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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作者:烽火戏诸侯

第498章 徐凤年神游春秋,贾家嘉命悬一线(2)

  东北防线尚好,毕竟顾剑棠已经灭掉东越,不费吹灰之力,绝大多数顾部精锐犹在,哪怕没有按约南下策应徐骁大军,毕竟对大楚而言仍是一柄悬于头顶的刀。可是南征途中从头到尾一直规避正面战场的大将军赵波当,即便仅是负责构建西北防线这么轻松的担子,作为屈指可数有着皇室宗亲背景的高官将领,竟然在关键时刻撂挑子,一口气后撤了整整六百里,似乎打定主意要隔岸观火,这无疑是把景河一役的巨大战果双手奉送出去。赵波当比起南边西垒壁战场上殚精竭虑的徐骁,显然要更早接触到圣旨,所以当他的大军连夜火速退至妃子坟六百里开外的铅山关之时,明眼人都清楚,真正意义上的两国定鼎之战,已经提前浮出水面!

  当时兵力还占据优势的大楚只要重新夺回妃子坟沿线,就可以用不影响西垒壁战局的兵力去获得更大的战略纵深,只要兵力显劣势的徐骁胆敢分兵妃子坟,兵圣叶白夔完全可以率先在西垒壁战场上吹响号角,从无败绩的叶白夔怎会对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视而不见?大楚之所以沦落到当前的困局,就在于徐骁打了一连串近乎孤注一掷的速战速决,名声不显的义子褚禄山正是在这些战役中脱颖而出,正是这个擅长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褚胖子,用一种蛮横无理的毒辣手腕把大楚北军给打蒙了,这才帮助陈芝豹清理了北线全部外围,最终造就了景河大捷,迫使大楚不得不龟缩屯兵西垒壁,以至于空有人和,却丢了地利。叶白夔身为大楚的定海神针,被誉为一人可当一国的兵法大家,在此时作出了一个为后世史学争论不休的决定,他放弃了初出茅庐就展露出惊艳军事才华的曹长卿,而是选择资历深重、军功卓著同时性格稳重的心腹大将蒙鹄,派遣此人率领一支精锐兵马奔赴妃子坟。

  与之针锋相对,徐家军在不得不出兵之前,有一场局限于小范围的激烈争执,一向配合默契的两大军师赵长陵李义山之间,终于产生了第一次剧烈分歧。阳才赵长陵决意既然我方丧失了一鼓作气的格局,而且赵家皇帝又下旨不战则退,那么以大将军为统帅的三十万大军,就退给离阳看一看,大可以光明正大退至妃子坟,甚至可以退到赵波当驻扎地,顺势“吃掉”这支兵马,再让顾剑棠也俯首听命,解决掉后“顾”之忧,再来跟大楚跟叶白夔决一死战。而李义山则认为这一退,就是让仅剩下半口气的大楚缓回了一口大气,因此李义山建议果断分兵,但同时绝对不可多分,两万是极限数目。一直温文尔雅的赵长陵怒不可遏,直斥李义山儿戏,叶白夔明摆着比大将军更早获知圣旨和赵波当的撤军,大楚从本就拥挤不堪的西垒壁东边分割出去四五万人,不会伤筋动骨,但是大将军这边的两万人,既有损于大将军在两军对垒中的胜算,又是杯水车薪的昏聩举措,更无异于去妃子坟白白送死。

  气氛凝重的军帐之中,挂有一张大楚形势地图,被朱笔炭笔圈出一条条象征攻守的红黑双线,桌上用以精准计时的行军箭漏则在缓缓滴水。

  帐内,站着三十几岁就已经可以关系天下归属的徐骁,一直在大帐内运筹帷幄的赵长陵和李义山,紧急召唤入帐的三位义子陈芝豹、袁左宗与褚禄山,还有一批步骑两军的功勋统领,有跟姐姐一起来自吴家剑冢的剑士吴起,他算是陈芝豹的半个兵学师父,还有在骑军中声望不输大将军小舅子吴起的徐璞,是徐家军中颇为罕见的儒将,有将军钟洪武,还有新得绰号“步步成营”的步军新锐燕文鸾,以及刘元季、尉铁山诸位将领。可以说帐内这十几号人要是被成功刺杀,只需要死一半,整个天下就会是大楚的囊中之物。

