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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债》 作者:大风刮过

第七部分

  第二十五章

 
  晋宁将来将是个风流胚,本仙君瞧着他,想象他成人后陷在数十房美妾中东拥西抱的模样。真是个愁人的孩子。
 
  我从袖子里摸出两个小小的玉葫芦坠儿,弯下身,“贫道见两位小少爷满面福相,这一双玉符送给两位结个道缘。”晋宁伸手便接,晋殊拉拉他袖子,仰脸向我道:“你这道人来路不明,送东西给我们,是不是有什么想要的?”
 
  我哈哈一笑,“贫道能来做法会,自然来wWw。xiaoshuo txt.Net历清明,东郡王府哪是平常人进得来的?这两块玉只是结个道缘,并无什么目的。若小公子真想赏贫道什么,”我摸了摸胡子,望向晋宁手中,“小公子就把这个竹筒儿赏给贫道如何?”
 
  晋宁看着手中的竹筒,却有些恋恋不舍,又看看我手中的玉葫芦,在踌躇。晋殊眨了眨眼,看看晋宁,向我道:“那我赏你这个,你别要竹筒,葫芦给我们行么?”小手在腰带里摸了摸,攥着拳头在我面前伸开,我看着那块玉佩,心中大喜,活该便宜本仙君,不用再费工夫,一遭送道我面前来。
 
  我道,“多谢小公子。”拎起一个坠子递给晋殊。晋宁嚷道:“喂,说好了两个,为什么只有一个?”
 
  我摇头道:“这位小公子赏得礼物只够换一个。一样换一样,岂不是很公平么?”
 
  晋宁道:“你方才明明说白送的!”我再摸摸胡子,“贫道方才说白送,现在又不想白送了。”晋宁皱着鼻子,瞪着眼,晋殊将坠子塞到他手里:“算了,别跟他啰嗦,反正我也不稀罕,这个给你。”晋宁猛摇头,把竹筒向我眼前一递:“给,那个拿来!”
 
  本仙君笑眯眯念道:“无量仙尊,谢小公子。”接过竹筒,递给晋宁另一个坠子。
 
  晋殊道:“你喜欢竹筒,干嘛给他,我不想要这坠子。”晋宁将坠子向他手里塞,“你的东西换来的给我,我的东西换来的给你。反正给他的两样都是从小叔叔房里偷拿的,被爹爹叔叔认出来还要挨扫帚。”
 
  晋殊这才拿起葫芦,揣到袖子里。本仙君带着两样东西功成身退。
 
  回了道观,我将一吊钱给了常善,谢他的照应。常善笑得眉花眼开,“广云道兄实在太客气了,他日再来尚川,一定到观里找小道。”
 
  晚上,我拿着竹筒玉佩得意赏玩,衡文站在床前道:“两样物事都被你哄孩子诓到了手,心安了罢。睹物可有思人?”
 
  本仙君怎会做哄孩子的勾当,那两个玉葫芦可是我施了仙术加了平安咒的宝贝。保他两人邪魔不侵太平顺安。
 
  我向衡文赔笑:“你要不要床上躺躺?”
 
  衡文道:“罢了,你那张床不比李思明的尸布干净。”
 
  第二日,我离了明月观,出了尚川城。
 
  广云子肉体凡胎,连累本仙君不能驾云。只得一路步行,到周家渡,要走四五天的路。
 
  离了尚川城很远后,衡文就现了身,也陪着我步行,他现身,还是变成那个赵先生的样儿,不肯通融变个小道士。我与他一路同行,路人皆侧目,觉得我与他两人凑在一处很是奇怪。
 
  五天后的傍晚,我站到了江上客栈前。
 
  天已黄昏,乌云压顶,十分昏暗。长江浪高,拍打河岸,客栈的招客旗在风中寂寞地响。
 
  我右手拄着一根竹竿,挑着铁口直断的皂帘,左手晃着一把少毛的拂尘,迈进客栈。
 
  伙计本来用眼角斜了我一眼,爱搭不理地要扭头,却见衡文进门,顿时脸上绽开了花。
 
  等到明白我与衡文是搭伴的,我又掏出了银子,小伙计与掌柜的双眼都笑没了影,很殷勤地安排下两间上房,又很殷勤地在楼下堂内安排了一个最好的位置,端上最好的酒菜。
 
  上菜后,一个小伙计无限殷勤地来倒酒,搭讪道:“道长您仙风道骨,一看就是位高人。”
 
