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失落的文明

　　某种温暖的东西包围着她，竟一点都不觉冷。

　　只是一直一直地下沉再下沉，像是进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被一些柔软黏粘的东西包围，一点点拖拽着往下沉。

　　脸身体四肢都被那柔软的东西覆盖了，她甚至连眼皮都动弹不了，不知这样下沉了多久，忽地感觉身上那些柔软黏粘的东西都消失了，蓦地轻松起来。她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高低不平的黑色岩石上，眼前，某种黏粘的散着幽幽磷光的液体如有生命般慢慢朝上方蠕动收缩。

　　她想伸手去触，却发现自己手里紧紧握着另外一只手——琉拉的手。少年安静而祥和地躺在她身旁，黑色发丝如水般铺散开在他身体上，安静柔和的侧面依然美丽，就好像睡着一样。她记起来了，琉拉为了救她中了汉谟拉比的铁箭，他……他死了。

　　身体开始剧痛，不光因为腹部的伤口，还有心的伤口。四周是安静而暗默的世界，望去黑洞洞一片没有尽头，无边无际的黑色岩石遍布了视线所能及的每个角落。她在哪里？她清楚记得她跳下了山腰的幽湖。视线转回头顶上方已缩回黑色岩石并紧紧覆着的奇怪黏粘液体，赫然，一个念头划过——难道这里是幽湖的下方？那些奇特的液体，又是什么？

　　当幽湖的水没过头顶，夺去她呼吸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一定会死。是的，原本她一点都不想死在这个时空，但在一切都改变了，因为琉拉，她以往所有的都不同了。

　　——没事了……司珞安，放心……你不会有事了，黑羽的惩罚只有一次，能逃过以后就不会再有事了。

　　他替她承受了惩罚，所以她才会活下来？

　　铁箭依然插在他身体上，血液早已凝固，她拔出箭，替他整理散乱的发丝。寂静的空间暗默深沉，点点微小的亚光自四周黑色岩石里透出，像是某种矿石的幽光，又像是无数掩埋在岩石里的晶体。这是个诡异的地方，与外界一切隔绝，见不到阳光，听不到风声，却可以自由呼吸。

　　可是，接下来，她该做什么？

　　指尖轻轻划过少年已冰冷的脸颊，那是依然美丽的象牙色脸颊，即使逝去生机，也不会失色的容颜。

　　第一眼，在昂教授的秘密实验室里见到他，她便惊叹他是上帝的杰作，有着惊人的中性美丽，却背负了毁灭地球的罪名。也许，海水上升的原因确实与他有关，但现在，谁还会在乎呢？

　　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他。

　　她握住他的手，掌心贴着他的掌心，“陪你，好不好？”她看着仿佛只是陷入沉睡的他，淡淡提起唇角，“我知道，现在说这些话已经迟了。但是，琉拉，我真的很庆幸当初带你离开地球的人是我。

　　“虽然一开始对你一无所知，只用灭世主的罪名去看待你，但是、但是你却那样单纯，什么都不懂，像个傻瓜一样救我救飞船，甚至无条件地信任我，把一切都交托给我……

　　“我本该好好照顾你的，可是……没有。”手，开始微微颤抖，她下意识地把他的掌心握得更紧。

　　“你说你一直很任性地去要求我的回应，其实……是我一直很任性地忽略你的感受。司珞安，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在默翰德雅没人任何事能难倒，但是，在爱情的面前，却束手无策。有多傻有多愚蠢，带着你跳下湖水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自己守着的，根本是个无意义的固执！

　　“有多喜欢你呢？心动心悸的时候，我明明就感觉到了啊，为什么那时就是不肯去正视？明明知道你全部的不安是因为我的不确定，却依然自私地忽略。你说，这样的司珞安，有多可恶……”

