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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女奇缘(下)》 作者:文康

第17章 志过铭嫌隙成佳话合欢酒婢子代夫人(1)

  上回书交代到安公子及第荣归,作了这部评话的第四番结束;这段文章,自然还该有个不尽余波。公子拜过父母,便去拜见舅母,金、玉姐妹也一同过去。三个将进院门,早见舅太太在屋门口儿等着。见他们来了,笑道:“这可说得是个新贵了,连跟班儿的都换了新的了。”说着,公子进门,便让舅母坐下受礼。

  舅太太说:“我不叫你不磕这个头,大概你也未必肯,就磕罢!”

  公子一面跪下,她一面拉着公子的手说道:“快快儿的乘早些儿换红顶儿,不但你们老爷、太太越发喜欢了,连我这干丈母娘可也就更乐了。”公子被舅母紧拉着一只手,说个不了,只得一手着地,答应着行了礼起来;舅太太便让他摘帽子,脱褂子,又叫人给倒茶。公子说:“我不喝茶了,这时候怎么得喝点儿甚么凉的才好呢?”舅太太道:“有,我这里有给你煮下的绿豆。我自己包了几个粽子,正要给你送过去呢!’,说着,便叫老蓝就端来,大爷这里吃。老蓝答应一声,端了一碗凉绿豆,一碟粽子。又见那个丫头,原名素馨,改名绿香的,从屋里端出一碟儿玫瑰卤子,一碟儿冰花糖来,都放在公子面前。公子一面吃着,舅太太又说:“吃完了,再把脸擦擦,就凉快了。”公子一径吃完,搽了脸,重新打扮起来。舅太太道:“我这里还给你留着个玩意儿呢!

  不值得给你送去,你带了去罢!”说着,便叫绿香从屋里一件件的拿出来。一件是个提梁匣儿,套着个玻璃罩儿,又套着个锦囊。打开一看,里头原来是一座娃娃脸儿一般的整珊瑚顶子,配着个碧绿的翡翠翎管儿。舅太太道:“这两件东西,你此时虽戴不着,将来总要戴的,取个吉祥儿罢!”金、玉姐妹两个都不曾赶上见过舅公的,便道:“这准还是舅舅个念信儿呢!”舅太太道:“哎!你那舅舅何曾戴得个红顶儿呀,当了个难的乾清门辖,好容易升了个等儿,说这可就离得梅楞章京快了。谁知他从那么一升,就升到那头儿去了。这还是四年上才有旨意,定出官员的顶戴来,那年我们太爷在广东时候得的。”张姑娘道:“敢是老年官员都没顶儿吗?这我可又知道了个古记儿。”何小姐道:“不然,为甚么帽子要分个红里儿,蓝里儿呢!”说着,公子又看那匣儿,是盘八百罗汉的桃核儿数珠儿,雕得十分精巧。那背坠佛头记念,也配得鲜明。公子倒觉很爱,便道:“那盘轻巧,我就换上它罢?”舅太太益发欢喜,就盘腿坐在那里,叫近他些,又叫他低了头,亲自给他换上。何小姐早把那个匣子打开,却是一份绝好看的飘带荷包手巾。舅太太道:“你们俩瞧瞧,这还是我二十年头里的活计,如今再叫我照这么个模样儿做出,我可做不上了来。”何小姐道:“活计是不用讲了。难为娘怎么收来着,竟还好好儿的呢!”因和公子说道:“也换上罢。”说着,不由分说,便给他换上。公子这才戴上帽子,谢了舅母,亲自拿着那个匣儿去回父母。舅太太又和他说道:“回来我同你丈母娘请姑老爷、姑太太,还请你们作陪呢!”公子一面答应,便过来把方才得的东西都请父母看过。安老爷夫妻自是欢喜,便催着他过后边去。

  安太太道:“我叫人把那个角门儿给你们开开了,两媳妇儿都跟过去。一个也该到自己祠堂里磕个头,一个也该见见自家的父母。别自顾咱家里闹热,叫人家养女孩儿的看着寒心。”二人答应着,带上一群丫头女人,又保驾似的跟了去。

