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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武侠小说 > 《巫山传》在线阅读 > 正文 之九 补天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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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传》 作者:扶兰

之九 补天裂(下)

一、
年关将近,中州天气,已极是寒冷。
风雪之中,却有无数行人,扶老携幼,荷担提包,沿了驿道仓皇南行。远远望去,风雪之中,北方隐约有尘土飞扬,人喊马嘶之声,顺了北风,时时飘送过来。
其时已是建炎元年的十二月,新继位的官家,也就是钦宗帝的九皇子康王,南迁扬州,防线也自黄河移至淮河、汉水、长江一线。金人闻讯,以三路大军南下,分取京东路、京西路与永兴军路,中路元帅,便是当初攻取东京城的副主帅完颜宗翰。
东京城现今有李纲李大人与宗泽老元帅坐镇,人心安定,城防坚牢,倒也不怕他来势如何汹汹。完颜宗翰眼见得仓促之间难以攻下东京城,于是一边屯兵与东京城遥遥相对的檀州,一边派了副帅完颜宗亢领兵六万分三路南下攻取京西南路,前锋直指襄汉。所过之处,子女玉帛,尽皆掳往北疆。得讯迟的村镇,可怜尽入金人铁蹄之下。有逃出来的村民,将这消息四方传开,一时间人心惶惶。天寒地冻,是绝不能避入山中的,于是只能匆匆逃往驻有数千厢军的重镇南阳,以求荫庇。
追兵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
雪冷风寒,奔逃了十余天的人群,已是足软筋疲。惊惧之中,叫喊着发力奔了小半个时辰,终究还是又慢了下来。
金人的前锋,已然出现,张弓搭箭射了过来,落在后面的人,不断中箭倒下。
人群中的哭喊之声陡然高起。
驿道左侧的密林之中,突然间一轮急箭射出。
数十名策马飞奔的金人前锋,纷纷中箭堕马。
领队的那名副将,叱喝一声,停住了队伍,带转马头,向那密林缓缓逼近。
林中又是一轮急箭射出。这一回金兵有了防范,不过十余人中箭。
挡落箭枝的当儿,林中伏兵已经冲了出来。
金人力大,每每喜用狼牙棒之类重兵器,是以两军对阵,宋兵不知吃了多少亏去。
但是冲出来的这枝伏兵,用的居然是丈八长枪,挺着长枪直冲向马头,狼牙棒还来不及挥舞,已经人仰马翻;长枪兵的身后,立刻闪出两名执单刀的士兵,就在金兵落马的一刹那,扑了过来,一左一右,两刀勒过,落马的金兵尚未翻身,已然惨叫着再爬不起来,同伴不及救援,突袭的执刀士兵即刻又退了回去。
金人哗然,有识得伏兵旗帜服色的叫了起来:“是襄阳兵!”
小温侯丧中练兵,襄阳名士周三畏称此举大有古人墨縗从军之意,因此建议旗帜与服色均应尚黑,小温侯不想如此招摇,但仍是将盔缨改成了黑色,一眼望去,迥然不同于其他各军的红缨;将领的袍甲与旗帜,更是多用黑色。
东京留守宗泽帐下,便有三百襄阳精兵,接应檀州撤出的宋军入东京城时,已然立下威名,主帅完颜宗翰眼见得本已成掌中之物的檀州败军居然逃脱,恼怒之余,不免也感慨襄阳军的悍勇。
如今看来,这襄阳军不只是悍勇而已,还要加上“狡诈”二字了。
片刻之间,这枝数百人的金人前锋已是全军尽墨。伏兵伤亡,却不过数十人。
得逃大难的乡民,喘息方定,顾不得雪地寒冷,趴在地上叩头不停。
领队的梁世佑挥一挥手,不耐烦地道:“你们还不快走!等一会金人大队追来,要走可就难了!”
说话之间,梁世佑突然间脸色一变,抬头望向北方扬起的烟尘。
金人大队已经追到了。
他所率的虽然多为步兵,但有了缴获的金人马匹,要想策马而退也还是来得及的。
梁世佑看看仓皇奔逃的人群,略一犹豫便道:“将这些马都在屁股上捅它一刀,赶向金人的大队!”
士兵们哄笑起来,手起刀落。
马儿恋群,受伤之后,痛嘶着奔向迎面而来的大队马群。
金人大队立时混乱起来,只这混乱之中,梁世佑已经率兵跟在后面冲杀过去。
二、
飞雪之中,小温侯正沿着南阳城墙缓缓而行,一路打量着各处城防。
朱逢春自楼下上来。
其时朱逢春已经升任京西南路转运判官,金兵南下,他奉令筹集京西南路各军粮草,到南阳已有数日了,只是一直公事繁忙,许多事情都来不及细谈。今日诸事办完,好不容易偷个空儿,总算可以出来走走。
小温侯停下脚步看着他:“南阳城外,百里之内的百姓、牲畜与粮草,数目繁多,这么快就都迁入城中了?”
朱逢春哈地一笑:“该迁的全都迁了!我办事,你还能不放心?”
他们并肩而行,朱逢春打量着他说道:“三年丧期已过,我还以为这一回你会带着姬大小姐一起出征呢,怎么,还没有搞定?”
小温侯笑了一笑,没有回答。
朱逢春皱着眉头道:“我记得你们上上一回吵翻,是因为姬大小姐和姬瑶光那小子互换身份的事情;上一回吵翻,则是因为你不小心提起了外面关于姬大小姐和唐梦生那家伙如何如何的流言。这一回又是怎么回事?”
小温侯道:“这一回是因为我外祖家的七表舅。”
朱逢春的眉头皱得更紧:“我知道吕七世叔,滥好人一个,他怎么会得罪姬大小姐、而且还得罪得如此之大,害你们两个又吵翻了?”
小温侯道:“你也知道我家七表舅那个人。他刚刚从外任回来,说为了温家的宗嗣着想,给我带了两个在江南买的据说有宜男之相的女子。”
朱逢春只一怔便大笑起来:“吕七世叔这可不是自己将头送到老虎嘴边去了?他要做好人,怎么也不先打听一下姬大小姐是何等人物!”
说着他上下打量着小温侯,笑得更是不可自抑:“我倒是很熟悉姬大小姐笑里藏刀的样子,可是当真想不出她对小温你大发脾气的横样。那两个女子,你自然是无福消受的,想必是退给了吕七世叔了?”
小温侯微微一笑:“若只是退回去也还罢了,她偏要对七舅母说,这是七表舅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我领兵出来时,七表舅家里还在吵这件事。若不是我从中回护一下,只怕七表舅受的罪远不止如此。”
朱逢春笑眯眯地道:“好像姬大小姐每一次来襄阳,最后都会闹得不欢而散,不免让人感到,她大小姐根本就乐意这样闹下去,好将婚事一拖再拖——她倒不怕年拖得年华渐老呢。小温,不是我说,你对姬大小姐,也是太过容让了,才由得她这么折腾人。”
小温侯但笑不答。
巡城之后,他们同路返回南阳知州衙门。
虽然时世艰难,除夕之夜,知州衙门中,还是悬起了大红灯笼,取一个喜庆之意。南阳城中,也是爆竹声声。
知州严大人向小温侯含笑说道:“侯爷冒雪来援,连日奔波,整饬城防,下官真是感激不尽。”
小温侯微微笑了一下,答道:“我受国家爵位,守土有责,严大人又何必客气?”
