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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作者:烽火戏诸侯

第345章 龙尾坡风波顿生,破客栈真人露相(1)

  江南山岭多逶迤如盘蛇,淮南龙尾坡尤其如此。相距重镇铁庐三百里,多有商旅来往,只是一场罕见大雪封山阻路,山路之行难上难,一般商贾宁肯绕远路转入驿道。

  龙尾坡上有一支旅人艰难往北,一辆简陋马车缓缓前行,劣马四蹄没入雪中,更是吃力,鬃毛晦暗的黑马打着响鼻,喷出一团团雾气。马夫是个干瘦老仆,都舍不得挥鞭驾马,都说快马加鞭,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匹军旅中淘汰下来的老马,鞭子抽多了,来了无赖脾气,十有八九就不愿走了,好在车厢中的主人善解人意,时不时出声跟马夫安慰几句,让他不用太过于着急赶路。

  车厢内的老者面容清癯,裹了件恐怕比老马还要上岁数的破败裘子,神态安详,捧书默念。车外山林银装素裹,忽如一夜春风,千树万树梨花开。老人掀起帘子举目眺望,原本积郁心境,也为之开阔几分。

  同是龙尾坡上,马车身后不足半里路,有五骑紧紧尾随,大多黑衣劲装,三男二女。为首一骑是个轮廓微胖的富态中年男子,生了一对如佛像的圆润耳垂,应是有福气之人,罩了一件惹眼的白狐狸皮面的鹤氅,给人观感不俗,容易心生亲近。身后一骑年轻俊彦,面如冠玉,提了一条裹金枪棒,便是这等阴寒天气,也是呼吸悠缓,确是当得“风姿如神”四字评语。两名女子中一名年纪稍大,若说女子似水,在世俗眼中,她全身上下便都流淌着风流风情,殊为难得的是媚而不妖,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并肩策马的少女就要黯然失色,仅是中人之姿,宛如邻里初长成的小家碧玉。最后一骑是个相貌粗犷的少年,衣着寒酸,马术也蹩脚,隔三岔五就要偷偷去揉几乎开花的屁股蛋,几次都给前头的小家碧玉抓个现行,少不得一阵白眼,让少年涨红了脸,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在雪地里。当一路上跟他针尖麦芒相对的少女转过头,换了一张面容,跟提棒俊彦欢声笑语,难掩一身贫寒气的少年就会偷偷壮胆望向年纪略大的女子的婀娜背影。

  他叫李怀耳,地地道道的铁庐城人,爹娘去得早,大伯是个教书先生,名字也是大伯给取的,他自认这辈子也就这个文绉绉酸溜溜的名字还算拿得出手。李怀耳自幼喜欢武艺,市井巷弄从来不缺那些神神道道的江湖传闻,就像好事之徒给铁庐城里排出了十大高手,垫底的彭鹤都能单手举马丢掷数丈远,第六的军镇将领丁策更是可以一箭射透磨盘,对于这些,一直想着哪一天能名扬天下的李怀耳宁可信其有,哪怕每次街坊殴斗,次次给打得鼻青脸肿,也不损他的热衷江湖行。

  这一次能跟着前头四人一起骑上马,缘于两天以前城内一桩被他无意间撞破的血腥秘事。半里路外坐马车的黄姓老头儿,据说是个当大官的,要去京城,不知为何给一伙佩刀持弩的黑衣人暗杀,老人踉跄躲入阴晦的窄巷小弄,跟李怀耳撞了个满怀,一场刀林箭雨,弓弩嗡嗡作响,钉入墙面,遭受无妄之灾的李怀耳也是热血方刚,主要是一时间没来得及害怕,拉着老人就抱头鼠窜,后来前头那四骑就横空出世,好一场狭路相逢,杀得天翻地覆,李怀耳亲眼见到那名耍棍棒的俊哥儿一棒子敲下去,差不多就能让一堵巷墙砸出一条长坑,也见到此时的眼前女子一剑游龙惊鸿,雪地照映,恰巧被李怀耳看到那张杀人时冷峻的绝美容颜,李怀耳当时就知道,只要能闯出名堂,那这辈子非她不娶了。

