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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作者:烽火戏诸侯

第162章 出关后再生波澜,徐凤年金刚初显(1)

  徐凤年走出村子,回望一眼,想起师父李义山曾有《剑胆篇》提及市井百态,大概意思是说羁旅寒舍瞧见了几点星火,细细思量,才知是那织娘挑灯刺绣。想到这里,世子殿下笑了笑,少年时代动辄几百两银子买诗篇,买来的尽是一些风花雪月无病呻吟,如今回头再看,还是李义山这些类似小娘子许清家里白粥醋白菜的诗文,来得暖胃贴心。

  见四下无人,世子殿下猛然气机涌起,身形如飞鸿踏雪泥,掠向倒马关。皇甫枰这人当然怀有真才学,关键是够狠,反正家族破败,可以六亲不认,才有做一颗明面上破局棋子的资格,但真正让世子殿下动容的,还是皇甫枰那一手调包计,约莫是料定自己儿子性子质朴醇厚,撑不起以后皇甫家族的大梁,或者对兄长心怀愧疚,才决然选择让自己的独子去代替侄子皇甫清丰赴死,这样狠辣到让人齿冷心寒的江湖大枭,就算到了官场大染缸,一样可以如鱼得水。

  一个正四品将军头衔的果毅都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了,例如手握虎符统率半个幽州兵权的怀化将军,恐怕就要引起幽州军方不遗余力的剧烈反弹;小了,给个五品的郎将,则会被排斥得孤家寡人,说话说得满嘴起泡都没人乐意听。因而北凉王府世子殿下权衡之下丢出一个果毅都尉,之后皇甫枰是千里良驹还是劣马驴骡,拉出去遛遛就知道了,徐骁听到以后的脸色明显十分欣慰。对于幽州而言,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位置都要争得头破血流,但对北凉王府那对一直冷眼旁观的父子来说,谁爬上去谁跌下去,不简单是清官坐位置贪官滚蛋这么非黑即白。

  清官若是庸吏,贪官若是能吏,用哪一个对北凉基业更有利?都需要仔细算计。就像这次倒马关风波,徐凤年站在世子殿下的位置上,更欣赏周自如父子的手段,而非拯救了鱼龙帮的韩涛,可如此一来,就该留下前者?若是这个折冲副都尉与姓陈的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对倒马关有利,对北凉徐家却是烂疮隐患,又该如何处置?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人人都有靠山背景人情来往,整个北凉纠缠成一团乱麻,岂是徐凤年一刀两三刀可以劈干净的?

  圣人老子有名言“治大国如烹小鲜”,对当政者来说,其实是光说得漂亮轻巧,属于站着吆喝不腰疼啊。

  徐凤年临近倒马关,缓了缓身形,到了客栈才知道鱼龙帮已经往关隘去了,赶忙小跑而去,见到等候多时一脸烦躁的帮众,徐凤年歉意地笑了笑,从王大石手中接过骏马缰绳。一行人今天波澜不惊顺利过了关隘,让鱼龙帮不是滋味的是不光昨晚才带兵杀人的周自如,还有折冲副都尉周显,一起来亲自送行,反倒是本该是鱼龙帮最大护身符的韩校尉不见踪影。肖锵继续与刘妮蓉并肩而行,观察了一下这名得意弟子的脸色,瞥了眼身后的徐凤年,轻声道:“昨夜姓徐的私杀倒马关武卒,为师看似是让他出去顶缸,其实是想让倒马关试探一下这个陵州将门附庸的深浅,做这样亏不起的大买卖,若是连对方家底都不知道,总归不太稳当,妮蓉你须知为师的良苦用心啊。”

  刘妮蓉面无表情说道:“二帮主言重了,这份心思,刘妮蓉自然晓得。”

  听到“二帮主”这个生冷疏离的称呼,肖锵眼中浮现一抹不悦,但见她没有揪着自己临阵脱逃的小辫子不松手,也就强行忍耐下来,若是这点定力都没有,这二十来年如何坐得稳二帮主之位。他肖锵算是与鱼龙帮绑在一根线上的蚂蚱,以后想要拖家带口过上手头宽裕的好日子,少不得要跟刘妮蓉打交道,这会儿受些气,也值得。不管她承认师徒关系与否,都没大碍,肖锵看人很准,知道刘妮蓉与老帮主一样是刀子嘴豆腐心,大事临头,硬不起心肠,昨夜那场风波,刘妮蓉不管不顾地拦在前头,就看得出端倪。再说了这趟事关鱼龙帮未来十年兴衰的生意,没有他肖锵照应,能做得起来?就凭公孙杨这块几棍子都打不出个屁的榆木疙瘩?

