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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作者:烽火戏诸侯

第449章 龙王府金刚搏杀,青苍城大局底定(2)

  慕容宝鼎看了眼从倒塌废墟中站起身的红甲少年,悠悠呼出一口浊气。他们家族有崇佛的习俗,慕容宝鼎年幼时就喜欢跟随长辈一同去寺庙敬佛礼佛,而且经常仰头看那些鎏金大佛,往往一看就是好几个时辰。随着年纪增长,尤其是在慕容女帝篡位登基之后,慕容氏荣贵至极,慕容宝鼎除了潜心习武跟学习兵法两不误外,一有空闲,就游历拜访名寺大庙,去抬头“看佛”,这几乎成了北莽北朝人人皆知的怪癖。慕容宝鼎在两国战事中擅长以少量精锐骑兵长途奔袭掠杀敌军,成名很早,在武道上则要慢上许多,直到那场兵败之后,慕容宝鼎独自出门远行散心,观一尊大佛有大悟,悟出了一门坐佛的金刚不败,之后一窍开窍窍开,又悟出了立佛卧佛两大悟,这才成就了慕容宝鼎“大宝瓶金刚身”的超凡境界。

  慕容宝鼎缓缓竖起左掌在胸口,右手就要贴上,作僧人双手合十状。

  立佛于天地间。

  徐龙象转头看了眼远处蹲着的徐凤年,双手摘下符甲头盔,丢在脚下。他本想按照哥哥要他死记硬背的手法,手指敲下几处阵眼,就可以一气呵成脱下红甲。不过徐龙象犹豫了一下,仅是摘去头甲,却没有完全卸甲。

  徐凤年看到这一幕,叹息一声,没有出声。

  徐龙象比起当年前往龙虎山跟随老天师赵希抟修道时,要高出不少,面黄肌瘦倒是没有变,只是最大的变化,是眼神少了许多懵懂浑浊,多了一分偏执坚毅。

  正是这样一个少年,屠光了北莽三镇甲士,其中亲手造就了春秋之后第一场坑杀降卒的残酷举动。

  徐龙象扭了扭脖子,右手一拳砸在左手掌心。

  然后膝盖微微弯曲几分,眼睛望向那尊满身金光流溢的半面佛。

  扯了扯嘴角。

  以徐龙象为圆心,不光是慕容宝鼎留在符甲上的拳势蓦地荡然一空,天地之间的气象仿佛都被少年汲取殆尽。

  少年如同一只上古凶兽饕餮。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徐龙象开始奔跑,一步一步踏在地面上,有千骑奔雷之势。

  然后轻轻跃起,双手十指交错,合成一拳,朝那尊立佛当头砸下!

  慕容宝鼎的不败金身在被砸入地下之时,双手紧密合十已然露出一丝缝隙。

  徐凤年站起身,知道青苍城大局已定。

  徐凤年没有阻拦那对少年少女的悄然离去,慕容宝鼎虽说被黄蛮儿一拳破去了立佛宝瓶身,可真要双方往死里玩命的话,徐凤年未必能赚到什么。

  徐凤年望向黄蛮儿的背影。大概是觉得摘了符甲头盔,怕他这个哥哥骂他,徐龙象往坑里瞅了半天,没等到慕容宝鼎露面,就跑去蹲着戴上头甲,始终背对徐凤年,就那么蹲着“面地思过”了。

  徐凤年有点哭笑不得,也没有理会,只是轻轻背起老谍子的尸体,走入那座很小家子气的“金銮殿”。

  一身“龙袍”的蔡浚臣使劲弯着腰,口呼北凉王,说了一大通怎么肉麻怎么来的阿谀言辞。徐凤年把老人尸体放在雕龙梁柱旁边,也没说话,只是瞥了蔡浚臣一眼,后者很快就识趣闭嘴,意识到身前这位见过大风大浪的年轻藩王,毕竟不是前几任自己所依附的豪强那般不但眼窝子浅,耳根子也软。蔡浚臣心中哀叹,半个时辰以前他还等着手下把这家伙五花大绑到“金銮殿”,希望能享受一回堂堂离阳异姓王的跪拜觐见,这会儿外边已是打得天翻地覆,不但柔然山主洪敬岩出手了,连慕容宝鼎都不得不亲自陷阵,蔡浚臣想到这里,弯腰更甚。