  可李怀耳单纯,却也不傻,都说世上的高人观潮就能悟出剑法,可铁庐城外倒也有条江河,李怀耳一得闲就去江边撅屁股,瞪大眼睛猛看江水滔滔,无风无浪时看,暴雨洪水时也看,前几日大雪磅礴时也看了,可都没能看出个究竟。无意间听说世外高人都在山林隐居,就又把铁庐周边大山小岭来回走了几遭,除了拉屎撒尿,什么都没留下,也什么都没遇上。打遍附近几条街无敌手的豹爷据说是得了一本绝世秘笈里的两三页,就有了今日的一身高超武艺,可李怀耳虽然有个教书匠的大伯,性子却随他那个一辈子都跟庄稼地打交道的爹,天生就不喜欢读书,字没认识几个,知道就算自己拿到了一本武学秘笈,多半也看不懂。

  李怀耳看了眼前边的男男女女,有些泄气。那位神仙姐姐说了,等将黄大人送到京城,就会给他一些盘缠返乡,到时候铁庐这边也不会再有人找他的麻烦,他可以继续安生过日子。

  李怀耳当时嚅嚅嗫嗫,没有多嘴一句,心中所想,不敢与人言:我只想跟你一起闯荡江湖啊。

  龙尾坡坡顶有一间客栈,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名字,反正开了好些年头,生意不温不火,仅是维持生计,真正乐意一掷千金的文人雅士都不乐意去。

  山顶大雪初霁,总算驱寒几分,五骑策马来到客栈附近,看到老爷子站在马车边上笑颜相迎,附近还停有两辆马车,似是同为羁旅之客。罩鹤氅的富态中年人揉了揉貂帽,有些无奈,下马后快步前行,低声道:“黄大人,咱们身上都带有干粮以供果腹,就不要停歇了吧?”

  老爷子披了一件石青色绸缎面料的补服,放晴之后,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独有的红褐色光泽。老人毕竟是入品的官员,加之腹有诗书气自华,有几分能让市井百姓望而生畏的不怒自威。

  鹤氅貂帽男子家世优渥,自然不是因为黄老爷子的从八品官员身份而亲身涉险,不惜跟广陵道西地沆瀣一气的抱团官员撕破脸皮,而在于黄老爷子身居要职,品秩不高,才入流而已,但话语之重,用上达天听形容也不为过。广陵道西部都敬服黄老爷子的为民请命,耿直谏言,此次赴京任职,跟北地硕儒朱桂佑一起“入台”,提举成为御史台监察御史,可黄大人去入京面圣,身上带着足以让广陵道西部数个庞大州郡几十顶官帽子去留的折子,这就给老爷子带来杀身之祸,若非大批有识之士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替老爷子挡下数拨不光彩的狠辣袭杀,别说巍巍太安城,老爷子都走不出广陵道半步。在他看来,老爷子两袖清风,风骨极高,可有些时候过于迂阔,行事刻板,无形中给暗中护驾的江湖侠士带来莫大危机,可他又不好直言告知,有些时候私下苦笑,也只能安慰自己若非老爷子如此性格,也当不上监察御史。

  心怀愧疚的黄老爷子朝几位侠士抱拳谢过,一切尽在不言中。

  包括李怀耳在内的几骑陆续下马,都毕恭毕敬抱拳还礼。在家族所在州郡素来以仗义疏财著称的宁宗,即鹤氅中年人退而求其次,轻声笑道:“那咱们就跟黄大人一起吃过了午饭,然后加快赶路。广陵道边境上,会有一队人马接应,名震两淮的武林前辈梁老前辈亲自出山,到时候那帮铁庐宵小也就不敢如此猖獗了。”

  少女皱了皱精巧鼻子,小声埋怨道:“梁老爷子既然在江湖上德高望重,八十岁高龄,一杆六十斤梨花枪还耍得泼水不进,又有武林同道相助,怎的就不愿多走两三百里路?”

