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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武侠小说 > 《步天歌》在线阅读 > 正文 第四章【来援】【突围】【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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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歌》 作者:杨叛

第四章【来援】【突围】【退敌】

【来援】
四周群豪被他杀得怕了,虽见池慕飞倒地不起,却仍不敢上前。
“抓……咳咳,抓住那个女孩儿,把图夺回来!”王劦喘息着说。他和池慕飞硬拼一记,虽然倚仗内力纯厚占了上风,可最后被池慕飞化指为剑所发的剑气所伤,一时内力无法提聚,勉强说完这句话,便不得不坐下闭目调息。
人影一闪,石川左卫门上前一把扣住了谢蔓儿的肩头,大笑道:“哈哈,抓住这小女孩儿的,不是纪伊的八神紫音,也不是武田的吾妻阴灯,更不是魊之幽虺!而是我——伊贺宗师,光荣而伟大的石川左卫门阁下!”话音未落,大喝声中,勃然的刀气裂空而至!石川左卫门大惊之下,果断缩手,一个懒驴打滚躲了开去。那刀气追着他直将地面劈开丈余,方才止住。
石川左卫门望着地面紧挨自己的裂缝,抹了一把冷汗,随即沾沾自喜起来:能躲过这可怕的一刀的,也只有我石川左卫门了!石川,你果然不愧是光荣而伟大的伊贺宗师,智慧而正确的扶桑上忍!想到这里,不禁为自己超卓的情怀激动起来。正在畅想,却听一个沉稳的声音道:“尔等何人?竟敢围杀我新安一脉!”
石川左卫门的遐想被人打断,心中不快,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青衣大汉,巍然站在谢蔓儿身前,手持长刀,矗立如山。
“我们是徽王的部下,这女孩子身上有属于我们的东西,我们必须取回来。阁下又是什么人,为何要阻拦我们?”紫音凝声问道。
“在下东关许渤川!”许渤川手中的天王刀斜指上方,凛然道,“这位姑娘是许某的世妹,你们想为难她,先问过我的天王刀吧!”
紫音冷笑道:“只凭阁下一个人,拦得住我们吗?”
“谁说只有他一个人?”东南有人高声道。接连不断的惊呼声中,宋氏三兄弟徐徐而来。每走一步,都有人被随手击倒、抛飞。三人都是内家高手,出手之际举重若轻,极为潇洒。
“你们来得倒是不慢。”许渤川哼了一声。
宋永乾冷笑道:“我们可没有许兄这般高明的轻功,做什么都快人一步。”许渤川虽听他话内有刺,可此刻情形危急,却也没再冷言冷语。
新安一脉,同气连枝。虽然新安各大世家彼此间明争暗斗不断,对抗外敌时却是同仇敌忾,众志成城。千百年天下间风雨飘摇,世家大族家破人亡者数不胜数,新安一脉却始终屹立不倒,岂是无因?
“世妹,还记得我们吗?”宋永易来到谢蔓儿身边,和声问道。
“你们是宋家的三位哥哥!”谢蔓儿含泪道。
“别哭了。有我大哥在这儿,没人敢欺负你。来,饿了吧?”宋永坤从怀里掏出一只鸡腿递了过来,被宋永易瞪了一眼后,才讪讪收起。
“宋大哥,他们把爹爹抓去,又打伤了池大哥……”谢蔓儿哭道。
“岂有此理!”宋永乾勃然大怒,冲入人群,一拳击出。他面前的大汉举盾一挡,巨响声中,盾破人飞,撞倒了身后数人!两名刀客绕到宋永乾身后,正要偷袭,脖子一紧,已被飞身而至的宋永坤将脖颈抓住,随手向外掷出!
宋氏兄弟之所以被称为“易乾坤”,便是因为这三人擅长合击,攻防默契,彼此配合得天衣无缝。这些帮派人士虽然为数众多,却没什么好手,那醉道士被池慕飞击昏后,更是缺乏组织,在宋家兄弟联手下不堪一击。一时场中人影乱飞,哀号不断。
宋永乾正打得兴发,眼前人影一闪,多了一个高如竹竿、头戴斗笠的怪人。宋永乾无暇多想,随手一拳击出,那人并不躲闪,任他击在胸口。只听拳落处“砰”的一声,如中朽木!
宋永乾一惊,正欲变招,那人已五指箕张,向他抓来!墨绿的指甲利如锥钩,隐隐带着膻腥之气,显然蕴有巨毒。宋永乾心中一凛,后退一步,侧身飞腿,狠狠踢在那人腰间!
吾妻阴灯中了一脚,却浑若无事,桀桀怪笑:“花拳绣腿而已,也想撼动我的不坏木体?”连出数爪,宋永乾不敢硬接,只能一退再退。
宋永坤见兄长遇险,纵身而出,双掌全力拍向吾妻阴灯后背!吾妻阴灯毫不躲闪,后背一弓,硬生生受了他一掌。巨响声中,宋永坤只觉双腕剧痛,闷哼一声,向后疾退。
吾妻阴灯受了这一掌之力,虽毫发无损,双脚却陷地半尺,大怒之下,不及拔脚便仰身疾抓!宋永坤纵身疾避,仍被他一爪将胸前衣襟撕破,冷汗直冒。
宋永易微微摇头,飘然而起,凌空一掌,重重拍在吾妻阴灯的斗笠上!吾妻阴灯只觉头顶一震,心叫不好时,一股大力涌来,头昏眼花下,脚下又陷入地面半尺!原来头顶之处正是他这木体忍术的罩门所在,所以他才终日戴个斗笠,以备万一。谁知宋永易眼光极为高明,和池慕飞一样,上手便选择此处进行攻击。
宋永易双掌连发,每一掌都妙到颠毫地避开对方守势,拍在斗笠上。吾妻阴灯虽不断将力道传到脚下,身子却越陷越深,转眼间只余上半身在地面上。他正在焦急,却听旁边有人嘿嘿怪笑,颇有幸灾乐祸之意,正是石川左卫门。吾妻阴灯顿时大怒,心想:石川你这落井下石的贱犬,等我脱身,定要让你好看。
八神紫音虽想出手,无奈王劦正在疗伤,她一时不敢轻离,便忍不住向石川左卫门望去。石川左卫门见紫音有求助之意,不由暗暗得意,随即又想:这三个家伙看来似乎不大好惹,我石川左卫门身为伟大而智慧的伊贺宗师,地位尊崇,怎能轻易以身犯险?我们现在汉人的地方,自然要讲汉人的规矩。汉人有句古话说得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吾妻阴灯那厮已半截人上,怎么看都是一堵危得不能再危的危墙。想我石川左卫门阁下英明神武,自然不会犯下如此弥天大错。当下假装没看见紫音的目光,吹着口哨将头扭到一边。
紫音怒目而视,暗想:石川这个混蛋当真是八部众之耻。而这些汉人也尽是些乌合之众,没有一点用处。可惜八部众里最强的几人都不在,否则哪容对方如此猖狂?
