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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侠剑(下)》 作者:张杰鑫

第8章 胜子川二下南七省 赵昆福逃亡双龙山(2)

  老者说道:“非也。在他先君在世之时,家道殷实,可称本村的首户。他先君又是一位武举,教他习学武术,他下了几次场,功名未就,然后回家练习武工,专使一条画杆镔铁戟。虽然功名未就,这条戟他真学成啦,有千人之敌,人送他一个外号。叫铁戟将方成。”银龙笑嘻嘻的问道:“老大爷,他家里指何为生呢?”老者说道:“开镖局子为业。”银龙闻听此言,杏子眼一转,心中暗道:“我胜三大爷这三年未回镖局,我们小弟兄山南海北作买卖,大凡开镖局的,没有我们不知道的,怎么没听有这么一位铁戟将方成呢?”萧银龙思索至此,叫道:“老大爷,他家出入俱都是何如人呢?”老头一笑,说道:“你是访事员吧,为什么问的这样详细呢?”萧银龙说道:“老人家,我跟你闲谈,我看老大爷你很爱谈的。”萧银龙又和气,又笑嘻嘻的,老大爷长,老大爷短,老头也非常的爱惜于他,遂说道:“他家出入之人,似你这宗打扮的甚多,六楞四楞的帽子,都是短衣襟,小打扮,外罩大氅。”银龙说道:“老大爷,我是爱说闲话,他家里都有什么举动,你是本族,必然知道。”老头说道:“你还是访事员哪。”萧银龙说道:“不是,老大爷。我是最好闲谈。”老头说道:“他家里每逢三更半夜,常有赶集的大车来,车上包裹箱子,铺盖行李,往宅里卸。谁要打探他是哪儿来的,便说是由镖局子拉来的。”萧银龙一听,心中早已明白,暗中说道:“我们家三辈子保镖,我先祖及我父亲,到我这儿又是保镖,整三辈,向来没有用大车往家里拉过东西,这明明是坐地分赃了。”萧银龙思索至此,叫道:“老大爷,多打搅啦。”老头说道:“你也好问,我也好说。”萧银龙一乐,又向老头鞠了一躬,遂说道:“改日再见。”遂出了胡同,仍然够奔树林而来,见了五位兄长,将适才所遇之事谈了一遍。黄三太说道:“这位山西人实有来历,明明此家是坐地分赃的巨寇了。”金头虎说道:“亮家伙拿贼吧。”萧银龙说道:“五哥,你又来了疯劲啦,咱们管不着人家坐地分赃。咱们先在此处休息休息,候到二更来天,咱们暗探方成的宅院,若有老道师徒,必有杆棒、宝刀,那时节咱们再伸手拿贼。”三太道:“六弟说的有理,咱们先散开了,三位两位的休息,别叫外人看见树林子里有人。”于是六位遂分散开了,将小包裹放在就地,靠着大树休息。此时天光不过掌灯之时,众人各自坐在小包裹上休息,闭目合睛养神,单等二更多天,夜探铁戟将方成宅院。二更已过,银龙将杨香五叫起,六位聚在一处,将大衣服俱都脱去,包了两个包袱,萧银龙找了一棵枝叶茂盛的树,挂在树上,然后画好暗迹。萧银龙叫道:“贾五哥!坐地分赃的贼,可都有几年的苦工夫,咱们不知他手下窝藏多少大案贼,到方家集铁戟方成的宅院,你可别大呼小叫。”贾明说道:“你们五个人保着我的驾,前头三位,后头两位,我在当中。”银龙说道:“五哥别玩笑,最好到了方成的宅院,你要多加谨慎。”语毕,六位站起身形,够奔方家集而来。

  到了方成的住所,六位先进大胡同,然后再进东边小胡同,绕到宅后上了房,蹿房越脊,够奔三道院,北房五间大厅,盖的形式特别,大厅前六棵明柱,前出廊檐,后出厦子,当院一座天棚,天棚下一对大纱灯,昏暗不明,地下是三合土砸的,大厅里面灯烛辉煌,点着五七盏蜡灯。六位在南配房瓦垄蔽住身躯,六位英雄仔细一看,大厅里面摆着一桌酒席,北面坐着俩人,正北东边上垂手,坐着的贼首老道七星真人,道冠向右边挽着,身形歪坐着,可是偏右,腮帮子上贴着小膏药。老道说道:“方寨主,贫道来到杭州,无有立足落脚之地,多蒙方寨主念绿林道的义气,收留我师徒。贫道与你大师兄林士佩寨主,我们乃是至交,肩不离背,背不离肩,这几年无一刻之离。像你大师兄,是南七省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英雄,由打天下群英会,被胜英师弟蒋伯芳打了一棍,立刻起一道紫岭,贫道用碗接的血,莲花湖总辖寨主给用匕首刀开的,当时你未在场,真叫人不忍卒视。群英会散后,令师兄投奔杭州碧霞山,胜英的羽党又追到碧霞山,林寨主棍伤未愈,又被姓蒋的重棍打了一下,林寨主一怒,气走了,如今三载之久,未与贫道晤面。我师徒逃在杭州府,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穷途暮景,蒙寨主不弃,收留我师徒。贫道所用的药不多了;昨天拟寻找材料配一付药,胜英又和他党羽赶到杭州,昨天我正在办事的时候,老胜英在院中喊叫,我与老胜英动手,被他将贫道的道冠削落,削伤头上肉皮,又一镖打在臀部,又一镖将我右腿打伤。胜英的党羽老的少的,我都认识,惟独又添了一个矬子,我不认得,他一弩打了我的腮际。贫道带伤逃走,矬子在后面紧紧跟随,幸天不绝人,面前遇一道江汊子,贫道下水逃跑,才得脱险。胜英的余党甚众,寻拿贫道,犹如压沙求油,钻木取火。我由胜英家中得了一口宝刀,我无以为报寨主天高地厚之恩,我将宝刀奉送于寨主,请寨主观看。”宝剑在酒席筵前大众观看,恶道站起身形,去到大厅东暗间,三太等注目一看,正是聋哑仙师诸葛道爷的宝刀。

  老道由东暗间将宝剑取来,在大厅之内酒席檐前,一按绷簧,嘎叭一响,大厅之内,霞光万道。此时老道是站立在东面,将宝剑递与坐地分赃的铁戟将方成道:“方施主,剑并不是胜英之物,乃是他的师兄诸葛山真之物,此剑诸葛山真佩带多年。”方成接过宝刃,用手指一敲,呛啷啷带出一种钢音来。六位英雄注视方成,此人头戴青缎色随风倒壮帽,青绉绸大氅,青绸子短靠,扎绸英雄带,背后十字绊,年在二十三四,身材五尺有余,黑脸面,五官端正,黑中透亮。列位,人的俊美不一,并非白脸人就好看,有黑中透俊的。在他背后有一个兵刃架子,兵刃架子上插着一杆镔铁方天画戟。萧银龙叫道:“黄三哥,这就是铁戟将方成。”又看八仙桌西面坐着两家贼寇,方成先递与西面头一位,说道:“吕贤弟,你先看看削金断玉宝剑。”此人伸手接剑,六位小英雄在南房上观看,此人身高七尺,面似紫羊肝,一脸疙疸,背后背着一对竹节钢鞭,茶碗口粗细,将宝剑观看一遍,说道:“无怪乎诸葛山真成名。”语毕,遂将宝刀递与下首之人,叫道:“汪贤弟你看看。”此人面似熟蟹盖,像貌凶恶非常,在背后插着一条浑铁大棍,有小茶碗口粗细,黄三太等一看,这条棍比蒋五爷那条棍粗一半还多。此人又递与那下首之贼,并不是别人,正是非处女即妇人,采花杀命万恶滔天的恶贼张德寿。方成问道:“道友,老胜英的党羽,本领高的都是什么人?”老道说道:“无量佛!胜英的左膀右臂,就是聋哑仙师铁牌道人诸葛山真,红莲罗汉弼昆长老。这一僧一道,无所不为,无恶不作。好花绿叶扶着,还有镇三江萧杰萧三侠,九头狮子孟铠孟二侠。有两棵台柱子,一条铁棍打遍天下,姓蒋名伯芳;又有一个大脑袋是剑客,现在八十多岁啦,人称镇三山夏侯商元。还有两个与绿林道为仇作对的弟兄二人,一个是欧阳天佐,一个欧阳天佑。前三年萧金台盗万寿灯,就是大蛮子所为,他弟兄惯讲偷窃取有名的人物。前三年群英会他盗万寿灯,那万寿灯在铁箱子之内,封皮封着,锁头锁着,闵老寨主的徒弟在箱子盖上坐着,不准用熏香蒙汗药,这三间放万寿灯的屋子,外边铜铁网罩着,屋中墙上有护墙板,窗户有护窗青石板,青石板方砖铺地,房顶上网下有金皮子钢铸的铃铛,网下金铃铛未响,屋中一切未动,窗户未开,蛮子将灯盗出,镇住天下的群雄。再说还有神刀将李刚、贾斌久、屠老大屠粲。跟胜英换命的人不可胜数,这些人都有惊人的本领。惟有几个小孩子仗势欺人,头一个就是浙江绍兴府的黄三太,并没有多大本领,专仗胜英的名誉,欺压绿林;还有一个瘦小枯干损的不长肉啦,名叫小毛遂杨香五;有一个品貌俊美的小孩子,大概不是好人,名叫凤凰张七张茂龙;又有一个红旗李煜。最万恶的短命鬼叫塞北观音萧银龙,小冤家惯用短刀药酒、蜜饯砒霜,他要向我们绿林道若是一笑,我们绿林道倒霉三年。前三年赴萧金台之会,闵老寨主的徒弟赵仁、赵义都死在小冤家之手。太仓州的老朋友秦义龙,你没见过面,你也有一个耳闻,这位老朋友也死在短命鬼的手里啦。”金头虎低声叫道:“黄三哥,你们五个都被他骂了,就是不骂我。”此时就听老道说道:“方爷,还有一个没羞的孩子,家门无德,装疯卖傻,他要打仗,茶壶夜壶当兵刃。要在庙里打仗,香炉简直乱飞。”金头虎一听,低声骂道:“好一个杂毛老道,你是我的孙子!你大骂,我小骂。”方成叫道:“道友,你不要客气,你坦然在我这里住着,胜英之党羽别位我不认识,黄三太是浙江绍兴府结义村的人,他的天伦,是大明家的守备,我先君是武学,他父与我父是同科,我小的时候,我们两下里还有来往。小儿黄三太家中就是有俩钱,仗赖老胜英欺压绿林道,小儿不来还算罢了,他要来到了,一打听有铁戟将方成,小儿就得魂飞魄散,小儿就得闻名丧胆!我叫小儿三太站着死,他不能坐着亡。方某也不是说句大话,这柄画杆戟莫遇上敌手,三太小儿要来了,别说本寨主骂他掩耳盗铃。”