  佩剑女子皱眉,轻轻喝道:“椿芽,不得无礼!”

  反倒是黄大人解了围,缓步走向客栈时,一脸和颜悦色笑着跟少女解释道:“这些个成名已久的江湖世家门派,不说嫡亲和帮众,便是混口饭吃的家丁护院,也要个个记名在册,少不得跟官府打交道,很多事情都要仰人鼻息,像黄某人年幼时还是那种只求快意恩仇的江湖,一去不复还喽。”

  对此最是感受深切的宁宗笑道:“黄大人学富五车,在家便知天下事。”

  清瘦老人摆了摆手,自嘲道:“光是读万卷书不行,还要行万里路。书上道理是死的,做人是活的。我黄裳一日不读书便寝食难安,几十年下来,确也读书不少,也经常去走访乡野,可自知斤两,太认死理,不会活泛做人,尤其不知晓在官场上辗转腾挪。这次入京,是黄裳连累众位英雄好汉了。当然,还有巾帼不让须眉的周姑娘和胡姑娘。黄裳除了给人夺走的一楼藏书,已然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这一路北去,想着以后哪天不为官了,就写一本侠客传,希冀着能报答一二。”

  宁宗面露喜色,“这可是名垂青史的幸事。”

  被称作“椿芽”的少女叽叽喳喳雀跃道:“黄大人,千万别忘了我,我叫胡椿芽。”

  黄大人笑着应诺。

  颇有不食人间烟火之仙侠气的周姓女子跟提一条棍棒的俊雅公子,相视淡淡一笑。

  没他半文钱事情的李怀耳跟随众人,低头跨过门槛,他一直把自己当作没用的拖油瓶,自卑而寡言。

  客栈不大,每张桌面上油渍常年积淀,泛着腻味的油光,不是一块抹布就能擦拭干净的。江湖阅历丰富的宁宗环视一周,有些警惕不安。客栈内五张桌子,同一伙人寥寥五人,便占据了临窗两张,其中一名健壮青年身上更渗着股血腥气,这还不算什么,主桌上一名年轻人大概是年少白头的缘故,白衣白鞋白玉带,有一双不易见到的桃花眸子,宁宗一看就觉着棘手,这类人就算身手平平,可光看那架子,就是极为难缠的世家子弟。白头年轻人左首位置坐着一个黝黑少年,右首坐着一个举杯饮酒的男子,识人功夫不浅的宁宗更是当即头皮发麻。男子估摸着身高九尺,己方使棍棒的高手徐瞻已算身材雄伟,比之仍是略逊一筹,宁宗所在家族离一支广陵境内精锐行伍的军寨驻地不远,见过了实打实在战场上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杀伐气焰,很是熟悉。

  要是这批人阻截黄大人赴京,宁宗估摸着就算自己这边几条命都交待在这龙尾坡,十有八九都无济于事。

  一桌是徐凤年、少年戊、袁左宗。

  一桌是参加过神武城外一战的骑将卢崧和王麟。

  青鸟受伤极重,不易颠簸南下上阴学宫,跟随大队伍一同赶赴北凉,有褚禄山亲自开道,恩威并施打点关系,天大的难事,都可以迎刃而解。

  徐凤年这一趟先去学宫接人,然后去青州秘密面见两拨人,接下来就可以回北凉。如何吸纳那人人上马可战下马可耕的十万流民,就是李义山故意留给他去解决的难题,做成了这个活眼,才能真正打开北凉新局面。之所以带上有儒将之风的卢崧和负伤的王麟,是在有意栽培他们成为嫡系心腹,以便顺利钉入北凉军之前,总归得有个循序渐进的相互熟识过程。两人麾下部卒死伤惨重,徐凤年总不能拍拍屁股就分道扬镳,把两位功臣晾在一边,徐凤年从不相信几句豪言壮语就可以让有才之人纳头便拜。