  不一时,到了何公祠,戴勤、宋官儿和一班家人早在那里伺候。公子告过祭,何小姐才上前磕头。张姑娘在姐姐跟前是断不落这个过节儿的,此刻有个不随着磕头的吗?二人一同拜罢起来,撤去祭筵,关好门户,便到何小姐当日住过半天儿的那个禅堂去坐。只见华妈妈从她家里提了一壶开水,怀里又抱着个卤壶,那只手还掐着一托茶碗茶盘儿进来。公子道:“你就叫你媳妇儿帮帮不好吗?为甚么要累得这么?阿哥的妈妈,又忒累的娘模样儿呢!”她道:“可不是叫媳妇儿张罗来着么!偏偏儿你这么过当儿,芒种儿醒了,赖在他妈身上只不下来。我嫌他们那孩子爪子累赘,还没我自己干着爽利呢!”说着,便连着给奶奶倒茶。

  你道这芒种儿又是谁?前面书交代过的,何小姐过门的时节,那随缘儿媳妇正是怀着将近三个月的双生子,所以不曾进得新房,屈指算到上年的芒种前后,可不正该养了。转眼今年又是芒种,那孩子恰好周岁儿,敢是也懂得赖在他妈身上不下来了。

  一时倒上茶来,张姑娘道:“茶不吃倒不要紧,你们谁快给我装烟吃罢!”说着,早见柳条儿装过烟来。何小姐道:“喝她们口茶,给爷妈磕头去罢!这一袋烟又得半天。”说着站起便去接她的烟袋。张姑娘笑道:“好姐姐,等我再吃两口。”一面把烟袋递给柳条儿,一面还回头来,就把手里抽了两口,三个人才一同过张老那边去。

  到了门首,他老两口儿早迎出来。原来张老因人少房多,只占了三问正房,六间厢房。那正房里当中供佛,一间住人,一间坐客。当下公子夫妻进去,见堂屋里佛爷桌儿上换了簇新的黄布桌围;桌儿上的锡蜡五供儿擦得镜亮;佛前点着日夜不断的万年海灯。佛龛两旁,一边儿还立着一根干稻草,讲究说这是怕屋里有个不洁净,遮佛爷的眼目的。佛桌儿前早铺下了个蒲垫儿。老两口儿走到那蒲垫跟前,就站住等着姑爷行礼。你道这是个甚么仪注?原来小户人家,凡遇着大典礼,不大肯坐下受人的磕头,总是叫他朝着家堂佛磕。便是家内有个孩子,从散学里下了学,也得朝着佛爷作那个揖。这是比户皆然,却为《礼经》所不载。

  更兼安公子中举的时候,是在上屋给岳父母行的礼,此时如何想得到这个规矩。及至听他岳丈说了句:“姑爷来到就是,别行礼罢!”他才知是该朝佛爷磕头的。便在蒲垫儿上先给泰山磕了三个头。张老也说了几句老实吉利话儿,又说:“这也不枉你老儿俩、她姐儿俩受那场苦哇!这都是佛天菩萨的保佑啊!”公子起来,又给泰山磕头。俗语说的,“挨金似金,挨玉似玉”。今番亲家太太的谈吐,就与往日大不相同了。只听她说道:“姑爷多礼,姑爷请起。这可实在的难为你,也不枉你家一场辛苦吃到底,也不枉我家行下的秋风望下的雨,也不枉咱两家子这一嫁一娶。往后来我两口儿还愁甚么年少柴来月少米。可是人家说的,老天隔不了一层纸。等明儿她姐儿俩再生上个一男半女,那才是重重见喜。谁也说不的,这都是人情天理。”不想她一朝作了官亲,福至心灵,这几句官话儿,倒误打误撞的,说了个合辙押韵。

  却说张老让他三个坐下,便高声叫道:“大舅妈,拿开壶来。”那个詹嫂听得公子来了,死也不敢出那个房门。连答应都慌着答应,答应一声,只叫她那孩子送了水壶来。那个孩子也是发讪,不肯进屋子,只在屋门外叫:“姑爷,你接进开壶去呀!”

  原来那孩子极怕张姑娘,张姑娘便叫道:“阿巧进来。”他这才讪不答的蹭进来,一手提携着水壶,那只手还把那二拇指头搁在嘴里叼着,嘻嘻的姗笑,递过壶去。张太太又叫他给公子请安,白说了他象扭股儿糖似的,可再也不敢上前儿咧!何小姐道:“不用请安了。”因指着公子问他:“你只说这是谁罢?”那孩子又摇摇头。何小姐道:“我呢?”他倒认得说:“你!你也是姐。”张姑娘道:“那么问着你那是谁,只摇头儿不言语,偏叫你说。”他只才呜呐呜呐的答道:“他是个老爷。”说着,张老冲了茶,他接过水壶去,就拔脚跑了。张老端过茶,公子连忙站起来要接,见没茶盘儿,摸了摸那茶碗又滚烫。只说:“你老人家,叫他们倒罢!”及至凉了凉端起来要喝,无奈那茶碗是个斗口儿的,盖着盖儿,再也喝不到嘴里。无法揭开盖儿,见那茶叶泡得岗尖的,待好喧腾到碗外头来了。心想这一喝,准闹一嘴茶叶,因闭着嘴喝了一口。不想这口稠咕噜的醉茶,喝在嘴里比黄连汁子还苦。