  黄三太性情暴烈,同着五位拜兄弟,听方成口口声声直骂黄三太,当着朋友,实在有一点吃不下去,三太不由的两太阳冒火,七窍生烟!英雄忍耐不住,左手一扶阴阳瓦,站起身形,抖丹田一声呐喊:“好一个坐地分赃小毛贼!不要暗地骂人,三太黄爷在此!”一纵身躯纵下南房,萧银龙伸手一把未曾揪住,黄三太已纵上南房,只见大厅里面当时灯烛熄灭,就剩了外边天棚下一杆大纱灯了。大厅的灯光一灭,显着外面天棚下的纱灯就亮了,方成忙将大氅脱去,一提画杆戟纵出大厅,众群贼明亮亮的兵刃,随后俱都纵出。方成叫道:“众位朋友!谁可也不许动手,来个三十二十保镖的,我自己捉。”工夫不见甚大,老道背定七口宝剑,怀抱宝刃;使鞭的贼人背定竹节钢鞭,有茶碗口粗细;使混铁棍之贼,手提混铁大棍,茶碗口粗细;恶贼张德寿怀抱戥叉皮;伺候酒饭的,俱都是小贼,也各执七节鞭、手叉子、齐眉棍、单壳等,在廊檐下一站。方成一抖画杆戟,叫道:“小儿黄三太!吃了熊心豹胆,你还要在圣人门前卖百家姓吗?不如趁早来束手被擒!”借纱灯观看黄三太,黄白脸面,古铜色壮帽,古铜色短靠,细腰窄背,双肩抱拢,五官端正,明晃晃掌中一口朴刀,尖长背厚刃飞薄,夹钢打造。方成的戟,一寸长,一寸强,颤戟奔三太咽喉便刺,黄三太见戟来的势猛,三太向旁一闪,刀横着由戟底下拦腰一刀,贼人的戟向下一砸黄三太的刀,黄三太闪身形抽刀,二人刀戟并举,就见画杆戟亚赛蛟龙出水,乌蟒翻身,三太的朴刀闪砍劈剁,缠头裹脑。黄三太在镖局子当了三年多掌柜的,竭力研究武学,学的刀法精奇。南房上塞北观音一看,方成的戟太重,恐怕黄三太有失,遂叫道:“杨香五!他既口出大言,咱们再下去一位。”杨香五道说:“我下去。”杨香五一飘身纵下南房,一声呐喊:“小毛贼休要逞能,小毛遂杨香五来了!”杨香五身量矮小,跳起来就给方成一匕首刀,方成的戟向外一裹,此时黄三太的刀照方成肩头便砍,方成是单戟向外绷双刀,一条戟吞吐撒放,二位英雄不能取胜。

  张茂龙一抖亮银锤,口中叫道:“毛贼方成休要逞能,凤凰张七张茂龙在此!”方成独战三位,李煜又飘身下来,叫道:“贼人你是贤愚不分,李二爷来啦!”四位战方成,方成并无惧色。金头虎叫道:“萧银龙,你也该下去啦!”萧银龙说:“你呢?”贾明说道:“我不算数,群贼这时他们虽不能动手,一会儿可就都动手啦。那个使铁棍的,我看见他,我就害怕,我是不敢上。”萧银龙一飘身也纵下南房,口中叫道:“方成毛贼!你是贤愚不分,助纣为虐。少爷萧银龙在此!”亮双笔扑奔近前。方成虽然枭勇,五位英雄的武学也不弱,一条戟左右盘旋,独战弟兄五位。戟乃百兵之祖,方成这条戟蛟龙出水、乌蟒翻身,虽然五位拿不住他,他也赢不了这五位。单戟横栏坚架,工夫不大,黑脸面热汗直流。正在激战之间,恶道抱着宝刃,念无量佛:“黄三太是胜英的眼,胜英在杭州呢。莲花峪、萧金台、萧玉台、杭州的碧霞山,全都被胜英打破,方施主你我走吧。”方成闻听恶道之言,画杆戟一晃,众英雄向两旁一闪,方成纵出圈子向东北一拐,出月亮门,前头恶道,后头方成。三太叫道:“众弟兄,追!”萧银龙叫道:“黄三哥!他这一走,未必非计。廊檐下二十多位贼人,俱都没动手呢。”黄三太说道:“贼人抱着宝刀逃走,分明是龙潭虎穴,也得追下去。”银龙说:“要追贼人,咱俩在前,香五、茂龙、李煜在后,可要跟紧了。”五位英雄这才向下追赶,方追出月亮门,贼人向北去,六尺宽阔石铺地的甬路,用脚一踩,纹丝不动,由南向北追去,就见恶道与方成俱都转入绿阴阴翠竹林内。五位追到离翠竹林切近,就听翠竹林内梆梆一阵梆子响,那翠竹林里面有条小道,由翠竹林闯出来十二位人来,东边一排六位,西边一排六位,前边三个人抱着弩匣,后边三个人掌中搭箭,六尺宽的江石子甬路,东西两旁俱都是三合土砸的板平的便道,梆子一响,乱弩乱箭齐发。由正北向南的时候,净走的是六尺宽的江石子甬路,六位英雄探方成的宅院,就是金头虎有金钟罩,他并没下来追。银龙叫道:“黄三哥!咱们俩向西纵,后边的向东纵。”萧银龙头一位纵上便道,向下一沉,脚尖一较劲更向下沉,黄三太再纵上便道,两个人分量重,向下沉得更快。萧银龙叫道:“黄三哥,扔家伙!二人各把家伙一抛,一拢自己腿腕子,元宝式坠落陷坑。坑有一丈三四尺深,坑底下铺的石灰,二人下去一砸石灰,俱各迷了眼睛。东边的杨香五、张茂龙、李煜,也落于坑中。陷坑做得精巧,别说是黑夜,就是白天也看不出来。”老道叫道:“方爷你看看,这够多省事!快叫弓箭手用大杆子向上搭。”弓弩手取过了钩杆子搭上来。老道说道:“众位辛苦点,不用找扛子啦,每位扛一个就行啦。”弓弩手将五位扛起来,一个人拿着五位的家伙,够奔大厅。来到天棚下,将五位横躺竖卧,向地下一抛,老道与弓弩手将五个人身上俱都搜了,又将五位头巾绢帕撤去,火折、火扇子、飞抓暗器俱都取下来。白天金头虎要打进宅院之时,有人出来看见五个人了,遂回奔本院告诉了老道七星真人与铁戟将方成,老道闻听说道:“这五个我都认得,乃是无能之辈,他们今夜必来,贫道略施小计,叫他们这五个小冤家,一个也走不了。”贾明在前,五个人在后头拥着,出来的那个贼人,未曾看见金头虎,故此报告的是五位。老道与方成计议妥善,夜晚摆酒取出宝刀,叫大伙观看,方成口口声声单骂黄三太,为的是将三太等激下来,好擒他们。老道抱着宝剑一跑,萧银龙知道是计,黄三太也明明知道是计,无奈千山万水来到杭州,寻找的是恶道与宝剑,今见了宝刀,眼看着恶道欲走,岂能舍得了呢?