  我谦虚地说:“哪里哪里,修行浅薄,略通道术皮毛,能卜卦相,看吉凶,知前程而已。”
 
  小伙计满目钦佩。
 
  我于是继续道:“看风水,观天象,奇门遁甲,贫道也略知一二。”
 
  小伙计双目中的钦佩越发满了。
 
  我于是又继续说:“其实,如果有什么邪魅附身,鬼怪做祟,乃至医不好的疑难杂症,贫道亦都能看看的。”
 
  小伙计满面惊喜,顿时放下酒壶,作了一揖,“道长,您就是老天爷派来的!小店现有位棘手的病人,能否劳驾道长发慈悲一看!”
 
  掌柜的亲自领路,将我和衡文领到楼上,几个小伙计前前后后,窜来窜去地献殷勤。
 
  据掌柜的说,数天前,一位大爷带着一行人到店中来,本来要过江,但是江上浪大,过不去。于是在店里住,一行人中的一位公子还生着病。
 
  几日后,大爷好像有急事,带了一半人走了,留下一半人照顾那个生病的。结果那个生病的死活不好,留下的人也像有什么事,一个接一个都陆续走了,最后只剩下病秧子一个。
 
  “最后一个临走的时候,留了一大笔银子,说他们几日就回来,让小的们一定照顾好这位公子,还拔剑砍下个桌角儿恐吓小店,说万一照顾不好我们就是这样。”掌柜的语气极其凄凉。
 
  “但那位公子一天不如一天,什么大夫都找来看过,都说治不了。现在只在床上一把一把地吐血,眼看只吊着一口气了。求道长千万想法子保住他的命。他若死在这里那群人回来如何交代~~”
 
  掌柜的推开门,给我看房内床上那个只剩一口气的病秧子。
 
  油灯不算亮,不过足够我看见床上那个据说快死的人。
 
  我一眼看清,立刻向掌柜的道:“放心罢,他怎么着都死不了的。”
 
  第二十六章
 
  掌柜的拉住我,如同拉住了他的救命粮,颤着双手道:“道长真是活神仙,一眼望去既知乾坤,有这句他死不了的话小人一颗脑袋总算能保个囫囵了~~”
 
  我一步步走进屋内,向那床边去。
 
  床上的人忽然睁开双眼,漆黑双目在灯光下竟异常的亮,向本仙君看来,开口,一句十分清晰的话。
 
  “李思明,你是来让我赔你命的么?”
 
  本仙君吓了一跳,向后大退一步。玉帝嗳,难道天枢忽然间仙灵开窍,竟一眼认出了我?掌柜的道:“道长莫惊异,这位公子自从病得糊涂了,成天见人就嚷这句话。当初那位大爷还在的时候,听见他喊这句话转头出门就砸桌子,小店的桌子不知被那位爷砸坏多少张。”
 
  掌柜的沧桑长叹,我顺了www-xiaoshuotxt-nET顺真气,原来是烧糊涂了,如此说来,天枢捅了本仙君,心里还是愧疚的么。
 
  我走到床前,在床侧坐下,慕若言一双雪亮的眼依然盯着我。我对他和蔼一笑,拿起他的一只手,装模作样搭了搭脉。
 
  天枢好容易在东郡王府养的几两肉全烧没了,当年是皮包骨头,现在手腕上仅剩一层包骨头的皮也越发薄到似乎全无,我两根手指搭在骨头棒子上,故作高深地半闭双目。
 
  衡文站在点着小油灯的桌旁,咳嗽了一声,恰与掌柜的之感叹齐发。掌柜的感叹说:“道长果然高人。切脉都切得与别人不同。”
 
  我悠然道:“这是贫道的独门诊脉法,其实悬丝诊脉,贫道更加擅长。”
 