  王大石自觉有幸与徐公子患难与共一场,今天就再不顾忌师兄们的脸色,大大方方在徐凤年马下小跑跟着,有些难为情地低声说道:“徐公子,好不容易记了四五百字,可背着背着,就又忘了一些。”

  看到少年眼中的愧疚懊恼,徐凤年笑着安慰道:“不打紧,顺其自然就好,背书这种事情,你太在意了也不好,反而容易忘记,慢慢来,反正到北莽留下城还有一段时日。不过丑话说前头,这段口诀再不值钱,也是一套相对齐全完整的武学口诀,记得别被人听了去,到时候你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你要是有说梦话的习惯,我奉劝你睡觉前把嘴巴封上。”

  王大石暗自庆幸道:“幸好我睡相死,打雷都吵不醒。只是打呼声很响,好在不会说梦话。”

  离开倒马关半个时辰后,身后传来马蹄轰鸣,这让风声鹤唳的鱼龙帮面面相觑,匆忙列阵,当看到倒马关天字号公子哥周自如的身影,连肖锵这种老江湖都一阵头皮发麻。

  不过认清周小阎王只带了两名亲卫骑卒后,众人总算是略微宽心,看光景周自如这不像是秋后算账的架势。周自如停马后,抬了抬手臂,一股子让鱼龙帮年轻帮众无比艳羡的世家子风范尽显无遗,一名健壮骑卒将身后挎在马背上的两只箱子解下,放到刘妮蓉与肖锵身前,周自如直视刘妮蓉,从容微笑道:“这是周某对昨夜误会的一点补偿,还望刘小姐接纳。以后鱼龙帮若是再路经倒马关,周某保证无需任何路引官牒,大开城门,畅通无阻。”

  刘妮蓉两眼发红,双手攥紧缰绳,但最终还是生硬挤出一张笑脸,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迸出来,缓缓道:“刘妮蓉代鱼龙帮谢过周公子不计前嫌。”

  周自如抽了抽鼻子,嘴角翘起笑了笑,然后慢悠悠拍马转身而走。

  刘妮蓉看着那些眼中只有惧意而少有恨意的帮众,眼神黯然,沉声道:“拿上箱子,继续赶路。”

  都说江湖恩怨江湖了,可世事难料,一旦沾碰上了官府,有几个江湖门派能不低头,不低下脑袋,也就只能掉脑袋了,尤其是北凉王当年马踏江湖后,创立了江湖传首的血腥规矩,更是如此。如今江湖除了龙虎山、吴家剑冢、东越剑池这些个地位超然的宗门,其余大大小小的派别,人人户籍记录在册,活得实在都不算滋润。几十年前那种“你是当官的,老子懒得鸟你,废话就剁了你,再远走高飞”的草莽豪气,早已烟消云散,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英雄气概也尽数被铁骑马蹄踏平了。

  连十大豪阀都被北凉铁骑折腾得七零八落,一个成天窝里斗的江湖算什么。

  王大石轻声问道:“徐公子,北莽蛮子长得啥样啊?会不会眼如铜铃手如蒲扇,个个身高八九尺,健壮如牛?”

  徐凤年摇头笑道:“也就那么回事,不会多一条胳膊一条腿的。再过半旬,你就可以看到满大街的北莽蛮子了,会知道那里的小娘们儿也一样身娇体柔,可惜你小子身上没有闲银,否则还可以去留下城里的青楼找个姑娘尝尝鲜,也算为咱们离阳王朝在另外一个战场上骑马杀敌了。”

  王大石涨红了一张还不经风霜的嫩脸,嚅嚅嗫嗫。

  不凑巧刘妮蓉赶过来要与徐凤年说些公事,听到这句话,愤而拍马转身离去。

  再走下去,便没有官道可言了,只有两朝商贾来往踩踏出来的道路,不过还算平整宽阔,容得下双马并驰。

  鱼龙帮在中午时分找了个黄土高坡停下歇息。稍大的队伍出门行走,停高不停低是常识,否则在马匪纵横肆虐的北凉北莽边境上,被十几骑悍匪居高临下一个冲荡就会死伤无数,至于小股人马,没有大本事,遇上了你就是站在山顶都没意义,一样被劫财劫命。徐凤年还是离群索居的脾气,鱼龙帮在倒马关吃了血亏以后,对这个北莽之行的罪魁祸首就更憎恶嫌弃,稍微接触到内幕的刘妮蓉和肖锵当然对他更是没有好感。徐凤年也乐得没人打扰,啃着一块皱巴巴的干饼,蹲在坡边上眺望远方,满目荒凉,呢喃了一句:“少不去江南,老不走凉莽。”

  王大石来到徐凤年身边蹲下,好奇地问道:“徐公子,我没读过书,这话啥意思?”