  这五位中了计,搭到前院天棚下,将身上东西俱都搜清,恶道向方成说道:“方寨主,这五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置?”方成说道:“我这个宅院子向来没伤过人命,弟兄们做买卖俱都是出去五十里之外,咱们将这五个抬到远处,一刀一个。”老道说道:“胜英现在杭州,这五个人倘若走一个,被胜英知晓,你想想你这座宅院,比碧霞山、莲花峪、萧金台如何?倘若往外面抬这几个,再被胜英余党瞥见,你这座宅院,是片瓦不能留。”方成闻听,说道:“依道爷之见,打算如何?”老道说道:“我意欲将这五个人,在大厅前明柱上一绑,俱都开膛摘心,我们重整杯盘。”我现在带伤几处,流了不少的血液,中气大亏,那有钱之家服补益之药,多用参茸,殊不知人心这种东西,比什么补剂都力大,人参鹿茸的火最大不过。方成一听恶道之言,有点耳软心活,遂说道:“全凭道爷办理。”恶道说道:“这是胜英得意门生,先将三太捆在明柱之上。”毛贼将三太捆好,大厅前六棵明柱,将三太捆在东边第一棵明柱之上,第二棵明柱是杨香五,第三棵明柱萧银龙,第四棵明柱张茂龙,第五棵明柱李煜,恶道俱都将众人发髻分开,拴在上边,两条腿用绳捆在下边,旁边是众人的衣帽抛了一地。恶道将众人捆在明柱之上,口念无量佛:“你们来了五个,这是六棵明柱。”贾明在房上,伸出大拇指来放在嘴里含着,心中暗道:“小子,这还有一位呢。”不表金头虎未敢下来,幸免于难;单说恶道派人预备净水盆一个,大水桶两个,一把牛耳尖刀,恶道手执牛耳尖刀,来到三太近前,念了一声无量佛:“三太小儿,你也有今日吗?”正在此时,过来一个贼人,名叫李二横子,说道:“道爷,这点小事,还用你老人家动手?交给我吧?”恶道闻听,说道:“贫道这两日精神不足,力气亏损,贫道这是吓唬吓唬小儿三太。”黄三太厉声说道:“古城村没将你活埋了,叫你多活几日。黄三爷岂俱死哉,你是报应还没来到呢,你还不定怎死呢。摘心开膛,任尔所为,何必吓唬?”李二横子接过刀来,王老二在旁边提着油布给李二横子挡着前身,为的是血迹不溅在身上。恶道在旁,告诉李二横子开腔摘心之法:“将心摘下之时,将心放在凉水盆中,将心浸白了,切成薄片,预备葱姜蒜花椒大料,葱要切的一寸来长,多加香油煎炒,再防备人心向外跳,活人心切成片也向锅外跳。”恶道在一旁滔滔不断,指示做人心汤之法。李二横子、王老二二人,将一切东西预备齐整,凉水盆端到黄三太跟前,李二横子手执钢刀,王老二手拿小钩子、小剪子,李三横子左手点着三太的胸口窝,右手的刀照定三太肚脐下,就听噗的一声,死尸翻身栽倒,不知黄三太性命如何,群贼一阵大哗。列位,黄三太在明柱上捆着,何以翻身栽倒呢?原来李二横正要下手的时候,没防备东房上还有一个讨厌鬼金头虎贾明呢,贾明在东房上揭下两块砖来,取出腰间的飞抓,将绒绳割一二尺长一块,十字花儿将砖捆在一处,李二横子方要向三太肚脐上扎的时候,金头虎抡起砖来,照定李二横子太阳穴砸去,这一砖不偏不倚,正打在李二横子太阳穴之上,只见万朵桃花开,脑髓皆崩,死尸翻身栽倒尘埃。抛砖这宗工夫,乃是傻小子惯技,自幼儿专学抛砖扔瓦,真比打镖都准。这一砖救了黄三太一条性命。群贼一阵大哗。方成问道:“什么人?”金头虎在房上答道:“我!小子。”赵老道叫道:“方寨主!我没说在后头,你看怎样?”方成说道:“抛砖砍瓦之辈,还有什么本领?待我拿他了。”说着将大衣脱下,手提镔铁戟,来到天棚下。金头虎方才看见方成战三太等,金头虎知道方成的武学高强,金头虎比猴还灵,心中暗说:“我一跑,他们不能杀我这五位弟兄,这是他们作贼的规矩。”方成奔东厅房而来,金头虎蹿房越脊向北而逃,逃在方成院后,有一道横墙,一丈来高,金头虎纵身子上了大墙,向墙外一看,是一片青草芦苇,深可没人,一望无际,金头虎跳下大墙,进了苇塘,趴在里面,连大气都不出。

  方成跟踪纵在大墙上,举目眺望,傻英雄踪影皆无,方成明知是进了苇塘啦,方成心中愤恨,知道是苇塘里面砖头瓦块很多。这是一片旱苇塘,这块苇塘二里来的地,是方家公众的,这家三分,那家五分,共合是二里来地长,有江洋大盗给方成出主意,由大厅挖下地道,通连旱苇塘子,在旱苇塘子之内,放了些茶碗大的砖头石块,这本是有作用的,方成是江洋大盗,防患未然起见,倘若破了案,不是官人的敌手,由地道跑入苇塘,里面砖石瓦块,为的是打敌人的,这一来不要紧,给贾明预备啦。贾明跑到苇塘里面,塘下一摸,完全是饭碗大的石块儿,大声都不敢出,拿起两块石头来,在里面净等贼人追进来,他好抛石头。方成两条腿骑在大墙上向苇塘中观看,明知道金头虎进了苇塘子啦,他不敢进去,方才贾明砸李二横子,方成看得明白,砖抛得太准啦,倘若进去,必被人家暗算。方成骑在墙上喊道:“抛砖砍瓦,钻苇塘子,不算英雄好汉;是好汉你出来,与方某战上几百合!”贾明在苇塘之中,心中暗道:“我不是你的敌手。”方成见敌人不出来,遂又说道:“方某饶尔不死,我去也。”金头虎在苇塘之中看得真切,方成下了大墙,金头虎自说道:“我是屈死鬼,我跟上你啦。”金头虎由苇塘里面出来,又来到三道大院,蔽在东厢房后坡。恶道问方寨主道:“可曾将敌人拿住?”方成说道:“此人没有品格,进入苇塘啦。”老道说道:“此人没品行,先将这五位开完膛,然后拿他。大肚子,罗圈腿,跑不了他。”方成说:“全凭道爷处治。”老道问道:“哪位动手?”别人都不敢言语,王老二自告奋勇,叫道:“道爷,我办此事!”拿起刀来,将油布围在下身,方要下手,就听东厢房上有人说话:“小子,砖又下去啦!”王老二抛刃喊道:“我不开膛啦!”方成闻听,不由得大怒,说道:“本寨主饶尔不死,你三番五次搅闹。”说着话又将大衣脱下,一抖画杆戟,纵上东厢房,金头虎是轻车熟路,蹿房越脊,仍然够奔那片旱苇塘而去。方成骑着大墙,说道:“你无品格,方某去也。”金头虎说道:“我还跟着你。”方成来到大厅,叫道:“道友!我虽然在绿林道年浅,常听有人讲究,若是三个拿着两个,无论如何,不能杀害,必须全拿着一块杀。这五个不能杀啦,必须将那人捉住,一同杀害,那才算不违绿林道的亲友呢。”老道说道:“方爷言之有理。捉拿此人不难,此人罗圈腿,大肚子,跑得不快,四面将他围住,方爷你本领高强,你在东面,贫道把住北面,双鞭将吕爷把住南面,铁棍将汪爷把住西面。拿住他不能开膛,先破了他的金钟罩,挖他的眼睛,断去他的十指,一片一片刺他的肉。这东西最可恨不过,绿林道的朋友,不知道他害了多少。”

  金头虎在东厢房上听得真切,心中暗道:“四面围住我,我受不了,我先跑吧。”蹿房越脊,原路够奔苇塘。背后并没有人追他,顺着大墙有一条小道,向东跑去,前面有一片树林子,贾明进了树林子,坐在就地,喘息了半天,定了定神一看,原来是宦家坟地,站起身子,来回地踱来踱去,自己心中思索:“黄三太等俱都被贼人拿住,我们是磕头弟兄,又是老交情,若是我独自逃走回到家中,我父亲要问我外面的事情,我若说了实话,我们六个人乃是一同出来的,他们五个人被人家拿住,俱都杀啦,单独我一人回家去,我的天伦焉能饶我?要是不家去,见了我和尚师傅与胜三大爷,这件事完全说不出去。”金头虎思索至此,自己一晃冲天杵,自说道:“此事总得报仇。”又一想:“打不过人家,若要将我捉住,也是一块儿开膛挨刀。”金头虎在坟地内自己来回寻思,万绪萦怀,忽然想起家来,不由的一阵酸心,不觉潸然泪下。倘若真回方家集与贼人动手,必然被人家拿住,绝无生理。贾明将牙一咬,自言自语道:“父母的遗体,岂容贼人碎尸万段?倒不若自己行了拙志,落一个尸体完全。”抬头向东北一看,一道大河,离坟地不远,贾明说道:“倒不如跳河,落一个整尸吧。”方要去投河,自己一想:我会水,跳下去我要是不喝水,还不能就死;要不然撞死在树上吧,我有油锤冠顶的工夫,刀剁斧砍都不怕,撞晕了就不撞啦。有什么高人,能给我出一个好主意,死得又舒服,又落整尸首,又没有这么一个人。有了有了,莫若上吊吧,只要吊在树上,再想摘套,胳膊也抬不起啦。贾明将心一横,摸出来飞抓绒绳,寻找歪脖树,找了半天也没有,连一棵歪脖树都找不着。“得啦,就这棵小树吧。”一抖绒绳搭在树枝之上,系好了套儿,自己拉了拉说道:“真结实,行啦。”面对小树说道:“你就是我的孝子贤孙。”贾明死志一生,叫了一声:“娘啊!见不着啦。爹呀!见不着啦。兄弟妹妹,永远不能见了。黄三哥,你们死活,我还不知,我先走一步吧,咱们弟兄生也在一处,死也在一处,鬼门关上相逢见面吧。”贾明语至此泪如雨下,颈子向套里一伸。