　　寂寥的空间里，淡凉的话语轻轻飘着。她的目光分毫不离少年，没注意在她说话的时候，那些原本掩在黑色岩石下的微小亚光正一点点地增亮，仿佛有生命一样慢慢地突破裹在外层的岩石，欲挣脱而出。

　　一点点的幽光，很快汇聚成一片片的幽蓝，然后幽蓝一块块相互连接，直到最后所有的黑色岩石都变成了幽幽亚蓝色。

　　相握的掌心里有微微触觉，她一惊，立刻翻开自己的掌心。一根黑色的羽毛在她掌心里若隐若现，既像虚幻，又像是真实，她慢慢收紧五指，黑羽却在这时脱离她的掌心，自动升空。

　　她终发现周围的异样，那梦幻般美丽的幽幽亚蓝色正从四周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蔓延而来。

　　他们身下的黑色岩石也转变成了这种奇特的幽幽亚蓝色，一道圆形的光幕墙，在他们周身包围着缓缓升起并飞速旋转起来，那耀眼的光芒在幽蓝的世界中明亮而璀璨，宛若一个水晶罩子。光芒越来越盛，与她琉璃色泽眼瞳相互辉映，几乎灼亮得她睁不开眼。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挡那光亮，那飞速旋转着的光幕墙已经将他们的身体分散成无数微小的分子，他们化成两道幻光，分别射入幽蓝色山壁的两个方向，消失不见——

　　幻光穿过厚厚山壁，往地表深处而去，穿越地核，直达中心地带。

　　这是另一个世界的空间，空旷巨大，顶部仿佛被嵌入了无数颗水晶宝石，将整个空间照得透亮。每一处岩壁都是用黑色超合金制成，几十座形状颜色各异的合金悬挂屋上下不一地分散在各处岩壁上，无数半空通道将它们一一连接。空间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银色超合金圆柱，直径在二十米左右，它越过空中通道的间隙，贯穿了整个空间，犹如一根巨大的圆形支柱，撑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这个世界，巨大并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科技，它掩藏在深深地下，不知多少年，却只是封闭着，荒废着，任凭岁月流逝，从来不曾改变。

　　再度恢复意识后，司珞安才突然记起那道圆形的光幕墙是什么——那是一种高科技的光幕传送方式，在瞬间在物体细胞分解成分子传送于各个空间内。然而，可怕的是，这个技术，在一万年后，仍是人类尚在研究中的科技，而在这里——这个远古时空的湖底世界，居然会有！

　　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之前是因为黑羽脱离她的掌心后，她才被传送到这里来的。这样的话，这个世界莫非与琉拉有关？

　　不属于人类的生物，会是哪一种种族？为何历史上毫无记载？

　　疑惑在心头翻涌，赫然发现身边并没有少年的身影，他应该也被传送了啊，为什么不在这里？

　　她在空旷的世界里四处寻找，在一无所获后将视线定在正中央的银色超合金圆柱体上。

　　踏上圆柱体周围发光银板的其中一块，它立刻带着她慢慢朝空中升去，接着停在约三分之一的高度处，面前无缝隙的银色圆柱体自动开启了一道门，她立刻毫不犹豫地跨入。

　　门在她身后关上，巨星圆柱体内侧中空，圆弧形的壁板以蓝色超合金制成，里面不是很亮，四周都是银蓝色的光。光线光幕层层叠叠，在圆形空间里形成一个又一个的立体图形。她并不是很懂那些图形，只能隐约看出是一些星座分布图。内部空间中央有一个深蓝色的能量环，走下四五步高度的圆形阶梯，司珞安发现能量环上也是一个透明的蓝色三维立体图形。一道幽蓝的射线自能量环中心点射向圆柱体的最上端。

　　上面非常高，估计与空间的顶壁相接。

　　她定定看了会那道射线，尝试着伸出了手。

　　手指才刚碰到那道射线，整个圆柱体内部的蓝光便开始闪烁，光线与光幕开始交错不停，她下意识地闭上眼，再度睁开时，竟发现自己置身于苍茫天幕下，她的身体居然悬浮在半空！

　　对了，这个应该是幻影，依靠高科技映像来记载历史的一种方式——那么现在她所看到的，就是这个世界的历史吗？

　　“你知道什么是循环吗？”

