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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仙侠 > 《无心法师》在线阅读 > 正文 第二部 抗战时期 第五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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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法师》 作者:尼罗

第五部分

 第096章 傻子

 
  马老爷并没有去找小儿子的晦气,因为已经不把小儿子当成儿子看待了。只是因为小儿子没了娘,不好将他逐出家门;否则他会让八姨娘带着她的崽子一起滚蛋。
 
  “真有诅咒吗?”他成夜的不睡觉,坐在书房里沉沉的思索:“按照科学的观点来看,父亲的话当然是无稽之谈。不过父亲并不是胡言乱语的人——真有诅咒吗?”
 
  马老爷因为一直富有,所以从来没打过家中宝贝的主意;可是此刻他心中活动了,不是为了钱,纯粹只是好奇。但对于玄而又玄之事,他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让他亲自进入山内藏宝库,他是绝不肯、也不敢的。
 
  马老爷摸着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想天想地,想到最后,想出了一声冷笑。
 
  与此同时,远在百里之外的天津,马英豪裹着半新不旧的军大衣坐在密室里,对着他斑斓缤纷的新宠物也在冷笑。密室中冷腥的海水气味越发凝重了,来自南太平洋的海蛇在水中扭绞成了一团。
 
  两小时后,他接到了来自北京的长途电话。电话那边的说话人是马宅管家,语气疲惫而又茫然,让大少爷明天早早回家,因为老爷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晚辈们宣布。
 
  马英豪一团和气的答应了,然后放下电话,开始出神。
 
  马英豪凌晨出发,在中午之前就到了北京。他进入马老爷的客厅时,下面的四个弟弟妹妹都已经到场了。对着马老爷一点头,他不冷不热的唤道:“爸爸。”
 
  马老爷端坐在沙发上,脸上似笑非笑,笼罩着一层不甚温暖的假春风:“英豪。”
 
  然后两人再无其它话可说,马英豪在角落里的沙发椅上坐下了,顺便不动声色的环顾了旁人面貌。赛维和胜伊照例是并肩落座,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马天娇坐在侧面的短沙发上,专心致志的低头去望自己的漆皮鞋尖;马俊杰弯着腰,几乎就是委顿在了大沙发里,看起来是特别的幼小。门外忽然由远及近的响起了脚步声音,浓妆艳抹的五姨太走了进来,表情有些怯,而马天娇立刻就向她招了手:“娘,你怎么才到呀?”
 
  五姨太试试探探的笑了:“我刚回来嘛,到你七姨娘院里说话去了。”
 
  然后她走到马老爷身边坐下,很殷勤的从烟筒里抽出一根香烟,自己先叼在嘴上点燃了,深吸一口之后送到了马老爷面前。马老爷抿着薄嘴唇,老而俏皮的莞尔一笑。一手接过香烟,另一只手摸着脸,马老爷心事重重,同时感觉自己皮肤挺好。
 
  未等他自恋完毕,门外人影一现,却是大太太佩华。佩华算是这家里的黑人,常年不见天日的,此刻不施脂粉,打扮得不显山不露水。她进门时,因为毕竟身份还在,所以孩子们无论情不情愿,都要喊她一声妈,只有马英豪不言不动。佩华低着头,微微的笑了笑,没答出什么,搭讪着也在角落坐下了。w w w.x iaoshu otx t.NET
 
  厅内众人表面上虽然自然,其实内心七上八下,都是临时被马老爷召集来的。马家素来是独裁统治,从来没开过家族会议。而与会成员一会儿增加一个,到底都有谁,也是令人难以预料。
 
  马老爷知道所有人都在胡思乱想,所以慢慢的吸烟,由着大家想,等人们把心全想乱了,他才在烟灰缸里摁熄烟头,开口说道:“人到齐了,我们是一家人,当然不必讲虚套,现在,我也就直入主题了。”
 
  听闻此言,孩子们面面相觑,心里登时有了计较——家里有分量的人,可不都是到齐了?除了儿女们不提,佩华既然没有被休,名义上就还是马家的正房夫人;五姨太虽然是个姨太太,但是生了四小姐,是孩子的娘,当然也不同于一般姨娘。
 
  马老爷扯着单调干燥的公鸭嗓,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本来,今天到场的人,还该有赛维胜伊的娘,和俊杰的娘。但是人各有命,她们先走一步,错过了啊!”
 