“嗷——!”一声虎啸,自远方响起,震彻天地。八神紫音心中一惊,抬头望去。
一头斑斓猛虎懒懒步近,虎背上的青衣女子腰肢挺秀,面带盈盈笑意,虽身处敌阵,神态却从容至极。
有个黑衣大汉躲避稍慢,被那猛虎一扑,按在爪下。大汉见啖赕虎目越来越近,双眼一翻,竟吓得晕了过去。
“大黄,别调皮。”女子抚摸着虎颈道。猛虎昂首一声咆哮,群雄惊呼如潮,纷纷退开。
谢蔓儿抬头见了那女子,欢呼道:“寒姑姑!我在这里!”青衣女子望见她,面露喜色,伸手在虎额上轻拍,那虎咆哮一声,飞驰而来。
石川左卫门在一边见了,心中大喜,暗想:那三兄弟和那持刀汉子身体强壮,甚是污浊讨厌,我石川左卫门不屑和他们交手。这女子这般美丽纯洁,弱不胜风,待我将她拿下,也让紫音那女人看看我身为伊贺宗师的风采!想到这里,纵身而出,拦住那女子去路,大叫道:“呔!我是伊贺的石川左……”
腥风扑鼻,猛虎已冲到他面前,石川左卫门大惊之下,猛地跳起,伸手去抓那女子。那女子身子微侧,肩头探出的剑柄“砰”地撞在石川左卫门的鼻梁上。这位伊贺大宗师顿时鼻血长流,晕了过去。
青衣女子纵身而起,飘然落到谢蔓儿身边,将她抱在怀里抡了个圈子,笑道:“哎,蔓儿怎么又胖了?是不是又偷人家的糖果吃了?”
谢蔓儿摇了摇头,哭道:“寒姑姑,你怎么来了?快帮我杀了这些坏蛋,池大哥被他们害死啦!”
“别急,让我看看……”青衣女子俯身细查池慕飞的伤势,随即神色一松,“蔓儿放心,他伤势虽重,却无性命之忧,不过却要觅地疗伤,不能再拖了。”
“那我们快走。”谢蔓儿忙道。
“怎么?蔓儿心疼了?放心,耽误不了你的大哥哥!”女子轻轻刮了下谢蔓儿的琼鼻,又向许渤川笑道,“这位大哥也是新安子弟么?”她的笑容甚是爽朗,让人见之忘忧。
自这青衣女子出现,许渤川便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此刻沉声道:“在下许渤川,不知姑娘是……”
“小女子谢寒,是这孩子的姑姑。”女子宠溺地抚摸谢蔓儿的秀发。
许渤川目中奇光一闪:“原来姑娘便是祁门小谢,久仰大名。”
“久闻祁门雪剑胆琴心,巾帼之气冠绝三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说话的人神情泰然,气度从容,正是宋永易。
宋永乾望着谢寒,心中暗想:原来她便是鼎鼎大名的祁门雪,谢氏宗正的女公子。新安都传她出身清贵,自幼便受封云骑尉,却并不自矜,交游广阔,而且剑术超群,是继方冰鉴之后又一个名震天下的女剑手。
此女虽然称不上风华绝代,却英姿飒爽,举止洒脱,别有一番气度,却不知她学识如何?
“宋兄过奖了……”谢寒随口道,望了望四周喧嚷的人群,“几位世兄,这位池兄伤势甚重,此处不便说话,我们先突围再说。”
许渤川点了点头,背起池慕飞,手持长刀在前开路。谢寒和谢蔓儿骑虎紧随其后,宋氏三兄弟在后断路,一行人向外冲出。他们人数虽少,武功却高出这些江湖人士甚多,一路上势如破竹,转眼间便冲了出去。
八神紫音望着几人渐渐远去,心中焦虑。可吾妻阴灯还头昏眼花地埋在土中,石川左卫门尚未苏醒,而她自己又不敢抛下王劦贸然离开,便高声喝道:“谁能抢回那幅图,徽王有黄金万两相酬!”重赏之下,群雄高声呐喊,一窝蜂地追入林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忽然间一声厉啸,王劦已紧握双拳,挺身而起。紫音大喜道:“殿下,你的伤势……”
“无妨。”王劦皱眉道,“人呢?”