　　熟悉的嗓音在她耳旁响起。她惊异地回头，那个柔美的少年正静静悬浮在她身侧不远处，没有伤口没有鲜血，还朝她温柔地笑着。

　　“琉拉！”她极度惊愕地朝他伸手，却什么都没触到。

　　“很抱歉，我只是依据你思想中最清晰的那个人影而幻化出来的，我是你之前接触的那道蓝光，是这个世界的最高科技，你可以称呼我为光。”少年又自另一个方向出现，继续朝她微微笑着

　　“你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通过光幕传送到达这里的人，虽非我族人，却又有着微妙的关系。下面，我会自动读取你脑中信息，将你所有想知道的一一解答——当然必须是在我所及的年数范围内，只要不超过这个年数，我的自动记忆体会告诉你关于这个地球每一个角落所发生的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那个少年微微顿了顿，又开口，“你想先知道那个少年现在在哪？琉拉？其实他原本的名字应该是艾尔米亚，不过琉拉似乎更适合他。抱歉，这个问题必须留到最后回答你，请放心，等解决完你所有的疑问，我一定会实现你的心愿！”

　　居然不用她开口他便能知道一切，这种光型的智能电脑，还真是高级到可怕。

　　“请别误会，我得纠正一点，我并非什么电脑，我是一种科技，艾尔米亚族的最高科技！”少年轻轻挑了挑眉，开始他的讲述。

　　“循环，它是一个因果，是一个规律。在这个蓝色星球上，植物动物生物纷纷交替出现，如你所看——”象牙色的手臂轻轻一挥，下方苍茫的大地立刻变成一片土黄色的平原以及随之出现的巴比伦城和穿行其间的巴比伦人，“现在统治着地球的人类，这种经过无数年进化而来的生物，只是这个循环中的一个阶段而已。现在让我们回到最初。”少年手一挥，巴比伦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广袤的平原以及繁茂的森林。

　　“我并不知道创造我的艾尔米亚族是从何时开始在地球上出现并繁衍的，那些都是太多太多年前的往事，可以追溯到很多亿年前。你们管你们叫人类，而艾尔米亚族也是一种类别。这个星系浩大，这个地球，曾经是属于艾尔米亚族的。他们的种族在这里繁荣过，他们创造出历史科技，就和现在的你们一样——直到上个冰河世纪之前，他们的生活以及科技，先进到你无法想象。然而，有一天，地球突然出现了问题。”

　　面前景色一变再变，由平原森林逐渐成为高楼大厦，接着是无数悬空的建筑，交错各异的飞行器械，遍布世界的每个角落……最后，一切开始荒废，崩塌。

　　“如你所见，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不过那时创造我的艾尔米亚人还没出生，没有亲眼目睹，而当时的大部分资料现在也失去无踪，所以那些只是模拟的画面。总之，对当时的艾尔米亚族来说，那次浩劫是地球灾难的开始。大部分族人纷纷死亡，他们在灾难面前是如此渺小，地球开始残破不堪，他们必须寻找新的行星，然后迁移建立新的家园。”

　　在她面前，出现了很多艾尔米亚族人的幻象，他们和琉拉一样拥有黑色羽翼，但长相却略有不同。他们身高较矮，头发稀疏，嘴唇薄到如一条开在鼻子下方的裂缝，不仅不似琉拉般美丽惊人，甚至还有些怪异。