  至于武力在离阳军中仅次于顾剑棠、陈芝豹之后的白熊袁左宗,是他自己要求同路南下。

  除了宁宗不断的眼神窥探,以及少女胡椿芽使劲去看徐凤年外,在跟客栈伙计要了吃食后,其余黄老爷子和周姓女子以及徐瞻就都屏气凝神。

  客栈最后两坛子窖藏酿酒都给徐凤年两桌要了去,好在宁宗深知贪杯误事,一开始就没想着温酒暖胃,不过赴京入台担任监察御史的黄裳生平所好,不过是读书喝酒吃蟹三事,每年可怜兮兮的俸禄也都用在了这三件事情上。此时早已过了吃蟹的应时光景,马车上虽说有书可读,可出行仓促,性命堪忧,几坛子桂子时节精心制成的醉蟹都没能顾上,黄裳此时闻到了酒香,就有些动容,只是常年修身养气,也没有如何说话。

  徐凤年靠窗而坐,笑问道:“老先生,我这边还有半坛子酒喝不掉,有些心疼银钱,要不便宜些卖给你们?”

  黄裳心中一动,不过仍是笑着摇头。江湖险恶,比较官场风波诡谲,其实很多时候都一气相通,不过都是“人心鬼蜮”四字。

  一颗懵懂芳心都牵系在翩翩公子哥徐瞻身上的胡椿芽,见到徐凤年之后,心思起伏不定,可说出来的话就尖刻了,“模样挺俊,就是白头,瞧着吓人。大晚上给我见着了,肯定以为见了鬼。”

  若是寻常膏粱子弟携带仆役出行,主人如此受辱,少不了帮闲一跃成为帮凶,对口无遮拦的少女就是一顿教训,可让宁宗越发坐立难安的是不光正主一笑置之,两桌男子也都不甚在意,尤其是白头年轻人隔壁桌上两位,看待胡椿芽的眼神,竟有几分直白的佩服,好像小丫头说了这句重话,就是江湖上第一流的女侠了。

  宁宗原本心底期望着两桌人勃然大怒,他好从中斡旋,只要能息事宁人,就说明不是冲着黄大人来的,别说面子上的赔笑赔罪,只求一份平安的宁宗就是阴沟里翻船,彻彻底底装一回孙子,也无所谓。

  可事态发展好到出乎意料,那帮人没有任何要兴师问罪的迹象,兴许是当作胡椿芽的童言无忌了,白头公子哥也没有强卖那半坛子酒。黄裳潦草吃过了饭食,宁宗迅速付过银钱,一行人便离开了客栈,如浮萍水上逢,各自打了个旋儿,也就再无交集,这让上马起程的宁宗心中巨石落地,忍不住回望一眼客栈大门,依稀看到那名早生华发的俊逸公子哥给身边雄奇男子倒了一杯酒。

  胡椿芽犹自愤懑,使劲一马鞭挥在马臀上。

  子承父业拉出三百铁骑的王麟身负重伤,少了一条胳膊,可依旧乐天知足,相比南下之行事事谨小慎微的卢崧,在徐凤年面前也大大咧咧,欠缺尺寸感,等黄裳一伙离开客栈,就觍着脸端碗坐在少年戊身边,蹭酒来了。徐凤年才给袁左宗倒酒,顺手就给王麟倒满一碗。这小子嘴上说着谁都不当真的马屁言语,一脸嬉笑,没规矩地盘腿坐在长凳上,说道:“那毒舌妮子肯定不知道自个儿在鬼门关逛荡了一圈哪。公子酒量好,肚量更大。”

  徐凤年笑了笑,没有搭话这一茬,只是望向袁左宗,询问道:“袁二哥,咱俩出去赏会儿山景?”

  袁左宗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走出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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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神下凡老子是癞蛤蟆雪中悍刀行陈二狗的妖孽人生极品公子那些有钱的年轻人狗娘养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