“已经逃走。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紫音拜倒,痛心地道。
“不要紧,”王劦望着众人消失的方向,冷笑道,“他们去的方向是盘门。他们还不知道,那个魔物正在吴门桥上等着他们。对于那些人来说,那将是一座黄泉之桥……”
【突围】
“……就这样,池大哥被那个坏蛋一拳打伤了。好在许大哥他们及时赶到,把我救了下来。”一路上,谢蔓儿将昨夜之事娓娓道来,讲到惊险之处,连宋永易这样性情沉稳之人也不禁动容。
许渤川沉声道:“好个东海苍兕,竟如此猖狂!不过他帐下有这么多扶桑高手,又在苏州网罗到这么多手下,其实力确是不可小觑。”
宋永易摇头道:“除了王劦和八部众,这些人中只有离刀门和红巾会还算有些实力,其余不过是些乌合之众。苏州黑白两道上实力最强的当属姑苏剑派和长洲打行,这两派的人没有出现,说明王执在苏州还远未到一呼百应的地步。”
“宋兄言之有理,只是忽略了洞庭两山的影响。”谢寒爽朗地一笑,让宋永乾看得呆了—呆,“洞庭两山雄踞苏州多年,姑苏剑派不过是他们的傀儡而已。这些年洞庭两山的生意越做越大,很多货物都远贩东瀛,是以和东海方面颇有往来。昨夜吴县这般热闹,姑苏剑派却毫无动静,想必是因为两山既惑于厚利,又忌惮王执的实力,这才装聋作哑。”她抬头看了一眼,笑道,“前面便是盘门,进城后就安全了。王劦虽然强横,却不是鲁莽之辈,大家紧走几步吧。”说着又在虎头上一拍,“大黄,你自己回齐云山吧,记得别走大路,免得吓坏了人。还有,不许偷吃别人的牲口,师兄们给的东西也不许乱吃。”那猛虎用大头蹭了蹭她,一声咆哮,蹿入林中,消失不见。
“寒姑姑,这虎是你自己养的吗?”谢蔓儿终究是少女心性,好奇地问。
谢寒笑道:“可不是,前年冬天大黄落到陷阱里跌断了腿,我听它叫得可怜,便将它救了上来。那时它才这么大……”她用两只手掌比了比,“简直像只小猫,我将它偷偷藏在观里养着。可它饭量太大,没过多久便被师父发现了,好在附近没有老虎吃人的传闻,师父才答应让大黄在观内养伤。谁知伤好后这家伙却赖上我了,怎么也不肯走。师父她它颇通灵性,又不伤人,就索性让它守山门。谁知上香之人见了,都道师父法力高强,能降龙伏虎,倒让观内的香火盛了不少。”说着抿嘴一笑,甚是得意。
许渤川和宋氏兄弟听得面面相觑,心想寻常女子哪有以养虎为乐的?都传谢寒性情潇洒,不拘小节,每每做些惊世骇俗之事,是世间少见的奇女子。今日听这养虎之事,果然不负这奇女子的称号。
看着她这样笑盈盈的样子,宋永乾心中一阵愉悦,朗声道:“盘门此地,乃春秋时伍子胥所筑,为吴门八门之一,据说门上曾悬蟠龙以慑敌军,故也称蟠门。我们今日能退敌于此,说不定还是沾了这位吴国故相的光呢。”宋永易见二弟卖弄才学,眉头微皱。
宋永坤望着前方道:“那是吴门桥吗?”
远远地,一座古老的三孔石桥静静横跨运河之上。蒙蒙的水汽在河面荡漾着,恍若古桥数百年迷离的旧梦。
“有些不对,这附近好像太冷清了些。”宋永易沉声道。
许渤川点了点头,神色警惕:“不错,京杭运河是水路枢纽,平时船舶往来如织,极为繁忙。可今天却一艘船都看不到,定有古怪。”
谢寒轻蹙双眉,望着吴门桥。桥上水雾涌动,古老的桥身忽隐忽现仿佛是一条通往未知批界的冥途。
桥上……有人吗?
雾气蓦然散开,又重新合拢。
就在那一瞬间,谢寒看到了那一双眼睛。那是一双冷澈静寞、毫无情感与生机的眼睛,如一口冰原上的井,只是为了映出那孤寂的天空和冰冷的死亡而存在着。
对方是剑道高手!谢寒秀目眯成一线寒芒,反手握住肩后钩钤古剑的剑柄。
铿锵声中,天王刀葛然出鞘!许渤川大吼一声,提刀向前冲去。有许家子弟在此,怎能让个女子轻身犯险!
不约而同地,宋永乾和宋永坤也提气纵身,向桥上攻去!
“小心!”“木可!”谢寒和宋永易同时大喊。
流雾如波,卷舒之间,三人已隐没不见。冥冥的雾气乍开乍合,仿佛来自魔神的巨斧将沉雾劈裂!
剑气!谢寒一惊,钩钤剑蓦然出鞘。晚了,金戈交接声是如此地短促,几乎在瞬间,一切便已结束。
宋永乾肋下染血,踉跄而退,许渤川、宋永坤则双双跌落水中。许渤川尚好,刚一落水,便已站起。宋永坤却躺在河水中,一动不动,不断沁出的鲜血将身边的河水染成一片殷红。
“三弟!”宋永易悲痛欲绝,纵身跃到河中,颤抖着将宋永坤抱起。宋永坤紧紧抓住他的手,呢喃道:“大哥……救二哥……二哥……”
“三弟!三弟为救我中了刀……”宋永乾疯狂哭喊道。他肋下中剑,伤势虽重,却无性命之忧;宋永坤所中的那一剑创口虽小,却贯穿了胸口,足以致命。
“你二哥没事,别说话……”宋永易虎目含泪,真气绵绵不绝地送入宋永坤体内,他年轻的身体却依旧渐渐冷了下去。
“没事……就好,大哥,那人的剑有鬼,你要小心……小心……”说完这句话,宋永坤的瞳孔渐渐涣散。饶是宋永易定力深厚,也不禁心痛欲裂,嘴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寒抿着嘴唇,也不多话,持剑向桥上走去。
“寒姑姑……”谢蔓儿忍不住叫道。谢寒不停,直人浓雾之中。
眼前的雾气渐渐稀薄,隐约可见一个灰衣青年抱着双肘,静静站在桥身正中。谢寒秀目紧盯着他,长剑直指,缓步向他迈进。
两人相距十丈……五丈……三丈……
一丈!
