道:“方大哥给掳到车上……”雪峰神尼叹道:“是。”桑小娥悲道:“我要去追他……”雪峰神尼轻揽桑小娥,喟道:“奶好好歇歇……”桑小娥便软伏在她肩上。原来雪峰神尼知道纵令桑小娥追得上血河车,也于事无补,便拂点了她的穴道。
清一和车莹莹二人,都赶了过来,雪峰神尼无情惯了,便说:“你们追赶也是没用。”车莹莹在石洞中,为方歌吟猝然出剑所救,如此情急,还有话可说,然而清一却是为何?雪峰神尼侧首斜腕,只见清一眼眺远处,苍白双颊急得辣辣烧红,不禁拍了拍伏在肩上的桑小娥,又暗叹了一声。这时只听“嗖”地一声,车占风急起直追,宛若飞鸟投林,拼死力追血河车。原来他曾为方歌吟所救,在他一生中,少受人恩,现见方歌吟遇难,当下不顾性命,也不理大局,死力追去。
这时“天罗地网”大阵,已为车占风所破;“星罗大阵”,又为血河车所冲乱,真是兵败如山倒,十二名黑衣高手,又被车占风出掌打死一人,但车占风也受了对方腿伤。这时八方萎败,无可收拾,大风道人等全力撤退,群豪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顿分八方追杀,情势十分紧张。
只听曲风不还吆喝道:“蚀化焦烂火,上!”
原来所谓“蚀化焦烂火”,便是总名为“蚀心化骨焦尸烂骸丧门火”,因全名过长,曲风不还删半而名之。这是大风道人这干人最后法宝。只见那二十余名“七寒谷”紧身水靠者,各提起一黑漆漆的长筒,对准众侠,凝神以待。
车占风等人一怔,也不敢乱行攻上;天象大师生来就“天不怕,地不怕”,双掌一支,横扑而上,天龙及铁肩,也左右扑上。
只见曲风不还一挥手,喝道:“放!”
“虎”地一声,各只长筒俱喷出一道烈火团,但火焰成碧磷色,跟天象冲上的三名武林好汉,一经火,便全身焚烧,任打拍扑滚,俱不熄灭,倾间便焦臭难闻,但惨受荼毒者仍未断气,呻吟不已。
天象、天龙连忙身退,以白茫茫罡气,迫住火焰,虽然如此,天象仍烧焦了几络白皑皑、银晃晃的胡子,天龙更惨,袖袍起火,幸而桑书云及时出指,以“长空神指”隔空打熄火苗。铁肩走避不及,一双铁掌,惨被烧焦。家人悚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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