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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 作者:金庸

第三十九章 拒盟(2)

    众人七手八脚的施救,仪清、仪琳等用帽子舀来山水,一一灌饮。幸好那山洞有缝隙可以通气,恒山众弟子又都练有内功,虽然已委顿不堪,尚不致有性命之忧。仪和等修为较深的,饮了些水后,神智便先恢复。
    令狐冲道:“咱们救出的还不到三股中的一股,田兄,请你大显神通,再去搜寻。”
    那婆婆横眼瞪视田伯光,甚是怀疑,问道:“这些人给关在这里,你怎知道?多半囚禁她们之时,你便在一旁,是不是?”田伯光忙道:“不是,不是!我一直随着太师父,没离开他老人家身边。”那婆婆脸一沉,喝道:“你一直随着他?”田伯光暗叫不妙,心想他老夫妇破镜重圆,一路上又哭又笑,又打骂,又亲热,都给自己暗暗听在耳里,这位太师娘老羞成怒,那可十分糟糕,忙道:“这大半年来,弟子一直随着太师父,直到十天之前,这才分手,好容易今日又在华山相聚。”那婆婆将信将疑,问道:“然则这些尼姑们给关在这地洞里,你又怎么知道?”田伯光道:“这个……这个……”一时找不到饰辞,甚感窘迫。便在这时,忽听得山腰间数十只号角同时呜呜响起,跟着鼓声蓬蓬,便如是到了千军万马一般。
    众人尽皆愕然。盈盈在令狐冲耳边低声道:“是我爹爹到了!”令狐冲“啊”了一声,想说:“原来是我岳父大人大驾光临。”但内心隐隐觉得不妥,那句话便没出口。皮鼓擂了一会,号角声又再响起。那婆婆道:“是官兵到来么?”
    突然间鼓声和号角声同时止歇,七八人齐声喝道:“日月神教文成武德、泽被苍生任教主驾到!”这七八人都是功力十分深厚的内家高手,齐声呼喝,山谷鸣响,群山之间,四周回声传至:“任教主驾到!任教主驾到!”威势慑人,不戒和尚等都为之变色。回音未息,便听得无数声音齐声叫道:“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任教主中兴圣教,寿与天齐!”
    听这声音少说也有二三千人。四下里又是一片回声:“中兴圣教,寿与天齐!中兴圣教,寿与天齐!”过了一会,叫声止歇,四下里一片寂静,有人朗声说道:“日月神教文成武德、泽被苍生、任教主有令:五岳剑派掌门人暨门下诸弟子听者:大伙齐赴朝阳峰石楼相会。”他朗声连说了三遍,稍停片刻,又道:“十二堂正副香主,率领座下教众,清查诸峰诸谷,把守要道,不许闲杂人等胡乱行走。不奉号令者格杀不论!”登时便有二三十人齐声答应。
    令狐冲和盈盈对望了一眼,心下明白,那人号令清查诸峰诸谷,把守要道,是逼令五岳剑派诸人非去朝阳峰会见任教主不可。令狐冲心想:“他是盈盈之父,我不久便要和盈盈成婚,终须去见任教主一见。”当下向仪和等人道:“咱们同门师姊妹尚有多人未曾脱困,请这位田兄带路,尽快去救了出来。任教主是任小姐的父亲,想来也不致难为咱们。我和任小姐先去东峰,众位师姊会齐后,大伙到东峰相聚。”仪和、仪清、仪琳等答应了,随着田伯光去救人。
    那婆婆怒道:“他凭甚么在这里大呼小叫?我偏不去见他,瞧这姓任的如何将我格杀勿论。”令狐冲知她性子执拗,难以相劝,就算劝得她和任我行相会,言语中也多半会冲撞于他,反为不美,当下向不戒和尚夫妇行礼告别,与盈盈向东峰行去。令狐冲道:“华山最高的三座山峰是东峰、南峰、西峰,尤以东西两峰为高。东峰正名叫作朝阳峰,你爹爹选在此峰和五岳剑派群豪相会,当有令群豪齐来朝拜之意。你爹爹叫五岳剑派众人齐赴朝阳峰,难道诸派人众这会儿都在华山吗?”盈盈道:“五岳剑派之中,岳先生、左冷禅、莫大先生三位掌门人今天一日之中逝世,泰山派没听说有谁当了掌门人,五大剑派中其实只剩下你一位掌门人了。”令狐冲道:“五派菁英,除了恒山派外,其余大都已死在思过崖后洞之内,而恒山派众弟子又都困顿不堪,我怕……”盈盈道:“你怕我爹爹乘此机会,要将五岳剑派一网打尽?”