一瞬间,谢寒步法陡变!一步踏在了天枢之位上,接着左跨一步,进入天璇,前踏天玑,右人天权。至此,“魁”印完成!
神霄派,丹青雷。这种道门秘剑追求天人合一之道,施剑者自身与天地互为表里,驱造化为己用。她只要再踏完玉衡、开阳、摇光这三个星位,完成“杓”印,整个人便可与天地万物廓然一体,以其真气合天地之造化,发出至高无上的一剑!
桥下的河水无风而动,荡出片片涟漪。
灰衣青年突然开口:“记住了……”谢寒没有回答,向前一步,踏人开阳星位。强大的天地元气不断与她全身真气共鸣,手中的长剑轻轻震颤着,发出低低的嗡鸣。
“我的名字是……”谢寒缓缓踏出最后一步。摇光星位!破军人命宫!钩钤古剑蓦地发出一声雷鸣!
“服、部、真、一、四、郎……”随着这冷硬如钢铁般的六个字,一抹孤绝人间的冷月乍然破出,照亮了谢寒的瞳孔。
钩钤剑在雷鸣中向冷芒迎去!霹雳声低沉激昂,长二十丈,高三丈的吴门桥如遇雷击,轰然一震,泥沙碎石簌簌坠落水中,激起雪白的水花!
谢寒手持长剑,遥指服部真一。服部真一剑已还鞘,只是站在原地,漠然望着她。
突然,谢寒后退了一步,脚下的石砖随即化为齑粉。她手中长剑微颤,再退一步,如此连退七步,刚好退回天璇星位。石制桥面上,也赫然多了七个清晰的脚印!
“你是第一个能正面接我一剑的女人。”服部淡漠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欣赏,“冲这一点,我留你一命。”
谢寒盯着他,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体内,狂野的真气正在经脉中乱窜,只要她一开口,强压着的鲜血便会喷出。
这人好强!他的剑,是决不该存在于人间的鬼神之剑!
宋永易缓缓为宋永坤合拢双眼,紧握双拳,向桥上走去,脑海中全是寒山寺前那年轻的笑脸。
“大哥!别去!”宋永乾在他身后哭喊。只有身临其境才会知道那一剑的可怕,在那一剑之下,没人能够幸免!
许渤川剧烈喘息着,心中满是惊悸和死里逃生的侥幸。当他看到宋永易的背影后,这种侥幸却化为羞愧和怒火。他恶狠狠地对自己说:“死就死!不能输给姓宋的!”,纵身向桥上跃去!
谢寒望着宋永易从自己身边缓步走过,心中焦虑。她相信自己那一剑多少已伤到对方,以三人的实力,未尝不可与对方一战,可问题是刚刚目睹三弟在面前死去的宋永易,还能保持冷静吗?
宋永易凝神吸气,全力一拳,向服部真一击去!谢寒也顾不得体内凌乱的真气,纵身飞起,伸手在桥栏上一按,身如门鹤,翩然从服部真一身侧飞过,长剑疾挥,斩向对方脖颈!与此同时,先天拳的拳劲也轰至服部真一胸前!
这一次,谢寒清晰地看到了服部出剑的情形。他拔剑并不快,拔剑时身体缓缓偏转,双门并不注视对手,而是盯着自己的脚下。可随着他的剑渐渐出鞘,不知为何,谢寒突然产生了一种时空错位的奇异感觉。
明明她刺向此人,可剑手的直觉却清晰地告诉她,自己这一剑势必会落空。仿佛她要刺击的,是一个游走于人世间的幽灵。
宋永易本是多智之人,内功大成后五感更是敏锐至极,一拳刚出,便已觉不对,硬生生将拳劲收回三分,腕转身旋,化刚猛直拳为螺旋劲力。
但服部真一的剑已完全出鞘。那挺拔的刀锋像夜空孤独的流星,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在空中画出一条完美的死亡弧线。
宋永易的拳劲与那弧线一触,立时偏转,螺旋劲力非但没有将对方圈人,反而将其护了起来。谢寒那一剑被拳劲震偏,险险掠过服部脸颊,没有挥中。
剑气带起长发飞舞,服部真一恍若不觉,手巾之剑继续画出奇异的弧线,向前延伸着。宋永易觉得自己仿佛被那弧线催眠了,灯蛾般向那灿烂的剑光投去。
错觉!这是错觉!他拼命提醒自己,可仍旧身不由己地投向那道死亡的光芒。他终于明白三弟临终的话了,那的确是妖异至极的一剑!
“杀——”这声大喝,漫天刀气纵横飞舞,向服部真一劳下!那是许渤川的天王刀!
剑光倏然卜扬,直指许渤川小腹。其速度之快,时机之巧,似乎对宋永易的攻势只是一个陷阱,这一剑本来便是对许渤川而发的!
天王刀离服部真一还有数尺远时,这一剑已然抵达许渤川的小腹。
许渤川在空中避无可避,索性全力下劈,以命搏命!
谢寒一剑挥空,身子凌空一转,继续从桥外侧向内回旋。同时伸手在桥栏上借力一按,头也不回,长剑反刺服部后心!
这时宋永易也清醒过来,他和谢寒一样,意识到问题出在服部真一的步法上。他脚下连退数丈,潜运内力,踏碎脚下桥面,双脚一阵疾踢,无数碎石顿时骤雨般向服部真一飞去!
服部真一终于神色微变,侧身左跨一步。宋永易踢出的石雨顿时有大半向谢寒飞去。谢寒拧身闪避,这反手一剑顿时刺空,而服部的剑也险之又险地划过许渤川肋下,带出一道血痕!
许渤川被这一剑激得性子大发,大吼一声,手中天王刀失去了形状,化为一道白色的帚芒,斜劈而至!东关许氏,天王刀九大斩法之一——“离天斩”!