  徐凤年转过身,望着这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正是他们为徐骁打下了江山。

  他们都没有看到一个年轻人站在地图下,手指沿着那些条红黑行军路线轻轻抹过。武当莲花峰顶,一心两用梦春秋,三“人”各自入春秋看春秋,其中这个“他”出现在惨烈的景河一役中,然后一路跟随到了西垒壁。只是在他眼中,春秋中的人和物,颜色只分黑白,他的喜怒哀乐,不会丝毫影响春秋的局中人。此时,钟洪武还未一手掌控北凉骑军,在他之前犹有吴起、徐璞两座大山,燕文鸾已经瞎了一眼,但在大帐之内数他最是新人新面孔。褚禄山比起以后的禄球儿,似乎要清瘦几十斤,戾气十足,不像十几年后那般时时挂着谄媚笑脸。成名已久的白熊袁左宗大概是顾不上打理胡须,胡茬子厚密,越发英气勃勃。

  老将洪泽还没有病死在襄樊城外,大将苏横渠也没有在西蜀境内阵亡。

  徐凤年望向站在徐骁身边的赵长陵,看着这名出身大楚广陵绿亭赵氏的谋士侧脸,清逸并且坚毅,赵长陵是那种能够让君王公卿一眼见到便心仪的读书人。攻打算是家国所在的大楚,赵长陵非但没有任何手下留情,相反,徐家铁骑的经略大楚,大多出自他的手笔谋划。赵长陵为主,李义山为辅,两大谋士总能相得益彰。

  徐凤年稍稍偏了偏视线,那个一直心甘情愿被赵长陵遮盖锋芒的寒门谋士,在赵长陵咄咄逼人的质问下,神情平静。

  这时候,师父的面色,还很好。

  极少跟人争执的李义山依旧没有当面反驳赵长陵,而是走到地图下,伸出手指点在妃子坟,看着帐内众人,说道:“叶白夔早已出兵赶赴此处,显而易见,若是设身处地站在他的角度,我会先后派出两支兵马:一支轻骑,以便应对我方的驰援;一支行军相对缓慢的重骑,用作后手。西楚国库里头的银子多到不计其数,世人皆知,否则咱们大将军也不会成天念叨着打赢仗后,一定要去金山银山里躺着美美睡上一觉……”

  李义山说到这里,便是赵长陵也脸色和缓几分,徐骁讪讪然咧嘴,其余将领皆是会心一笑。

  李义山继续说道:“大楚有两块金疙瘩,那十几万大戟士已经被咱们证明的确是过时的鸡肋,但叶白夔麾下的六万重骑,是否属于累赘,尚待商榷。养重骑自然很烧钱,普通一骑大概起码等于养肥三到四名精锐轻骑的价钱,利弊都很显著,弊处是重马重甲,在战事真正开启之前,行动不便,披甲慢,上马慢,可以说除了一切妥当后的上马冲锋,什么都慢,而且转身更慢,在一次成功冲锋杀穿敌方阵形后,仍是不能停,得绕出一个巨大半径来缓冲,才能顺利转身展开第二次冲锋。在合适的战场上,被许多轻骑将领讥讽为只能做一锤子买卖的重骑,其实是当之无愧的战场之王,而地势宽阔易于冲杀的妃子坟,就是大楚重骑便于发挥的合适战场,长陵说我方分兵前往,只要没有五万以上的人马,都是送死。”

  李义山言语急促,显然是不想浪费一寸光阴,但仍是在这里下意识停顿了一下,才说道:“当然是去送死。”

  李义山迅速做了一个翻覆手心的手势,继续说道:“只要打下大楚,接下来打蜀打唐打南诏,那就是顺水推舟的小事,易如反掌!我们对此都不会怀疑,也正是我们徐家铁骑仗仗打头,战战冲前,才一鼓作气打到了西垒壁。但如果我们在这个节点选择后退,避其锋芒,接下来不说能否赢过大楚,大将军能否继续掌握兵权,都难说了。我们死了很多人,接下来照样要死人,但是,这时候在妃子坟少死两万人,我们之前死的所有徐家袍泽,都将白死!”