  攒着眉咽下去,便放下碗,倒辜负了主人一番敬客之意。张老又给她姐妹送了茶,便从佛桌儿底下,掏出一枝香根儿。自己到厨房掏了个火来,让姑奶奶抽烟儿。柳条儿这里给张姑娘装烟,戴妈妈便张罗给亲家太太装烟。亲家太太抽着烟儿,何小姐便问道:“妈,你老人家今儿个吃这个烟,怎么不象那老叶子烟儿味儿了?”张太太道:“可说呢,都是你那舅太太呀!我到了她屋里,她就闹着不与我吃我的烟,只吃她的。昨儿个她又买了十斤渣头送我,吃着倒怪香儿的呢。就这不禁吃,一会子又怪燎嘴的,大概吃惯了,也就好了。”当下宾主酬酢礼成,公子才致谢了岳父岳母迎接夸官的盛意。他老两口儿也谦不中礼的谦了两句。公子便要告辞过前头去。何小姐因问张太太说:“妈不是回来还同舅母请公婆吃饭么?为甚么不趁早角门儿开着一块儿走呢?省得回来又绕了远儿。”张太太便道:“使得。”说着,用两指头撵灭了那根香火,又叫道:“大舅妈,我不来家吃饭了。晚饭少打半碗米罢!”便一同过这边来。

  到了上房,安老爷正和安太太、舅太太在那里长篇大论,谈得高声,见公子来了,便要帽子褂子,待要穿戴好了,亲自带他出去拜谢他的业师程老夫子。正说着,人回程老师爷穿了公服过来了,现在腰房里候着,说一定要进来登堂给老爷、太太贺喜。

  读者,你道这位程老夫子从那里说起又穿了公服来?原来他当日是个出了贡的候选教官,因选补无期,家里又待不住,便带了儿子来京,想找个馆地。恰值那年安老爷用了榜下知县要上淮安,又打算叫公子留京乡试,正愁没个人照料他课读,见程师爷来了,是自己幼年同过窗的一位世兄,便请他在家下榻。那程师爷见修馔不菲,人地相宜,竞强似作个老教去吃那碗豆腐饭;因此一住四个年头,宾主处得十分合式。安老爷又是位尊师重道的,平日每逢家里有个正事,必请师老爷过来同诸亲友一体应酬,从不肯存那通称,本是教书匠,到处都能雇得来的浅见。因此师老爷也就居移气,养移体起来。置了一顶鸭蛋青八丝罗胎,平鼓洼爹时样纬帽;买了一幅自来旧的八品鹌鹑补子,一双脑满头肥的转底皂靴。这日欣逢学生点了探花,正是空前绝后的第一桩得意事,所以才戴其帽而圆其领的过来,定要登堂道贺。

  安老爷因自己还没得带儿子过去叩谢先生,先生倒过来了,一时心里老大的不安,说道:“这个怎么当?”低头为难了半日,便和太太说道:“这样罢!既是先生这等多礼,倒不可不让进上房来,莫如太太也见见他;我夫妻就当面叫玉格在上房给他行个礼,倒显得是一番亲近恭敬之意。”太太也以为很是。

  安老爷家向来最是内外严肃,外面家人非奉传唤,等闲不入中堂。在上房伺候的,都是一班仆妇丫鬟,此外只有茶房儿老尤的那个九岁的孩子麻花儿,在上屋里听叫儿。当下众人听得师老爷要进来,一个个忙着整坐位,预备撅帘子。安太太一班内眷带了众丫鬟都到东里间暂避。其余的老婆儿小媳妇子们都在靠西一带远远的伺候着。此时替那个长姐儿计算,她自然也该跟了太太进里间去才是;无如她心里另有一桩心事,你道为何?原来她自从去年公子乡试,头场出来,打发戴勤回家请安的那天,她听戴勤回老爷话,说了句师老爷说大爷准中。落后见大爷果然中了不算外,并且一商中到探花了,她心里便着实的感佩这位师老爷。