    令狐冲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其实不用他动手,五岳剑派也已没剩下多少人了。”
    盈盈也叹了口气,道:“岳先生诱骗五岳剑派好手,齐到华山来看石壁剑招,企图清除各派中武功高强之士,以便他稳做五岳派掌门人,别派无人能和他相争。这一招棋本来甚是高明,不料左冷禅得到了讯息,乘机邀集一批瞎子,想在黑洞中杀他。”令狐冲道:“你说左冷禅想杀的是我师父,不是我?”盈盈道:“他料不到你会来的。你剑术高明之极,早已超越石壁上所刻的招数,自不会到这洞里来观看剑招。咱们走进山洞,只是碰巧而已。”
    令狐冲道:“你说得是。其实左冷禅和我也没甚么仇怨。他双眼给我师父刺瞎,五岳派掌门之位又给他夺去,那才是切骨之恨。”盈盈道:“想来左冷禅事先一定安排了计策,要诱岳先生进洞,然后乘黑杀他,又不知如何,这计策给岳先生识破了,他反而守在洞口,撒渔网罩人。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眼下左冷禅和你师父都已去世,这中间的原因,只怕无人得知了。”令狐冲凄然点了点头。盈盈道:“岳先生诱骗五岳剑派诸高手到来,此事很久以前便已下了伏笔。那日在嵩山比武夺帅,你小师妹施展泰山、衡山、嵩山、恒山各派的精妙剑招,四派高手,无不目睹,自是人人心痒难搔。只有恒山派的弟子们,你已将石壁上剑招相授,她们并不希罕。泰山、衡山、嵩山三派的门人弟子,当然到处打听,岳小姐这些剑招从何得来。岳先生暗中稍漏口风,约定日子,开放后洞石壁,这三派的好手,还不争先恐后的涌来么?”令狐冲道:“咱们学武之人,一听到何处可以学到高妙武功,就算甘冒生死大险,也是非来不可的,尤其是本派的高招,那更加是不见不休。因此像莫大师伯那样随随便便、与世无争的高人,却也会丧生洞中。”盈盈道:“岳先生料想你恒山派不会到来,是以另行安排,用迷药将众人蒙倒,一举擒上华山来。”令狐冲道:“我不明白师父为甚么这般大费手脚,把我门下这许多弟子擒上山来?路远迢迢,很容易出事。当时便将她们都在恒山上杀了,岂不干脆?”他顿了一顿,说道:“啊,我明白了,杀光了恒山派弟子,五岳派中便少了恒山一岳。师父要做五岳派掌门人,少了恒山派,他这五岳派掌门人非但美中不足,简直名不副实。”盈盈道:“这自是一个原因,但我猜想,另有一个更大的原因。” 令狐冲道:“那是甚么?”盈盈道:“最好当然是能够擒到你,便可和我换一样东西。否则的话,将你门下这些弟子们尽数擒来,向你要挟。我不能袖手旁观,那样东西也只好给他换人。”令狐冲恍然,一拍大腿,道:“是了。我师父是要三尸脑神丹的解药。”
    盈盈道:“岳先生被逼吞食此药之后,自是日夜不安,急欲解毒。一日不解,一日难以安心。他知道只有从你身上打算,才能取得解药。”令狐冲道:“这个自然。我是你的心肝宝贝,也只有用我,才能向你换到解药。”盈盈啐了一口,道:“他用你来向我换药,我才不换呢。解药药材采集极难,制炼更是不易,那是无价之宝,岂能轻易给他。”令狐冲道: “常言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盈盈红晕满颊,低声道:“老鼠上天平,自称自赞,也不害羞。”说话之间,两人已走上一条极窄的山道。这山道笔直向上,甚是陡峭,两人已不能并肩而行。盈盈道:“你先走。”令狐冲道:“还是你先走,倘若摔下来,我便抱住你。”盈盈道:“不,你先走,还不许你回头瞧我一眼,婆婆说过的话,你非听不可。”说着笑了起来。令狐冲道:“好,我就先走。要是我摔下来,你可得抱住我。”盈盈忙道:“ 不行,不行!”生怕他假装失足,跟自己闹着玩,当下先上了山道。盈盈见他虽然说笑,却是神情郁郁,一笑之后,又现凄然之色,知他对岳不群之死甚难释然,一路上顺着他说些笑话,以解愁闷。转了几个弯,已到了玉女峰上,令狐冲指给她看,哪一处是玉女的洗脸盆,哪一处是玉女的梳妆台。盈盈情知这玉女峰定是他和岳灵珊当年常游之所,生怕更增他伤心,匆匆一瞥便即快步走过,也不细问。