朱逢春则道:“南阳乃襄汉门户,襄阳六州出兵救援南阳,自然是份内之责。”
小温侯身后的两名家将,焦急不安地看了看天色,一大早领兵出去巡视的梁氏兄弟,应该回来了吧?
府衙外突然一阵喧哗,奔进来的那名兵丁,喘着气跪倒在地,急匆匆地报道:“梁二将军被金人大队围在了三十里外的小石桥,梁大将军闻讯去救,也失陷在里面了!现在金人分了一枝军马继续追赶逃往南阳的难民,大队留在石桥围困两位梁将军!”
小温侯霍地站起身来,喝令吹号点兵。
严知州不无担心地道:“侯爷,金人大队居然不取南阳而围两位梁将军——这其中只怕有诈?”
小温侯接过家将递上的双戟:“无非是引而不发、诱我救援时好一网打尽罢了。”
严知州大为意外:“侯爷既然知道——”
小温侯只道:“严大人,你只管会同朱大人守紧城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得擅自派兵出城!”
严知州心头一凛。
小温侯已踏入了厅外的风雪之中。
严知州忐忑不安地转向朱逢春,嗫嚅着道:“朱大人,你看——”
朱逢春道:“严大人,你得明白,小温侯和两位梁将军,带的都是襄阳六州的子弟兵。”
无论是小温侯还是他麾下的将士,都不会坐视梁家兄弟那枝人马失陷在金营之中。
但是严知州随即发现,小温侯带走的,不但有一千襄阳军,还有一千南阳厢军。
严知州心中不安,低声说道:“朱大人,南阳厢军,号称八千,其实你也知道,精锐都在那两年征发去救太原时折损了,现今余下的不足六千,还多是这两年才召募进来的新兵。现在侯爷又带走一千——下官担心南阳城防——”
朱逢春淡淡地道:“今日南阳若是不出兵救援,他日将没有一枝人马会来救南阳。”
严知州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朱逢春又道:“严大人,南阳的城防,就交给我吧,你只管安抚城内百姓。”
严知州恍然明白,小温侯说的“会同朱大人”,其实言外之意,就是将南阳交给了朱逢春。
兵符事大,如此私相授受,只怕不妥……
可是小温侯一来,实际上已经接管了南阳的城防,厢军将士,甚至于根本不曾请示他这个主官,便已经领命点起一千兵马随小温侯出了城。
严知州踌躇良久,还是抖着手递上了南阳厢军的兵符。
朱逢春接过兵符之际,突然仰头望向夜空。
严知州困惑地抬头望去。
夜空中什么也没有,只有雪落纷纷。
但是朱逢春已经喝道:“准备弓箭!”
廊下士兵立刻奔到庭中,张弓搭箭。
一只鸟儿已经在他们准备好之前飞了起来。
紧接着又是一只。
数十枝长箭破空飞去,那只鸟儿中箭落下。一个亲兵小队被派往那鸟儿落下的地方搜寻。
朱逢春回过头来道:“严大人,有人放出了三只信鸽。但是我只截住了第三只。南阳城中,只怕有内奸,严大人你熟悉民事,还要请大人清查全城户口,找出可疑人等,严加看管。”
半个时辰后,亲兵小队带着那只信鸽来回报。
解下鸽子脚爪上缠的细竹筒,小心地取出竹筒中的信件。
薄薄一张信笺上,只写了一行字:小温侯率兵两千去救梁家兄弟。
朱逢春蓦地合起信笺,森然说道:“严大人,希望你尽快找出内奸!”
三、
密林中雪落无声,间或只听得见一两声咳嗽。
梁世佑站起身来,望向南阳方向。
隔了金人密密层层的包围,他们仍然可以远远地望见南阳城中的灯光,听到除夕之夜的爆竹声。刚刚隐约听到的喊杀之声,现在却已经寂静下来。
梁世佐困惑地道:“难道说小温发出来的救兵被堵了回去?”
梁世佑白他一眼:“小温有这么差劲?”
攀在树上眺望的一名士兵突然叫道:“二位将军,敌营后方有动静!”
梁世佑一拍兄长的肩膀:“小温一定是绕到敌营后方去了,所以才让我们等了这么长时间!咱们快快准备!小温他们,立刻便要动手了!”
才刚整顿兵甲,敌营后方,已经喊杀之声大起。
梁氏兄弟这枝人马,休整了大半夜,精神正好,迎了那喊杀之声,劈入敌阵之中。
雪地之中,火光点点,向小温侯和梁氏兄弟这两枝人马聚拢过去,慢慢地几乎已经将他们牢牢裹住。但是策马在前的小温侯,长戟翻飞,如剑尖透过布匹一般,刺破了层层重围,能够紧紧跟在他身后的,虽然始终不过百余骑,但已足够将敌阵撕开一个裂口,这裂口一点点向梁氏兄弟逼近,最终汇合到一处。
小温侯勒住马,一戟挑飞闯过来的一名敌将,打量着梁氏兄弟诸人,一笑道:“好,咱们再杀出去!跟我来!”
小温侯在前,梁氏兄弟一左一右护住他两翼,呼啸一声,向着来路又冲杀回去。
天亮时分,飞雪暂停,勒马回望,金人大队正紧追不舍。茫茫原野中,南阳城已经望不见踪迹,前方耸峙的,是重重山岭,朝雾之中,隐隐望得见一座宝塔的尖顶。
一名厢军偏将度量着那座宝塔,疑惑地道:“侯爷,那不是石佛寺吗?我们怎么杀到这儿来了?”
南阳城已在数十里之外的东南方向。
小温侯摸出鞍边的水袋,喝了几口,停一停方才答道:“往南阳的路,金人守得紧,就算我们冲得过去,其他人也冲不过去。不如引他们到石佛寺。洪将军,你识得路径,先领兵撤往石佛寺,那边自有人接应。”
那洪将军虽然诧异小温侯不知何时在石佛寺埋下了一枝伏兵,但还是领命而去。
小温侯只留下了三百骑断后,迎着越来越近的金人大队。
晨光之中,金人前锋士兵的面目已经清晰可见。
小温侯独自驻马在缓坡之上,长戟在手,居高临下,气势凌人。
金人前锋不觉停顿下来,领队的千户下令放箭。
小温侯已经策马冲了下来。
急箭如雨,却被小温侯舞动长戟挡了出去。
弓箭对准小温侯的当儿,梁氏兄弟引着三百骑,分左右两枝,自缓坡后冲了出来,疾风般卷向金人的侧翼。
小温侯的马快,先一步插入了敌阵之中,透阵而过,再返身冲杀回来,恰恰与梁氏兄弟汇合到一处。
不过片刻之间,小温侯一行人又已破围而出,长戟之上,挑着那名领队千户的头盔,那名千户已不知被踩在哪匹马的蹄下了。
雪停日出,小温侯一行人,在山野间疾驰的身影,远远便可以望见。
金人在后面紧追,一直追入山谷之中。
完颜宗亢追至谷口,蓦地里发觉这山谷异常狭长险窄,急令收兵之际,已是迟了一步。
巨石与擂木自山顶隆隆滚下,封住了谷口。
山谷中的惨叫声一阵阵地传了出来。
完颜宗亢当机立断,下令强攻右侧较为平缓的山峰,只要攻下一面山峰,便可以将被困的前队接应出来。
峰顶的乱箭、巨石与擂木一时间滚滚而下,不过金人悍勇,几经冲杀,仍是有一枝人马冲近了峰顶,站住脚之后,大队随之攀上峰来。守军势单力薄,抵挡起来甚是吃力。
山谷那头,号角声响起。守军听得号声,纷纷后撤。
出乎小温侯意外的是,完颜宗亢没有分兵去救治山谷中死伤的士兵,而是下令全军追杀宋军。
梁世佑忍不住道:“真是个蛮子!”