  徐凤年开门见山说道:“本来是想还能靠北凉王的身份,跟你喝着酒聊正事,不过你这位青苍城主架子真不算小,也好,咱们可以新账旧账一起算。阮山东是北凉人,你的三供奉也是,都因你蔡浚臣而死。你的脑袋值不了几个钱,赔不起,我进来的时候估算了一下,你得用两万忠心耿耿的流民来赔。蒋横跟贺大捷的亲兵大概有三千,不在城中的沈从武手上还有一千六,加上‘龙王府’一千多龙鳞卫,这些都不算在那两万人里头,就当是你的见面礼。”

  蔡浚臣哭丧着脸近乎哀嚎道:“王爷,小的也没有撒豆成兵的本事哪,笼络起两万流民比登天还难,更别提还要他们忠心了。小的不是不想给王爷鞠躬尽瘁,委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徐凤年一手猛然掐住蔡浚臣的脖子,将他摔砸在一根栋梁上。蔡浚臣双脚离地,背靠柱子,喘不过气来。徐凤年手臂赤蛇萦绕扶摇,冷笑道:“那你就去死好了。看来你的脑袋掉了以后,拿出去震慑青苍流民,比留在肩上会更有用。”

  蔡浚臣双手竭力扯住徐凤年的手臂,做垂死挣扎。他只听说这位去年还是世子殿下的年轻人纨绔得无法无天,哪里知道他如此不愿拖泥带水,一言不合便要人的性命。蔡浚臣正因为聪明,才会知道给自己待价而沽,好卖出公道适宜的价钱,别太贱卖给北凉了。似乎这个北凉王不喜欢聪明人?早知道是这样,给他蔡浚臣几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藏着掖着玩什么城府心机了。

  徐凤年伸手抽出那柄过河卒,侧过刀身,刀尖轻轻抵住蔡浚臣的额头,微笑道:“横着刀锋扎入你的头颅,大概就能把你钉死在柱子上了。皇帝,我确实一直想杀,先拿你试试手也不错。”

  不知过了多久,缓缓恢复知觉的蔡浚臣艰难撑开眼皮子,神情恍惚,视线模糊,难道自己到了阴曹地府,还是仍然走在黄泉路,尚未过那奈何桥?蔡浚臣下意识摸了摸额头,好像没有留下刀口子?蔡浚臣想要破口大骂那姓徐的心狠手辣,可喉咙跟塞入一块灼烧火炭般难受,伸手抚摸了一下,疼得身躯战栗,冷汗直流,蓦然睁大眼睛,抬起头,看到那袭雪白麻衣,再往上就是那张让蔡浚臣畏惧到了骨子里的年轻面孔了。徐凤年俯视这个瘫软坐地的土皇帝,扯了扯嘴角,“蔡浚臣,你又欠了我一条命,你说说看,现在得拿多少数目的流民来还债?”

  知道自己在鬼门关打了个转的蔡浚臣这会儿是真的学聪明了,一把抱住北凉王的大腿,嗓音沙哑哭喊道:“王爷,你说几万就是几万,小的都听王爷的,小的敢说半个不字,王爷就赏给小的一柄刀,都不用王爷你动手啊……”

  徐凤年一脚踢开蔡浚臣,走向殿外,黄蛮儿还在那里蹲着。

  个子不高的少年身披红甲,如高楼。

  北凉北莽之间有红楼。

  要杀凉王,先过此楼。

  徐偃兵还没有回来。

  饭还是得吃,大难不死的蔡浚臣不敢用大鱼大肉摆阔,让御膳房精心筹备了一席素宴,“王后”虞柔柔从旁作陪,负责持瓶倒米酒。蔡浚臣已经识趣脱去“龙袍”,换上一身寻常富贵人家的锦衣。虞柔柔自然也是夫唱妇随,不过虽说没了凤冠霞帔,仍是花了些讨巧心思,戴了顶青红绒锦制成的黄姑冠,缀珠嵌玉高一尺,如直颈鹅头,将她纤细白皙的脖子衬得越发诱人,也有几分江南仕女的雅气。黄蛮儿一通狼吞虎咽完毕,就拎着青苍城的一名实权将领去安置西行僧人的住处。蔡浚臣小心瞥了眼细嚼慢咽的北凉王,打定主意陪吃陪喝陪笑脸,至于陪睡嘛,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有心也无力,不过这倒是那位青苍城的“王后娘娘”拿手本事。