  正在此时,忽听背后有人叫道:“明儿!就是这样能耐?专会上吊呀?”金头虎一抬头,说道:“我可没上吊,都知道我好玩笑。”用手一抹眼泪道:“是哪位呀?”一看此人掌中一条白素素的盘龙棍,贾明不由的喜出望外,说道:“五叔哇!”蒋五爷答道:“正是蒋伯芳。”金头虎欢喜的不知东南西北了,说道:“真是傻小子有造化,五叔你打哪儿来呀?”蒋五爷说道:“头一拨胜三哥,第二拨你们六位,第三拨就是我。由莫州起身,沿路之上,庵观寺院,找寻恶道师徒,及胜三哥你们小弟兄六位,直至杭州府我并未见着一个人影儿。一天晚晌住在小王村,一个单间屋子,原来是一个小店,我独自一人闷闷不乐,早早安眠,朦胧之际,忽听敲门的声音不大,我是和衣而卧,提棍出来,并无一人,我回到屋中仍然安眠,方入梦乡,又有拍门的声音,我又提棍而出,仍不见人,我纵身形上屋向四外一看,有一道黑影,奔此方而来,脚程很快,跟至此处,那道黑影踪影不见,正遇你在此痛哭。”贾明叫道:“蒋五叔,你不知道我好玩笑吗?拍门是我,头一回你出来,我就向这儿跑,你没追,第二回你才追我,我将你引到这儿来啦。”五爷说道:“三里多地,我怎么没追上你呢?”贾明说道:“平日他们都说我脚程太慢,这几年我净练脚程啦。”蒋五爷定睛一看,贾明眼泪还没干呢,遂说道:“我会追不上你?不对不对。你说实话吧。”贾明说道:“五叔,干啦,三太、杨香五、茂龙、李煜、银龙,他们五个人都在前面方家集被人家拿住啦,眼看着要开膛摘心,恶道师徒的计划,要炒心片,熬人心汤。”蒋五爷问道:“他们何以到方家集被获遭擒?”贾明遂说:“白天在饭馆吃饭,山西人吃饭没钱,黄三太候饭账,山西人骂街,我们追那山西人,追到方家集有一条大胡同,那老西一进胡同,就不见了,我们看见有一家门口,贴着红柬帖,上书‘发卖二刃双锋宝剑,龙头杆棒’。我们夜探方宅,他们五个人被人家拿住,恶道要开膛摘心。”蒋五爷闻听,口中叫道:“明儿引路,方家集去救三太五人。”贾明在前,蒋五爷在后,仍由原路而来。来到大墙根下,贾明问道:“五叔,我师傅老和尚是你什么?”蒋五爷说道:“那是我师兄啊。”贾明又问道:“我父亲呢?”蒋五爷说道:“那是我七哥呀。”贾明说道:“你是我什么?”蒋五爷说道:“你不用多烦,有什么事快说吧。”贾明说道:“没有别的事,侄儿方才被人家追了好几个跑,这回你得给我找找场面。”蒋五爷说道:“那是当然。”贾明说道:“你得听我招呼,你先到东厢房隐住身形,将棍放在瓦垄之内,我先下去与贼人答言,我招呼你时,你可当时就得下去。”蒋五爷说道:“这有何难?”贾明说道:“你可别走了,你要一走,他们就将我宰啦。”蒋五爷说道:“岂有此理,不要耽误时候啦。”

  贾明来到东厢房,蒋五爷伏在后坡,亮银盘龙棍顺在瓦垄之内,贾明故意踩碎了房上的瓦,大声喊道:“好一个坐地分赃之贼!要害我三哥?大英雄贾明来也!”老道说道:“方寨主多要留神,这小子可不敢如此。”方成笑道:“道爷太长他人的威风了。”金头虎跳下东房,方成合着镔铁戟,贾明说道:“小毛贼如知时务,献出老道师徒,跪倒叫金头虎三声爷爷,我能饶尔不死;要动上手,大英雄收招不住,毛贼你有性命之忧!”方成说道:“你可别跑,你品行不端,方才追你几个跑。”贾明说道:“小毛贼,方才大英雄耍笑你,你也没拿耳朵摸摸,咱们爸爸明清八义钻云太保贾七爷,我师傅红莲罗汉弼昆长老,神通广大,佛法无边,摘七星换北斗,移山倒海,撒豆成兵,呼风唤雨,外有七十二变。咱俩画个圈,单打独斗,谁要出圈,便是狗熊。我用一字杵画圈。”说着画了一个圈,有两间屋子大。方成说道:“你紧自不动手,寨主爷可要用戟扎你了。”贾明道:“毛贼你提住气,找得念咒。”金头虎遂脸朝上,先咳嗽两声,口中念道:“天灵灵,地灵灵,南七北六十三省总镖头胜三大爷何在?”恶道与方成仰面观看,并不见有人。贾明说道:“为何胜爷不来呢?啊啊,年迈啦,七字真言调不来啦,拘一个年轻的吧。天灵灵,地灵灵,蒋五叔何在?”老道闻听,吓了一机伶,并不见人,贾明不见蒋五爷下来,老道四顾无人,贾明说道:“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蒋五叔你要不下来,可就没有好听的啦。”蒋五爷闻听,又是气又是笑,站起来,一声呐喊:“大胆的毛贼,飞天玉虎蒋伯芳来也!”老道念了一声:“无量佛,我的佛!”群贼一阵大乱,蒋五爷合棍纵下东厢房,要单棍独斗群贼。恶道乘乱之际回了大厅,将大厅灯光熄灭,一拉张德寿的衣服,爷俩进了东暗间钻于床下,借地道暗暗而逃。方成是蠢材,老道方一来的时候,就以老道为推心置腹之人,方成就将地道告诉了老道,言说官兵困了宅院都不要紧,我大厅东暗间有地道,直通大墙后苇塘。

  不表老道师徒暗自逃遁,方成手提画杆戟观看蒋伯芳,面如白玉,一身吉祥白的衣服,掌中盘龙棍一条,犹如雪霜一般,粗似鸭卵,灯光之下看不见赤线穿双眉,只见俊美少年含着威风,风流才子隐着一团杀气,年在二十来岁。方成耳闻蒋伯芳一条棍纵横十四省,这一见面倒有点不甚相信了,方成虽然是蠢材,心眼还算活动,口中叫道:“你就是飞天玉虎蒋伯芳?闻名不如见面,不用本寨主拿你,我派一位朋友,就拿了你啦。”遂回头叫道:“汪寨主!请你捉拿蒋伯芳。”房檐下一个贼寇,手掌混铁大棍,有茶碗粗细,面似熟蟹盖,身高七尺,凶若瘟神,比五爷这条棍粗一小半,长有一丈余。金头虎一看,吓得向东而退,心中说道:“姥姥,这一棍能砸得我入地三尺。”汪贼向蒋五爷身前走来。五爷紧皱双眉,心中暗道:“我打遍天下,未遇见过这样的一条棍。”贼的浑铁棍够上部位,泰山压顶奔蒋五爷头上打去。蒋伯芳遇这种兵刃,都用棍横着搪,蒋五爷一看贼人这条棍比自己的棍重得多,五爷思至此,先闪开了身躯,用盘龙棍向外一绷贼人的棍,就听嘎嚓一声,浑铁棍弯啦,原来这条棍是铁叶包的。金头虎喊道:“小子!你可将我冤苦啦,我要知道你的棍不是真的,咱俩早就滚上啦。”蒋五爷向上一跟步,纵起身来,用了一招野鸡抖翎,横着奔贼人太阳穴打去,就听“扑”一声,万朵桃花开,脑髓皆崩,铁棍将汪德兴打死。双鞭将吕达成向上一纵身形子,竹节鞭有胳膊粗细。五爷明白八成,这两条鞭必是纸糊的元宝,也是假的,坐地分赃的贼人,拿这俩人当台柱子。五爷纵起身形,够奔贼人顶梁便打,双鞭将吕达成急忙用双鞭使了一招双插花,向上一架,他焉能架得住五爷的盘龙棍?木鞭向下一随,棍着顶梁,鲜血崩流,翻身栽倒。众贼人一看蒋五爷英雄非常,果然名不虚传,不约而同全都暗自逃走,将方成的财物抢掠一空,谁也不肯空手而走。方成坐地分赃三年,来得不善,去得更易,前道院有方成的老家人,大声喊道:“众位怎么一点面子都没有?”恶贼人说道:“将老东西杀了。”老家人见事不好,吓得藏在在一旁去了。你道方成乃是祖遗的家产,虽然自己中兴,产业也有先人不少,不由的眼睛就红啦,一抖镔铁戟奔蒋五爷胸前便刺。蒋五爷一闪身,用棍一绷,就听呛啷啷一声响,铁戟犹如金鸡乱点头。蒋五爷就势顺风扫败叶一棍,方成的戟向外一绷,遂紧跟着纵起身,向蒋五爷顶梁便砸,蒋五爷用铁门闩的架式一横,震得方成虎口发酸,这才知道,棍扫十四省的英雄名不虚传。画杆戟乌龙出水,五爷盘龙棍玉蟒翻身,蒋五爷仍是八八六十四棍,亮银神八棍、达摩传八棍、出手棍八棍、火烧天八棍,前八棍雷风震动,后八棍斗转星还,盘龙棍珍珠点地,抱月棍老君坐禅,护身棍随身乱转,得胜棍妙法无边。黑白二英雄杀成一团,蒋五爷衣白脸白盘龙棍雪白,白得犹如白雪;方成脸黑衣青,画杆镔铁戟漆黑,恰如白虎帅巧遇黑煞神。