小温侯摇摇头:“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些士兵,已无生命危险,用不着分兵去救;最重要的,是追杀兵力薄弱、久战力疲的宋军,紧紧抓住这个取胜的机会。
小温侯反手握住长弓:“我给他们设了三道关口,且让完颜宗亢一道道关口地闯吧!”
他慢慢引弓,一箭射出。
北风中飘扬的中军大旗,被射中了旗杆。若非那旗杆十分粗壮,举旗的又是个大力士,只怕早已折断或是倒地。此刻虽然摇晃了一阵,仍是牢牢树在军中。
小温侯不觉喟然:“好,大旗倒是守得稳!我们走,在下一道关口等着他们!”
日暮时分,完颜宗亢终于攻到了石佛寺所在的山峰前。
石佛寺是数百年的古刹了,当年在乱世之中建立起来时,特意选了这个足以凭险自守的地方,又用巨石垒起高墙,虽经数百年风雨,一眼望去,仍是稳如磐石,令人觉得,哪怕人世间天翻地覆,此间也是亘古不变有如这石墙。
完颜宗亢仰望峰顶的宝塔,打量着依山而建的石墙,心中不觉掠过一丝后悔。
他也许不应该放弃攻南阳而来围攻这个即使打下来也没有多少用处的寺院。
但是一想到小温侯和他那枝襄阳黑缨军……
完颜宗亢咬了咬牙。
哪怕代价再大,他也要灭掉这个人和这枝军队,才能将京西南路收入掌中。
他以前没有失败过,这一次,也绝不允许失败。
完颜宗亢转过头来向身边的参将说道:“传令下去,围困石佛寺,不许一人一马走掉;取均州的人马,调一半过来攻石佛寺;另一半和取唐州的人马,一起去攻南阳城!”
要攻入石佛寺也许很难;但是,如果南阳告急,小温侯将不得不放弃坚守石佛寺而驰救南阳。
四、
佛前的长明灯,荧荧然随风欲灭。
小温侯坐在灯下,洪将军与梁氏兄弟分坐左右。
靴声囊囊,一名年轻将领大步走了进来,拱手说道:“侯爷,所有士兵都已经安置妥当。哨防已经布好。刚才点检人数,南阳厢军还有二百一十三人,其中重伤八十七人;襄阳军还有一千四百三十二人,其中重伤二百三十一人。医官正在各房巡视救治。”
洪将军听得厢军的伤亡如此惨重,脸色不免极是灰败。
小温侯微微点一点头,示意那年轻将领坐下,随即转向洪将军道:“洪将军,这是我的表弟吕长寿,行七。此次随我来南阳,进城之前,我已分了一千人马与他,驻扎在石佛寺,以便相机策应南阳城的守军。粮草箭枝,早几日已经由朱判官筹集,屯积在寺中,足够我们支撑一个月时间。”
洪将军勉强笑一笑道:“一切全凭侯爷安排。”
小温侯道:“洪将军,今日我们固然折损了不少人马,不过完颜宗亢只怕折损得更多,所以你大不必丧气。石佛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有吕七助你,洪将军自可稳稳守住石佛寺。”
洪将军大为意外:“侯爷的意思是,你不留守此地?”
小温侯道:“完颜宗亢已经将主力拉到了这儿,若是他不惜伤亡地强攻,我们单单困守此地,就并非取胜之道了。”
他必得以攻为守,才能真正守住这座寺院,守住南阳城。
他站起身:“今日大家都累了,先休息吧。”
洪将军告辞离去。
吕长寿踌躇着说道:“大哥,我知道你是想趁完颜宗亢攻石佛寺时用伏兵从侧后袭击他。但是完颜宗亢将石佛寺围得这般铁桶也似——。”
小温侯微微一笑:“石佛寺有一条通往山下的秘道。”
吕长寿惊异地看着他。
小温侯如何知道?
小温侯继续解释道:“几年前我与石清泉来过石佛寺。那条秘道,还是石清泉开出来的。”
他轻轻叹了一声:“若非亲眼见到,我绝不敢相信,石清泉不过钉入了几片石子,一锤下去,看似坚硬如铁的整片石崖便崩落下来。开出那条秘道,他只花了三天时间。”
梁世佑怪叫起来:“小温,你不会在那个时候就想到了今天、才叫石清泉开条秘道的吧?”
小温侯看他一眼:“我没有那个未卜先知的本事。石清泉之所以要开这样一条秘道,不过是因为他见了那片大有雕琢之处的石崖就手痒罢了。”
梁世佐与吕长寿不觉相视一笑。
这倒的确是巫山弟子的本性。
小温侯似乎有些出神。料来提起石清泉,他不能不想到姬瑶花。
不过他随即说道:“小七,我要带走五百人马,石佛寺这儿,可就全交给你了。”
吕长寿低头一笑。
临走之际,吕长寿又道:“大哥,你突然在石佛寺外出现,完颜宗亢肯定会猜到寺中有下山的秘道,必定会加派人手堵截,不让你有回石佛寺或是回南阳城的机会。你可要千万当心。”
小温侯拍拍他的肩,笑道:“此处已是伏牛山地盘,若有问题,我自会退入伏牛山中。群山万壑,金人追不上我的。所以你只管守好石佛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没有我的号令,不得擅自弃守!”
说到后半句话时,脸上的笑容已经敛去。
吕长寿神情肃然,挺身答道:“我明白!”
五、
三天之后,留在后方大营中的攻城用具运送完毕,完颜宗亢才发起攻击。
双方箭枝乱飞之中,身穿重甲、手举巨盾的武士,卫护着身披厚毡、抬着擂木的士兵,一步步逼近院墙。墙头上蓦地里倒出一桶桶灼热的铜汁,贯革直入,士兵惨叫着滚下了山坡。
来回冲杀了大半天,仰山而攻的金兵,伤亡数百,不过耗得守军无数箭枝与铜汁。想必石佛寺的佛像与法器,都已化身在此了。
完颜宗亢脸色铁青,若不收兵,伤亡的确太大;若是就此收兵,却又于心不甘。
踌躇之间,后营中突然一阵混乱,小温侯一马当先冲入了粮草营中,百余骑随着他左冲右突,另有百余骑手提清油泼向粮帐,林中火箭飞来,射中浇了清油的粮帐,立时燃烧起来。
大营哗然,完颜宗亢立时传令,前队收兵,中军与后军全力围攻小温侯、灭火救粮。
小温侯横戟劈翻一名金将,回过戟来勾住了另一名金将的右臂,那金将闷哼一声,居然奋力挣脱开去,狼牙棒反手砸了过来。小温侯错马而过,自鞍上拧腰回身,长戟递出,刺中那金将的后心,,将他挑下马去。
只这一停之间,小温侯已被重重围住。
完颜宗亢拍马登上一个小山包,注视着乱军之中的小温侯。长戟所到之处,有如波开浪裂,若非几名悍将能够多挡得几招,只怕小温侯早已破围而出。饶是如此,也已被他冲到了大营的边缘。
完颜宗亢喝道:“拿我的弓箭来!”