  收手,床上的慕若言呛出四五声咳嗽,迸出两三滴血迹。
 
  本仙君在东郡王府侍候他很悲哀地成了习惯,一伸袖子替他擦了。慕若言闭着双目,断断续续道:“李思明,你看我此时……会变成什么鬼。”
 
  我道:“施主,贫道道号广云子。施主放心,有贫道在,一定让施主病去春来。”
 
  慕若言枯瘦的手指一把握住我的袖口:“咳咳,我害了你性命,你却要留着我的命让我受罪,也罢,这是我该有的报应……报应……”
 
  喔,看来还听得进话。
 
  衡文打了个呵欠,“道长慢慢诊治罢,在下要先去睡了。”转身出门。
 
  我挪了挪,将袖口从天枢手中扯出,从床沿上站起。掌柜的急切切道:“道长,如何?”
 
  我掂须摇头:“不太妙,这位公子身有痼疾更兼心病,贫道要先回房静思,明日清晨方能有方子。不知贵店中可有燕窝,先煎一碗让他服了罢。”
 
  掌柜的道:“那位大爷来的时候倒带了几斤燕窝,尚有存货。”小伙计们伶俐,立刻去煎。掌柜的恭恭敬敬送本仙君进客房,吩咐扛出崭新的
 
  木桶备一桶洗澡水,还赠送了两碟干果做宵夜。
 
  我出慕若言的房门前还回头看了他一眼。昏暗的油灯下一个蜡白的人影躺着,倒像个纸人。
 
  我出门,他也未再说过什么。
 
  和我的客房门挨着的应该是衡文的客房,房门掩着。我看了一看,向掌柜的道,那个崭新的木桶和洗澡水送去给这位公子洗罢,将他房里的被
 
  褥枕头也换成崭新的。这位公子是位金贵人物,一概东西都要崭新最洁净的,他出得起钱。
 
  掌柜的当然一应声地答应了。等我也洗涮完毕,灭掉油灯,在床上躺好,将铜八卦合在手心,脱出真身。
 
  一路行来,都是两间客房,广云子一间,我和衡文一间。他不来提我,我只好去找他。
 
  衡文的房内也熄了灯,我在黑暗中向床上摸,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儿,道:“诊治完了?”
 
  我干笑,“完了。”搓一搓手,“你里面让让,给我腾个地方罢。”
 
  衡文嗤了一声,挪动少许,我趁空躺下,拉了个被角来盖。衡文道:“天枢病得不轻,我看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他的病恐怕凡间的法子治不了,玉帝又不准用仙法治他。不知道广云子道长有什么灵方医治?”
 
  我说:“对付着看看完了,治不了就让他吊着。”
 
  衡文轻声一笑:“你舍得么,今天天枢嚷的那几句话,让你把那一刀全抹过去了罢。说是让他吊着,你心里莫不是已经有了算盘?”
 
  我不敢接腔,衡文估测我却估测对了,我心中其实有个算盘。
 
  窗外隐隐有风响。这动静我熟悉得很,已经跟了我们一路。衡文轻声道:“你打得,可是这个算盘?”
 
  有风声,有细微的悉索声,之后万籁俱寂。一个时辰后我轻轻打开房门,门槛边果然放着一束扎得整整齐齐的灵芝草。这种灵芝草又叫金罗灵芝,很名贵的仙草,而且虽是仙草,却长在凡间,我在天庭也只见过几回。
 
  这束灵芝草是送给衡文的,送草的就是思慕衡文的那头不怕死的断袖情种狐狸。
 
  话说我和衡文刚出尚川城就被这头狐狸鬼鬼祟祟地跟着,毛团儿很有办法,半夜总能摸进我和衡文住的客栈,在房外徘徊凝视,再放一把金罗灵芝。
 
  金罗灵芝可以去浊气,养元神,狐狸大概是担心衡文被我拖在这红尘浊世中沾了尘埃,故送此物。
 
  本仙君是个慈悲的神仙,可叹世间多情种,此事我便当它是浮云。衡文拿了灵芝后总一笑收入袖中,也装作不知道是它。于是狐狸至今仍认为自己隐蔽得好,日日如此。
 
  我拿着灵芝回床前,对衡文赔笑:“可能将此物分我一两片?”
 