　　“并不怪异！”少年及时收到她的思维，“在我看来，现在人类的长相才比较怪异，这只是习惯和先入为主观念的问题。”解释之后，他继续往下说，“寻找的结果，并不是很理想，但最终还是成功了。但那时，他们也差不多耗尽了全部心力物力。他们忙着开拓迁移，忙着逃离这个曾经的美丽家园，当然在他们中间，也有一部分人并不想走。这部分人为了让自己能够适应产生了变化的地球，不断地科研实验，他们做到了以往不能够做到的事，他们制造了新的科技，诞生了新的空间。”

　　画面再转，她看到了光幕传送技术的诞生和地下空间的形成。

　　“其实，地球上大部分板块层中都有类似这样的空间。艾尔米亚族把自己隐藏得很好，从地面转移到了地下，他们坚决不走，因为深爱这个星球，所以宁愿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他们之中有很多都是迁移民的朋友、家人、伴侣……迁移民因为无法放心，所以在几个重要的空间里留下了极度先进的飞船，他们希望，如果有一天这些人一旦熬不下去了，可以乘着飞船去到他们新的星球继续生活。

　　就这样，这颗地球很快变得空洞一片。曾经的科技繁华不知去向，然后，冰河世纪开始了，冰雪覆盖了整个地球，把他们曾经的繁荣文明全部凝结，然后碎裂，最终消失。地球，在脱胎换骨地重生，慢慢地，新的海洋出现，新的大陆形成，新的单细胞生物自海水中诞生，新的人类诞生了。

　　而艾尔米亚族，日复一日地留在地下。没有光，没有风，亦不敢离开去融入外界新的世界。多年的与世隔绝，让他们变得胆怯而懦弱，他们宁愿在科技制造的冰冷空间里生存和喘息，渐渐地，他们的寿命从原本的四五百年减成三四百年，最后很多人甚至活不过一百年。种族人数开始极速减少，那时，他们知道他们撑不下去了。

　　那时，在绝望的艾尔米亚族人中，出现了一位天才科学家莫奈——也亦是他，创造了我。”随着少年的阐述，一个艾尔米亚族人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那是个冰蓝色眼睛的成年男人，长相依然是艾尔米亚族特有的怪异。

　　“他当时研究的主题是生物体分子细胞基因与繁衍，实验一旦成功，艾尔米亚族人将可以通过科技来达到繁衍后代的梦想。他们将不再害怕灭绝，因为他们可以制出适应不同环境的不同体质。而艾尔米亚，便是莫奈手里第一个成功的成形体，但是他的外貌却与艾尔米亚族人完全不同，这是因为那时的莫奈爱上了一个人类女子。

　　是的，莫奈是唯一一个敢离开地下空间，一窥外界新世界的艾尔米亚族人。那个人类女子当时是埃及法老王的王妃，她拥有绝世惊人的美貌，一身细腻柔滑的象牙色皮肤和一头乌黑的直发，她不是埃及人，却爱上法老王，并嫁给了他。莫奈的恋情不可能得到回应，所以他从未在那女子面前现身，只是在某个夜晚，偷偷取走了她一缕黑发和几滴鲜血，然后将上面的基因组织与自己身上的相结合，最终制造出了艾尔米亚，也是你口中的琉拉。艾尔米亚的名字是莫奈起的，他认为他是艾尔米亚族的奇迹，是希望的开始。

　　只是，因为那个美丽王妃的基因，令艾尔米亚意外拥有了人类的绝世美貌。也许在你看来，他是完美的，可是对于艾尔米亚族人来说，他却长得很怪异，再加上莫奈在制造的时候没有给他留下性别特征，所以大家都将他视为怪物！”

　　少年手一挥，出现了一群艾尔米亚族的小孩，他们团团围住了中间象牙色肌肤的黑发男孩，对他拳打脚踢，并极尽辱骂。

　　“琉拉！”尽管知道那只是幻影，司珞安却仍觉得心痛，因为在很多年前，那些事的确都发生过，“为什么莫奈制造了他，却不给他性别？难道他不知道这对于他来说是巨大的痛苦吗？”

　　“抱歉，请你不要诋毁我的制造者，没有他就没有我，没有我你的一切疑问都无法解开。”