他的铁弓,整个军中,也只不过二三人能拉得开;所用箭枝,更是倍粗于寻常箭枝。
完颜宗亢满引铁弓,长箭射出。
即使是激战之中,小温侯也听到了那尖锐异常的箭枝破空之声。
他侧身让过了第一箭,横戟挑飞了第二箭,随即格开当头砸下来的两枝狼牙棒,第三箭又已到了面前。小温侯一偏头,箭枝擦着头盔飞过,射断了盔上黑缨。
他望向箭枝来处。
两人的目光,隔了重重乱军,碰在一处。
小温侯低喝了一声:“好箭法!”
与凤凰的穿云箭大有一拼。
完颜宗亢也喟然叹息:“好男儿!”
但是他的手下却丝毫不缓,第四枝箭已搭上了弓。
小温侯的身影却已经没入了数名金将之中。
完颜宗亢跟着小温侯的身影慢慢移动着铁弓。
小温侯终于破围而出,策马驰入山林的刹那,完颜宗亢手指一松,长箭破空飞出。
小温侯头也不回,戟头一点,箭枝被磕落在地。
突围出来的人马跟随着他风一般卷入了山林。
完颜宗亢喝令前军留守此地,继续围困石佛寺,中军与后军追击小温侯。
身旁的副将说道:“只怕宋人会有埋伏。”
完颜宗亢咬着牙答道:“就算有埋伏,也要追得他们无处安身!”
追击的前队,果然在一处密林外被伏兵乱箭射杀三百余骑。
追至潦河畔,金人涉水而过时,小温侯命上游伏兵将堵住水道的石块掀起,河水暴涨,将金兵大队拦为两截、渡河人马在激流中挣扎,混乱之中,又被小温侯挥兵自两翼冲杀,死伤五百余骑。
但是小温侯一行,也始终无法摆脱咬牙紧追的完颜宗亢。
梁世佑忍不住道:“小温,看起来这蛮子不要南阳城也不要石佛寺,只要你的人头了!”
梁世佐则叹道:“看来咱们真个将那蛮子打得很惨,才这么紧追不放。”
完颜宗亢拦在了西边,退入伏牛山的计划已是行不通了,小温侯策马踏上了通往南阳城的小道。
登上一道山坡,小温侯与梁氏兄弟的脸色都是一变。
他们原以为,完颜宗亢这枝人马,都来围攻石佛寺和追击他们了,南阳城外,料来应无敌踪。
但是放眼望去,苍茫暮色中,旌旗密布,分明驻着一枝大军,将南阳城团团围住,真个是鸟飞不进。
小温侯立时明白过来:“这一定是攻唐州的那枝金军!”
梁世佐默默点着旗帜,过一会说道:“只怕还有攻均州的人马在里面。金人军制,一旗为一千户,这儿至少有三十面大旗,三万人马。”
回望完颜宗亢的大旗在两个小山坡外飘扬,越来越近,小温侯环顾四面,一指左侧山头那个破败的山神庙:“我们先到那儿去!”
那个山头,地势略高,山势也较为陡峭。
完颜宗亢追到此地,停住了马,仰望着山林中那座破败神庙,挥鞭令部下将这山头团团围住。
天色已黑,完颜宗亢沉吟良久,还是按捺住了打起火把攻上山去的念头。
在黑夜之中,火把会成为守军最好的箭靶。
小温侯已经被围困在这个小小山头上,无论是南阳城还是石佛寺,都已派不出救兵。
他已经胜券在握,犯不着再这样冒险强攻。
六、
星光点点,自破败的庙顶洒入。
小温侯站起身来,踱到短墙边。
梁世佑与梁世佐轮流值夜,此时轮值的是梁世佐。
小温侯俯身打量着山下金营的火光。梁世佐道:“小温,天亮之后,完颜宗亢便会发起攻击。我们是不是应该趁夜色突围?”
小温侯摇摇头:“我们都很累了,还是好好休息一个晚上再说。”
停了片刻,梁世佐神色阴郁地道:“我想完颜宗亢不会只留下一万人马去攻均州或是唐州,看起来那一万人马必定是调往了石佛寺。你只留了那么一点人给吕七,箭枝兵械又储备有限,我担心石佛寺守不守得住。南阳城外有三万金军,南阳城也不轻松。如果唐州或是均州那边能够发兵从后方袭击完颜宗亢,与南阳城或是石佛寺里应外合,这一仗我们还是有胜算的。均州现有九千厢军,唐州一万。不是不能一战的。”
小温侯遥望南阳城射向夜空的淡淡灯光:“守唐州的是鲁仲夫,守均州的是卫勋,你也知道是些什么人,他们能够守住城池,不曾像郭药师那般杀了主官献城投降,已是难能可贵了。”
梁世佐默然许久,说道:“小温,我不是怕死,我只是觉得这样死很窝囊。如果能有一枝人马从后方夹击——”
小温侯微微一笑:“明天你和梁二随我一起去杀了完颜宗亢!”
梁世佐不觉精神一振:“好,置之死地而后生!就算我们要死,也得先破了完颜宗亢这枝大军!”
小温侯继续说道:“不过你要明白,即使我们杀得掉完颜宗亢,金兵也不一定会军心溃散。”
梁世佐一笑:“但我们若不杀掉他,他的军心是一定不会溃散的!”
晨光初现之际,小温侯整顿人马,本待冲下山去,梁世佑从眺望之处回来,神色有些古怪:“小温,完颜宗亢居然在山下安营扎寨、立起了木栅栏,看样子不打算攻山而只打算围山了,这是怎么回事?”
小温侯一怔,大步出得庙来,登上眺望之处。梁世佐紧跟在他身边。
晨光之中,金人的营寨看得很清楚。
梁世佐皱起了眉:“小温,看来南阳城和石佛寺都守得很好,完颜宗亢必定是觉得强攻很难,所以才想围困我们,诱朱五和吕七发兵来救之际,攻破南阳城和石佛寺。”
只是营寨一立,他们要想杀完颜宗亢,就困难多了。
沉吟一会,小温侯道:“我们不能坐守此地。我来牵制金人,你们两人趁机突围,冲出去后,立刻奔赴唐州。唐州有一个大刀会,会主是杜老八,这个人你们在巫山时也是见过的,找他要几个得力人手,再去见鲁仲夫调兵,若是鲁仲夫不肯出兵策应,就夺了他的兵符!”
梁世佑咬着牙道:“那个胆小鬼,他要不出兵,不等金人动手,我就先割了他的头!”