  金头虎一吐舌头:“人家俩人打仗,我看什么?我还不救人等待何时?救出黄三太等,我就说蒋五叔有勇无谋,净顾打仗不救人啦。”贾明够奔二道院,一看各屋中箱柜俱都大开,贾明心中道:“我净顾看热闹,为什么不弄点金银呢?”由二道院走到头道院,见东房中灯烛之光,进了北暗间,看见一个青布帐子,里面有一个蓝布衣裳襟,贾明伸手向底下一摸,捋住了腿腕子啦,说道:“出来吧,小子。”拉出来一看,乃是一个老者,面黄肌瘦,贾明问道:“小子,你在床底下干什么?”老家人将众贼人抢夺,自己如何拦阻不住,细说了一遍,又叫道:“办案的老爷,你办的是贼,我是好人。”贾明说道:“你们作贼的,被捉住就是好人?能与不法之人当家人,就能抢夺,方成坐地分赃之贼,他们一进门,有好东西你得留下点。”贾明说到这里,喊道:“老头你欲死欲活?你要愿意活,方才明柱上五位保镖的在哪里?你同我去,我救出那五位,饶你不死。”老家人说道:“这有何难?我陪你去,现在东院水牢之内放着呢。老奴手眼已迟,我点着一个灯笼去。”贾明说道:“不行不行,我怕你逃走,我揪着你点灯笼去。”将灯笼点着,二人遂奔东院水牢而去。工夫不大,二人来到了东跨院,满院野草鲜花,南北堆着干柴,东面一座敞棚,南北宽三丈有余,东西长五丈有余,没有门窗户壁。老家人领着贾明道:“小老儿身小力薄,水牢上有盖板,南北一丈二尺长,东西五尺宽,上面盖的是木板,你将木板打开两块,就看见里面了。”贾明说:“咱有劲,好办。”贾明来到近前一看,两块板早掀开啦。老家人用灯笼一照,贾明低头向下一看,倒下十三层阶台,南北六棵木桩,出水三四尺高,里面是水,用灯笼细照,五位踪影皆无!贾明一翻母狗眼,看见东南角有五棵柏木椿上有铁环子,拴着绳子。金头虎不见了五位弟兄,抽出杵来,照定老家人就是一杵,这一杵挟肩带背,老家人立刻殒命。贾明见老人家身死,心中思索:“五位弟兄一定被贼人所害。方才我只顾看热闹啦,不早来救人,我算什么东西?”越想自己越气,伸出虎掌照着自己脸上就是三个大嘴巴子。正在此时,就见东角、西北角,方成的宅院,忽然火起,后院中火光冲天,烟火交加,贾明的母狗眼被烟熏的辨不出东南西北,金头虎一揉母狗眼说道:“要坏,一会儿要将我烧死在方成的宅院里。”忽听北面上有人咳嗽,金头虎一看,有一个人影就在北面大墙上站着,金头虎纵上大墙,那黑影踪迹不见。金头虎自言自语说道:“这是救我的神人,又将我引到这段大墙之上,这回我可找着道儿啦。”由墙上纵下来,奔东去的小道,仍然够奔坟地,到在坟地里,金头虎一看方成的宅院火光冲天,金头虎坐在一张石桌之上,就听方家集锣音一片,人声鼎沸,方成的宅院火光达于霄汉,本村乃是一个集场,脚行最多,担水救火。其实这俱都是邻居为防患计,各自保护自己的房子,搬运东西,并没人与方成救火。皆因为方成坐地分赃,本族的家长累次劝他,不教他做此伤天害理之事,方成他不但不知改悔,还背地里暗派江洋大盗给人家放火抢掠,所以今天方成家里起火,大伙都不言而喻,知道他是恶贯满盈啦,谁也不去救火,尽担水保护四邻,看着他的宅院烧完了算完。刹那之间,方成的宅院化为灰烬。

  金头虎正在观看,心中说道:“可别把我五叔烧在里面?”金头虎正在思索,忽听西边苇塘之中呼哨乱鸣,就看见苇塘之中出来一家贼寇,此贼极其好认,背后五棵短剑,两棵长剑,斜插一口宝剑,全身八口宝剑,正是恶道七星真人。恶道师徒二人由大厅东暗间下了地道,钻入苇塘,暗看方宅究竟。工夫不大,忽见火光冲天,方知方成宅院已破,恶道念了一声:“无量佛!”张德寿心怀恐惧,叫道:“恩师,倘若有人追来,你向东跑,我向西跑。”师徒二人在苇塘内蹲了多时,见无人追逐,老道遂打呼哨。这是方成招聚贼人的暗号。恶道打了半天的呼哨,并无方成的余党,也没有追赶之人,遂自单身出了苇塘。金头虎一看恶道奔树林而来,自己暗道:“要干,要干,他要一进来,我就得跑。还得别叫他看见,倘若被他看见,我这条小命就算完啦。”贾明钻入石桌底下一伏,大气也不敢喘。恶道进了树林子,单单就坐在贾明钻入石桌底下这长石桌上啦。恶道自己坐在石桌之上,打了一个唉声,自言自语道:“贫道又连累了方成方寨主,这大一所宅院,一旦之间化为灰烬。可恼方家集之人不来救火。”金头虎在桌子底下,心中暗道:“恶道这两条腿在桌子下面,我要一伸手就将他揪住,使劲一抖,将他抖一个筋斗。倘若抖不倒他,我可就干啦。”此时,恶道做梦也想不到石桌底下还有一位坏小子。金头虎思索己毕,冷不防一揪老道的腿腕子,用力一抖,老道这个乐子可大啦,噗咚一声,闹了一个狗啃地,鼻子脸面俱都擦破。金头虎赶紧打桌子底下钻出来,用磕膝盖一顶腰眼,拢上两条胳膊,掏出恶道腰间的绒绳,将恶道四马倒攒蹄捆上。贾明将老道捆完,一摸老道的兜囊,还有散碎银两,掏完银子,一看斜插柳这口宝剑,正是聋哑仙师之物,金头虎喊了一声:“造化呀!我诸葛大爷的宝物得着啦,这个脸可露大啦。”老道念了一声无量佛,打了一口唉声,遂说道:“可惜贫道被你这无能之辈所擒,真是生有处,死有地,真气死我也。”金头虎说道:“贼老道,贾老爷拿你,犹如探囊取物。动手?你这样的六个都不成。”恶道嘿嘿冷笑。贾明将道爷的宝剑亮出来,说道:“恶道,你无故的跑到古城村,烧我胜三大爷的喜棚,胜奎的小媳妇叫你们用镖也打啦,你平生所为,发卖熏香蒙汗药、盗取童子紫河车,今天是你报应临头,虽千刀万剐也不能偿你之罪。今天我不能一下宰了你,我将你鞋袜脱下来,我先割你脚指头,割完你脚指头,我再割你的手指头,好给被害的人解恨,叫你也受一受。”语毕蹲在尘埃,解老道的腿带。贾明正在解老道的腿带之际,就听后面脑海有金凤的声音,贾明要不向上起,必打在脑海上,要起来必打在后背,果然向上一起,正打在后背肩窝之上,噗的一声,趴在就地,当时过来一人,一抬腿踩住贾明。贾明喊道:“小子!别使劲哪,肚子可大,要放爆。”口中喊着,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铁戟将方成。