    再下一个坡,便是上朝阳峰的小道。只见山岭上一处处都站满了哨岗,日月教的教众衣分七色,随着旗帜进退,秩序井然,较之昔日黑木崖上的布置,另有一番森严气象。令狐冲暗暗佩服:“任教主胸中果是大有学问。那日我率领数千人众攻打少林寺,弄得乱七八糟,一塌胡涂,哪及日月教这等如身使臂、如臂使指,数千人犹如一人?东方不败自也是一个十分了不起的人物,只是后来神智错乱,将教中大事都交了杨莲亭,黑木崖上便徒见肃杀,不见威势了。”日月教的教众见到盈盈,都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对令狐冲也是极尽礼敬。旗号一级级的自峰下打到峰腰,再打到峰顶,报与任我行得知。令狐冲见那朝阳峰自山峰脚下起,直到峰顶,每一处险要之所都布满了教众,少说也有二千来人。这一次日月教倾巢而出,看来还招集了不少旁门左道之士,共襄大举。五岳剑派的众位掌门人就算一个也不死,五派的好手又都聚在华山,事先倘若未加周密部署,仓卒应战,只怕也是败多胜少,此刻人才凋零,更是绝不能与之相抗的了。眼见任我行这等声势,定是意欲不利于五岳剑派,反正事已至此,自己独木难支大厦,一切只好听天由命,行一步算一步。任我行真要杀尽五岳剑派,自己也不能苟安偷生,只好仗剑奋战,恒山派弟子一齐死在这朝阳峰上便了。
    他虽聪明伶俐,却无甚智谋,更不工心计,并无处大事、应剧变之才,眼见恒山全派尽已身入罗网,也想不出甚么保派脱身之计,一切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又想盈盈和任教主是骨肉之亲,她最多是两不相助,决不能帮着自己,出甚么计较来对付自己父亲。当下对朝阳峰上诸教众弓上弦、刀出鞘的局面,只是视若无睹,和盈盈说些不相干的笑话。盈盈却早已愁肠百结,她可不似令狐冲那般拿得起、放得下,一路上思前想后,苦无良策,寻思:“冲郎是个天不怕、地不怕之人,天塌下来,他也只当被盖。我总得帮他想个法子才好。”料想父亲率众大举而来,决无好事,局面如此险恶,也只有随机应变,且看有无两全其美的法子。两人缓缓上峰,一踏上峰顶,猛听得号角响起,咚咚咚放铳,跟着丝竹鼓乐之声大作,竟是盛大欢迎贵宾的安排。令狐冲低声道:“岳父大人迎接东床娇客回门来啦!”盈盈白了他一眼,心下甚是愁苦:“这人甚么都不放在心上,这当口还有心思说笑。”只听得一人纵声长笑,朗声说道:“大小姐,令狐兄弟,教主等候你们多时了。”一个身穿紫袍的瘦长老者迈步近前,满脸堆欢,握住了令狐冲的双手,正是向问天。令狐冲和他相见,也是十分欢喜,说道:“向大哥,你好,我常常念着你。”向问天笑道:“我在黑木崖上,不断听到你威震武林的好消息,为你干杯遥祝,少说也已喝了十大坛酒。快去参见教主。”携着他手,向石楼行去。
    那石楼是在东峰之上,巨石高耸,天然生成一座高楼一般,石楼之东便是朝阳峰绝顶的仙人掌。那仙人掌是五根擎天而起的大石柱,中指最高。只见指顶放着一张太师椅,一人端坐椅中,正是任我行。
    盈盈走到仙人掌前,仰头叫了声:“爹爹!”令狐冲躬身下拜,说道:“晚辈令狐冲,参见教主。任我行呵呵大笑,说道:“小兄弟来得正好,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礼。今日本教会见天下英豪,先叙公谊,再谈家事。贤……贤弟一旁请坐。”