  李义山不去看赵长陵,只是盯着徐骁,沉声道:“恳请大将军,让一人领两万轻骑去死!”

  从各处战场巡视中风尘仆仆赶来大帐的陈芝豹平淡道:“义父,不用两万人,给我一万五千骑,但是我要体力最好的战马、最好的长矛、最好的弓弩,我去守下妃子坟。”

  赵长陵盯着这个自己极为器重的年轻将领,神情复杂。

  袁左宗伸出手掌摸了摸下巴胡茬子,笑道:“芝豹还要摸清各方军伍的校尉用兵本事和习惯,才能做到最后一场大战的如臂使指,毕竟还有那么多外姓兵马和众多降将,拖延不得。还是我这个大闲人去妃子坟吧。”

  褚禄山突然嘿嘿笑道:“这种大家一起死光光的死仗,袁白熊你有我熟稔?跟我抢,你也不害臊?”

  李义山平淡道:“妃子坟这场仗,叶白夔有先后手,咱们也得分作两拨,算是先后赴死,前者死得要慢,越慢越好,最好是耗光大楚的所有轻骑,甚至务必要让大楚重骑进行过一轮冲锋。左宗擅长保存实力的骑战。”

  袁左宗点了点头。

  褚禄山瞪眼道:“那后边的兵马,总该是我的了吧?”

  李义山摇头道:“要是求一个两败俱伤,你去无妨,可那样的话,大楚归根结底还是赢了。叶白夔可以源源不断派兵前往妃子坟,那就成了一场对我方很不利的消耗战,除了消耗大将军的实力,更消耗太安城的耐心,可惜任何一点,我们都输不起。”

  陈芝豹笑道:“我去好了。一万五千骑给左宗,我只要后续的五千骑,只要左宗拖到大楚重骑投入战场,我就能保证吃光他们,让叶白夔再不敢用一兵一卒染指妃子坟。”

  赵长陵担忧道:“要是此时叶白夔突然展开决战?”

  主帅徐骁轻轻拍了拍这名有“滴水不漏,算无遗策”美誉的谋士的肩头,爽朗笑道:“谍报上不是说那个大麻烦曹长卿还待在南边嘛,叶白夔既然没用此人,说明多半不敢过早决战,何况这会儿还是他占优的,他一个大楚主心骨的大人物,没必要跟咱们这帮光脚的穷光蛋豪赌。”

  风流倜傥的赵长陵嘴角泛起苦笑,但终于不再坚持己见。

  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是这一次两万轻骑的悄然长途奔袭,除了携带少数粮草,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为了掩人耳目,陈芝豹甚至特意策马前往西垒壁前沿战场,白马长枪,一骑独行。

  大楚前军都可以清楚看到此人的风采。

  袁左宗领一万五千骑率先赶往妃子坟,路线是先北再东。

  上马之前,李义山走上前,嘴唇微颤,却没有说话。

  袁左宗猛然抱拳拱手,眼神清澈,神色坚毅,亦是没有说话。

  徐骁走上前,轻声道:左宗啊,义父不会说什么好话,就说一句。就算死了,好歹争取留个全尸,以后入棺的时候,义父也好帮你穿上一双亲手缝的布鞋。”

  袁左宗听着丧气话,却没有半点愤懑,洒然笑道:“不用,留着给小年穿就行。就当左宗给他的礼物,这么多年也没送过他什么物件,心里头总过意不去。”