  列位,方成怎么个来由呢?皆因方成正与蒋五爷动手之际,恶贼见自己宅院四外火起,方成无奈何,用戟一绷盘龙棍,纵出圈子外,进了大厅,五爷跟踪追入,不见了方成。方成由太厅进了东暗间,顺着地道跑入苇塘,沉了沉气,由苇塘出来,向这块坟地而来,正赶上贾明喊:“老道!我不一剑宰了你,我将你手足十指俱都割落。”方成奔着声音而来,一看正是贾明蹲在地下解七星真人的腿带呢,方成遂由兜囊之中登出一只镖来,照定贾明后脑海打去,没打着后脑海,正打在后背肩窝之下,贾明当时趴伏在地,方成过去一脚踩住。金头虎一回头见是方成,说道:“我贾明是浑小子,我早将老道宰了不就完了吗?为什么得理不让人呢?这回我算完啦。”恶道念了一声无量佛:“方施主快救贫道。”方成说道:“道友,你师徒真不好交朋友,一见蒋伯芳来到,你们师徒便暗自逃走。你看看我的宅院,已成飞灰了。”老道说道:“礼义出于富户,良心丧于困地。别说是贫道,就是您大师兄镇八方林士佩都惧怕蒋小儿三分。方施主你先将贾明捆上,将宝剑取过来佩带在身上,你再救贫道。虽然家败人亡,还落一口宝刃,虽不能说是价值连城,也可以防身护体。”方成闻听此言,他先将贾明捆上,过去解开老道的绑绳。恶道爬起来擦了擦面上的血痕,仍由方成身上取下宝刀说道:“贫道暂借一用斩仇人。”对贾明说道:“贫道现有宝刀,贾明你有金钟罩,我试试宝刀能破金钟罩不能?”金头虎头朝东脚朝西,恶道面向南,拔出宝刀,将要手起剑落,金头虎说道:“道爷你将我解开,我再抽我自己两个嘴巴子,回头你再捆上宰了我,我好出出我这一辈子浑蛋之气。”老道说道:“那是万万不能,你宰贫道之时,贫道跟你软化来吗?不用费事,转世为人去吧。”金头虎遂大声喊道:“救人哪!恶道在树林内宰人呢!”老道照定贾明唾了一口,说道:“你要割贫道十指,贫道有一句哼哈吗?”金头虎大声喊叫,方喊过了第三声,余音未已,惊动了一位惊天动地的老英雄。但是距离稍远,救之不及,看看恶道手起剑落,此人急中生巧,哼了一声,老道一回头,没羽飞蝗石奔老道头上打来,打的还是真重,鲜血直流。老道不知所措,抹头便跑,老者喊道:“你哪里走!”方成问道:“什么人?”老者答道:“你不认识老子啦?”方成举目一看,山西老者由腰中取出一物,一把犹如笔管直,一抖颤巍巍,就听老西说道:“我拿枪打你个猴崽子!”抖手中枪奔头上打来,方成画杆戟一横,岂知此枪会拐弯,正打在脸上,挂了两道血槽。方成用戟一扎老西,老西闪开身形,照定方成软肋便打,方成用戟一拦,此枪一拐弯,软肋上又落了两道血槽。方成没见过这宗兵刃,嗳呀一声,追老道去了。老西说道:“你哪里跑!一个也跑不了,我拿着驴球的还要宝剑呢。”贾明喊道:“老西大爷!你先别追,先打开我的绑绳,要不然你追一个,回来一个,我就干啦。”老西说道:“真教老子费事。”回来给贾明解着绑绳道:“老子是个骗子不是?”贾明说道:“你不是骗子,你是活菩萨。”老西解开了贾明的绑绳,就见一道黑线追下贼人去了。

  金头虎爬起来,抽自己的嘴巴子,打得山响,说道:“何必要割老道十指?放着脸未能露,还栽了筋斗。怎么活的?这么大个子。要不然剑也得回来啦,手起剑落,老道就赶路去啦。浑蛋浑到我这儿算到了头啦,猫咬尿泡瞎欢喜,白拿了一把宝刀,又丢去了,我还在倒了霉的石桌子坐着。这个老者倒是什么人哪?许为神仙吧?”贾明又坐在石桌子上,工夫不大,就听东南有人说话:“快追,奔这里来啦。”金头虎一看五六个人。自己暗中说道:“这必是方成的余党,我一个人不是他们的对手,莫若我还钻石桌底下去。”金头虎钻到石桌子底下,就听这几个人说:“好快的腿呀,你我弟兄五人在水牢之中,只求一死,不想忽然间两块木板自起,在水牢上面说道:‘你们要闭上眼,我若不救你们,我不是英雄。’咱们一闭眼,可没看见人家怎么进去的。最难的是人家救出咱们来,身上连一点水都没沾,别的本事不用说,大概是由柏木桩上纵到咱们被绑的柏木桩上。人家救咱们的这宗能为都少有,解我发髻之时,脚绷着铁环子,用珍珠倒挂的工夫,我的胳膊在水内,人家未曾下水,解了我的胳膊上的绳,大概是将手伸在水内解的。人家解开我的胳膊绑绳,我才自己蹲下解我足上的绑绳。”又听有人说道:“我也是这样。”金头虎愈听声音愈近,原来是香五的声音。又听杨香五说道:“咱们哥俩救他们三位,人家走的时候,我可看见啦,由柏木桩子纵到柏木桩子上,到在水牢门的时候,一道黑影就不见啦。等到咱们五个人出来的时候,那道黑影又在苇塘前一晃悠,遂进了苇塘啦。”萧银龙说道:“我见他在苇塘外面晃悠,我一追他,地上一个大包裹,将我绊了一个筋斗,我打开包裹一看,原来是咱们五位的头巾、绢帕、衣服、兵刃、暗器。眼见人家奔这坟走下来啦,怎么咱们就找不着呢?此人的腿太快啦。”贾明在桌子底下一听,心中说道:“原来是你们呀。”又听杨香五说道:“往石桌底下看看。”贾明一听要看石桌底下,遂由石桌底下出来,说道:“众位辛苦辛苦。”杨香五说道:“吓我一跳,你钻在这底下做什么?你真没羞,弟兄六人出来寻找贼人,五人被获,你独自逃走,还有脸再见人呢?”贾明说道:“你们五人乃是无用之辈。我并不是贪生怕死,我要是不走,咱六个叫人家都拿住了,当时就都宰啦;我这一走,你们知道我办了多大的事呀?说诳语者不是人,我走后将蒋五叔找了来啦,五叔到方家集棍打群贼,我将方成的老家人擒住,才知道你们在方成后院水牢。此水牢在东敞棚,我进去之时,掀开两块盖板,向下一看。东面八棵柏木桩,西面五棵柏木桩,你们在东南角上捆着。我变了嗓音说道:‘你们闭上眼睛,我要不救你们五位,我不是英雄。’我要是用原来的嗓音,你们不就都知道了吗?我露一手绝艺,我打阶脚石上纵到木桩上,柏木桩一围来粗,是平顶,我打这棵柏木桩,纵到那棵柏木桩,我见萧银龙怪可怜的,先解开萧银龙,然后又解开你杨香五的,你们两个人都解下来,你们两个人还不会给他们三个人解开吗?我解开你们二人之后,我遂在水牢外面等候你们。我这个人办事精细,未救你们之先,我先将你们的东西得到了手,先放在苇塘之中,然后你们追我,我先进了苇塘,取出衣服放在小道当中,为的是绊你们一下子。你们一看是大包裹,你们打开一看,原来是你们众人的东西,你们穿衣服之时,我在苇塘子里隐藏着呢,等到你们穿完了收拾完了,我才打苇塘子里出来,将你们五个引到此处。磕头吧小子,救命之恩!”黄三太与张茂龙、李煜他们三个人志诚,过来就要谢贾明救命之恩,银龙、香五拦阻说道:“别听他那一套,他向来就没有咱们腿快,进苇塘子里那个人腿有多快呀。”金头虎说道:“好好,不是我,就算不是吧,以后你们要再遇危难,决不救你们就是啦。”三太说道:“众位弟兄,若不是贾贤弟,他怎么将救人的情形说的一字不差?设非身临其境,焉能说的前后相符呢?”萧银龙说道:“三哥,你真志诚,咱们方才说话,他在石桌底下都听见啦。”