  用手掌抹平了长袍上的皱纹,他慢悠悠的继续说话:“我离家几个月,回来之后,听到许多流言。与其让旁人胡说八道,不如我来戳破这一层纸,也免得你们装神弄鬼,做出种种不堪的举动,败我家风,损我名誉。”
 
  话说到这里,房内各人的神情就开始千变万化了,但是万变不离其宗,面部肌肉都在勉强绷紧,是个遮遮掩掩的紧张样子。
 
  马老爷手不闲着,一下一下的摸着自己的大腿,眼皮也垂下去,不肯正视儿女妻妾们的眼睛:“我们马家,是有一点秘密。上一辈曾经在关外谋过生活,机缘巧合,就弄到了一批财宝。财宝是什么?不好说,因为我没有亲眼见过,听你们的爷爷讲,无非也就是些古董金玉之类,值钱一定是值钱的,但也仅仅只是值钱而已。”
 
  轻轻一拍自己的大腿,他把搭在腿上的袍襟抹了个溜平:“为什么我对这一批宝贝是从来不提也不动?因为我不缺钱,我不靠着祖宗吃饭!我想把上一辈的遗产存住了,将来留给你们这帮没出息的混蛋,免得你们有朝一日吃不上饭,会流落街头挨饿受冻!”
 
  两道平淡眉毛跳了几跳,马老爷西洋化的一耸肩膀:“可是,似乎你们并不能理解我的苦心。也好,我索性开诚布公,迟早都是你们的,我又何必多做隐瞒,还惹得你们猜忌怀恨?”
 
  然后他一挺身站起来了,对着客厅大门一挥袖子:“走走走,我带你们去花园!”
 
  马老爷拎着一根手杖打前锋,儿女妻妾紧随其后,因为全是心怀鬼胎,所以一路走得目不斜视,互相连眼神都不肯交汇。及至到了花园河边,众人举目远眺,却是一起傻了眼——对岸山上的凉亭,不知何时竟然被拆了顶,四周的雕镂槅子也全没了,原本很精致的一处凉亭,如今就只剩了四根柱子,以及中间一张固定不动的石桌。
 
  马天娇忍不住“啊”了一声,随即被五姨娘狠狠拽了一把。一行人分乘三只小船,三摇两摇到了对岸山上。这回走到亭子近处,只见四周脚印凌乱,正是施工不久的迹象。另有一架梯子倒在地上,不知是丢弃不用,还是忘记带走。
 
  马老爷迈步进了亭子。背过双手挺直腰身,他在寒凉的空气中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用手杖一敲亭子地面:“我们家的宝藏,就在我的脚下!”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
 
  马老爷又道:“胜伊,把梯子扶起来。”
 
  胜伊答应一声,与赛维合力扶起梯子。马老爷不再多说,将手杖往地上一扔,紧接着亲自动手,把梯子搭到了亭柱上。一撩袍子登上一步,他因为瘦,登高上远的时候反倒占了便宜。十分轻灵的爬到了顶,他把右手探进了柱子里。
 
  赛维和胜伊在下面给他扶着梯子,见了他的举动,登时一怔,赛维抬手敲了敲柱子,声音沉闷,却又不像中空。而上面的马老爷只把右手向下伸了一尺,歪着脑袋翻着白眼,用力做了个上扳的动作。众人只听脚下“咯噔”一声,而马老爷明显的松了口气,自己点了点头,似乎也是出于意外。
 
  下了梯子换位置,他从余下三根柱子顶端伸进手,或推或扳。原来柱子上半截才是空的,里面有套机关。机关一被触动,水泥铺就的地面下方,就有声音作响。最后马老爷下了梯子,对着中央石桌审视良久,末了开口说道:“来人,把它搬开。”
 
  话音落下,众人面面相觑。原来石桌并不是精雕细刻的产物,看起来就是一块颇有意趣的大顽石,只是上方磨出了镜子一般的桌面,想要推动这么一块大石,非得力士不可。
 
  马老爷并不是糊涂虫,他让人搬,自然就有道理。所以孩子们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一言不发的一起上阵,连马俊杰都出了手。一大群人咬牙切齿去推大石,最后只听“咕咚”一声,竟然真把大石推倒了。
 