  徐凤年笑着解释道:“这是一本情爱小说《头场雪》里讲的,是说江南风景好,温柔乡是英雄冢,少年郎心性不坚定,早早见识到旖旎风情,很难有雄心壮志去建功立业。凉莽边境破败萧索,上了年纪的老人,很容易感怀世事,满胸沟壑皆是悲怆,英雄迟暮,就会伤心伤肺。”

  王大石哦了一声,挠头道:“徐公子这么一说,勉强有些懂了。”

  徐凤年打趣道:“刘小姐肯定钟情那本《头场雪》,你有机会就去酒楼听一听说书先生们的说书,对女子心性也就能略知一二了。”

  王大石差点被一口正下咽的肉饼给噎到,咳嗽了下,一脸窘态道:“我可喝不来酒。”

  徐凤年笑了笑,拿起水囊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没有再戏弄这个这辈子都未必有机会去江南的少年。

  王大石在这位徐公子面前总是自惭形秽,也不多待,沉默了一会儿就识趣地离开。徐凤年收好干饼和水囊,转头见鱼龙帮还在休憩闲聊,不见他如何动作,袖中飞出一柄袖珍短剑。

  用短剑刺破手指,滴出血珠浸润在剑身上。

  若是寻常短剑,血珠就要滑落,可这柄通体碧绿的两寸长小剑,竟好似通玄活物,将血液吸入剑身。

  邓太阿有飞剑十二,这一柄是青梅。

  徐凤年滴了三滴,才收回短剑青梅。

  养剑。

  想要有朝一日御剑杀人,那就要起码千日不得懈怠。

  徐凤年抓起一把黄土沙砾,抬头望向北莽。

  吴家剑冢不管谁赞誉还是诋毁,始终高高在上,对江湖不理不睬,这是一个很诡谲的地方,百年来只有寥寥不到十名外人可以进出,以先后两任剑神李淳罡、邓太阿最出名,其余前往剑冢砥砺剑道的剑士,都按照吴家规矩留在剑冢内“拜剑”一生一世。吴家这般睥睨武林,自然有它的底气,不止是九剑破万骑带来的巨大威望,吴家子孙不可能在这份功德簿上躺上两百年,就算是自负如李淳罡,也一样不否认吴家在剑势一途,经过几百年来无数名惊才绝艳的剑士不断累积,确实已登峰造极,步步登天。徐凤年记得回北凉的路上,羊皮裘老头说过吴家沉寂多年,迟早会出一个集大成的剑道风流子,至于吴六鼎能否扛起家族重鼎,李老头并不看好,相反觉得那名背有素王古剑的女子剑侍希望更大。除此之外,吴家的养剑术也极负盛名,一气上昆仑,离手御剑,不管是杀人的效率,还是顶尖剑士该有的气质,都很出彩。

  当时贪心的世子殿下腹诽邓太阿没有要好人做到底的觉悟,竟然只是赠剑而没有留下饲养飞剑的口诀,回到北凉请教无双国士李义山,后者从听潮亭四楼拣选了一本蒙尘多年还是拼凑起来的秘籍,徐凤年才知道吴家饲养秘剑上手入门不难,概括起来就是四个字,饮血成胎。难的是一日不可松懈的韧劲。铸剑如炼丹,极为讲究出炉的时辰,不过丹药出炉也就可以享用,每一柄仪轨烦琐的秘剑铸成以后,富有灵气,宛若活物。主人以血喂养,因剑身纹理微妙差异,何时喂,喂在何处,每柄剑都会有不同。十二个地支十二个时辰,邓太阿十二柄飞剑依次锻就而成,世子殿下若是带了一柄飞剑,不过是每天一次喂剑,并不麻烦,可若是三四柄飞剑在手,就有些苦头要吃了。

  邓太阿临走前曾略带“幸灾乐祸”的语气,让青鸟转告世子殿下,飞剑一日不养,以往百日功夫尽废,三日不养,飞剑彻底失去灵气,与废铜烂铁无异,再无希望飞剑取头颅。

  至于世子殿下到底带了几把飞剑?天晓得。

  刘妮蓉大概是真的有要事相商,这才不得不捏着鼻子来到世子殿下身边,俯视着这个佩刀男子的背影,语调生冷地说道:“以后若是碰上鱼龙帮无法解决的难题,会导致你的货物遭受严重损失,你会不会出手?”