服部真一的双眼亮了起来,侧退一步,手中剑一翻,上挥!谢寒落地转身,刚好看到服部的这一步、一剑。
瞬间,她明白了对方剑法的真义。那是一种对时间与空间的绝对掌握。在对方出招时,服部真一总是以最短距离进入其攻击死角,并以最短距离攻击其防守死角。两个最短加在一起,就形成了那种不快而快的奇异现象!
那看似简单的一剑,却无人可以模仿。试问天下武学如恒河沙数,谁又能在一招之间便同时找出敌人破绽和最佳攻击路线?可以说服部此刻展现的已不是一种剑法,而是一种神奇的天赋,一种秘不可言的精神境界。
许渤川的“离天斩”威力虽大,服部却一步退出刀气边缘,而他上挥的一剑却从死角撩向许渤川咽喉。谢寒轻呼一声,再想救援,已然来不及了!
许渤川眼见一抹银芒撩向自己的咽喉,却连手指都无法动一下,那种郁闷绝望直想让他仰天大吼,可他毕竟身为龙亭刀士,许家骄子,当下虎目圆睁:我倒要看看自己是怎么死的!
就在剑光触到许渤川咽喉的刹那,许渤川耳中“叮”的一声,银芒突然偏转,只在他的咽喉划出一道红印。
服部蓦然收剑,面色凝重地望向对岸。
一个青衣男子正站在池慕飞身边,双眉紧锁,为池慕飞把脉。
虽然身临险境,谢寒却还是心中好奇。刚才服部那必杀的一刀之所以落空,显然便是这人所为。可他又是如何做到的?是暗器么?
“你是谁?”第一次,服部真一开口询问来敌身份。
青年眼中怒色一闪:“你、你伤了我四、四哥?你,你、你怎么敢伤四、四、四……”他本就结巴,怒气勃发之下,说话更加吃力。
服部直视对方,目光犀利如剑:“让我看你的剑。”
剑?!他用的竟然是剑?谢寒心中一震。是什么样的剑,让服部真一这样的高手也为之动容?
“如你所、所愿!”青衣男子伸掌一甩。奇异的呼哨声中,一线金芒乍闪!服部突然拔剑!两道交叉的剑光在空中相击,发出水晶破碎般的清鸣!
剑光!谢寒终于确定,这人用的的确是剑,而且是一把极长极细的剑!正因如此,他才能够在数丈外攻击服部!
剑光敛去,那奇异的长剑终于现出真身。这剑足有丈许长,淡金的剑身狭如小指,有如初黄的柳丝,袅袅地,长长地伸展着。青衣男子轻轻一抖,细长的剑身如水银倒流,无声没人掌中。
好柔韧的细剑!谢寒心中一动,失声道:“是绕指柔!天下第一长剑绕指柔!你是司马昆吾!”
宋永易和许渤川心中一惊。天下间擅用软剑的高手屈指可数,而能够运用三尺软剑的则只有一人,那就是有着“青州司马剑裁天”之称的青州剑侠——司马昆吾!
司马昆吾为人低调,出手次数极少,可每次出手,都震动天下。最脍炙人口的便是三年前剑斩十八珈蓝那一次。十八珈蓝是少林叛徒,擅布罗汉阵。十八人行走江湖,从不分开,即使遇到一流好手,也可凭借罗汉阵自保。这些佛门败类行走江湖多年,无人能制,直到他们遇到司马昆吾。当他们对司马昆吾再一次布下罗汉阵时,满以为可以像从前一样从容逃脱,可他们却不知道,司马昆吾之所以能在星宿谱中名列十四,不仅是因为天下第一长剑绕指柔,而是他专破群阵的“黄金缕”剑法!绕指柔剑锋所指,罗汉阵土崩瓦解,青州司马,一剑成名!这样的人,这样的剑,怎能不让人为之动容?
“很好……”服部的眼睛亮了起来,对身边的许渤川和宋永易视而不见,一步步向司马昆吾走去,脚步坚定平静,仿佛深秋的清砧,声声间回响着最绚烂的落寞。
谢寒闭合双眼,道心澄清如镜,映出周遭一切。接下来的一击将决定他们的命运,作为一名剑客,她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一瞬铭刻在心。
见对方如此无视自己,许渤川怒火狂燃,大吼一声,天王刀拦腰横扫!服部真一甚至没有将剑完全拔出,跨出一步,出鞘半截的太刀随手一推,许渤川惨叫一声,再次跌落水中,桥面上赫然是一只血淋淋的手臂!
仿佛细小的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心,谢寒的道心突然泛起了一道细微的波澜。她猛然睁开双眼,见到的正是那一蓬金色的月影!
“狂月乱流剑!”随着司马昆吾一声清叱,长达三丈六尺的绕指柔化为无数凌乱狂舞的金蛇,奔腾着涌向服部真一!
金色的剑光映亮了整个桥面,坚硬的石桥被凌厉的剑气刮出道道细痕,浓厚的雾气在剑光下退散得无影无踪!谢寒在一边看得心荡神摇,激动不已。一剑之威,竟至于斯!青州司马,名不虚传!
服部真一凝重之色,对方的剑势死角他洞悉无疑,可他立足之处毕竟是狭窄的石桥,如今剑气充斥了整个桥面,即使他目光再犀利,步法再高明,也无济于事!若不后退,便只有硬接一途!
服部真一拔剑!但他拔出的并非太刀,而是腰间的肋差!他竟然以至险至短的肋差去抵挡天下第一长剑!
服部瞳孔中,如丝如缕的金色越来越近,每一线金色都隐藏着无尽的变幻和杀机!可在别人眼中那片缭乱的金色,对他来说却是有迹可循,清晰无比。“狂月乱流剑”再狂,再乱,也是剑法!既然是剑法,那便有迹可寻!