梁世佐则道:“小温,如果由你去调援兵,可能会更好一些。”
小温侯淡淡道:“完颜宗亢会倾全军之力来拦住我。而且我留在此地,也更能安抚军心。”
默然良久,梁世佐说道:“我们最好做出要冲入南阳城求救的姿态。这样完颜宗亢也许可能有意将我们放入城中。”
整整一日,山上不时传来战鼓之声。每次鼓声响起,金营中都是一阵紧张,乱箭纷飞,预备拦阻突围的宋军。但最后总不过是虚惊一场。偶有几次冲下来的宋军,射了几箭后便又退入了山林中。
日暮时分,正当扰乱了一天的金营中安静下来、忙着吃晚饭之际,小温侯领兵自山上冲杀下来,直取帅旗飘扬的中军大帐。
木栅栏后乱箭纷飞。不过林木遮蔽,中箭者不多。待到小温侯已到营前,箭枝更是无从阻挡了。
完颜宗亢从中军大帐中出来,披挂上马,打量着直奔他冲杀过来的小温侯,目光转向冲入另一侧大营的梁氏兄弟。
小温侯若真的想杀他,就不应该将梁氏兄弟这两个得力帮手分到另一路去。
完颜宗亢脸上不觉浮起一层笑意:“传令,只挡住小温侯,放走梁氏兄弟——不过别做得太过火!”
军令传了下去。
冲杀到天黑时分,小温侯收兵回山,梁氏兄弟顺利地冲出了金营。
副将在一旁笑道:“宋人一向喜欢用计,他们必定想不到会堕入元帅你的计谋之中。”
完颜宗亢笑而不语,心中却是甚为得意。
直到他接到探子来报,梁氏兄弟不是奔往南阳城,而是奔往唐州方向。
完颜宗亢的脸色难看得很。身边诸将,都不敢吭声。
他望向黑暗中的那座山头,良久,忽地哈哈一笑:“就算梁氏兄弟去唐州搬来救兵,也是两三天后的事情了。明天天一亮,我们就踏平了那座山头,砍下小温侯的人头!”
七、
夜色深沉,星光闪烁。
小温侯突然惊醒。
似乎有人悄然踏入了残破的院墙。
他手指一弹,一片小石子贴地射出。
院中那人“哎呀”一声叫了起来:“干嘛呢,真是好心没有好报!”
居然是一个娇俏的女子声气!
此时此地出现一个女子……
小温侯怔了一怔才听出来,来的竟是甘净儿!
难怪得能够悄无声息地穿过金人的大营来到山上,也难怪得守望的两名家将和五名士兵不曾发觉她的到来。
星光之下,甘净儿俏生生地站在院中,小心翼翼地避开满地歪倒、呼呼大睡的士兵,左手轻掩着鼻子,眉头微皱。
夜风之中,弥漫的淡淡血腥气,对于她来说,只怕是绝不好受吧。
她抬起头望着走出来的小温侯,小温侯身上的银色战袍,已经被血染得斑斑驳驳。甘净儿过了好一会才确定,小温侯身上的血迹,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他人的,因为他行动之际,一点也不像受了伤的样子,方才抚着胸口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还好小侯爷你没事,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去对姬师姐说呢。”
小温侯心中砰然一动。
白天里送走梁氏兄弟,他已知道,完颜宗亢很快便会明白过来、必定会抢唐州援兵到来之前,不惜代价攻下这个山头。
要以不到四百的久战疲累之兵,面对完颜宗亢志在必得的万余人马,他心中却始终没有放弃希望,是不是因为,他的心底深处,其实明白,远在巫山的那个智计百出的女子,一直就站在他的身后呢?
她负气而去的时候,身后的一只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他。
甘净儿接着说道:“姬师姐调了白虎部和另外十三部巴人的精兵——”
小温侯打断了她的话:“共有多少人?”
甘净儿道:“姬师姐说共有两千人呢。”
小温侯在心中筹思了片刻,方才说道:“我知道了,你继续说下去吧。”
虽然说姬氏与巴人各部关系密切,姬瑶光的未婚妻又是白虎部酋长的女儿,姬瑶花要调动这么多人马,只怕也大不容易。
甘净儿道:“姬师姐将这些人马都交给明师姐的哥哥和凤师姐指挥,派我来和你们联络。只等凤师姐放出三枝烟花信号,便与她里应外合突围出去。噢,我还带了阎罗王配的金创药,还有他弟子配的胡麻丸——唔,胡麻丸的味道真差,不过他那个弟子说,吃上七粒,就可以管饱一天,你们的干粮肯定已经差不多了,可不能饿着肚子去冲杀呢。”
一边吱吱喳喳地说着,一边将身后背着的革囊卸了下来。
小温侯拍醒两名家将,命他们叫醒士兵,准备突围。
听得有援兵来到,诸人精神大振,低声说笑着整顿鞍马、喝水进食——
不过胡麻丸气味刺鼻,的确非常难吃。
众人无不好奇地打量着甘净儿。这样娇俏可人的女郎,虽然腰悬弯刀,也让人觉得,她委实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甘净儿笑盈盈地迎着众人那惊艳与感激的目光。
小温侯道:“净儿姑娘,我看你不如先走一步吧,两军对阵,可不比其他,你的轻身功夫,只怕派不上用场,混战之中,若有照顾不周,我看大家都会过意不去的。”
甘净儿嫣然一笑:“我才不走呢,就坐在这个山头上看你们打。等你们都打完了、撤兵了,我再走也不迟。现在周围几里内都是兵马,还不如这个地方安全。”
小温侯微笑不语。
甘净儿看似娇憨不谙世事,其实心里清明得很啊。
却还是被姬瑶花差到这个生死之地来了。
小温侯看看正在整装的士兵,转过头来说道:“净儿姑娘,我的确没有想到会差你来联络。”
甘净儿撇撇嘴,苦着脸道:“姬师姐现在越来越可怕了,她只要对我笑笑,我就不敢不听她的话。就连苏师姐都被她差去唐州帮梁家两兄弟搬援兵去了。小侯爷,我们大家都受不了啦,这一次要是不赶紧将你救出去,将来可有谁来救我们呀!”
小温侯嘴边的笑意更深。
他忽然抬起头来。
东南方向,三枝红色烟花冲天而起。
甘净儿将手一场,一枝同样的红色烟花冲上了夜空。
小温侯提戟上马,叱喝一声,率先冲了出去。
八、
金营背后,趁着夜色潜近的巴人,早已用吹箭射杀了十数名哨兵,打开了一处木栅门。此时一声号角,掀掉蒙头裹刀的白布,刹那间夜色中处处闪耀着雪亮的长刀,映着星光与积雪,杀入了金营。
完颜宗亢仓促上马,恼怒地道:“这是哪里的人马?探子为什么没有探明?”
副将喘息着道:“周围的大路小路,都布了探马,一直没有发现宋军!”
这枝人马,必定是从没有路的地方过来的。
副将不觉抬头打量着东南方向那片陡峭山岭。
火光之中,小温侯策马直奔东南而去。
完颜宗亢一挥刀:“拦住他!”