  徐凤年任由粗糙沙砾从指缝间滑落,没有转头,想了想以后缓缓道:

  “会的。”

  刘妮蓉冷笑道:“这么说来,昨夜在客栈,你是有本事保证鱼龙帮被当作流寇剿灭后,独力保住将军府那一车货物?”

  徐凤年摇头道:“我没这么说啊。”

  刘妮蓉仿佛小女子记仇地赌气道:“等货银两清以后,我们鱼龙帮绝不想再跟将军府扯上关系。”

  徐凤年转头,仰视着这位长有一双诱人长腿的内秀女子,微笑道:“不管你心里头是否有疙瘩,我都想跟你说那晚你其实做得很好,鱼龙帮将来有你这样的帮主,顶得上有三四个肖锵这样的副帮主。不过我最欣赏你的不是身先士卒,与倒马关武卒拼死争斗,而是认清了肖锵的面孔以后,还能继续虚与委蛇。嗯,就像认清我以后,还乐意走近了与我这心性凉薄的无赖说几句话。虽然话不怎么好听,但估计你出陵州以前,肯定不会这么做,早就打定主意老死不相往来,对不对?这恐怕就是刘老帮主要接手这趟生意的苦衷了。不过我呢,也算在江湖上比你早走了几年,看过许多高不可攀的神仙打架,也有很长时间里每天为了几文钱抓心挠肝,自作多情想与你说上一句,你如果真想让鱼龙帮壮大,做人得跟这铜钱一般,内方外圆。”

  徐凤年果真做了个很自作多情的动作,从钱囊掏出一颗铜钱,丢给刘妮蓉,可惜丢人的是后者纹丝不动,任由铜钱坠地。徐凤年嘀咕了一声“败家娘们儿”,伸了伸腰,从泥地上捡起铜钱,擦干净以后重新放回钱囊。刘妮蓉似乎没有预料到这姓徐的会重新收回铜钱,见他一副市侩吝啬的市井模样,偏偏还不掩饰,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讥讽还是讨厌,只不过心底,对这个一直对鱼龙帮冷眼旁观的高门走狗,不如先前那般厌恶了,她好歹知道这家伙还是会说上几句人话,会有一些人情味。

  王大石在远处望着站着的刘妮蓉、蹲着的徐公子,眼中没有对爱慕女子好似渐行渐远的嫉妒与愤恨,少年只是抹了抹脸,偷偷咧嘴憨笑。

  刘妮蓉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使刀?”

  刘妮蓉不等徐凤年回复,很快自顾自说道:“当我没问。”

  看来她也知道自己问了一个挺让人嘲笑的幼稚问题。

  徐凤年笑了笑,拍了拍手站起身,他不担心皇甫枰那边出现纰漏,“春雷”这个词汇,绝对出不了倒马关。再者,世子殿下既然敢单身奔赴危机四伏的北莽,而且不出意外要主动往那些龙潭虎穴闯,自然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伎俩傍身。说到行走江湖,世子殿下实在没脸皮说自己是个雏儿了。他与刘妮蓉对视,眯眼道:“就不许我佩刀装装样子?你想啊,别人都如你这般以为我是一名刀客,过招拼命时,见我不肯拔刀,江湖阅历浅一些的,难免会心生轻视,结果就被我乱拳打死老师傅了,这就叫障眼法,也是江湖险恶的一种。”

  刘妮蓉一脸匪夷所思。

  接下来行往北莽留下城还算顺当,只不过其间当鱼龙帮遥遥看到几位马匪,还是吓得一身冷汗,估计是这些边境上专门逮住商贾敲骨吸髓的蝗虫掂量了一下,觉得吃不下烫手山芋的鱼龙帮,才没有下文,这让刘妮蓉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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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是癞蛤蟆雪中悍刀行那些有钱的年轻人陈二狗的妖孽人生狗娘养的青春极品公子天神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