肋差挥出,于千钧一发之际点中绕指柔细如柳叶的剑锋!绕指柔的剑身柔韧地弯曲,如同死神的项链,向服部颈项套去!
服部真一的手腕柔和地画出一道圈子,轻描淡写地卸去绕指柔剑身的弹性,司马昆吾抖出的剑圈还未靠近便已消散!
绕指柔在颤抖,每一次颤动,都会幻化出数十道剑芒,向服部倾泻!而服部手中的肋差也一次次迅速挥舞着,将那些剑芒尽数挡开!
司马昆吾发现自己的手心在流汗。除了他七哥卫苏,还是第一次有人在自己的“狂月乱流剑”攻势前一步不退!不仅不退,还在一步步向自己逼近!
绕指柔最强之处便是能从远处攻击对方,可若被对方靠近,那它这个长处便会化为最大的劣势。他心中涌起奇妙的感悟,仿佛对方每靠近一步,自己便距离死神近一分。
天边,一声厉啸遥遥传来。追兵已越来越近了。
“上船!”司马昆吾大吼道。谢寒从这令人目眩神迷的斗剑中清醒过来,向河边望去。果然,一只小船静静靠在岸边,显然是司马昆吾所乘。
“我们走!”她当机立断,抱起谢蔓儿飞身上船。
服部真一双眉一皱,加快了步法。司马昆吾一声长啸,绕指柔骤然抖动,如玉缕千条,琼枝无数,灼灼烨烨,姹然绽放!黄金缕剑法之——霜华寒蕊剑!
如果说“黄金缕”剑法中,狂月乱流剑展现的是线的凌乱,那么霜华寒蕊剑强调的便是点的密集。一时间剑锋点如白雨跳珠,乱打新荷。面对如此密集的攻势,饶是服部真一眼光犀利,也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此时众人都已登船,连断臂落水的许渤川也被宋永易拽上船头。
厉啸再响,远处已可见追兵带起的滚滚烟尘。
眼见敌人转瞬即至,司马昆吾却仍与服部缠斗,无法脱身,船上众人一时心急如焚。
“要不我们先走吧?”宋永乾急道。
“不行!不能撇下司马兄!”谢寒断然否定。
谢蔓儿也道:“是啊,这位大哥刚刚救了我们呢!”
宋永易沉声道:“二弟,鹤唳长空式,我来助司马兄一臂之力!”
他们兄弟心意相通,宋永乾当即沉腰扎马,双拳一搭。宋永易脚尖在他拳上一点,宋永乾全力一送之下,宋永易顿时腾空而起,身如白鹤,迅捷无比地射向吴门桥上方!
人在空中,宋永易展臂如鹤,连出八拳,拳拳轰向服部真一!
若是有拳法大家在此,定然对宋永易这八拳叹为观止。并非他拳力如何惊人,而是这八拳之间,竟然用了八种不同的力道!
曲而能人之锐力,飘如游丝之动力,动久不变之永力,互易不穷之转力,往来飞疾之速力,一瞬即过之超力,逆深至隐之钩力,以及强异争起、乍生乍灭之激力。八道拳力一气呵成,相辅相成,浑然一体,竟无半分破绽!可以说是宋永易有生以来最完美的一击!
与此同时,绕指柔剑光大盛,如练如霜,溶满太虚!
如此拳剑夹击之下,即便服部真一,也不由为之动容。肋差依旧挥舞,敌住绕指柔,而一直安然在握的太刀则终于出鞘,画出一道诡异的曲线,迎向宋永易的拳劲!
剑光到处,锐力破动力,动力截永力,永力凝转力,转力滞速力,速力慢超力,超力平钩力,钩力涣激力。一剑之下,八力全消!
不过宋永易这一拳毕竟为司马昆吾争得了一个脱身的机会!
司马昆吾之所以不敢轻离,正是因为服部真一那把藏锋敛锷的太刀。刀在鞘中,这含而不发的一剑便是他最大的威胁。如今刀已出鞘,司马昆吾更不犹豫,绕指柔连环三剑后纵身而起,向船上落去。
而宋永易八力一收,拳自外向内猛缩,人倒飞而回。用的正是蕴藏在八劲之下的第九劲——如弛弓然的反劲!
两人都是内家高手,落船时将下坠之力化为推劲,小船受力之下,箭一般射向下游!
服部真一缓步走到桥边,目送小船渐渐远去。那条船上,有第一个从他剑下全身而退的男子。那个男子有一把奇长无比的剑。他忘不了那把剑、那个人。终有一天,他们会再次相遇。
烟尘滚滚中,百余人正蜂拥而来。当先一人衣着朴素,稳如磐石,正是王窈。风魔暗夜轩、八神紫音、吾妻阴灯、石川左卫门和滕幽虺等人紧随其后。
望着桥上的一片狼藉,王劦瞥了稳立桥头的服部一眼,唇边露出一丝微笑,随即冷声道:“他们逃不远,我们追!”
【退敌】
运河曲如龙蛇,小船沿河而下,直奔胥门。
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船上的人都有些萎靡不振。司马昆吾取出丹药,喂入池慕飞口中,单掌抵在他背后,将真气源源不绝地输入他的任督二脉。宋永易则默默地撕破衣襟,替许渤川包扎着断臂。
“谢了……”许渤川嗓音沙哑地道。宋永易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扭头向宋永乾望去,却见宋永乾正抱着宋永坤的尸身低声哭泣着。
许渤川咬牙:“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宋兄放心,这笔血债自有我许家的人出面讨还!”宋永易却摇了摇头,也不知他是指这仇难报,还是不想借许家之手报仇。
旁边谢蔓儿惊喜地低呼一声,却是池慕飞醒了。他缓缓睁开双眼,见是司马昆吾,眼中露出一丝喜色:“司马……我带了把供春给你……
那壶……好极了……”
“四、四哥,你、你别说话。”司马昆吾目现泪光,急道。
池慕飞声如游丝:“那个王劦……很厉害,你一个人……未必抵挡得住……大哥呢?可到了么?”