　　“好吧，我道歉，请你告诉我为什么？”

　　“很简单，莫奈觉得，爱一个人，并不应该只局限在眼睛所看到的外在，包括种族年龄立场性别。他希望，这个与众不同的孩子，会因为一份感觉而去爱，无论对方是男还是女，都无所谓，只要他爱了，然后给对方他的黑羽，他的性别便会随对方而确定！”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面前竟出现了在巴比伦少年给她黑羽的那个画面。

　　看着幻影里他柔怯单纯的笑容，他纯净的眼瞳，眼泪不知不觉划下她的脸颊。

　　“琉拉……”

　　“对，其实在很久之间，他就已经爱上你了，给你黑羽定下约定，然后他有了性别。”看到她的眼泪，少年自动收住话题，将重点转回之前的叙述，“虽然莫奈很爱护艾尔米亚，但他毕竟遭到全族人的敌视，很多时候，他都没办法阻止他们对他的欺负。很多年就这样过去了，艾尔米亚长成了少年，而莫奈也日渐老去。艾尔米亚族也因为莫奈制造了一个怪物而不再允许他继续进行科研，所以那时，族人数量所剩无几，只需要一个地下空间，便可以容纳全部的人。这个空间的族人纷纷转移到其他地方，这里被荒废了，只留下年迈的莫奈和艾尔米亚。”

　　遗世孤立一般的寂冷和孤独吗？

　　看着画面里独自在巨大冰冷的地下空间生活的莫奈和艾尔米亚，难以抑制的酸涩在她身体内流淌。那般的寂寞，她也曾有过，仿佛全世界，除了自己，已再没有别人。

　　“莫奈虽然老迈，却仍坚持研究新的科研，而同时，他做了个决定，他希望艾尔米亚可以离开这里，去到人类世界生活。艾尔米亚族的羽翼可以自由收缩，而他亦拥有与人类一般的容貌，在那里，他不会再被视为怪物，他的美丽和纯净应该会得到所有人的喜爱。莫奈只希望艾尔米亚过得幸福，可以拥有崭新的生活。那时的莫奈，其实已经意识到艾尔米亚族最后必定会毁灭的事实。

　　一个种族，如果没有进步，如果只是封闭着，毁灭是早晚的事。他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艾尔米亚身上，然后用光幕传送，将他送出了地下世界。莫奈告诉艾尔米亚，那个世界与他们的世界不同，他绝对不可以在人类面前展开他的羽翼。然而，第一次去到地面上的艾尔米亚却为自己所见的一切而震惊，灿烂的阳光、流动的河水、翠绿的森林、鲜艳的花朵、夜晚的星辰……一切一切，都美得那么不真实。因为那时没有旁人在周围，所以他展开了羽翼，冲入天空，自由地翱翔，那是第一次，他感受到了风。也许是注定的，这唯一的一次飞翔，却偏偏落入了某个野心家的眼中。”

　　司珞安心中一凛，因为画面中突然出现了阿亚瑟斯。

　　“汉谟拉比王，那是个拥有无上智慧的野心家！在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曾经在一些极其古老的典籍上，看到过一个类似人类想象中的故事——那是一份自古代埃及流传过来的画，上面画着一个带翼人。在见到艾尔米亚之前，他一直只把那故事当作传说，但见到的那一刻，他才顿然惊觉这世上真的有带翼人的存在。对一个王者来说，那是个非常诱惑的话题，羽翼，是梦想中神明恩赐的神奇东西。那时的人类渴望飞翔，并把这种奢想表现在种种艺术和文字中。但无论如何，这一切只是想象，人类安逸于这种想象，在遇到各种困苦的时候以充满希翼的心朝拜那些被他们创造出来的神。