  难得今日这个机会,她便不进屋子,和那班仆妇站在外间想瞻仰瞻仰这位师老爷是怎的是个神仙样子。只听老爷先吩咐人预备开正门,又道:“就请师老爷罢!”家人答应出去,老爷早带了公子迎到二门台阶下候着。此时长姐儿心里打着这位师老爷连我们老爷都教得起,纵然不能照影上扮的刘备老爷的那位诸葛亮军师那么个气派儿,横竖也有书上说的岳老爷的那位教师周先生那么个光景儿;掉在地下,也不至于象春香儿闹学上的陈最良。只不错眼珠儿从玻璃里向二门望着。正盼望间,但见外面家人从二门旁边跑进来,回了一声说:“师老爷进来了。”紧接着吱喽喽屏门大开,就请进那位师老爷来,她一瞧先有几分不满意。

  原来那位师老爷,生得来虽不必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那双眼睛也就几乎视而不见,虽不道得鞠躬如也,那具腰就也带些屈而不伸;半截真掺假的小辫儿搭在肩头,好一似风里垂杨飘细细;一片银镀金的浓胡子绕来满口,不亚如溪边茅草乱蓬蓬;一件本色程香茧单袍子,套一件茄合色羽纱单褂子,他自己赶着这件东西,却叫作羽毛外套。那一件外套上,便钉着那副自来旧的补子。又因省了两文手工钱,不曾交给裁缝,只叫他那个馆僮给钉的,以致钉得一片齐着二道褂钮儿,一片齐着三道褂钮儿。便是朱夫子见了,也得给他注明说:“此错简当在第三道褂钮儿子上。”他看了看,似乎合“亵裘长短右袂”的本义,也还说得通,就那么言具上下察也,套在身上。头上只管是明晃晃一顶金角大王殿的纬帽,那帽袢儿从带上便放之则弥六合的来了;脚下那双皂靴底儿上的泥,只管腻抹了个漆黑;袢儿上倒是白脸儿扯光的一层尘土;虽然考校不出他是那年买的,大约从上脚天直到今日,自来也不曾掸掸刷刷,去其旧染之污而自新。

  长姐儿仔细一看,回头和随缘儿媳妇说道:“这是怎么说话呢?一个人就呵碜也得呵碜出个样儿来呀!难为咱们大爷怎么和他一个屋里混混来着!”这个当儿,里间儿的内眷也在那里远远儿的从玻璃里望外看。安太太一见,先就说道:“敢则只是姑老爷天天儿叫得震心的他那位程大哥呀!这还用满到是处找着瞧海里奔去吗!张太太只问咱儿了。”金、玉姐妹和丫头们已经笑不可仰,便是安太太那等厚道人,也就掌不住要笑,只和舅太太摆手儿说:“你悄悄儿的,看人家听见。”

  说着,大家又往外看。只见他从二门屏风台阶儿上一步一步用脚试着,擦拉下来;到了平地,一副精神早已贯注到上屋跟前,却不曾留心旁边儿还有个主人在那里迎接呢!安老爷只得迎了两步,把手一拱叫道:“大哥,我这里正要带小儿到馆竭诚叩谢,倒劳吾兄枉道先施,请屋里坐。”他听了才连点头儿,带合腰儿,嘴里嘁嘁测测,一阵有声无词,不甚可辨,大约说的是:

  “岂敢岂敢。”却又没个里儿表儿。你道这是甚么原故?原来汉礼到了人家里,无论亲友长幼,或从近处来,或从远方来,或是久违,或是常见,以至无论庆贺吊慰,在院子见了主人从不开口说话,慢讲请安拉手儿了。当下他只嘁测了那一阵,便奔了上房来。两旁伺候的两女人,忙把帘子高卷起来,伺候师老爷进屋子。

  这个当儿,里间儿的女眷都过格扇跟前来,隔着层格扇绢望外瞧。只见他一进门,不说长,不说短,便举手擎天,毛腰拖地的朝上就是一躬。这一躬打下去,且不直起腰来,却把两只手凑在一处,就着他地儿供送,嘴里还说道:“恭喜恭喜,叩叩叩叩叩叩。”大家一看,这可是希罕儿,都在那里纳闷儿。安老爷听得这个,说了句:“岂敢。”连忙赶过去,和他膀子靠膀子的也那么闹了一阵。口里却说的是:“还叩,还叩,还叩。”这叫作宾请拜,主人辞;宾再请拜,主人再拜;三拜三辞,然后相揖而退,是个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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