就算舍掉被偷袭宋军缠住的整支后军,只要杀掉了小温侯,也抵得过。
他务必要出一出胸中这口恶气。
号角声声,借着雪光,完颜宗亢挥师南奔,紧紧缠住小温侯。
前方突然出现一道狭深的山涧。
冲在前面的几名襄阳士兵来不及勒马,掉了下去,紧跟在后的十余名金兵也猝然摔下了山涧。
小温侯勒住了缰绳,座下白马长嘶着掉过头来,冲入敌阵之中。首当其冲的两名金将被长戟挑下了马。
落在后面的襄阳士兵与温府家将,得小温侯这么冲杀一阵,缓得一缓,渐渐儿又聚拢过来,沿着山涧,背水结阵,长枪配合短刀,将同伴接应入阵中。
山涧对岸,突然间“轰隆”一声巨响。
三棵大树并排倒了下来,横架在山涧两岸,数名巴人迅速将木板横搁在大树上,搭成一座简陋的木桥。
小温侯喝令温府家将聚拢在自己身边断后,其余人立即后撤。
留在他身边的人渐渐儿只余下了七个。
又一名家将倒了下去。
完颜宗亢已经赶到,打量着守在桥头的小温侯,喝道:“放箭!”
弓箭手的统领不免迟疑了一下。若是放箭,围斗小温侯的四名千户和数十名士兵都会被射中。
但是军令如山。
完颜宗亢身后的五十名弓箭手同时放箭。
一轮急箭下来,四名千户被射倒了三名,士兵纷纷倒地,小温侯的身上也中了三箭。温府家将情急之下都冲了过来。
完颜宗亢身后的弓箭手已取过了另一壶箭。
但是山涧对岸,也射出了急箭,取的不是人,却是火把。
急箭之中,火把几乎在同时熄灭,山谷中立时暗了下来。
这一瞬间,完颜宗亢听见了尖锐的箭枝破空之声直奔他而来。
暗中那名弓箭手,居然能够在骤然暗下来的夜色中认准他的方位!
完颜宗亢挥刀格向来箭。
箭枝偏了一点准头,只射中了他的头盔;然而他握刀的手,也已虎口震裂。
另一枝箭又已呼啸而来。
完颜宗亢再不敢托大格挡,一翻身躲到了鞍侧。
箭枝自他的马背上飞过,射穿了掌旗士兵的前胸,直透入他身后另一名士兵的胸口,若非侧旁另有护旗士兵,帅旗已然倒下。
黑暗之中,山涧对岸,嗡嗡之声不绝于耳,夜空中无数黑点飞向了人群。
那些遮天蔽地而来的飞虫,本不能识别敌我,但是一接近襄阳士兵的面部,被他们口中呼出来的胡麻丸的气息一熏,立刻掉转方向飞了开去。
被飞虫叮刺的金兵捂着脸大叫着滚倒在地。
副将心思灵敏,眼见得宋人先射灭火把再放出飞虫,已然想到,这些无孔不入、无从防范的飞虫,料来害怕火光,立时命令士兵抢在飞虫逼近完颜宗亢之前重新燃起火把,这一回有了防范,对岸射向火把的箭枝,被护卫的士兵格落不少,只射灭了两三枝,仍旧留得八枝火把护定了完颜宗亢。
宋军已经趁这个机会撤过了山涧,小温侯最后一个踏上对岸,却不忙走,掉转马头,长戟插入木桥之中,双臂一扬,一棵大树带着木板掉入涧水之中。
完颜宗亢张弓搭箭。
小温侯已掀掉了第二棵大树,双臂扬起、长戟掀起第三棵大树时,箭枝破空而来,直取小温侯露出的胸口空档。
赶过来接应小温侯的温府家将大叫起来。
小温侯身后的山林之中,蓦地里一枝长箭斜斜射出,将完颜宗亢的那枝箭拦腰劈成两半,后半枝掉入了山涧之中,前半枝偏了方向,射中的只是小温侯身旁的树木。
大树轰然落水。
小温侯策马奔入了山林。
留下完颜宗亢在山涧对岸与那群飞虫搏斗。
转过一个山头,已然听不见完颜宗亢的怒吼之声了。
小温侯放慢了速度,突然觉得路旁的大树之上有物恍若飞鸟一般落向他的身后,尚未有所动作,熟悉的温热气息已经触到了他的后颈。
姬瑶花落在他身后的鞍上,左掌抵在他后心,劲气催动,插在他前胸与肩头的三枝箭被逼了出来,右手已在箭枝飞出之际,绕到他胸前,点住伤口周围的穴位止住流血,金创药随即抹了上来,清凉之意,直透入血脉之中。
暗中凤凰“哧”地笑了起来:“姬师妹,你们慢慢走噢,我就先行一步了!”
小温侯原以为凤凰这么一取笑,姬瑶花必定会恼羞成怒。
但是姬瑶花不但没有离去,反而将头伏到了小温侯的背上,双手环抱着他的腰,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她终于体会到,在巫山之中,眼见她从生到死走过一回之后,小温侯当时的心情。
小温侯怔了一怔,随即探出左臂,轻轻一带,姬瑶花已顺势飘落到他的身前。
小温侯低声说道:“我真高兴!”
姬瑶花明白他未曾说出口的意思,忍了又忍,脸上终究还是涨得绯红,小心翼翼地避开箭伤,一言不发地伏在他胸前。
九、
小温侯接手这枝两千人的巴人精兵之后,立即挥师自背后袭击围攻石佛寺的金军,与留守寺中的吕长寿里应外合,破了这枝金军,之后汇合梁氏兄弟带来的唐州厢军,左右夹击,破完颜宗亢大军于南阳城下。
乱军之中,完颜宗亢被凤凰射中前胸,带箭退走,放弃取道南阳、掠取襄汉的计划,与中路主力汇合,绕道南下,取江西后东进潭州,但小温侯也已回师襄阳,扼守江汉,金人对襄阳六州,只能遥望而已。
小温侯一身系襄阳六州之安危,他的婚礼,自然是万人瞩目。
其时正当暮春,山花遍野,林木清香。暮色之中,一辆重锦围帘的双驾马车,沿了官道,向隆中山麓的温府疾驰而去。
官道左侧的松林中,突然飘出一个人影,自马蹄前一掠而过之际,长剑探出,挑断了奔马的辔头,两匹马仍旧嘶吼着向前疾奔,后面的车厢却失了控制,向道旁撞了过去。
车夫滚倒在地。
伏日升和甘净儿自车厢中纵身跃出,打量着撞在大树上的车厢,伏日升对自己摇摇头,甘净儿却已怒道:“秀烟,你这个臭道士,还不快赔我的车!”
自官道右侧出来的,不但有秀云和秀烟,还有唐梦生。
伏日升叹了口气:“唐大住持,你好啊!”
甘净儿则皱起了眉。
唐梦生笑道:“多时不见,伏兄越发风神俊秀了啊。伏兄这是要去贺喜的吧?不知伏兄带了什么贺礼呢?”
伏日升答道:“寻常世俗之物,姬师妹自是瞧不上的,伏某也不屑于送,不过一曲铁箫,一首清歌罢了。未知唐大住持又准备了什么贺礼呢?
唐梦生一笑,目光转向了甘净儿:“伏兄这岂不是明知故问?”
甘净儿脱口叫道:“姬师姐明明答应过我,只要我去给小温侯送信,她就不再逼我要净坛峰的心法!”
唐梦生眼珠一转:“是吗?不过我好像没有答应过什么吧?”