  衡文懒懒地道:“就知道你想拿它救天枢。你若想要就拿罢,只是我再罗嗦一回,宋珧元君下界可是来设劫不是救苦救难的。棒打鸳鸯眼看被你做成了情动佳人。你心中要留个分寸。”
 
  我揣起灵芝草躺回床上,道:“虽然天枢星君后来与我有些梁子,但当年毕竟也救过我一回。总要还他这个情。”
 
  第二十七章
 
  我宋珧元君最不乐意欠别人的情,尤其是后来有些不对付的天枢的情。
 
  许多年前,我刚刚升做广虚元君,有一次衡文到西天佛界做法道会,我在天庭寂寞,便去碧华灵君处吃茶,看他养的仙兽解闷,恰好有一条独角龙修仙岔道,走火入魔,发起狂来。元君我仗剑敌龙,不幸被那畜生一口烟喷到脸上,再一尾巴扫飞数丈,仙面无存,且重伤。恰好天枢星君也在灵君府上,虽平时淡淡的,此时却治了我一治。从此我欠他一个情。乃至于,又数百年后,我与天枢星君对簿在灵霄殿上,我还当它是一场虚梦,曾救过我一回的天枢星君,清冷又清高的天枢星君,竟要栽我一条莫须有的罪名,让我堕回凡间,永不能再上天庭。
 
  衡文道:“当时天枢说你的罪名,却有些凭据,并不算冤枉你。但我也想不出他为什么要如此做。依天枢的品性,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他偏偏做了。必有缘故。”
 
  我道:“缘故我懒得知道,横竖当年欠他的情我还上,玉帝吩咐的事情我做到。当年他栽我那回没栽成,就当从未有过,他再上天庭,相见一笑,还是仙友。”
 
  我宋珧元君是个大度的仙。
 
  第二日,我大清早www/xiaoshuotxt/n e t起床,预备和掌柜的说一声,将灵芝草煎一碗给慕若言喝。与衡文共下楼时,却看见一堆小伙计正围着一个笼子摩拳擦掌。
 
  一个小伙计喜孜孜地迎过来道:“小的们昨晚上抓到了一个稀罕畜生,道长和公子要不要过来看看?”
 
  我欣然应声,探身过去。
 
  笼子里竟是位故人。
 
  银白的毛团儿蔫着身子垂头蹲在笼中,似末路的英雄,乌江边的楚霸王,很哀伤。
 
  狐狸,你怎么被抓了?
 
  衡文也怔了一怔,狐狸抬头望了他一眼,眼中闪亮似有泪光,又垂下头,蹲在它的笼子角上。
 
  小伙计们都很兴奋。
 
  “最近野猫黄鼠狼闹得紧,小的们就在屋檐下设了个活套儿,指望抓那些畜生,没想到抓住了这只畜生。道长见多识广,这狐狸的毛色稀罕,值钱得很罢。若活剥下皮来,不晓得十两银子卖不卖得了”
 
  本仙君合掌念了声道号,再道:“罪过罪过,它虽是个畜生,活剥也忒惨了。天让它今日丧在此处,看贫道的面子,好歹先让它痛快归天再剥皮罢。”
 
  狐狸霎时抬头,凄厉地盯了我一眼。再凄凉地看看衡文,又低头。
 
  我看见他的右前爪似有血痕,像是道不轻的近伤。
 
  衡文果然道:“在下出十两金子,将它卖给我罢。”
 
  金锭子搁上桌面,小伙计们笑成了葵花,一丛丛很绚烂,殷勤地道:“小的们立刻替公子剥了这张狐狸皮。”
 
  衡文道:“我看它长得稀罕,先养着活的。”我道:“施主不怕狐骚气?”
 