  金头虎正在朦混众人之际,就听苇塘西边有人喊道:“王八羔子!贾明你救的是哪个人?”说着话进了树林子,贾明说道:“我没救人,你救的我。”萧银龙说道:“这才是救命的恩公呢。”贾明说道:“我也是人家救的,要不然早就躺在此石桌前面不能动啦。”六位英雄向前紧行几步跪在尘埃,说道:“救命恩公请上,受我等一拜。但不知长者何如人也?”山西老者半礼相还道:“三太、香五、茂龙、李煜、贾明、银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山西人少居逢虎山,兄弟八位,我大拜兄镇九江屠粲;我二拜兄火德真君孔华阳身入玄门了;我三拜兄神镖将胜英;四拜兄神刀将李刚;我六拜弟是杨香五的天伦登山豹子杨义臣;我七拜弟是贾明的天伦钻云太保贾七爷;我老盟弟早亡,就是那展翅蝴蝶秦天豹;山西人排行在五,姓华名谦字子阮,号叫美髯公。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吗?”金头虎喊道:“可不是,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大水冲了王八庙啦。”老西说道:“胡说,龙王庙。”金头虎道:“王八庙与龙王庙相连。”华五爷道:“贾明,吾前者在方宅窃听老道与方成秘语,他们二人有奔建宁府双龙山之意,方成的二师兄金面太岁程士俊,是双龙山的寨主,我虽然没追上他们,他们必上双龙山无疑。你们快去追赶,我去找蒋伯芳蒋老五,再找我联盟弟兄金面韦驮张旺,他们追上你们一路同行。我与张旺把住杭州要路,凡我胜三哥的朋友,我都向双龙山指引。”山西人说罢,一飘髯,一道黑影,踪迹不见。金头虎说道:“黄三哥,要不是我的造化,五大爷焉能出世?”六位英雄够奔大坟南面,树林中有香五与银龙二人早放的东西,将两个包裹取下来,大伙整理衣襟,将家伙包在小包裹之内。五位英雄小衣服都湿啦,唯有金头虎干净,五位英雄穿好长大衣服,够奔建宁府双龙山。由杭州奔浙江再奔福建。黄三太到浙江时,对众人说道:“我有心到家探望老母,又恐在路都得耽误,咱们还是先奔双龙山,倘若为我一人误了大事,我何以对我之恩师?”众人齐声称是,说罢,一齐赶路。

  路上无事,非止一日,来到建宁府地界,一打听双龙山,有人指引:离双龙山八里,有一座桃柳营,是一个著名的镇店。众人进了镇店西口,向东去,坐南有一家招商旅店,弟兄六位进了店,天也就方到晌午,三太问道:“掌柜的,有跨院没有?”掌柜的说道:“有个西跨院,北房三间,西房两间。”三太道:“我们包这个西跨院啦,别再住别人。”语毕,交给伙计一锭银子。五位英雄都是武士打扮,店里伙友十分敬重,打了净面汤、漱口水,沏上茶来,跑堂的问道:“六位爷台哪行发财?”黄三太说道:“我们是保镖为业。”跟着问道:“掌柜的,此处离双龙山多远哪?”跑堂的说道:“出桃柳营直奔正南七八里地,顺着河沿向东去便是双龙山。顺江沿向西去,有一个水寨叫孟家寨。”三太问道:“此山有山大王吗?”跑堂的说道:“有。”三太道:“相距只七八里,你们桃柳营不受山大王的影响吗?”跑堂的说道:“达官爷,我们不但不受惊恐,而且还沾光呢。”三太问道:“此话怎讲?”跑堂的说道:“离我们这儿三十里五十里,绝没有强抢偷盗之人。”金头虎说道:“若有外来的贼呢?”跑堂说道:“若有外来的绿林道,决不敢在此处作买卖,我们这一方可称夜不闭户。”贾明说道:“你们与山大王相好吧?”跑堂的道:“这是什么话?”三太道:“掌柜的,你别理他。”贾明说道:“你们这村为何叫桃柳营呢?”跑堂的说道:“达官爷,你有所不知,我们此地专种小柳树,发达的最快,这宗材料,专作杈耙农具,专供耕田之用。常听老人说,东海岛国来了一伙人,正在春天,一见此地柳树长的特别快,给当地人出了一个主意,将柳树皮割开,在里面放入桃树的仁,三年可变成桃树。三年后果然变成桃树,结的桃儿有茶碗大小,因此改为桃柳营。”黄三太说道:“我们喝完茶,便要参观参观。”跑堂的退出之后,弟兄六位喝完茶,出了店房,说着话,出桃柳营向南走,果然七八里地外,一片汪洋大江,顺江沿向东,看见一座峻岭高峰,曲曲弯弯,犹如两条龙一般。

  众英雄观看,山东西两面是江。南面可通台湾的黑水洋。北面山坡下翠柏苍松,这山有三十多丈高,北面修的如同平地一般。山坡上要长出树来,便叫木匠锯去;若有士岗,便叫石匠凿去,故尔犹如平地一般。北面山形下宽上窄,山口上斗鸡崖环抱,堆积着石头,有喽卒把守,真有那一夫当关万夫难入之势,金钟罩铁布衫也进不去,大石头要由斗鸡崖砸下来,金钟罩也得砸成肉泥。六位小英雄看了多时,实在不能进此山口。萧银龙说道:“黄三哥,你看这座山天然险固,真是俗所谓,一夫当关,万夫难入。咱们回店吧。”弟兄六位看完山势,回到大来店,弟兄六位喝了会子茶,然后又随便要了点酒饭,酒菜上齐,此时已到掌灯之后。喝着酒,萧银龙叫道:“五位兄长,咱们探探双龙山,看看老道师徒落在里面没有?”金头虎说道:“什么,弟兄六位?我看是弟兄五位。我不探山,我探寒了心啦。探林士佩的莲花峪几乎将我剐了;探莲花湖几乎开了我的膛,幸遇见我的亲娘舅;探台湾的银安殿,几乎死在张奇善之手。回想探山的苦处,比黄连还苦。”萧银龙叫道:“五哥!你有造化。”金头虎说道:“我没有造化,我倒运。”萧银龙说道:“你有福。”金头虎说道:“我有豆腐。说什么我也不探山。”张茂龙说:“我表弟是铁了心啦,说什么他也不探山。六弟咱们俩人探山去吧?”金头虎说道:“对啦,你们俩人探山正对。双龙山,你们俩人都是龙,二龙探龙山,同类相亲;我是虎,龙虎不到头,龙争虎斗,没我好。”萧银龙叫道:“三哥!我与茂龙今夜前去探山,如明晨不归,你可别去接应,由桃柳营往东去是双龙山,往西去是孟家寨,孟家寨乃是孟二侠的寨子。”萧金台群英会散后,孟二侠已由台湾搬回原籍。萧银龙说道:“如果我们明晨不归,黄三哥你就去孟家寨打探消息,你到孟家寨,还许与孟金龙大哥相会。胜三大爷喜事后,他们爷儿俩也许回家啦,孟二伯父地理熟,名头大,金龙哥哥力敌万人,你若是疼兄爱弟,你可到孟家寨。如果不依小弟之言,你再去双龙山,倘有差错,可没有救应了。”说罢,二人扎绑停妥,带好兵刃暗器,临行谆谆嘱咐,二人越过店墙,三太等向外相送,李煜说道:“三哥,你看二位贤弟真快。”贾明说道:“回来还快呢。”三太说道:“贾贤弟这是何必?未曾上阵,出此不活利之言。”

  银龙、茂龙二人出了店墙,直奔大江而去,出了桃柳营,顺着江沿向东去,在道上银龙叫道:“七哥,你能上双龙山吗?”张茂龙说道:“直上直下三十余丈高,我上不去,爬山不能爬,山口斗鸡崖上有人把守,三面是水,我又不谙水性。”萧银龙说道:“七哥,此事怎么办理呢?”张茂龙说道:“咱二人到在那里再说。”轻车熟路,工夫不大,二人来到双龙山切近。银龙叫道:“七哥!没有金刚钻,不能揽瓷器活。我早预备上山之物,你看山坡下树木交杂,咱们可以借着树的力量爬山。”说罢,一提腰围子,腰间盘着绳子呢。解下了绳子,勒英雄带,提燕云快靴,伸胳膊递腿,没有绷吊地方,亮出双笔为前爪,判官笔后有如意头,前面鹅眉针,两只判官笔为前爪,后面脚尖着地,展眼间三十多丈,已经爬到山头,山坡有石块,找一块石头,将判官笔钉在山坡之上系上绳子,顺着山坡将绳头儿扔下去。张茂龙揪着绳子,脚尖找地,也上了山岭。萧银龙仍将绳子盘好,藏在青草之内。张茂龙暗暗佩服银龙之智,遂问道:“银龙贤弟,你哪里来的绳子?”萧银龙说道:“七哥,白天探山时,回到店里,我便打发跑堂的买了五斤绳子,准备今夜上山。”张茂龙说道:“下去的时候,可还得用此绳,你放在青草里,回头要找不着为之奈何?”萧银龙说道:“你不必过虑,我有记号,回来准不能误事。”二人到了山岭向东行去,走了有半里之遥,见高耸耸大墙,迎面而立,银龙叫道:“七哥!你随在小弟后面,我先上去看看。”银龙先纵上大墙,跨着墙头,用手一拍大墙,当当砖的声音。银龙叫道:“七哥,你也上来吧。”张茂龙一飘身上了大墙,萧银龙取出一块问路石,向地下一抛,一听声音,并没有消息埋伏,往四外一看,大房有二三百间,二英雄蹿房越脊。银龙叫道:“七哥!房脊上是圆圈的千万别动,那是霸王圈,房檐上有滚瓦别登,七哥你随在我背后,踩着我的脚印走,万无差错。”