  徐骁挥手道:“去吧。”

  一万五千轻骑在深夜中悄然离开西垒壁。

  徐骁站在原地,左边是赵长陵,后边是李义山,恰似大将军徐骁的左膀右臂。

  褚禄山蹲在义父前头生闷气,拔起一根侥幸没被马蹄踩烂的野草,连草带泥嚼着。

  徐骁在这名义子身边蹲下,抬手拍了拍褚禄山的脑袋,笑着说道:“只要这回能吃掉大楚,就由你做开蜀先锋。义父本来已经许诺给左宗,他要是死了,刚好你来算上他那份。”

  在徐家军中抢军功比谁都翻脸不认人的死胖子,破天荒没有半点高兴,耷拉着肥头大耳。

  徐家铁骑,一拨拨老人走新人来,可自打追随徐骁出两辽起,打到了这座西垒壁,就没有生离,唯有死别!

  曾是狼奔豕突的楚、越、唐,现是狗屠驴贩的奴、贼、盗,巍巍春秋,只余下个伤春悲秋,笑哉悲哉?

  传闻神州陆沉的罪魁祸首黄龙士,在亲眼瞧见士子北奔的一幕幕凄凉场景后,只是捧腹大笑,作了数支幸灾乐祸的曲子以供后人哼唱,自称不但武林要感激于他的颠倒气运,文坛更该如此,因为国家不幸诗家幸。

  春秋这盘逐鹿大棋收官时的士子北奔,离阳正史上只记载有一次永徽北渡,嘉勉以一段段华美辞藻,不吝称赞,赞以八姓衣冠过广陵。但在北莽史书上,则有两次,除了笔墨简略的永徽北渡,更多书写的是在徐骁就藩北凉之前的第二次北渡。这一次对离阳朝廷彻底失望的中原士子名流,开始疯狂拥入北莽如今的南朝境内,如今占据南朝高位的所谓豪阀,绝大多数是此时如丧家犬般仓皇北窜的高门大第。这些大族当时不遗余力在太安城暗中运作,希望让性情相对温和的顾剑棠封王北凉,而不是那个姓徐的刽子手,他们坚信两人之中谁能封异姓王,会决定着离阳接下来的国策是严密还是宽大的风向。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那个瘸子要以藩王身份而非普通的封疆大吏,亲自坐镇帝国西北门户,如此一来,他们就希望赶在大门完全关上之前,树挪死人挪活,为家族子弟在离阳朝廷接下来的“秋后算账”中留下几缕香火,哪怕是背负着依附北蛮子苟延残喘的骂名,也在所不惜。对于他们这些动辄四世三公的庞然大物而言,一国更换姓氏,从来不是什么灭顶之灾,故而国亡事小,家破事大!

  一座座名门望族丢了老树根,不说其他,仅是那些几百年下来代代珍惜如命的族谱祖像,在北上逃亡途中就散落满地无人顾。

  春雨绵绵,一个年轻人蹲在路旁,他捡不起翻不开那些珍贵图谱,就只能看着当下正摊开着的一页族谱。撰谱之人显然是位书法宗师,字迹飘逸而不失风骨,这页谱牒所写文字,字字珠玑,寥寥几笔就能写出某一位家祖的功绩全貌。然后一只扛有四只金漆箱子的疲累骡子就踏着蹄子一踩而过,一脚踩烂了整本谱牒,使之深陷泥泞,字迹趋于模糊。年轻人站起身,眼中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人流,一族跟一族,一姓接一姓,共同由南向北奔走。他轻轻收回视线,看到那匹骡子所扛的一只箱子在绳断后轰然坠地,溅起许多泥泞,赶骡人全然视而不见,只是狠狠一鞭子打在骡子身上,不是心疼那只箱子里数代人重金购置的孤本古籍,而是恼火骡子的蹄子太过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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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二狗的妖孽人生老子是癞蛤蟆狗娘养的青春雪中悍刀行天神下凡那些有钱的年轻人极品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