　　但是，一旦他们发现在周围，真的有这种不同于他们的生物存在，他们第一感觉，绝对不会是惊喜。他们会感到恐惧，恐惧这个世上，竟然有比他们厉害的异物存在，恐惧他们的土地会被别的种族占有。人类是自私的，或者说每一个种族都是自私的，这种私心与生俱来。在人类脑中，神是永远不会出现的。如果出现，一定不是神，而是毁灭他们家园的敌人——是恶魔！而强者之所以能成为强者，是因为他们思想的不同。在阿亚瑟斯看来，如果连恶魔都可以听命于他的话，那这片土地上，便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画面急转，她面前出现一个山林部落，一位蓝眼的少女出现在她视线里。

　　少女不慎落入山中陷阱，正在绝望之际，带翼少年在高中听到了她的呼救和哭泣，他降落在陷阱旁，然后救出了少女。那个少女——竟然是塔依拉！

　　司珞安震惊，她不懂她看到的画面，这些真的曾经都发生过吗？

　　“这些是在真正的一万年前曾发生过的事。那时的艾尔米亚只是艾尔米亚，不是你的琉拉。而在你们的飞船出现在这个时空后，过去曾发生的一切便失去，空间发生了逆转。你可以称这个现象为米诺非空间曲折现象，这是我的主人莫奈所取名的。当琉拉出现在这个时空后，原本的艾尔米亚便不存在了，也因此，改变了曾经的悲惨历史，改变了红月，使一切进入正确的历史轨道——”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说红月的未来已经改变了？而这个被改变的未来，才是正确的历史轨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们穿越时空回来这一万年前是必然的？那么他们原本的那个未来，居然是不正确的未来？！

　　“如你所想！”少年手一挥，她看到了月圆之夜的悬崖。崖上，拥有黑色羽翼的少年被举着火把的人类团团围住，他羽翼受了伤，无法飞翔。那时，他还只是艾尔米亚，并不是拥有诡异力量的琉拉，羽翼的伤口很显然已经困住了他。

　　人类之中，渐渐让出一条道路，然后司珞安看到了那个自后方徐徐走出的人——阿亚瑟斯。

　　那个，巴比伦的王者。

　　他在寻找带翼人，如果不能收为己用，那么就去毁灭掉！

　　这一刻，她看到了原本发生在一万年前的历史。毒箭，贯穿少女和少年的身体，在少女的泪水中，少年被她推下悬崖。

　　哪怕是死，她也要拼死救他。

　　然后，那个少女死去了，她的身体被无数长矛刺穿。她睁着美丽的蓝色眼睛，定定地看着夜空，汩汩的血流了出来，染红了山崖，染红了天上的圆月，染红了一切。

　　“一切都错了。”光在她身旁微微叹息，“这是一段错误的历史，我，还有我的主人莫奈并不知道哪里发生了错误。可是他很清楚，月亮不该变成红色。他在山崖下面找到了细胞分子结构坏死的艾尔米亚，为了救他，他再一次投入了实验。他用尽他所有的智慧，制造了一种可以修复坏死细胞分子结构的液体，然后用这种液体将艾尔米亚的身体冰封。当时，这种液体的功能并不完善，他不知道要等多久，艾尔米亚才会复活。或许一年两年，或许十年二十年……可是，他也许永远都想不到，这个等待，竟然过了一万年！”

　　她的面前，再度出现了那个名为莫奈的年迈老者。他已风烛残年，脸上手上布满皱纹，可是他那双冰蓝色的眼底却依然闪烁着希望之光。

　　他站在封着少年身体的冰块前，操纵着身前的巨大仪器，正在阐述他最后的话。

　　——沉睡吧，就这样沉睡去吧！艾尔米亚，沉睡去吧，等到很久很久的以后，你会再度醒来，希望你敛起此刻满腔的憎恨，获得新生。所以，忘记一切吧，让记忆恢复成最初的空白，去等待那个可以给你温暖，让你不再孤单的人出现……到那时，你会更加强大，你会成为艾尔米亚族人在地球上最后的血脉……艾尔米亚，希望你可以幸福……