司马用力点头:“四、四哥别担心,大哥今、今日便到。”
“真的?”池慕飞双眼一亮。
“嗯,昨、昨天就接到了大、大哥传书,已经到了镇、镇江。现在想必已过了浒、浒墅关了。”
池慕飞眼中尽是欣慰之意:“那就好……就好了……”说着缓缓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谢蔓儿望着昏睡不醒的池慕飞,想起生死不明的父亲,秀目中渐渐浮出一层雾气。
谢寒见了,便握住她的小手,柔声道:“蔓儿,古人自有天相,王劦虽然猖狂,却不是嗜杀之辈,你爹爹不会有事的。”谢蔓儿点了点头,抹去泪水,向她坚强地一笑。
谢寒正要继续安慰她,双耳突然微动,玉容一寒:“他们追上来了!”
宋永易和许渤川同时抬头,只听岸边马蹄骤响,王劦果然率八部众追了上来。
“这群海贼,真是欺人太甚!”许渤川怒目而视。
宋永易和司马昆吾操起船桨,奋力划行,可小船上坐了八个人,速度提不上去,始终摆脱不了后面的追兵。
怎么办?谢寒双眉紧锁,寻思对策。求援怕是来不及了。靠向对岸也无济于事,这运河并不宽阔,轻功好手只要有树枝借力,便不难穿越。况且失了水流之利,只怕更易被对方追上。
眼见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众人却依旧一筹莫展。
谢寒挺身而起,手按剑柄道:“我去拦住他们,你们先走。”
“姑姑不要!”谢蔓儿抱住她的腰,悲声道。她已经失去了一个亲人,再不想失去第二个了。
“你们看,那是什么!”宋永乾突然道。
沉沉的水雾中,一艘小船静静泊在前方。
是敌人么?众人心中一阵紧张。若是被敌人缠住,那便再也没有脱身的机会了。
王劦纵马而行,眼看便要追上对方,却见前面呼啦啦冲出几十名官兵,手持兵器,一字排开。为首一名总旗大喇喇地道:“守御千户所在此公干,闲人止步!”
眼见便要追上对方,却被这些官兵拦住,王劦心中自然恼火万分。
只是他此次来苏州另有要事,也不愿擅杀官兵,引起事端,当下抱拳道:“诸位兄弟,本人王劦,与贵所季千户是旧识。若兄弟们肯行个方便,王某白有重谢。”说着掏出两锭黄金,扔了过去。
那总旗接过黄金,目露贪婪之色,随即瞥了一眼河中的小船,叱道:“尔等竟敢收买朝廷命官,真是胆大包天!我看你们这些人都不是善类,定是哪座山头下来的江洋大盗,还不都给军爷滚下马来,束手就擒!”
听他这般叫嚣,王劦不向冷哼了一声。身后,风魔暗夜轩喉咙中发出低低的吼声,宛如猛兽出笼,正欲择人而噬。
那总旗吓得打了个哆嗦,低声道:“王公子,本来季将军都安排好了,城外任您行事,不过刚才来了个东厂的番子,手持令牌,说要在这里办事儿,非要兄弟们在这儿拦着。人家是京里来的,又在旁边盯着,弟兄们也不敢不听。东厂的那些阎王,咱们这些小鬼可惹不起啊……”说着向河里的小船努了努嘴。
东厂的人?王劦双日一寒,向小船望去。
那小船泊在河中,无声无息,仿佛只是一艘宅船。
为何不出面,是目中无人,还是想和我唱一出空城计?王劦向滕幽虺使了个眼色。滕幽当即飞身而起,向小船投去。
王劦紧盯着那艘小船,心中打定主意:对方是高手也就罢了,若对方只是无名小卒,便任由滕幽虺将其除去,以绝后患。
雾气中,滕幽虺如一只巨大的蝙蝠,无声无息地向船头落下。
一阵雾气涌过,刚好将那小船和滕幽虺笼在其中。
只见雾气渐舒渐卷,一团黑气隐约盘旋其中。雾气浮动中,滕幽虺的身形乍隐乍现,宛如大蟒腾云。雾气却激若飞烟,倏忽万变,冥冥荡荡中间或剑光一闪,灿然如生雷电!那剑光闪了数闪,滕幽虺已无法在船上立足,不得不一声怒啸,跃回岸上。
“不愧是魊之幽虺,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这酒还温着呢。只是华雄的头呢?我怎么没看到?”石川左卫门装模作样地道。他最喜欢看的书便是《三国演义》,最大的爱好便是嘲讽他人。如今难得王劦看重的滕幽虺出了一次丑,他焉有不大加讽刺之理?
滕幽虺也不理他,自向王霸道:“厉害,我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剑。”
“对方是谁?可看清了么?”
滕幽虺摇头道:“对方的剑逼得太紧,我没能进船舱。”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若是此人出舱,只怕我也无法全身而退。”
八部众诸人心中都是一惊。滕幽虺在八部众中身法是最快的,若是他也没有自信从对方剑下脱身,其他人更不用说了。
东厂之中,谁有如此高明的剑法?王劦心中犹疑。难道说……他突然扭头向小船望去。
那小船依旧静静泊在河中,浮沉不定。
是了,对方定是浮沉剑主张九霄!东厂中足不出户,便能以剑法逼退滕幽虺的只有此人了。王劦心念电闪,自己在苏州还有大事要办,此时与东厂为敌,大为不智。当下高声道:“今天便卖‘浮沉剑主’一个面子!”森然望了谢寒等人的小船一眼,一勒马头,断然道,“我们走!”滚滚烟尘中,率众远去。
小船上,众人面面相觑。
“东厂的人为什么要救我们?”宋永乾喃喃地道。
宋永易也眉头紧皱,百思不解。新安世家虽说势大,却和东厂没有任何交情,对方为何出手相助,着实令人费解。再说,对方又是如何得知了消息,事先在这里等候的?