  接下来,又是一阵寂静。因为先前石桌所占之处暴露出来,竟是一处黑洞洞的入口。
 
  马老爷捡起手杖,好整以暇的走了过来。十分好奇的弯腰对着洞口看了又看,他也是生平第一次开眼。洞口四四方方,在半人来深的地方凿出斜坡,一路向下。斜坡尽头的风光,自然是看不到;就连斜坡本身的情形,除非亲自下去,否则也是不得而知。马老爷想起了父亲对自己的千叮万嘱,当即意犹未尽的直起了身。
 
  后退一步伸出手杖,他指着洞口说道:“我还不老,你们也没有大到可以自立门户,所以里面的东西,在分家之前,不许你们随意取用。可是,我做爸爸的,也没有让儿女看到好东西干着急的道理,所以从今开始,每年我允许一房派一个人下去,拿一样宝贝上来。”
 
  不动声色的环顾了四周面孔,马老爷轻声问道:“谁想第一个下去,现在就可以了。”
 
  赛维和胜伊盯着洞口,心里急得快要伸出手,真想入洞看个究竟;但是他们很懂“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尤其是在自家,万万不能盲目出头。况且宝贝能不能碰,还是一件未解的疑案。
 
  马俊杰也直了眼睛,恨恨的瞪着洞口,同时又感觉可笑——自己的娘,死得可笑。
 
  佩华站在一旁,偷眼观察着马英豪的脸色。
 
  马英豪不动声色,想下去,但是不敢下去。
 
  五姨娘用皮鞋的细高跟轻轻磕着地面,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是个欲言又止的样子。而马天娇沉吟片刻,忽然用轻快的声音说道:“大哥年纪最大,大哥第一个下去吧!”
 
  马英豪摆了摆手:“我是有职业有进项的人,经济上很宽松,不急。”
 
  马天娇又转向了赛维:“二姐三哥呢?大哥不下去,你们下去呀!”
 
  赛维摇了摇头:“我们两个都怕黑,不敢下。”
 
  马天娇犹犹豫豫的又看旁人,不料佩华忽然开了口:“如果我也有资格的话,我想第一个下去。”
 
  马英豪飞快的横了她一眼,眼神凌厉;马天娇则是着了急,没想到还真有不客气的。而佩华接收到了马英豪的暗示,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要不然……还是请五姨太第一个下去吧。”
 
  五姨太心乱如麻的对着佩华一笑,又抬头去看马老爷。马老爷依旧刮着满脸的假春风,显然是没意见。
 
  “我下去?”五姨太有点不好意思了:“你们都不下,那我就做第一人。宝贝什么的倒是其次……”她讪讪的笑:“我是想见见老太爷的大手笔……”
 
  她含羞带笑的,跃跃欲试的就要往洞口走。而马天娇见她穿着一双高跟皮鞋,走平地都是风摆荷叶似的不稳定,又觉得娘平时笨手笨脚,就一扯她的袖子:“还是我下去吧,我比你伶俐呢!”
 
  母女两个是一家,谁下去都是一样。于是五姨娘停了脚步,抱愧似的一边点头一边笑,心想你们尽管装模作样去吧,我们娘儿俩可是要发点小财了!
 
  马天娇穿着一双平底皮鞋,行动起来十分利落。洞口狭小,也非得她那种苗条的身材才出入灵活。一大步跳进半人来深的小洞里,她也不听五姨太的嘱咐,弓腰缩背的佝偻了,径自踏上了向下的斜坡。地上的人只听她叫了一声:“真黑啊!”
 
  马老爷弯下了腰,大声说道:“天娇,如果感觉气闷了,就马上往回返!”
 
  马天娇没理会。
 
  直过了十多分钟,地下忽然传出一声金石撞击之响。赛维站得略近,就见马天娇捧着个破鼎钻出来了。直起腰露出头,她辫发散乱,面色苍白,但是笑嘻嘻的,将手中破鼎往地面上一放,口中说道:“我可没敢往里走,太黑了,比夜还黑。”
 
  马老爷脸上没有笑模样,并且后退了一大步:“里面是什么样子?”
 
