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生死之间(1)

　　覃少川向飞龙从外城回到别院后，各自回房休息。而田九霄和陈子游又去了一趟地牢，见牟虎翼唐逍都在，而且精精神神，便将今日武试的情形说与二人听，唐逍听得津津有味，只恨自己无法脱身，亲自前去观看。而牟虎翼虽不屑于此等比试，但对比武本身，却也很感兴趣。听到黄殿豪今天的表现，也是大感意外，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田九霄陈子游二人离开时，他不咸不淡地对二人表示祝贺。这武试大会在他眼里，终究不过是一场无聊的游戏而已。

　　这天过去之后，向梓禾的腿伤也好了许多，此时，她已回到散毛别院，依旧躲在屋里。向朝问见女儿忽然出现，只道她是赶来看热闹的，哪知道她这些天外出，竟然和牟虎翼混在一起，若是知道，只怕当场便要暴跳如雷。向梓禾自然不肯说出真相，只撒谎说自己的腿伤是和棒客交手时，因对方人多势众，被暗算了。向朝问既心疼，又拿她没办法，只将她不痛不痒地责备一番。向飞龙那晚在现场，当场就认出了妹妹，不过他和陈子游一样，有心帮忙，但又不能明目张胆。那晚妹妹背着牟飞苏逃出后，他趁乱出去追踪过，只是没想到反而被唐逍抢先一步找到她们，后来又与覃少川错过，直到第二天才怏怏而回。他知道妹妹和牟虎翼的关系只怕非比寻常，但他为人谨慎，为未弄清楚之前，还不打算告诉父亲，免得他气恼。而且，向梓禾一向藏不住话，过些时日，定然会对他和盘托出。

　　牟飞苏一直冒充彩儿的丫环住在忠路别院，覃少川和陈子游自然不会让她暴露身份，连覃华亭也一并瞒着。这两天一到晚上，覃华亭老被田世爵、黄振旗等人叫去喝酒，白天又在比武现场，自然没工夫管彩儿的闲事。况且他们兄妹都成人了，一向处事稳妥，没闹过什么乱子，他放心得很。

　　牟飞苏被黄殿英抓去后，饿了不少时日，气血两亏，原本不易恢复，不过好在她武功底子不弱，恢复速度比寻常人快得多。虽然她急需恢复身体，好想办法救出哥哥，但她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因此并未轻举妄动，只全心全意抓紧时间调理。这两日，她和彩儿共处一室，彩儿对她的敌意完全消除。非但消除，还对她莫名生出几分亲切和依赖，觉得对方就像自己的姐姐一样。她们毕竟是嫡亲的表姐妹，有着天生的血缘关系，天生的亲近，虽然彩儿并不知道，牟飞苏也不说，但年轻女孩子住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况且，彩儿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女孩子，对牟飞苏做女棒客这一特殊身份极为好奇，和她睡在一起时，总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牟飞苏自然知道她是自己的小表妹，又喜欢她活泼的个性，自然一一说个端详，听得彩儿时而目瞪口呆，时而将头缩进被子里躲起来，时而忽闪着双睛，露出一副深思的表情。

　　八月十七，天气依然晴朗，这几日的天气都很晴朗，但今天似乎格外晴朗。至少黄振旗父子是这种感觉，桫椤上人也是这种感觉，唐崖司人人都有这种感觉。他们从未这么开心过，从未这么自豪过。这一日共有四场比试，上下午各两场，依然是先抓阄，卯时正式开始。

　　八人的对阵情况很快就出来了，果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向飞龙对阵的是黄殿英，结果一出来，向思源、向朝问都觉得运气太差。而田九霄对阵的是黄殿全，覃少川对阵黄殿雄，陈子游对阵昨日创造奇迹的黄殿豪。这一日的关注度，又较前两日不可同日而语，一则因为黄家兄弟四人齐上阵，二则众人又都看好田九霄等三人，唯一不看好的，就是向飞龙对阵黄殿英。

　　第一场比试在向飞龙和黄殿英之间展开。两人上了擂台，双双抱拳行礼之后，立即动手。向飞龙打定主意，决定用昨晚几人商量的办法，不与黄殿英硬拼，只和他拖延时间，坚持下去，或许就能找到机会反败为胜。今日一早，他还被师父向思源叫去，特意叮嘱了一番，方法自然和他们所计划的一样。然而，他的如意算盘打得虽然坚决，可是一动手才知道算盘打错了，非但错了，而且还很离谱。他决定一开始佯攻几招，然后采取守势，不料刚一出手，黄殿英立即识破他的招数，使他陷入被动。他原本打定主意防守，可黄殿英似乎连他防守中的每一丝破绽都一清二楚。这一番交手，简直就像师父在和徒弟过招。黄殿英每次出手，都冲着向飞龙的破绽而去，他越是防守，也就愈加被动。交手不过三十招，向飞龙便吃不消了，额头见汗。而在一旁观战的向思源内心震动之大，可以说是翻江倒海，连他这一代宗师，也未曾发现自家的武功竟然有这么多破绽，向飞龙的那些招数，或许在他使出来并无大多破绽，但向飞龙武功不弱，若非极其熟悉他的武功路数，绝对不可能抓住其中的破绽。