  二英雄找到聚义厅,一看聚义厅前灯烛辉煌,犹如白昼一般,二英雄由南房后坡够奔东敞厅,聚义厅外悬挂灯笼,不亚如火龙一般。再看聚义厅正当中三张金交椅,正当中坐着一位老者,白面长须,长眉朗目,穿着一身青,正当中墨色莲花压顶,背后背着削铜剁铁的折铁宝刀,此人二位小英雄俱都认识,正是莲花湖老寨主宝刀将韩殿魁;东边一张金交椅,坐定一人,背后十二棵镖枪,衬烈火苗,此人背后东面,龙头凤尾架子上,插着六十二斤半重的狼牙钻,二人一看,正是镇八方林士佩;西边金交椅坐着这位,古铜色壮帽,背后十二枝镖枪,相衬烈火苗,背后西面兵刃架上,插着一对画杆描金戟,戟杆有鸡卵粗细,萧银龙说道:“这必是本山的寨主程士俊,你看此人面如淡金,故人称金面太岁。”又见东面上有一张桌子,老道七星真人赵昆福,与那铁戟将方成,还有万恶的淫贼张德寿;西边有一张桌子,坐着是太仓三鼠秦尤、柳玉春、崔通三人;东西两廊下,有七十余人,高高矮矮、胖胖瘦瘦、丑丑俊俊,俱是飞贼大盗,日走千门,夜盗百户之辈;聚义厅下站着一百名喽卒,俱都怀抱朴刀。萧银龙低声叫道:“七哥,你看看这一群,可称得起绿林道魁首的人物,慢说是咱俩人,就是胜三大爷与我天伦到此,也难奈何他们,今夜咱弟兄二人白来一遭。”正在此时,恶道七星真人站起身形,叫道:“程寨主!贫道千山万水,逃在此处,跟令师弟方寨主方成一同前来,多蒙施主不弃,我无物可敬,今有一口二刃双锋宝剑,贫道无德佩带,愿奉送寨主,你可称名高望重之人,可以佩带此剑。你将此剑暂藏在仙人洞,以防不虞,皆因为老胜英有两个余党,一个叫欧阳天佐,一个叫欧阳天佑,此二人久惯偷盗,绿林道有名的人物,外号人称贼魔。贫道并不是长他人的威风,灭咱自己的锐气,现在座上之人,有多少位看见过的?在萧金台赴群英会,蛮子盗万寿灯,封皮封着,锁头锁着,门窗户壁不动,蛮子竟将珍珠灯盗走。如嫌放在仙人洞不牢稳,请寨主佩带身上,千万可留神,以免失去。”忽见有一人站起身形说道:“寨主爷还是佩带防身为是,就算蛮子来了,他也白看着。”程士俊说道:“也好。哪一位到仙人洞取剑?”西廊下闪出一家贼寇,面白如玉,穿一身银灰色衣服,身背后背着一口钢刀,遂说道:“寨主哥哥,小弟刘智愿往。”此贼别号叫玉面小罗成,银枪将刘智。张茂龙与萧银龙不认识此人,黄三太认识他,前三年在镇江与三太战过,破了二狼山,此人由地道逃走的,金头虎贾明将他拿住,认识高双青正是此人。刘智叫喽卒点上白纱灯笼,玉面小罗成脱衣服接灯笼,出了聚义厅东角门而去。

  张茂龙低声说道:“萧贤弟,该咱们二位露脸,此人取剑,咱俩人将他拿住,得回宝剑,回到店中,落一个全脸。”萧银龙叫道:“七哥,未必不是诈,这一干人是久经大敌之贼,他为何不早取剑?单等你我弟兄来到,他去取剑呢?”张茂龙说道:“兄弟,凡事不怕来的早,就怕来的巧。你要不跟下去,我一人跟随下去。”张茂龙说罢,在后面暗暗跟将下来,萧银龙恐怕张茂龙有失,只可在后面跟随。刘智提着灯龙,由聚义厅够奔东跨院,二人在背后跟随,东跨院墙上有两对挂灯,穿过头道东跨院,又到二道东跨院,墙上挂着一对纱灯,再到第三道东跨院,院中没有灯笼,就是刘智手中提着的这个灯笼啦。来到西房檐下,刘智一晃纱灯,忽然而灭,刘智自言自语,说道:“没有多大风,怎么灯笼忽然灭了呢?”把灯笼放在尘埃,打开罩儿一看,说道:“少才无用的喽卒,单单用一个蜡头儿,原来走了油啦,我说怎么灭了呢,也没带着火折子。”说着话,已经也到仙人洞啦,还得摸着黑儿取宝剑,张茂龙低声说道:“兄弟,我由他后面,用链子锤缠他,他要一回头,你在他前面,用判官笔照他致命处点他。”张茂龙说罢,一飘身下了房,要由贼人身背后而来,脚方落地,就觉着踩上了一件衣服似的,玉面小罗成下腰一带绒绳,用串地锦,将张七爷缠住。张茂龙一较劲,就觉着铁钩钩入肉里,萧银龙在房上打火折一看,原来是串地锦将张茂龙擒住。此院中满布钢铁网,上带倒须钩的钢钩,院中只有三尺宽的行路的当子。萧银龙看的明白,由房上飘身下来,纵到刘智面前,遂说道:“贼人哪里逃走?用串地锦拿人,不算英雄好汉。”亮出判官笔。贼人刘智闻听有人喊叫,遂揠刀照定银龙顶梁便剁,萧银龙用双笔向外一推贼人的刀,左边闪出一个空儿,贼人抽刀一上步,由萧银龙左边纵到前面。贼人纵至萧银龙前面,就可以拉串地锦的绳子。萧银龙心中明白,见贼人纵过去,萧银龙随在背后,紧紧跟随,贼人无暇下腰拉串地锦的绳子,遂奔西角门而逃。萧银龙方要向外纵身际,绷腿绳忽然而起,要是外行愈向上纵,摔的愈重,不纵必然得绊躺下,萧银龙杏子眼乱转,缩小绵软巧,一踩绷腿绳,借着绳子向上起的劲儿,纵到西角门外。刘智不回头直向西跑,四个喽卒向东跑,萧银龙顺着北墙向西追赶刘智,追出去有十余丈远,忽然间房檐上噗噜一声,只见一人跨着墙头问道:“刘寨主,怎样?”刘智说道:“林大哥快下来吧,擒住一个,这个扎手。”林士佩打墙上纵下来,放过刘智,叫道:“刘大哥!你打开火折照照,决不是官人;要是官人,来不到此山。”

  列位,因为什么张、萧二人进山,里面的人会知道呢?皆因二人爬山的时候,有寻山的喽卒在暗中看见,墙下有暗铃,直达聚义厅,喽卒连拉两下响铃,聚义厅中就知道是来了两个人;取宝剑乃是假的,张、萧二人落在房上的时候,屋中的程士俊早就看见啦,遂叫喽卒点灯笼,故意用蜡头,此蜡头有一定的规矩,到东三道跨院准着完了;刘智自言自语是假的,他一下腰摘灯笼罩,暗将串地锦的绳子拾起来啦,张茂龙跳下来,正正落在网兜里。萧银龙是精明强干之手,就知道是串地锦,故此纵在刘智前面,与刘智动手,刘智不是银龙的对手,正在败走之时,林士佩在前面大墙上等着刘智呢。皆因为刘智出来的时候,林士佩恐怕刘智有失,前来接应,正遇上银龙追刘智,林士佩飞身下来,叫刘智打开火折,照看是官人不是,林士佩说道:“必然不是官人,咱们这座山附近没作过买卖。”林士佩一看,原来是萧银龙,遂一笑说道:“萧银龙啊,你可死期至矣,你还要动手吧?你好大的胆量,敢来探双龙山。”萧银龙一皱眉,一纵身,判官笔二龙戏珠,向林士佩面门便点,林士佩举钻便绷。萧银龙双笔照定林士佩裆中便扎,林士佩立着钻向外绷萧银龙的判官双笔,萧银龙赶紧撤笔,二人彼来此往,动上了手。十几个回合,萧银龙的笔碰在钻上,就觉着虎口发麻,舍了双笔。林士佩狼牙钻野鸡抖翎,照定少爷头上便砸。少爷一低头,躲过狼牙钻,方要跑去,被林士佩一脚兜了一个筋斗。林士佩狠毒,举钻咬牙照定少爷肋际就是一钻,少爷就地十八滚,燕子十八翻,林士佩一连就是几钻,银龙就地十八滚,俱都躲过;林士佩遂插钻于地,手擒萧银龙。萧银龙知道难免于厄,见林士佩将钻插在就地,方要翻身爬起,被林士佩一把抓住英雄带,摸出银龙的飞抓,四马攒蹄,将小英雄捆住。方才在西角门使绷腿绳的那四名喽卒,已经过来观战多时,见林士佩将银龙捆住,遂说道:“林寨主,本山的规矩,你可别拿人家东西。”林士佩一笑说道:“我焉能动他的东西呢?你们将东跨院那个也捆出来吧。”四个人答应一声,工夫不大,将张茂龙由网里解下来捆好,抬到大墙下。林士佩一看,原来也是胜爷的徒弟,吩咐将张茂龙的链子锤仍然给缠在腰间,萧银龙的双笔插在兜囊之中,俩人抬一个,四个人抬两个,够奔聚义厅。林士佩在前,玉面小罗成银枪将刘智在后,这四个喽卒是天生的坏,抬着人走到墙角时,故意的向墙上碰,几乎磕了萧银龙的桃花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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