  马天娇拉住五姨太的手,连滚带爬的上了地面:“爸爸,我看不清,反正随手摸到一样东西,就赶紧出来了。”
 
  然后她笑吟吟的把小锅似的鼎抱在了怀里:“爸爸,你不来瞧瞧?说好了,它可归我喽!”
 
  马老爷远远一望,就见那鼎铜锈斑斓,像个大铜疙瘩似的,凭着自己的学问,万万看不出价值。忽然又想起了父亲的叮嘱,他下意识的连连摇头:“不必,我也不大会看。明天你和你娘去找个懂行的人鉴定鉴定吧,看它是不是件真正古物。”
 
  五姨太和马天娇虽然没有大见识,但也知道古董的珍贵。五姨太像抱孩子似的抱着鼎,虽然感觉沉重之极,但是舍不得松手。马天娇又伸手托了它的底,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丝毫不觉疲劳。
 
  余下众人竭尽全力,把石桌扶起来推回原位。马老爷也上了梯子,在四根柱子里面动了机关。居高临下的俯视下方,他见四个孩子加上佩华,全在偷眼窥视马天娇母女,一个个神情复杂阴沉,绝非羡慕颜色。
 
  最后把目光转向五姨太和马天娇,马老爷不动声色的想:“我当我家里全是狐狸,没想到还真有两个傻子。”
 
  第097章 各种下场
 
  五姨太和马天娇母女两个捧着铜鼎,一路力大无穷的往花园外走。其余众人远远的跟在后方,心怀鬼胎,统一的不肯靠近她们。她们也不在乎,仰着白脸喜笑颜开,两口白牙在外面晾了一路。
 
  及至出了花园,她们开始嘻嘻的笑出了声,腿脚可是很有劲,轮流抱着大铜疙瘩前进,步伐一致的越走越快,谁也不等了,一溜烟的就没了影。马老爷也不吭声,走着走着忽然拐了弯,直奔宅子前头自己的洋楼。马俊杰察觉出马英豪在看自己,故作不知,撒腿就跑。赛维则是暗暗一扯胜伊的袖子,然后回头笑道:“大哥,我们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下次开眼就得等明年了。现在我们心满意足,要回院里去了。你什么时候回天津?要是没事的话,就在家里多住几天得了。”
 
  马英豪皮笑肉不笑:“天津事多,我抽不开身。”
 
  赛维又道:“过几天我们要是有钱有闲了,兴许还去天津叨扰你呢。”然后她对着佩华也挥了挥手:“我和胜伊真走了,回头见。”
 
  赛维和胜伊回了院里,向无心原原本本的讲述了今日见闻。三人合计一番,也没得出结果。如此过了一夜,翌日清晨,胜伊出门去找朋友玩,不料没走几步,便看到了五姨太母女。
 
  两人全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张脸是异常的白,仿佛是彻夜未眠,失了血色。她们自己也有所意识,为了补救,故意抹了一层鲜红的胭脂,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待烧的纸人。见了胜伊,两人一起微笑招呼,笑得很大,嘴角失控似的往两边咧。胜伊吓了一跳,问道:“五姨娘,四妹,你们起大早干什么去?”
 
  马天娇呵呵笑道:“找个明白人,帮我们看看昨天运上来的古董呀!”
 
  胜伊停了脚步,给她们让路:“哦,那请先走吧。”
 
  母女二人不再言语,笑模笑样的走了。
 
  当天下午,胜伊回了来,无巧不成书,又遇到了五姨太母女。两人还穿着早上那一身鲜艳服装,脸上的胭脂粉有点褪色,显出苍白的皮肤本质。胜伊停了脚步,含笑问道:“五姨娘,四妹,找明白人看过古董了吗?”
 
  母女二人依然一脸欢畅,面对胜伊的提问,却是没有答复,笑微微的自顾自走过去了。
 
  胜伊莫名其妙进了院子,对赛维和无心说道:“我看老四和她娘快要美疯了。”
 
  赛维坐在一把硬木椅子上,开口答道:“刚才我和无心在外面,也见了她们一次。”
 
  然后她抬眼望向胜伊,犹豫着问道:“你说,诅咒什么的……难道真存在吗?”
 
