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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鼎天下》 作者:莽原

第51章 诉恩仇邓忠否旧制,掌乾坤太公施新政(1)

  七姑、辛怜奉尹晴之命,陪同莫老五一起赶往西岐。三人飞马行进,一路无话。这日天色已晚,三人在路边寻了一家客栈,一起用膳。

  被人夺走意中人的噩梦始终挥之不去,脆弱的幸福感随时都会粉碎,辛怜对七姑自然没有好脸色,冷冷地道:“我跟我的夫君一起去见我的娘亲,你跟着干啥?”七姑道:“七儿是奉圣谕……”辛怜哼道:“我要是你,不用人赶早就自己走了,省得自讨无趣。”七姑道:“你……”

  莫老五道:“御妹,不可出言相讥。”

  辛怜嗔道:“大将军已是人夫,怎好再对她人钟情?”

  莫老五道:“你我并未结拜,尚不是真正的夫妻,再说七儿……”话说到一半,忽然传来马蹄声,有人说道:“就在这家客栈歇息吧。”又听店伙计热情礼让,片刻门帘一挑,进来两个客人。一个瘦高,脸窄且长,形似“刀条”;一个矮胖,脸大且圆,形似“圆盘”。“刀条脸”手提一根棍棒,“圆盘脸”身挎一张硬弓。

  二人进门后目光在众人脸上急扫一遍,当瞄到莫老五时,二人微微一愣,既有惊讶,又有兴奋,旋即恢复常态,径直在靠窗的位子坐了。

  人来人往实属正常,谁也没去留意,不过二人神色的细微变化,却被辛怜瞧了个正着。只见“刀条脸”背对莫老五,一言不发,而“圆盘脸”正对着莫老五,眼神飘忽,极不自然。辛怜嘴角往下撇了撇,暗自一笑,心道:“你二人来得正是时候,明日正好借你二人之手除去七姑!”

  是夜,月牙儿在乌云中时隐时现。

  辛怜悄悄潜到那二人的窗下,侧耳细听。屋内虽鼾声如雷,却只发自一人,另一人毫无动静。辛怜暗道:“如此大的鼾声,定然发自那矮胖的‘圆盘脸’。‘刀条脸’是个瘦子,想必会经常失眠,哪里还会肆无忌惮打鼾?”果然听“刀条脸”有意咳嗽两声,鼾声停了。过了一会儿,鼾声又起,“刀条脸”再次咳嗽几下,鼾声又停。显然“刀条脸”无法入眠,只能用咳嗽打断鼾声,获得片刻安宁。这时鼾声突然大作,声声如雷,“刀条脸”终于忍无可忍,坐起身一脚将案几踢翻。鼾声陡止,“圆盘脸”问道:“怎么了?”“刀条脸”故意说道:“这等鼾声你就不怕把大将军引来?”“圆盘脸”听听并无动静,怨道:“别自己吓自己,会吓死人的,睡觉!”“刀条脸”道:“不可不防。”

  自从见到这二人,辛怜便疑其来历,听此对话,已是心知肚明。这二人无疑是跟随莫老五造反的隶人,而莫老五未必能一下子认出。二人奉命追杀莫老五,没想到会在此相遇,所以进店时掩饰不住既惊且喜。二人必然忌惮莫老五的武功,只会暗地动手。想到“圆盘脸”身背硬弓,辛怜当即料到他是个神射手,只是猜想不出“刀条脸”会施些什么手段。

  正想着,就听“刀条脸”说道:“明天既要干净利落,又要能安然脱身。”“圆盘脸”道:“是啊,一旦失手,你我必死无疑。即使大将军不动手,富泰将军也不会饶过你我。”辛怜心头一动,所料丝毫不差!耳听“刀条脸”说道:“明天一早我二人先行上路,在大将军正午用餐之地等候。我先在茶中下毒,你看好位置,再给他一箭。”“圆盘脸”道:“双管齐下,万无一失!”“刀条脸”嘿嘿笑了,道:“我下的毒普天之下只有三人能解,除此就是天王老子也束手无策。”“圆盘脸”来了兴致,问道:“哪三人?”“刀条脸”道:“一个是我,一个是我师父,一个是我师父的师父。”“圆盘脸”问道:“你师父是谁?”刀条脸道:“死了。”“圆盘脸”嘻嘻笑道:“照你说来,实际上你下的毒是无人能解了。”

  “刀条脸”道:“如果明天只有那两个女娃饮了毒茶,那时你得赶紧出手。”

  辛怜暗喜,明天只要七姑喝上一口茶,还怕她不死?

