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桥头怨鬼三千，哀嚎阵阵。唯这一对，含笑携手而去。

　　孟婆抬起昏黄的眼，道：“不问生死相许，为情为缘相守。”

　　碧落驻足，低低一伏，“久闻桥头立了三生石，还望婆婆点拨，小女子愿闻其详。”

　　孟婆笑而不语，颤巍巍的起身，拿袖头擦了擦身后一块乌糟糟不起眼的石头，石面顿时澄亮若镜，镜中画面徐徐浮现。

　　一片混沌的昏黄，乃是少昊、伏羲诸神共存的上古时期。

　　共工与颛顼争为帝，待山穷水尽大势已去，怒撞西天不周山，顿时天倾西北，日月移位。 在这剧烈打斗中，不周山倾斜之后，碎掉的山石于西北成灵应山。随后这山寂静了千万年，因无人打扰，山上生得紫竹成林，甘泉香美，竣拔秀峭。观音大士在此降伏火龙之后，设立道场。

　　火龙龙鳞几片，坠于灵应山山顶，化为灵芝。这灵芝仙草，得日月精华，风露灌溉，两千年长了不过三寸。

　　仙草旁，有只巨蟒盘成一团在沉睡，他已守了这仙草上千年，看着那仙草从纤纤幼苗，长成吐露芳华。

　　灵芝日渐长大，引来西方仙鹤、南方巨鳌、东方螭吻、北方烛龙纷纷觊觎不已。

　　那巨蟒天天守候，赶走那些前来盗仙草的神兽，还要不停驱逐那些法力低微，妄图蚍蜉撼树的小妖。

　　灵芝仙草足足长了三千年，渐渐修成人形，竟是一个俊俏无比的小姑娘。

　　巨蟒看护灵芝遂功德圆满，成南海普陀引渡灵。

　　有日仙乐飘飘，和风送暖，观音大士缓缓而至。欲将灵芝度化为坐下灵童，怎奈日月东西驰、金鸟月兔来，灵芝枯守在灵应台几千年，整日只见这灵应台方寸之地，早已生了厌烦之心，又多听那些前来诱她小妖说了上千年浮世繁华，竟起了想去人间历练的心思。

　　观音大士但笑不语，扬手将灵芝丢于人间，好巧不巧竟投胎在一将要生产的妇人腹中，半个月后，一个女娃娃呱呱落地，名为碧落。

　　那巨蟒守候灵芝已久，早已暗生情愫，见灵芝去人间投胎，便也去观音大士座下相求，意欲去人间继续守护灵芝。

　　观音大士微阖双目，掐指一算，知这巨蟒和灵芝还有两世情劫未了，便放了巨蟒去人间历练。 这巨蟒天天守在灵芝周围，唯在她六岁那年，不慎露出真身，无奈化成尺长小蛇，仓促逃生。灵芝前世得了巨蟒照拂，心有所感，当时虽年岁尚小，但也大着胆子将那蛇匿在轿中，那蛇抬头望她，眼神爱怜。

　　众人正看的出神，突然听见孟婆道：“你既知前因后果，那就快些上路罢！”

　　碧落看了下手中所剩无几的汤，再看无涯，竟是泪水涟涟。碧落开口道：“我怕喝了孟婆汤，过了这奈何桥，我便会忘记你。”

　　她的眼里有无限温情，语气轻而决绝，“可是我怎么允许？” 说完她拔下自己的发簪，回转过身去，片刻转回，手臂上已经刻了一个“无”字。无涯大惊，虚握着她的手臂道：“你怎么那么傻？就算是来世你不记得我，我也可以找到你。”

　　鲜血淅淅沥沥的渗出，染红了她的碧色衣衫，碧落却笑道：“这样也好，投胎转世，我即使不记得你，这个字也会日夜提醒我，曾经多么的刻骨铭心。”

　　她抽回手臂，向无涯正色施礼，“奴家先走一步。”说完一脚踏出奈何桥，坠入虚空轮回之道。

　　无涯拉她不住，只见碧衫翻飞，似灵芝初放，似莲叶翩然，转眼不见踪影。

　　无涯沉默片刻，也纵身跃入轮回之中。

　　我等默然片刻，唏嘘不已。 孟婆在一旁悠悠的道：“宿孽总因情，因缘皆前定。谁也脱不了一个命！”

　　我轻轻抚上三生石，真想照一照，我前世是不是如念善所言，一世是神兽，一世是个汉子。

　　正在哪里怔怔出神，听见红药叉哑着声音唤我，“妹妹，我先回去了。”

　　我见她眼眶发红，交握于身前的手亦微微有些颤抖，知她此时心情百感交集，便一点头，“ 夫人保重！”。

　　那个送我来的鬼差也向我一抱拳，扶刀而去。

　　我忍不住拍了拍三生石，对孟婆道：“婆婆可否让我看看我的前三世？” 孟婆撇了我一眼，道：“老婆子我忙的很，你若得闲，帮我来舀汤。”

　　白狐上前打揖：“婆婆，今日芳菲楼里订了几桌大的宴席，我和碧柳先回去忙了。改日再来帮婆婆舀汤。”

　　孟婆啐了他一口道：“你这狐狸几日未归，那里知道芳菲楼的生意如何？”

　　白狐被说了个没脸也不恼，指着排着队去投胎的鬼道：“婆婆这里忙，官差自然也忙，这爷们累了难免要吃杯酒解解乏，婆婆错怪我了。”说完笑嘻嘻的拉着我回去了。

　　我气恼狐狸几日未归音讯全无，回去这一路冷着脸不理他。

　　快到芳菲楼的时候，狐狸突然掏出一个玉挂件在我眼前晃，我一巴掌打了过去，道：“碍眼！”

　　狐狸又拎出一支银钿花钗道：“那你是不是喜欢这个？”

　　我一把夺了过来，丢在地上继续往前走。

　　我走到芳菲楼门口了，还不见狐狸追过来，心里生疑，想回头看看，一转身狐狸的面险些贴上我的脸，他笑的两眼不见，温煦可人，握住我的手，将一只腕钏带在我的手上，道：“我知道，你喜欢的是这个。”

　　我拎起那只腕钏仔细的看，这腕钏是纯银制成，只不过中间镂空，雕了个花开富贵缠枝牡丹的样子，轻轻晃动，里面有小小银珠发出细小清脆的声响，倒是难得一见的样式。

　　狐狸看着我，情深意重，是我从来未见过的模样，他轻声的说道：“我知阎王送你纸鹤，寻他点燃一只即可，可那纸鹤能用几次？日后你若寻不到我，就晃晃这个腕钏，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会立刻赶来。”

　　他叹一口气，拉过我，将额头抵上我的，“碧柳，我再也不会让你寻不到我。”

　　我心里一暖，任由他半抱着，我由着他腻歪了片刻，见酒楼前鬼来鬼往，便推开他道：“你这样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这腕钏我收下便是！”

　　狐狸一笑，“你收到我的心意就好！”我斜眼看了他一下，又伸出指头戳了戳他的额头，“你呀！”我感慨道。

　　我喜滋滋的摸着腕钏正预备进酒楼去，转身却看见阎王正立于酒楼门槛处，一言不发的望着我俩，不知他究竟看了多长时间，我心里陡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