    令狐冲听他说到这个“贤”字时顿了一顿,似是想叫出“贤婿”来,只是名分未定,改口叫了“贤弟”,瞧他心中于自己和盈盈的婚事十分赞成,又说甚么“咱们都是一家人”,说甚么“先叙公谊,再谈家事”,显是将自己当作了家人。他心中喜欢,站起身来,突然之间,丹田中一股寒气直冲上来,全身便似陡然间堕入了冰窖,身子一颤,忍不住发抖。盈盈吃了一惊,抢上几步,问道:“怎样?”令狐冲道:“我……我……”竟说不出话来。任我行虽高高在上,但目光锐利,问道:“你和左冷禅交过手了吗?”令狐冲点点头。任我行笑道:“不碍事。你吸了他的寒冰真气,待会散了出来,便没事了。左冷禅怎地还不来?”盈盈道:“左冷禅暗设毒计,要加害令狐大哥和我,已给令狐大哥杀了。”任我行“哦”了一声,他坐得甚高,见不到他的脸色,但这一声之中,显是充满了失望之情。盈盈明白父亲心意,他今日大张旗鼓,威慑五岳剑派,要将五派人众尽数压服,左冷禅是他生平大敌,无法亲眼见到他屈膝低头,不免大是遗憾。她伸左手握住令狐冲的右手,助他驱散寒气。令狐冲的左手却给向问天握住了。两人同时运功,令狐冲便觉身上寒冷渐渐消失。那日任我行和左冷禅在少林寺中相斗,吸了他不少寒冰真气,以致雪地之中,和令狐冲、向问天、盈盈三人同时成为雪人。但这次令狐冲只是长剑相交之际,略中左冷禅的真气,为时极暂,又非自己吸他,所受寒气也颇有限,过了片刻,便不再发抖,说道:“好了,多谢!”任我行道:“ 小兄弟,你一听我召唤,便上峰来见我,很好,很好!”转头对向问天道:“怎地其余四派人众,到这时还不见到来?”向问天道:“待属下再行催唤!”左手一挥,便有八名黄衫老者一列排在峰前,齐声唤道:“日月神教文成武德、泽被苍生任教主有令:泰山、衡山、华山、嵩山四派上下人等,速速上朝阳峰来相会。各堂香主尽速催请,不得有误。”这八名老者都是内功深厚的高手,齐声呼喝,声音远远传了出去,诸峰尽闻。但听得东南西北各处,有数十个声音答应:“遵命。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那自是日月教各堂香主的应声了。任我行微笑道:“令狐掌门,且请一旁就座。”令狐冲见仙人掌的西首排着五张椅子,每张椅上都铺了锦缎,分为黑白青红黄五色,锦缎上各绣着一座山峰。北岳恒山尚黑,黑缎上用白色丝线绣的正是见性峰。眼见绣工精致,单是这一张椅披,便显得日月教这一次布置周密之极。五岳剑派本以中岳嵩山居首,北岳恒山居末,但座位的排列却倒了转来,恒山派掌门人的座位放在首席,其次是西岳华山,嵩山派排在最后,自是任我行抬举自己、有意羞辱左冷禅。反正左冷禅、岳不群、莫大先生、天门道人均已逝世,令狐冲也不谦让,躬身道: “告坐!”坐入那张黑缎为披的椅中。朝阳峰上众人默然等候。过了良久,向问天又指挥八名黄衫老者再唤了一遍,仍不见有人上来。向问天道:“这些人不识抬举,迟迟不来参见教主,先招呼自己人上来罢!”八名黄衫老者齐声唤道:“五湖四海、各岛各洞、各帮各寨、各山各堂的诸位兄弟,都上朝阳峰来,参见教主。”他们这“主”字一出口,峰侧登时轰雷也似的叫了出来:“遵命!”呼声声震山谷,令狐冲不禁吓了一跳,听这声音,少说也有二三万人。这些人暗暗隐伏,不露半点声息,猜想任我行的原意,是要待五岳剑派人众到齐之后,出其不意的将这数万人唤了出来,以骇人声势,压得五岳剑派再也不敢兴反抗之意。霎时之间,朝阳峰四面八方涌上无数人来。人数虽多,却不发出半点喧哗。各人分立各处,看来事先早已操演纯熟。上峰来的约有二三千人,当是左道绿林中的首领人物,其余属下,自是在峰腰相候了。