  次日晨,那二人的马匹已不知去向,辛怜知道二人已上路,不禁一笑。三人用过早饭继续赶路,马不停蹄行得一个上午,看看前面有一个小饭馆,斜出一杆“酒”字旗,门前还栓着两匹马,辛怜会心一笑,嚷道:“夫君,我饿了。”

  七姑道:“大将军,就在这里用些午饭吧。”

  莫老五答应一声,勒住坐骑。三人进了饭馆,寻了空位坐了。辛怜悄然用目光搜索,却不见那二人的身影,见莫老五面对后窗,便朝窗外望去,约有一箭之地正有一片小树林。辛怜当即断定,那小树林就是“圆盘脸”的藏身之处。

  店伙计热情招呼,提来一个茶壶,在三人面前各摆了一个茶碗。

  辛怜朝茶壶迅速扫去一眼,心头怦怦直跳,表面上依旧是漫不经心,说道:“一路劳乏,饥渴难忍,先喝碗茶吧。”莫老五从店伙计手里接过茶壶,斟了三碗。七姑端起茶碗,冲莫老五道:“大将军,请!”莫老五手里还捏着茶壶,辛怜生怕七姑一直等下去,忙端起茶碗道:“茶又不是酒,你推我让的,有意思吗?”

  七姑笑笑,一饮而尽……

  辛怜窃喜,将茶碗慢慢放下,忽然瞥见莫老五伸手去端茶碗,慌忙叫道:“夫君……”就在这时,窗外寒光一闪,一支箭羽朝莫老五面门飙来,果然发自林中。辛怜原本是想阻止莫老五喝茶,这一箭来得正是时候,顺口叫道:“……留意!”不由分说朝莫老五推去。

  屋外阳光正灿,映照箭镞,虽只一闪,但莫老五身经百战,却已瞧个正着,便知遭人暗算,借势微微侧闪,飞箭贴面掠过,插在身旁的木墙上,兀自微微抖动。莫老五一惊,忽地站起。这时七姑额上布满豆大的汗粒,腹内翻江倒海,刀绞般疼痛,用尽气力说道:“大将军,我中毒了……”莫老五“啊”了一声,就在一扭头间,飞来第二支箭羽。原来,“圆盘脸”见只有七姑、辛怜端起茶碗,担心二人因先中毒而被莫老五发觉,毅然出手。

  乍见七姑中毒,莫老五已是魂飞天外,又在回头之际,哪里还能躲过?辛怜也没想到箭发连环,下意识抓了一把,俗话说无巧不成书,飞箭正巧让她抓于手中,辛怜兴奋得大喊大叫:“夫君,我又救了你一次!”莫老五知道七姑是替他饮了毒茶,盛怒之下飞身掠出窗外,扑向那片树林。这个时候飙来第三支箭,莫老五挥手打落,依然扑去……

  林中,只见那“圆盘脸”仰面倒地,脖子上被划了一刀,鲜血咕咕,一张硬弓撇于一旁。原来“刀条脸”二人得富泰严令,不成功便成仁,决不能让莫老五看出丝毫端倪。莫老五未饮毒茶,且躲过了飞箭,意味着二人的手段均告失败。不过“刀条脸”并不想就此“成仁”,趁“圆盘脸”不备,在其脖子上划了一刀,而他却逃之夭夭。

  莫老五朝“圆盘脸”尸身上恨恨踢了一脚,抬头正见“刀条脸”爬上马背,喝道:“站住!”闻此一声断喝,“刀条脸”险些一头栽下,慌慌张张朝马屁股上猛拍猛打,一溜烟跑了。辛怜生怕莫老五在林中遇险,扯了嗓子喊道:“夫君快回来,七姑要死了!”

  只见七姑口唇青紫,已然昏死,莫老五痛彻心肺,抬手将桌子拍得碎。发生这等变故,店老板吓得只顾磕头。莫老五急头怪脑,喝道:“茶中怎会有毒?”店老板语无伦次说道:“小人哪里知晓?”莫老五青筋暴突,叫道:“你怎会不知?”店老板信誓旦旦,道:“客官,此事决非小店所为!小店只想和气生财,哪敢如此?”

  辛怜不敢说出昨夜偷听之事,嘟囔道:“夫君,说不定还是富泰所为!”

  莫老五忽然一呆,眼前浮现出昨晚用餐时“刀条脸”“圆盘脸”进门时的情景,那时他便觉得二人有些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此时才恍然大悟,道:“果然是我的那些兄弟。”但他与富泰同生共死,情同手足,依然不信二人是受富泰差遣。

  辛怜巴不得即刻就把七姑埋了,劝道:“夫君,既然无药可解,赶紧料理七姑的后事吧,俗话说入土为安……”

  莫老五吼道:“胡说!”抱起七姑跑去。

  辛怜一愣,喊道:“夫君要去哪里?”

  莫老五道:“救七儿!”