　　向飞龙堪堪支撑到五十招，此时，他败像已露，尤其是心理压力之大，除了向思源，场外观战的人完全不能体会。他每使出一招，都像送上去挨打一般，这对他自信心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向飞龙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若再守下去，过不了几招，必被黄殿英击败。面对这等危急情况，他不得不改变策略，准备与黄殿英硬拼。而黄殿英似乎有意显露武功，竟然拳来拳挡，掌来掌击，指来指戳。十余招一过，向飞龙汗湿衣衫，动作越来越缓慢。他出手稍慢，立即被黄殿英一指戳中右臂，竟深深地插了进去，接着左腿横扫，脚尖一钩，将他钩倒，这还不算，他立即右腿顺势一个旋踢，运足全身力道，一脚踹向向飞龙的胸部。连观战的人也听见“咔嚓”一声脆响，看到向飞龙飞向擂台之外，人还在半空中，一口鲜血已然喷出。向思源见黄殿英出手如此狠毒，明明向飞龙已经败了，还要踢他一脚，立即飞身而出，在半空中将他接住。

　　观战的人顿时目瞪口呆，尤其是向朝问，他做梦也没想到爱子如此不堪一击，更没有想到黄殿英下手如此之狠。呆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再也不顾自己的身份，立即从观战席上跑了下去，来到儿子身旁。

　　“你——好——狠——”向飞龙嘴里还在喷血，眼望着站在台上的黄殿英，不甘地吐出几个字，然后头一歪，立即晕了过去。

　　“小龙，小龙，你醒醒，醒醒！”向思源和向朝问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向思源探手一摸，向飞龙的胸骨最少断了八根。

　　“彩儿，快去看看向大哥，快去！”覃少川和彩儿也在一旁观战，见向飞龙如此不堪一击，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就见他受了重伤，忙拉着彩儿一起奔了过去。他平素和向飞龙关系极好，情若兄弟，再加上等这次武试完毕，他还准备去散毛司向向梓禾提亲，向飞龙实际上极有可能称为自己的大舅子，而向飞龙平素也似乎有意无意将他认定为妹夫的不二人选。

　　“怎样？彩儿侄女？”向朝问紧张地看着彩儿，彩儿也一脸紧张。她自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取出一粒续命丹，喂进向飞龙嘴里。向思源和向朝问自然认识那是续命丹，更知道那丹药的宝贵，此刻见彩儿竟然拿出了续命丹，又是感激，又是忧心如焚。感激的是彩儿如此大方，毫不犹豫给向飞龙吃这天底下最宝贵的丹药；忧心的是，若非向飞龙的伤势极端严重，以彩儿的医术，断然不会如此紧张。

　　“要看向大哥能不能挺过今天晚上，若能挺过去，也许——”彩儿不敢说下去，她的声音比蚊子还低，但再低，向朝问也听清楚了。

　　“老子和你拼了，小杂种！”向朝问气怒交加，大喝一声，情绪顿时失控，再也不顾土司王爷的身法，立即向擂台跑去，要和黄殿英拼命。向思源一见，忙一把拉住他，同时提醒道：“朝问，别冲动！先救小龙要紧。”向朝问顿时明白过来，连忙叫过现场的担架，也顾不得礼节，亲自送儿子回别院去了。

　　“向老弟何必如此冲动，这比武嘛，受点小伤在所难免，若令郎真有什么不测，大哥我烧埋钱还是拿得出的。”黄振旗站起身，看着向朝问的背影，冷冷地说道。刚才向朝问破口大骂，连他也一起骂了，自然也很生气。不过生气归生气，比起儿子击败向飞龙的精彩来说，便是向朝问骂得再难听，也无所谓。但这面子上的事情，却是丢不得的。

　　这个结果，还有一个人最为高兴，覃富润，上次黄振旗让他为黄殿英做媒不成，害怕他不肯罢休，又找到自己，这次黄殿英将向飞龙打成重伤，而且活不活得了还很难说，这两家的仇怨，只怕从此再难化解。这几天比武以来，虽然也有武士受伤，但大多数人都是点到即止，只有少数人受了轻伤，今日黄殿英出手如此狠辣，实在是历次武试上少有之事。但他却不知道，原来黄殿英自那日求婚不成，驳了面子，便对向朝问一家怀恨在心，再加上前几日向梓禾救走牟飞苏，他已推断出她很可能和牟虎翼有勾结，这更加火上浇油，今日抓阄，抽到对手是向飞龙时，心里喜不自胜，发誓要将他好好教训一番。所以，刚才他出手才如此狠毒，如此绝情。

　　“多谢向大哥承让。”黄殿英站在擂台上，对正准备抬回去的向飞龙抱拳说道，又冲几位目瞪口呆的考官一抱拳，接着又向四方抱拳行礼，感谢众人对他鼓劲助威。他举行文雅，风度翩翩，丝毫不像出手狠毒之人。此时，台下却是一片混乱，窃窃私语者有之，骂声不绝者有之，欢呼者亦有之。窃窃私语者，多为中立的观众；骂声不绝者，自然是散毛司的观众；欢呼者，自然是唐崖司的观众。

　　黄殿英行完礼，跳下擂台，然后走上观战台，坐在他的七个兄弟之中，黄殿全等人见他过来，纷纷站起身，对他竖起了大拇指，黄殿英悠然一笑，仿佛这一战根本不值一提，微笑着坐下，等待观看接下来覃少川与黄殿雄的比试。他和六弟黄殿雄相似一笑，点了点头。黄殿雄慢慢地走了下去，气定神闲地站到了擂台中央。此时此刻，覃少川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他了。刚才，黄殿英重伤向飞龙，令他非常气愤，他此时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教训黄殿雄一番。他这一怒，顿时将昨夜制定的持久战策略抛诸脑后。

　　两人一交手，覃少川使出地崩拳，黄殿雄以天罗掌为主，夹杂了不少中原武林门派的武功，两人都以快打快，拳来脚往。这一番交手，却和上一场完全不同，上一场是黄殿英主攻，向飞龙主守，而这一场，却是两人对攻，因此精彩程度比上一场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