  狐狸恨恨又盯了我一眼。
 
  衡文打开笼子,将狐狸抱出来,“我却没闻见有什么味儿,养着吧。”
 
  狐狸将脑袋插进衡文的怀抱深处,蹭了一蹭。
 
  回到楼上我房中,插了房门,狐狸伏在衡文膝上,盘成了一个团儿,模样很受用。我靠在桌旁,“毛团,本仙君上次见你时你胸肌精炼,也算是条汉子,此时却娇弱。”
 
  狐狸立刻跳下衡文膝盖,打个滚化成人形,以示它的尊严,冷声道:“在下名叫宣离,似乎仙君知道。”抖抖耳朵不瞧我,痴情地再望衡文,
 
  “多谢清君救了我性命。”
 
  衡文语声温和,当然,衡文他一向好脾气,对什么都温和:“你受了重伤,金罗灵芝是仙物,你拿不得,一拿必要现原身。何必冒这个险。”
 
  狐狸道:“为了清君,没命也值得,我情愿的。”
 
  本仙君的牙酸了一酸。
 
  衡文伸手递了一颗丹丸,“此丹你先服了,兴许有些好处。”狐狸伸爪接过,凝视衡文,十分令人肉紧,半晌后才将丹丸送到口中咽了。本仙君忍不住咳一声,道:“你臂上的伤看起来十分古怪,是怎么伤的?”
 
  狐狸本视我为虚无,但衡文也看他,于是闷声道:“被一介凡夫所伤。”
 
  我大奇,毛团至少有千年修行,何等凡夫如此刚猛,竟能伤到它。衡文也问,“此人什么来历,竟能伤你。”
 
  狐狸干巴巴道:“不晓得什么来历,他竟来我洞前偷灵芝草,我便出手教训,一时大意,略有微伤。此人被我关在洞中,好像姓单。”
 
  第二十八章
 
  原来南明帝君一去不回不是做了负义狠心薄情郎,是替天枢偷药治病被狐狸抓了。
 
  唔,南明对天枢的情,让本仙君有点感动。
 
  当年棒打鸳鸯的时候狠得要命,此时痴情起来,更加要命。情啊,情啊。但是,话说,他怎么会知道偷妖怪种的仙灵芝给天枢治病。是谁指点了他?
 
  我问狐狸,“你抓到那偷灵芝草的贼后,把他如何了?”
 
  狐狸道:“关着。”
 
  我说:“只是关着?他偷了你的灵草,又打伤你的手臂。你就没对他用用刑,打断他两条胳膊两条腿玩玩?”
 
  狐狸看了我一眼,冷声道:“没有。我一向不与凡人多计较,只折了他一条胳膊,捆在洞里罢了。”又去望衡文,“我从没伤过凡人的性命。”
 
  狐狸在剖白它的清高。它望着衡文,眼神很诚恳,耳尖微微颤动,衡文对它一笑,它立刻满脸欢喜。大有立刻变回原形再跳上衡文膝盖的意思。
 
  恰巧,门外有脚步声响,狐狸立刻变回原形,迅速跳上衡文的膝盖。本仙君一把拎住它的后颈毛,将其拎起,毛团扭着身子,露出寒光闪闪的獠牙。
 
  小二在门外敲着门板:“公子、道长、早饭好了,请您二位下楼用罢。”
 
  我将狐狸塞到胳肢窝下挟着,一手开了房门,念了声道号,“即刻就下去,多谢多谢。”
 
  再合上门,狐狸蹭地跳到地上,打个滚儿化成人形。我与衡文预备下楼吃饭,临出门前本仙君还好心问了狐狸一句:“要给你捎个馒头回来么?”
 