  辛怜莫名其妙,道:“七姑不是已经死了吗。”

  莫老五道:“追上那下毒之人,自然能得到解药。”飞身上马,狂奔而去。

  辛怜在自己嘴巴上恨恨拍了一巴掌,懊恼万分,道:“我干嘛提醒解药之事!”定定心神,暗自祈祷,希望“刀条脸”早已跑到天边,或者干脆从马上栽下来摔死。又想,如果“刀条脸”一头栽死,莫老五同样能从他尸体上得到解药,最好还是逃得无影无踪,让莫老五找不到,让七姑死透透。

  辛怜策马追去,大喊:“夫君,等等我……”

  “刀条脸”慌不择路,往西岐方向逃去。

  救七姑的唯一希望就是逼迫“刀条脸”交出解药,莫老五拼命抽打“雪花豹”。莫老五一骑二人,坐骑负重,不一时便被辛怜追上。辛怜道:“夫君,你别瞎跑了,先看看七姑还能不能救。”话虽有理,但莫老五哪里能听得进去,只朝七姑瞧了一下,便又死死盯住前方,只是大路漫漫,空无一人,哪里有“刀条脸”的身影?七姑身软如绵毫无生机,莫老五忽然心头一悲,道:“七儿,你要挺住!若你不治,莫老五活着还有什么意趣?”

  拐入山丘之中,岔道渐渐多了。

  辛怜喊道:“夫君,别追了!兴许那人早就拐入岔道了,你岂不越追越远?”

  莫老五当下勒住坐骑,由希望而失望,由失望而绝望,如同置身冰窟之中,突然大吼一嗓,似哭似嗥。辛怜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吓得心跳突突。只见莫老五端详着七姑连声轻唤,目光中充满无助和无奈,充满悲痛和悲愤,良久,无声流出两行热泪,滴滴洒洒。辛怜怯怯地道:“夫君……”

  莫老五将目光收回,移向辛怜,静静地道:“御妹,你且听了。”见他变得异常平静,辛怜诡异无比,颤声问道:“夫君怎样?”莫老五缓缓地道:“御妹能高看我这个隶人,不弃不离,甚是钟情,莫老五谢过了!”朝辛怜深深一鞠。辛怜道:“夫君何故如此?”莫老五道:“御妹请相信我会一诺千金,不过……”低头望望七姑,又道:“御妹且勿怪罪,若七儿得治,莫老五定会娶你为妻;若七儿不治,莫老五已不能独活于世,望御妹见谅!”

  辛怜大惊,叫道:“夫君莫糊涂,七姑只是一个平常女子,你这是何苦?”

  莫老五心平气和,道:“莫老五心意已决,御妹不必多言。”辛怜自然知道莫老五会言出必行,适才还盼着七姑速死,此时却又盼着七姑能活回来。辛怜突然恨起那“刀条脸”来,直想此时将他捉住,掴他几个耳光。这时,只见莫老五跳下马,辛怜忙道:“夫君要干啥?”此处有一条蜿蜒小路,通往树丛之中,莫老五大声说道:“青山处处有芳草,我和七儿就在此安歇了!”一路长笑,踏步走去。

  辛怜呆了呆,忽然明白莫老五话中之意,又气又急,蹦下马慌忙追去。刚追了个前脚搭后脚,辛怜一瞥之下,正瞧见有个人被绑在树干上。辛怜陡然止步,叫道:“夫君快看!”莫老五回身问道:“怎样?”辛怜喜得语无伦次,道:“七姑有救了。”朝那人指了。

  尽管那人低垂着脑袋,还是被莫老五一眼认出,正是“刀条脸”!莫老五又惊又喜又怒又恨,适才心头被阴霾填塞得几乎窒息,此时忽然开朗,莫老五叫道:“贼人,哪里跑!”实际上这句话是废话,“刀条脸”被捆得结结实实,如何能跑?莫老五急步走到“刀条脸”面前,喝道:“拿解药来!”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沙哑声音:“大将军,解药在这儿。”说罢递过来一个小葫芦。

  莫老五、辛怜这才注意到旁边坐着一位道人,面前摆着一张小桌和几个小凳,桌子上放着茶壶茶碗。因二人乍见“刀条脸”处在亢奋之中,且这人的道袍十分接近树干颜色,加上其脸色枯黄灰暗,稍不留意便难以发觉。辛怜心态极为复杂,内心深处仍希望七姑死去,见道人递来解药,突然变得气急败坏,冲道人喝道:“你怎会有解药?”道人没理会辛怜,依然伸着葫芦,冲莫老五说道:“不想让她死就赶紧服药。”