　　“不久之后，我的主人也因耗尽心力终于去世，他在去世前把所有他能收集到的资料都给了我。他明明知道就算艾尔米亚再度醒来，也会是在某个遥远的未来，不可能再回到这个时空的这个地下空间，但他还是心存希望，希望有关于艾尔米亚族的一切，不会就此而被埋葬，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所以，我一直等在这里。结果，奇迹真的发生了，你来了，从一万年之后，带着他，驾驶着飞船，雷厉风行，就这样闯入了这个时空，改变了一切。那根黑羽，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当你终于承认自己真正的心意后，黑羽便指引你来到这里。”

　　“等等！”尽管知道光会读取她的思维，但她还是忍不住出声发问，“如果因为我回到过去改变历史，把地球的轨道扶上正途，那么、那么琉拉，不，那么艾尔米亚在原本的一万年前是不是没有被杀死？如果是这样莫奈也应该没有把他冰封，再依此推理下去，那么也就不会有冰封的琉拉了！那么，他岂不是会消失？”

　　“当然不会！”光像是听到了好听的笑话，抚着下巴大笑起来，“早在两年前，在你刚进入这个时空，在你初见塔依拉的时候，你已经选择了让琉拉存在，让原本的艾尔米亚消失。还记得我说的米诺非空间曲折现象吗？琉拉真实存在下来的原因，就是这个空间曲折现象里最神奇的不解之谜。呃，关于这个空间曲折现象具体的科学解释，因为主人并没有给我输入资料，所以我也并不清楚。当时主人也只是研究过时空逆转程式，取了这个名字，但因为当时重心都放在生物体分子细胞基因与繁衍这个主题上，所以那方面是忽略了……”

　　说到这里，光似乎有些遗憾地思索着，“唉，其实……我也是个不完善的科技，想想真是可怜啊，主人居然没有把我开发完善就……”

　　“对了，你的主人莫奈呢？如果按照常理推断，他是在冰封艾尔米亚后才死的，现在是不是还活着？他可以救琉拉一次，也应该可以救第二次啊！”

　　“很遗憾，在你进入这个空间的一个月前，莫奈主人刚刚去世，这和原本的历史完全吻合，他的死亡是不可避免的。

　　“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琉拉在哪吗？”

　　光看着她，唇边飘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你还要找琉拉？可是找到他也没什么用啊，还不如趁现在，要求我把你送出这个地下空间吧！”

　　“这些事以后再说，我现在要找琉拉！”她眉一皱，口气也不由自主地加重。

　　“可是，我只能实现你一个心愿，是找到琉拉，还是从这个封闭空间离开——”

　　“够了！我说过，快点告诉我琉拉在哪！”她在幻影中一步步走近光，光却消失又从另一个方向出现。

　　“可是琉拉他不是已经……”他看着她，眼底闪着某种难辨光芒。

　　“光！你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厉害，却还要叫莫奈主人吗？”她压下怒气，脸色平静地开口。

　　“呃？”光在一愣之后读取到了她的思想，不由大惊，“你、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恶毒？居然想把我的本体毁坏！”

　　“对，如果我数到三你还不说出琉拉在哪，我会让你永远都开不了口！”这绝对不是警告，既然光能读取思想，就一定会明白她并不是个光说不做的女人。

　　“呃……等等！别急，那么，让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触及到她思维里的破坏意识，光立刻飞快地把话说完，“如果在离开这个地下空间和找到琉拉之间，你是不是一定要选择后者？想清楚了，我只帮你一次，如果你选择后者，就要永远留在这个封闭世界，再也无法出去！”

　　这次，她没有开口，就只是看着面前幻化成琉拉的光。

　　那双琉璃色的眼瞳里，是安然、淡定以及决心。

　　对视之后，光笑了笑，“好的，我明白了。司珞安，如你所愿，我把琉拉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