甘净儿气结,一跺脚,腰肢拧转,人已飘向松林。
但是秀烟的动作丝毫不慢,她身形飞起的同时,秀烟已经斜斜飞了出去,长剑挑起数根松枝,击向甘净儿的脸颊;甘净儿扬手格落松枝之际,身形略缓,秀烟与秀云已将她拦了下来。
甘净儿嘟着嘴站在官道上。
伏日升转向唐梦生道:“唐大住持,你知道外面都有些什么流言吗?”
唐梦生耸耸肩道:“我怎么不知道?无非是说姬大小姐是太乙观的太上住持、又或者说我唐某是巫山门的太上掌门罢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众,人必毁之。像我和姬大小姐这样的才干、这样的身份地位,哪有不挨骂不招人议论的道理?”
伏日升无可奈何地道:“好,好,唐大住持当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唐梦生转而说道:“我若是伏兄,不如就此让姬大小姐得偿心愿,以免她纠缠不休,伏兄和净儿姑娘一世也不得安宁。”
伏日升淡淡答道:“只怕姬师妹得偿心愿之后,我们的安宁日子也就到了尽头。”
唐梦生笑道:“伏兄何出此言?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安身?伏兄与净儿姑娘若不逗留在巫山与江汉之间,只怕姬大小姐也没有这个闲功夫来寻你二位的是非。就如阎罗王和韩大姐避居南荒,南荒之地多丹材也多毒虫,又没有姬大小姐在一旁窥伺,阎罗王夫妇,乐在其中,怎么又不得安宁了?”
伏日升心念微动,沉吟不语。
唐梦生接着说道:“姬大小姐的本事,我们都是见识过的。伏兄不肯低头,无非是不希望就此被牢笼住罢了,至于武功心法,倒在其次。偿若姬大小姐得到她要的东西之后,不在伏兄和净儿姑娘身上试手,不再来打扰二位的清静逍遥,二位又何乐而不为?巫山武学的完善,莫非真是伏兄所不乐见?”
伏日升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唐梦生。
如果他不点头,不但姬瑶花不会放过他们,唐梦生也绝不会罢手。
姬瑶花姐弟再加上一个坐镇太乙观的唐梦生……
伏日升想想都觉得头痛。
他过了一会才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我还需要时间来说服净儿师妹。”
唐梦生含笑道:“好,唐某就在温府恭候二位大驾光临了。”
十、
唐梦生的到来,虽是意料之中的事,仍是让各位来宾大为震动。
太乙观的声望地位,固然令人瞩目;靖康之变后,无数难民渡江,唐梦生以太乙观住持的地位身份出面,募得千余亩土地,安置涌入浙西路的难民,又聘请名医,调制丹药,广施四方,受太乙观活命之恩的难民,何止数千。太乙观诸弟子,向来闭关清修,却被唐梦生差遣,东奔西走,虽然大受道门诟病,但是大江南北,由此却对太乙观另添了一份亲切的敬意,唐梦生所到之处,自然也是备受关注。
姬瑶花正在上妆,听得前头厅堂中的喧哗之声,微微一笑,转过头对闷闷不乐地坐在一旁的姬瑶光说道:“想必是唐梦生来了。”
姬瑶光懒懒地道:“是啊,想必是给你送大礼来了。”
凤凰一笑:“姬师妹,连唐梦生都让你这么差来差去的,这天底下,还是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到的?你若要去争雄天下……”
姬瑶花眼波一横,抿嘴轻笑:“我要天下做什么?”
撑着下颌专心瞧着她上妆的明春水,拍掌笑了起来:“对啊,要天下做什么?还不如要小温侯呢!”
房中侍候的温府与姬家家仆尴尬地互相看看,这位明姑娘,出言未免也太过惊人了吧?
姬瑶花含笑不语。
姬瑶光皱着眉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房中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飞快地传报到前厅:姬大小姐已经梳好头,已经插戴好头上珠饰,已经上好第一道粉底……
待到这几句话传到前厅,满堂宾客都轰笑起来。
朱逢春叹道:“小温,听起来姬大小姐对明姑娘的那番话颇有同感啊!”
厅中的笑声更响。
笑声之中,唐梦生喃喃地道:“姬大小姐会从此安安份份地洗手做羹汤?我相信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坐在他身边的梁世佑深有同感,倾身过去,在小温侯耳边说道:“小温,我怎么总觉得姬大小姐这番姿态是特意做给你看的?”
小温侯微微一笑:“只要她肯做给我看,又何必计较这些枝节?”
唐梦生笑眯眯地道:“是啊是啊,想要姬大小姐不弄手段,还不如去教猫儿不偷腥比较容易些。”
朱逢春此时过来,恰恰听到这句话,看了唐梦生一眼,说道:“唐大住持,你这句话,若是传到某人耳里去……”
唐梦生一笑:“我实话实说,又有何妨?倒是朱大人你要小心,你在南阳城中,射掉了姬瑶光好些信鸽,当心他忙完了这件事情后,终归会来寻你的晦气。”
朱逢春皱着眉道:“不知者不为罪。更何况,姬瑶光这样子监视着小温的一举一动,究竟有何居心?我还没问他的罪呢!”
一想起姬瑶光这番作派,朱逢春就全身不舒服。姬瑶光那小子,不会是一直想抓小温的错处、好扳回局面吧?
即使婚礼在即,他仍是不能完全放心。
吉时已到,内院传来口信说姬大小姐已准备好了。
十一、
礼成之际,锁呐声中,大厅外忽然传来琵琶与箫的合奏,奏的是巫山一带的出阁曲,只是今夜听来,份外的婉转柔媚,满怀欣喜一丝丝直透入人心。
姬瑶花与小温侯都停住了脚步。
大厅中静了下来,只有那箫声与琵琶之声在飘荡。
唐梦生喃喃自语地道:“这样满心欢喜的曲调——能够嫁掉姬大小姐,想必伏日升这些人都欢喜得要飞起来了吧。只不过你们好像也高兴得太早了一点儿。”
乐声之中,两名温府家仆大声传报道内廷供奉方攀龙派人送来贺礼。
姬瑶花心念微微一动。
这么说方攀龙终究还是复原了,所以才会供职于内廷。
自此远远离开巫山。
方攀龙派人送来的是一个半人高的檀木盒,当庭打开,厅中立时珠光闪烁。
盒中是一座玲珑剔透的七宝楼台,飞檐上悬的金铃,被穿堂而过的微风一吹,轻轻碰在一处,铃声悠扬。
姬瑶花轻轻叹息了一声。
方攀龙并没有忘记他自己曾经许下的心愿。
他要为她建一座真正的七宝楼台。
一座真正的瑶台。
箫声节节高起,仿佛是嫁女之家在远眺群山之中越去越远的迎亲队,欢喜之中又带着怅然若失的迷茫。
琵琶轻拨,缠绵摇曳的歌声飘摇而来,却有曲无词,仿佛心中的感触,无词可以摹写。
箫声与歌声渐行渐远渐不闻。
十二、
婚宴自是热闹非凡。
姬瑶光心不在焉地把玩着酒杯,唐梦生诸人好笑地看着他心神不宁、坐立不安的样子。
朱逢春和梁氏兄弟不免想,能够见到姬瑶光这小子的烦恼模样,还是很痛快的。
夜色已深,陆续已经宾客扶醉而去。
姬瑶光突然停下手,低声嘟哝着道:“那个家伙,这会儿想必正在放肆无礼了!”