  徐凤年没有理会虞柔柔的媚眼秋波,让蔡浚臣说些凤翔、临谣两位草头王的境况。北凉谍子不是神仙,不可能做到事无巨细面面俱到,蔡浚臣身为流民之地的四位头领之一,他嘴里说出来的消息,可信度不低。“凤翔王”马六可曾经是一名籍籍无名的扬州金工,发家路数跟蔡浚臣有点相似,都是先给别的豪强势力卖命,不过是个出谋划策的幕僚先生,后来旧主死于一场袭杀,名义上的凤翔之主年幼无知,就给马六可“挟天子以令诸侯”,一点一点积攒出了殷实家底,不过蔡浚臣说此人跟西域烂陀山有些机缘,从去年开始窝藏有数百僧兵,极为骁勇善战。北凉谍报上显示北凉世族出身的“临谣王”蔡鞍山刻薄寡恩,是个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的人物,不过在蔡浚臣嘴里,竟然给说成了颇有豪气的老头子,能让真小人的蔡浚臣都心服口服,徐凤年觉得多半有些能耐。至于临谣、凤翔之间的那个帮派,都是靠劫掠为生的马匪,翻脸不认人,黑吃黑是一把好手,这么多年三座军镇没少吃苦头,而且这伙马贼经常胆肥到越境去北莽南朝搜刮油水的地步,有次惊动了北莽大将军之一的刘珪,亲自领兵剿匪不说,还专程嘱咐一个姓董的胖子盯着这一块,姑塞州的边境马患这之后才清减许多。这个无法无天的帮派驻扎在石刻山,蔡浚臣说帮主是名风华正茂的妖艳女子,他道破天机,提醒徐凤年别看这股马匪跟北莽不对付,他跟蔡鞍山私下都觉着不过是苦肉计,实则是北莽安插在流民之地的奸细,否则那么多熟马如何来?

  徐凤年把蔡浚臣的言语一点一点梳理过去,没有找出太大漏洞,就问道:“三座旧军镇加上那股马贼,总计十七八万罪民,青壮岁数的大致占到半数,上马可战下马可耕,是一支北凉、北莽都很眼馋的兵源,我不奢望一口气搂到手里,要你看,凤翔、临谣跟石刻山,在三地掌权的也就是二十几人,有几个愿意被安抚招降?”

  蔡浚臣犹豫了一下,咬牙说道:“小的冒死说句实话,不到万不得已,就以流民跟北凉的仇恨,只要不是真的饿死,那都是宁愿更饿,也不乐意去吃北凉施舍的残羹冷炙。就说小的这座青苍城,用屁股想都猜得到,沈从武跟他的一千六百人趁着这个机会,要么大摇大摆自立门户,要么干脆跑去依附临谣城的蔡鞍山了,是打死都不会跑回青苍城,甭管王爷你封他多大的官,都没用,那家伙六岁的时候亲眼见到全族长辈被一颗颗砍下脑袋,然后被驱赶到这鸟不拉屎的流民之地,做梦都在想如何杀回北凉报仇。凤翔、临谣也有不少这样与北凉不共戴天的壮年家伙手握兵权,小的一来不是当初覆灭的北凉豪族,跟北凉没仇,二来打心眼里钦佩王爷的本事,这才愿意为北凉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徐凤年放下筷子,平淡说道:“如果你坐在我的位置上,该怎么收拢流民?事情再难办,可还得办不是。你要是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记你大功一件,青苍仍然是你的囊中物。”