  狐狸傲然说:“不要。”
 
  用完早饭再回房去,我指望狐狸已经回老窝去了,没想到打开房门,看见衡文的床上一个白毛团儿很惬意地盘在被子上,在小睡。
 
  狐狸不愿意回窝去,它振振有词,很有理由。衡文清君在众目睽睽下买了它,如果突然它不见了,必引人猜疑。为了不让衡文清君多麻烦,它暂时留下。
 
  衡文大概是有感于毛团痴情一片,也大概是觉得有趣,默许了它留下。
 
  狐狸很欢喜,本仙君有些忧虑。我当年一厢情愿地看上过人,知道这种事情只会越扯越难扯。天枢与南明正凄凉地在面前摆着,衡文虽不至于像这两位,但他平素有个毛病,爱试个新鲜找个乐儿,万一一时兴起,与狐狸一同试试情的滋味……
 
  我打了个哆嗦。
 
  而且,天枢正在房里吊着半口气,等着用灵芝草。金罗灵芝是狐狸送给衡文的,它在这里守着,本仙君怎么好拉下脸去和衡文要。
 
  我对着衡文和狐狸徒然忧虑,便又踱到天枢房中看看。
 
  两个小伙计正在天枢房里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据说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天枢又咳了几口血出来。掌柜的也凑进房里,甚期盼地向我道:“道长昨晚说,今天早上一定有方子,可是已经有药了?”
 
  本仙君咳了一声:“有是有了www。xiaoshuotxt.Net,不过……”
 
  房门被敲了两下,一个小伙计手端着一碗墨绿的汤汁进房,“道长,药小的给您送来了。”
 
  我愕然,衡文迈进房来,“我算着时辰煎好了,你给他服下去看看罢。”
 
  两个小伙计将慕若言扶起来撬开牙关,本仙君将药汁一勺勺灌进他口内,金罗灵芝与慕若言有缘,一碗药很顺畅地灌了下去。慕若言被搁回枕头上后,没什么动静。
 
  掌柜的吞吐着道:“道长,这位公子……”
 
  慕若言呼吸匀而浅,面容上的愁苦也少了,他只有睡踏实了才是这副模样。
 
  我于是道:“无妨无妨,且让这位施主安静歇息。等到醒来时,病可望大好。”
 
  慕若言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
 
  掌柜的和小伙计担心他其实被本仙君毒死了,进进出出探他鼻息,小伙计们埋伏在前后门边和窗下楼梯前,怕我趁空跑了。我索性不睡觉的时候就搬把椅子坐在慕若言房内的桌前,自己和自己下棋解闷,省得掌柜的和小伙计们提心吊胆。
 
  入夜,我回房内脱出真身去找衡文,狐狸现出原形睡在椅子上的一个枕头上,我拎起它来,向隔壁一指,“那间房的床上躺着本仙君白天用的躯壳。你可以将他挪到地上,去床上睡。”
 
  狐狸用爪子紧紧搂着枕头,道:“为什么不让我与清君在一个房里?”
 
  本仙君直截了当道:“你对衡文清君有情,本仙君怕你与他同在一室会生出事情来。”
 
  狐狸化成人形,冷然笑道:“宋元君想得忒龌龊了,我仰慕清君,但清君不愿意,我绝对不会强迫。”
 
  我心道,是,原本就不担心这个。这位衡文清君哪是那么好强迫的,我若想都无望成功,何况你这点道行。
 
  衡文在床上没有一点动静,想是听热闹听得正高兴。
 
  我便放稳口气,对狐狸晓之以理:“清君与我这次是奉命下界,一举一动天上都有仙僚看着,天庭戒律森严,他与你言行过密,恐怕会招来嫌疑。”
 
  狐狸双臂抱在胸前坐在椅子上,双眼闪着幽幽绿光:“宋元君的理由,恕在下不能苟同。宋元君与清君夜夜同榻而眠,据说在天庭也时常在清君府上蹭吃蹭喝,似乎元君并没有被天条处罚过,所以依在下看,天庭的规矩并没有传闻的那么森严。”
 
  这头杂毛畜生居然打听过本仙君与衡文!他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老婆舌头,颠倒是非说本仙君时常白吃衡文的。
 
  狐狸道:“元君难道要说,只因为我是妖,你是仙,所以你能做的我便做不了么?”整了整袍子站起来,“我说过绝不会给清君惹麻烦,既然元君提醒,我就去隔壁睡。只是……”
 
  狐狸向墙去,转头在眼角里看了我一眼:“虽然我现在是妖,但只要过了一千五百年的天劫,我就能飞升成仙,同在天庭时,事情还未可知。”
 
  拂袖穿墙而过,去隔壁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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