坐在他身边的明春水不解地看着他。
一旁的唐梦生听得分明,想着姬瑶光恼怒起来也不好惹,本待忍住笑意的,明春水似是明白了姬瑶光在说什么,倾身在他耳边低声道:“那你什么时候对我放肆无礼呢?”
姬瑶光还在发怔,唐梦生已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的,险些将酒杯合到自己脸上去。
姬瑶光叹了口气:“唐大住持,你好歹也算是太乙观的住持,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道理还是懂的吧?拜托你有点风度好不好?”
梁世佑哧地一笑:“想让唐大住持有风度,还不如去教猫儿不偷腥比较容易一些——不过呢,唐大住持你究竟在笑什么?我们也很想知道啊。”
唐梦生只管笑个不住。
姬瑶光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对明春水道:“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机会问瑶花。她上一次调发的巴人精兵中,有一半多是来自你们白虎部,我知道你爹那个人,瑶花她究竟许了白虎部什么条件才让你爹答应出兵?”
明春水笑吟吟地看着他。
姬瑶光忽然觉得大大不妙:“瑶花她不会是将我给卖了吧?”
明春水道:“姬姐姐哪里敢卖你?又有谁卖得了你呢?不过嘛,姬姐姐倒是将我们的孩子卖了一个给白虎部。”
明春水清清脆脆地说罢这句话,同座的朱逢春诸人立时哄然大笑起来。
姬瑶光捧着头呻吟。
他该怎么对付明春水才好?
明春水对他睐睐眼,转向唐梦生道:“唐梦生,我还没有看到你的贺礼呢。”
众人的矛头自然转向了唐梦生。
唐梦生一笑道:“我的贺礼么——也许要过几天才能见分晓。”
姬瑶光心中微动,沉吟着打量着他。
十三、
三朝过后,宾客尽欢而散。
唐梦生来向姬瑶花辞行之际,递上一卷帛书。
姬瑶花展开略一过目,情间大是震动,含笑道:“有此一卷,我们距圆满之境,又近了一步了。”
唐梦生微笑道:“于观鹤被我们缠斗两年,也快要撑不住了,近来我看他已经大有浮躁之象。”
姬瑶花收起帛书,略一沉吟,说道:“你答应了甘净儿和伏日升什么条件?”
唐梦生道:“甘净儿自然还是要起云峰的驻颜之术;此外,为了避开你的锋芒,他们会远远离开巫山那个是非之地,所以也希望你和瑶光还他们两人一个清静。”
姬瑶花眉梢轻扬,审视着唐梦生:“阎罗王和韩起云远赴南荒,方攀龙隐身内廷,现在轮到伏日升和甘净儿了。现在想起来,这些巫山弟子,其实都是在你的劝说之下,离开了巫山。看起来于观鹤也很难不走这一步,以免被你借太乙观之力逼得无法安生。唐梦生,你究竟想做什么呢?”
唐梦生坦然迎着她的注视:“我要做什么,姬大小姐你其实比我更明白,对不对?古人常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姬大小姐你纵使有通天的本事,又如何能将伏日升这些人雕琢成另一个样子?更何况巫山十二峰的武功心法,你不过刚刚开始揣摩,聚鹤峰的心法更未曾到手,你又如何能够在伏日升这些人的身上成功?”
姬瑶花默然一会,说道:“所以不如遣走他们,完善了十二峰心法武功之后,再另择人选,从头开始培植。”
说到此处,她出神地凝望着楼窗外的天空,许久才道:“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成功的。在完善十二峰武功之前,为了避免新一代弟子的内乱,也许我不得不将巫山门收入袖中——”
唐梦生打断了她的沉吟与犹疑:“万物有生便有死,有聚便有散。千年之前,何尝有巫山门?千年之后,又未必没有巫山门。姬大小姐未必连这个都看不透?”
姬瑶花回过头看着他,忽地莞尔一笑:“唐梦生,其实你很不希望见到我和瑶光继续在这件事情上兴风作浪,是不是?”
唐梦生一笑:“我的心思,如何瞒得过姬大小姐你?不错,我是很希望,从今往后,你们能够暂且放下巫山门。有你和瑶光的聪明才智相助,这襄汉之地,数百万之民,都将在小温侯的安稳护翼之下。”
姬瑶花默然无语。
自靖康之变以来,唐梦生以太乙观住持的身份,主持浙西路的难民安置与赈济,民生之艰,见得太多,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慨吧。
而她自己呢?
护翼着襄汉之地的小温侯,是众矢之的。兵凶战危,小温侯随时会再遇上南阳城外的那种凶险境地,她又如何能够再像从前那样,独自飘然来去?
略停一停,唐梦生又说道:“当然,你若不将十二峰的武功心法都握在手中,是绝不会暂且放下这件事情的。”
姬瑶花笑而不语。
知道她的决定,姬瑶光跳了起来:“唐梦生那家伙,明明是要借这个机会将风头太劲的巫山门打灭下去,瑶花你居然还——伏日升那些人一定会说,巫山门是被你毁掉的!到时候掀起的事端只怕更大!”
姬瑶花不以为意地道:“伏日升自然比我更懂得有生必有死的道理。而且——”她目光一转,“瑶光,我记得你从来就不是一个怕事的。”
姬瑶光悻悻地道:“我只怕到时候你应付不来,就要卖到我头上来了!”
姬瑶花一笑不答。
小温侯送走唐梦生一拨人,回头来找她,低声问道:“唐梦生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打算那样做?”
姬瑶花盈盈一笑,已是回答了他的疑问。
小温侯心中大是感动,一伸臂将她揽到身边,低声说道:“好,等到打败了金人之后,我再陪你去重建巫山门!”
一旁的姬瑶光嫌恶地别过头去。
小温侯也太不拘小节了吧?这可是大庭广众……
但是他眼角余光,瞥见姬瑶花隐在长袖中的左手,仍旧紧握着录有净坛峰心法的那卷帛书,不觉暗自一笑。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小温侯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吧。
姬瑶光的心情,不觉大大好转。
后记:襄阳六州
襄阳六州,为襄阳(今湖北襄樊)、郢州(今湖北钟祥)、随州(今湖北随县)、唐州(今河南唐河县)、邓州(今河南邓县)和信阳(今河南信阳)。绍兴三年冬,宋兵克颖昌。伪齐刘豫命李成会同完颜宗弼占领襄阳六州。绍兴四年(公元1134)五月,岳飞自鄂州出兵3万进攻伪齐。郢州的守将京超号“万人敌”,岳飞使张宪攻城未果又为长寿知县刘辑所辱骂。飞大怒,亲率士卒登城,杀敌七千,京超、刘辑俱死。随后,牛皋克随州,李成逃离襄阳。同年7月17复邓州,7月23日复克唐州,8月中旬又收信阳,自此襄阳六州为南宋半壁江山的屏障。
小温侯其人,纯属虚构。但是襄阳乃军事重镇,有这样一个人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若要记流水账似地接着这个结尾写下去,应当是:金人以重兵攻川陕,小温侯领军入援吴氏兄弟的守军,大散关一战,金人败退,自此不敢在川陕用兵;但是襄阳空虚,因此为伪齐军趁虚占领。岳飞收襄阳后,小温侯回守襄阳,着力经营,城防坚牢,由此才真正成为屏障南宋半壁江山的重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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