  蔡浚臣正要故意装出战战兢兢的模样,持瓶的虞柔柔轻微咳嗽一声,蔡浚臣很快回过神,他已经大概知晓了这位年轻藩王跟你说正经事请时候的习惯,别含糊,直截了当比什么都强,便喝了杯酒壮胆,这才说道:“咱们流民都是没家没根的孤魂野鬼,嗯,就是那种清明时节都不知道去哪儿上坟祭祖的可怜虫,都信奉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咱们这儿也不兴长远买卖,没谁有那放长线钓大鱼的耐性,只讲究你这会儿兜里能掏出啥来,给银子给粮食,那从头到脚都是你的人了,你每天好酒好肉打赏着,老子就肯为你拼命。当然,北凉这个‘外人’除外,委实是这么多年吃了太多的苦头,王爷家里的游弩手三天两头来这儿杀人,咱们是又怕又恨啊,恨跟怕,都到了骨子里。所以,流民这锅粥,下筷子太快容易烫着嘴,得慢慢来。听说王爷领着千余僧人进入了流民之地,这可是小的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的妙手,厉害啊,整个流民之地就没几本典籍,所以儒家学说在这儿就是个笑话,至于道教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更是没人有兴趣,饭都吃不饱了,还去修道?只有秃驴的那一套说法,很多人乐意去信,反正这辈子就是投胎来吃苦的贱命,大不了破罐子破摔,怎么着了,可不就只能眼巴巴盯着有来世?这人哪,我算是看透了,只要有丁点儿念想留下,就开始怕死了,就说我蔡浚臣,小的刚才一听说王爷要留我性命继续留在青苍,心眼难免就活泛了。这僧人一来,给流民们日复一日说法祈福,不说让流民感恩戴德,好歹有了念想,没那么自暴自弃,不会只想着这辈子能杀一个北凉甲士就算回本,杀两个是赚到了。但是呢,蔡浚臣窃以为,光有僧人给咱们捣鼓出个念想还是不太顶用,得来些实在的,尤其是能填饱肚子的。咱们青苍城以往是龙王府都捉襟见肘,实在没那本钱去收买人心,可有了王爷的北凉撑腰,不要多,只要每天能在三座城门口各自摆上十来口大锅,我就不信没人上钩,一天没人来,十天半个月总该有一个?只要有人牵头,那就拦不住流民蜂拥而至了。骨气这玩意儿,也许人人都算有些,不过嘛,也分轻重,有人重,不乏有人要重过性命,可更多人还是轻的”

  虞柔柔怯生生低眉顺眼,轻声打断蔡浚臣:“若真是无人敢来,可以让身子骨孱弱的青苍甲士去假扮流民。”

  蔡浚臣瞪眼道:“妇人闭嘴!”

  徐凤年摆了摆手,对虞柔柔的计策不置可否,示意蔡浚臣继续。一肚子坏水的后者这回喝酒成了润嗓子,红光满面,显然是渐入佳境了,“光是用北凉铁骑碾压三镇,流民打是肯定打不过,可以躲,去西域是躲,甚至去北莽也是躲,哗啦啦一个鸟兽散,也就误了王爷的千秋大计。持节令哦不,那慕容老儿先前曾说流民夹在凉莽之间,得失是按照双份来算的,可见对王爷来说用处不小,真给北凉铁骑逼急了,必然有人一气之下就投了北莽南朝。小的听说,南朝西京的庙堂上,确实有大人物想要收流民为己用,不过许多安民政策,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想来是受到了西京内部的阻拦。再说了,流民穷归穷,也不傻,就怕北莽不安好心,一旦上了南朝的贼船,就要驱使自己去跟北凉甲天下的铁骑死磕。南朝那些春秋遗民,一肚子坏水比起蔡浚臣只多不少。窝里斗,自己祸害自己的本事,这帮子投靠了北莽的两姓家奴,那都是揣着几百上千年一代代老祖宗慢慢积攒下来的经验。一部部史书,可不就是在孜孜不倦传授后辈读书人如何不见血地杀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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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老子是癞蛤蟆那些有钱的年轻人天神下凡狗娘养的青春陈二狗的妖孽人生极品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