  莫老五慌忙接过,把葫芦嘴咬开,蹲下身子,稍稍支高左臂,让七姑的头微微抬了,给她慢慢灌药,动作轻柔细腻,一丝不苟。辛怜看得心里阵阵泛酸,自打出生以来何曾受过这等委屈?怒火无处发泄,使劲咬了咬牙,暗道:“七姑,你别高兴得太早,还有机会让你死!”游目一瞥,瞥见“刀条脸”,暗骂一声“笨蛋”,怎么不逃到天边?一腔怒火正好有了发泄之处,朝“刀条脸”脸上狂扇了十几个耳刮子。原本“刀条”一样的窄脸,被打成了“银盆”大脸。最后,辛怜朝“刀条脸”肚子上踹去一脚,这才稍稍解了气,因“刀条脸”发出一声惨叫,辛怜回头又甩去一个耳光,抬手正要再打,耳听莫老五喜道:“七儿!”辛怜闻声瞧去,只见七姑的口唇已不再青紫,置于胸前的手还轻轻动了一下,而莫老五竟是泪流满面。辛怜冷目盯视半天,酸楚难奈,一巴掌拍在“刀条脸”的脸上。

  那道人斜了辛怜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指指草屋,对莫老五说道:“把她放到床上,一个时辰后才会醒。”旁边有两座低矮的草屋,不细看时根本发现不了。莫老五放好七姑,迈步走出草屋,只觉阳光灿烂,心头畅快无比,冲道人深深一叩,道:“谢过道长!”

  道人慌忙站起,虚扶一下,道:“贫道哪敢受此大礼,快请坐。”

  莫老五这才细看,只见他个头不高,面无血色,更无表情,乍看之下也不知他有多少年岁,只是头发花白,显然已不年轻。莫老五奇目相盯,这道人到底是谁?为何要救七姑?他跟“刀条脸”有什么关系?

  道人笑道:“大将军心中定有不少疑问,请看。”说罢往脸上一抹,露出了本来面目,原来此人会易容术!只见他八字眉眯缝眼,蒜头鼻蒜瓣牙,相貌丑陋。

  莫老五忽然说道:“原来是你!”

  辛怜随口说道:“夫君,你认识这个丑人?”道人拉着脸说道:“怎么说话呢?贫道名叫邓忠。”辛怜忙道:“顺口一说,莫怪。”原来此人正是邓忠!

  当年姬昌、闳夭和蒙秋夜探崇侯虎密设在摩天岭的“地骨皮”阵被困,就是被邓忠引领出阵,并为闳夭解毒。婵玉被土豆的毒箭所伤,生命垂危,同样是得邓忠相救。今七姑中毒,又是邓忠伸出援手。

  邓忠沏好茶,示意莫老五和辛怜,辛怜冲碗里瞧了半天,心有余悸,问道:“会不会有毒?”邓忠笑笑说道:“御妹真会玩笑。”辛怜惊道:“你怎知我是御妹?”邓忠道:“我奉圣主圣谕,在此接应三位。”

  莫老五惊道:“你是圣道的?道长曾到东海投奔义军,后来不辞而别,怎么又入了圣道?”

  邓忠嘿嘿笑了,道:“那时贫道曾与大将军彻夜长谈,相见恨晚,只是后来贫道发现与大将军并非同道。大将军的目的是要归降隶主贵族,而贫道的目的则是要杀尽隶主贵族。”尽管他的话十分刺耳,莫老五并未插话。邓忠又道:“以往的隶人造反,既无长远目标,又无精心策划,更无严密组织,成不了气候,充其量只能算是造反的隶人,而不能称其为隶人造反。而大将军拥兵十万,所向披靡,堪称华夏民族第一次真正的隶人举义。”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本可以推翻殷商,铲除邪恶诸侯,杀尽隶主贵族,颠覆吃人的隶制,在天下推施‘盛世之法’,而你却为商帝一诺,遣散义军,降顺朝廷,让亲痛仇快。”

  莫老五道:“祝融国得以复国,‘盛世之法’得以推施,举义目的俱已达到,还有什么理由不遣散义军?‘盛世之法’若能在祝融国推施成功,天下诸侯乃至殷商自会效仿,华夏民族之盛世自然到来。”

  邓忠哈哈大笑,笑得甚是轻蔑,道:“荒唐!天下的隶主贵族谁肯甘愿献出土地?谁肯甘愿舍弃荣华富贵?谁肯甘愿与隶人平等相处?谁肯甘愿下地劳作?‘盛世之法’无疑会撼动隶主贵族统治之根基,隶主贵族又怎会善罢甘休?恐怕天下诸侯不但不会效仿,反而会群起攻之。那时,你又该当如何?”目光越过莽苍林丛,直视苍天,似在自言自语,说道:“毕竟是历史上第一次隶人举义,能在祝融国推施‘盛世之法’,已是难能可贵了,不能苛求太甚。当年与你长谈,知你志不在推翻殷商,颠覆隶制,贫道便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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