    令狐冲一瞥之下,见蓝凤凰、祖千秋、老头子、计无施等都在其内。这些人或受日月教管辖,或一向与之互通声气。当日令狐冲率领群豪攻打少林寺,这些人大都曾经参加。众人目光和令狐冲相接,都是微笑示意,却谁也不出声招呼,除了沙沙的脚步声外,数千人来到峰上,更无别般声息。向问天右手高举,划了个圆圈。数千人一齐跪倒,齐声说道:“江湖后进参见神教文成武德、泽被苍生圣教主!圣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这些人都是武功高强之士,用力呼唤,一人足可抵得十个人的声音。最后说到“圣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之时,日月教教众,以及聚在山腰里的群豪也都一齐叫了起来,声音当真是惊天动地。
    任我行巍坐不动,待众人呼毕,举手示意,说道:“众位辛苦了,请起!”数千人齐声说道:“谢圣教主!”一齐站了起来。令狐冲心想:“当时我初上黑木崖,见到教众奉承东方不败那般无耻情状,忍不住肉麻作呕。不料任教主当了教主,竟然变本加厉,教主之上,还要加上一个‘圣’字,变成了圣教主。只怕文武百官见了当今皇上,高呼‘我皇万岁万万岁’,也不会如此卑躬屈膝。我辈学武之人,向以英雄豪杰自居,如此见辱于人,还算是甚么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大丈夫?”想到此处,不由气往上冲,突然之间,丹田中一阵剧痛,眼前发黑,几乎晕去。他双手抓住椅柄,咬得下唇出血,知道自从学了“吸星大法”后,虽然立誓不用,但刚才在山洞口给岳不群以渔网罩住,生死系于一线,只好将这邪法使了出来,吸了岳不群的内力,自己却已大受其害。他强行克制,使得口中不发呻吟之声。但他满头大汗,全身发颤,脸上肌肉扭曲、痛苦之极的神情,却是谁都看得出来。祖千秋等都目不转睛的瞧着他,甚是关怀。盈盈走到他身后,低声道:“冲哥,我在这里。”在群豪数千对眼睛注视之下,她只能说这么一声,却也已羞得满脸通红。令狐冲回过头来,向她瞧了一眼,心下稍觉好过了些。他随即想起那日任我行在杭州说过的话,说道他学了这“吸星大法”后,得自旁人的异种真气聚在体内,总有一日要发作出来,发作时一次厉害过一次。任我行当年所以给东方不败篡了教主之位,便因困于体内的异种真气,苦思化解之法,以致将余事尽数置之度外,才为东方不败所乘。任我行囚于西湖湖底十余年,潜心钻研,悟得了化解之法,却要令狐冲加盟日月教,方能授他此术。
    其时令狐冲坚不肯允,乃是自幼受师门教诲,深信正邪不两立,决计不肯与魔教同流合污。后来见到左冷禅等正教大宗师的所作所为,其奸诈凶险处,比之魔教亦不遑多让,这正邪之分便看得淡了。有时心想,倘若任教主定要我入教,才肯将盈盈许配于我,那么马马虎虎入教,也就是了。他本性便随遇而安,甚么事都不认真,入教也罢,不入教也罢,原也算不上甚么大事。但那日在黑木崖上,见到一众豪杰好汉对东方不败和任我行两位教主如此卑屈,口中说的尽是言不由衷的肉麻奉承,不由得大起反感,心想倘若我入教之后,也须过这等奴隶般的日子,当真枉自为人,大丈夫生死有命,偷生乞怜之事,令狐冲可决计不干。此刻更见到任我行作威作福,排场似乎比皇帝还要大着几分,心想当日你在湖底黑狱之中,是如何一番光景,今日却将普天下英雄折辱得人不像人,委实无礼已极。正思念间,忽然听得有人朗声说道:“启禀圣教主,恒山派门下众弟子来到。”令狐冲一凛,只见仪和、仪清、仪琳等一干恒山弟子,相互扶持,走上峰来。不戒和尚夫妇和田伯光也跟随在后。鲍大楚朗声道:“众位朋友请去参见圣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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