岸上,那总旗一脸讨好的笑容,大声道:“大人,追兵已经退了。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小船上一个声音冷冷地道:“没有了,滚吧。”那总旗官兵如释重负,带一众手下呼啦啦去了。
“那人真是张九霄么?怎么声音如此年轻?”谢寒狐疑道。
司马昆吾却笑道:“是、是阿拓么?”
对面船上一声长笑:“八哥好耳力!”随即红影一闪,一个绛衣青年自船篷内一跃而出。他额头很高,细长的双眼黑白分明,背负双剑,腰间扎了条犀皮带,胸前衣襟微敞,露出古铜色的肌肤,如同出了林的豹子一般,精力沛然。活动了下筋骨,绛衣青年恼道:“这船篷太矮了,真是憋屈!”随即向司马昆吾道,“八哥,四哥在船上么?”司马昆吾刚一点头,绛衣青年一声欢呼,一蹿数丈,跃上他们的小船。
“四哥!四哥!”一上船,绛衣青年便兴奋地大叫,“快出来!阿拓看你来了!”
司马昆吾忙道:“小、小声些,四、四哥受了重伤,正在歇息。”
绛衣青年双眉一立:“哪个混账敢伤四哥?刚才那些家伙么?”
司马昆吾点头道:“是王劦,东、东海王执的义子。”
“狻猊王劦?”绛衣青年双眉一挑道,“很好,我正想会一会这位东海的小狮子,看看他凭什么能在星宿谱中位列前十!”
司马昆吾忙劝道:“对、对方高手甚、甚多,我、我们还是不要轻、轻、轻举妄动,等、等见了大、大哥再说吧。”
“也好,”绛衣青年爽快道,“大哥想必已到了阊门了。八哥,你这就和我去见他吧。”
“不、不急,”司马昆吾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我九、九弟,淳、淳、淳……”
“淳于拓,”绛衣青年爽朗地道,“你们可以叫我阿拓。”
“兖州大剑淳于开之子,”谢寒笑道,“骖龙剑舞唯一传人,久仰。”
听了谢寒此言,许渤川等人都肃然起敬。二十年前,兖州剑派曾在十大剑派位列第七,而淳于开是兖州剑派掌门。当年倭寇进犯兖州,官军龟缩不出,淳于开率门下弟子三十七人迎战,三十八人与上千倭寇激战半日,全部殉国。淳于开斩敌近百,身中十余箭,仍呼喝邀战,最后血尽力竭而死。兖州剑派从此一蹶不振,淳于开却名震神州,被誉为齐鲁第一勇士。眼前之人是壮士之子,众人又焉能不敬?
淳于拓见了谢寒,眼前本是一亮,听她提起父亲,却又皱了皱眉,神色也冷了下来。司马昆吾知他心事,岔开话题道:“阿拓,你、你怎么在这里?是大、大哥叫你来的么?”
“不是大哥是谁?”淳于拓笑道,“昨夜得了你的传书,大哥便命我先行一步来接应你们。按我说,有我一人双剑足矣。大哥却非让我拿了东厂的腰牌,叫了些官兵在这里等着。还别说,真把你们等到了。”
“那是,大、大哥的话,怎、怎么会有错?”司马昆吾也笑道,又问,“对了,你哪里来的东厂腰牌?是真的么?”
淳于拓掏出一块朱红腰牌,在手里掂了掂,笑道:“说来有趣,我们一路行来,却和东厂的船走了个先后。有个番子想是闲得无聊,竟然半夜摸来探我们的底细,却被小澈发现,捉弄了对方整夜不说,末了还将他的腰牌摘了来。想起那番子吃瘪的模样,当真好笑得紧。”
“哦,小、小澈也来了?可他、他还小啊?”司马昆吾一愣。
淳于拓道:“我也这么说,不过大哥说他年纪虽小,心气却高,行事太过锋芒毕露,也该出来磨砺一番了。”
司马昆吾点头道:“既然大、大哥这样想,那总、总是有道理的。”
谢寒心中奇怪。这司马昆吾和淳于拓都是顶尖的青年高手,却不知他们口中的大哥又是什么人,竟能让二人如此推崇?想及此处,便问道:“司马少侠,不知令兄是……”
司马昆吾犹豫一下:“这个……”
谢蔓儿忙道:“他们这个大哥神秘得紧呢,我问了池大哥好多次,他也不肯说。”
谢寒却不以为意,笑道:“那定是一位世外高人了。”又问司马昆吾,“东海高手齐集姑苏,不知司马少侠有何打算?”
司马昆吾道:“我先、先去见过大、大哥,再、再作计议。”
谢寒想了想又道:“池兄伤重,不宜颠簸,附近的玄妙观是我派分坛,观主九纯道长是医道高手,尤擅治疗内伤,不如先到他那疗伤。”
司马昆吾有些犹豫不定,淳于拓担心池慕飞的伤势,便道:“八哥,我看不如这样,我先护着四哥去玄妙观,你自己去见大哥。等四哥伤势好些了,我们再去寻你。”司马昆吾想了想,便点头答应。
谢寒再问宋永易和许渤川时,二人却想各自回家门禀告昨夜之事,再作打算。谢寒知道新安各大世家关系错综复杂,彼此也多有睚眦,也不明言,又望向谢蔓儿。
谢蔓儿忙道:“我要和池大哥在一起。”觉得这话不妥,又道,“他为救爹爹和我受了伤,我自然要照顾他。”谢寒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地望着她。
“姑姑……”谢蔓儿只好撒起娇来。突然,一阵大风吹过,她忙扶住船舷。
“起风了。”谢寒轻声道,抬头向天空仰望。
昊天风劲,苍云卷舒如鱼龙潜行,高不可及,深不可测,千变万化间,隐隐蕴藏着莫可名状的幽深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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