  胜伊立刻转向无心:“真存在吗?”
 
  无心靠着桌沿半站半坐,笑眯眯的不言语。赛维则是做了个深呼吸:“我已经问过他了,他说真存在。”
 
  无心点了点头:“等着瞧吧。”
 
  随即他笑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诅咒而已,不犯它的忌讳不就得了?”
 
  无心的话说得轻飘飘,和没说也差不多。赛维和胜伊怀揣着一颗蠢蠢欲动的惊恐心灵,数着钟点熬过一夜。他们姐弟二人的特点,就是吃得少睡得少,深夜闭眼,天亮即醒。胜伊还是偎在无心身边,因为贪恋着热被窝,所以一时还不肯起。打着哈欠伸直了腿,他不慎蹬上了无心的赤脚。无心没有反应,他心里却是一别扭,因为无心毕竟是个男人。
 
  要是女人,他就不别扭了,问题是又没有正经女人肯和他睡觉。
 
  赛维是孤家寡人,早早的披着衣裳下床洗漱。然而未等她涂匀脸上的香粉,遥远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吓得她一粉扑拍到了眼睛上。扔了粉扑猛然起身,她绷紧的神经忽然有了断裂的趋势,使性子似的做狮子吼:“大清早的,谁在外面鬼叫?吓死人不偿命吗?”
 
  然后她气冲冲的转身出门,想要探个究竟。结果刚一出院门,迎面就见一个小丫头踉跄奔来,正是五姨太院里的人。看到二小姐气势汹汹的站在路上,小丫头当场哭叫道:“二小姐救命啊!死人啦,发疯啦!全白啦!”
 
  赛维脸色一变,当即拔腿跑向了五姨太的小院。
 
  五姨太的院子,格局比较类似四合院,两间厢房,是五姨太和四小姐的卧室。此刻院内站了几个面无人色的老妈子,另有几个小丫头瑟瑟发抖的抱作一团。见赛维来了,一个略镇定些的老妈子哆嗦着说道:“二小姐,了不得。我们四小姐夜里死了!”
 
  赛维正要往马天娇所居的卧室里走,可是刚迈了一步,她又迟疑着停顿了。她对于一切歪门邪道都不了解,宁愿把诅咒解释成某种传染病。可如果真是传染病的话,她此刻便应该立刻逃跑。隔着玻璃窗向房内望去,她看到床帐半掩,上面果然直挺挺的躺着马天娇。忽然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她骇然问道:“四妹怎么变了样子?”
 
  一个小丫头锐声哭叫道:“四小姐昨晚说今天要出门,让我早早进房叫她起床。可我刚才一进屋子,就见四小姐躺在床上笑,不但脸皮煞白的,头发眉毛也白了……我叫她,她不应;我去推她,她、她已经冷硬了……”
 
  赛维回头又问:“五姨娘呢?”
 
  一个老妈子颤巍巍的指向后方厢房:“五姨太还活着……可是不认人了。”
 
  赛维六神无主,心想自己可不往烂泥里走,便打算找出借口撤退,不料她刚一转身,只听身后的玻璃窗子“哐”的一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她回头一瞧,登时汗毛竖起——丫头口中已经冷硬了的马天娇,此刻竟是直挺挺的贴在玻璃窗后,披散开来的白发之中显出面容,她还在笑!
 
  隔着窗子和院内众人对峙了一瞬,她侧了身,是个要出门的光景。院内骤然爆发出一波惨嚎,随即在赛维的带领下,老妈子小丫头甩开大步,争先恐后的全冲出了院门。哪知还没跑出十米远,前方有人快步走来,正是刚刚接到消息的马老爷。赛维张着嘴,还要向父亲汇报情况,不料马老爷停了脚步定睛一瞧,随即握刀似的握紧手杖,一转身也跑了,且跑且喊:“来人哪!”
 
  赛维听他把嗓子都喊破了,心中诧异,忍不住回头又瞧一眼,只见在人后不远处,马天娇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居然走得很快。深吸一口寒冷空气,她张大嘴巴,发出了比马老爷还要雄浑的声音:“来人哪!”
 
  话音落下,无心和胜伊全来了。无心一边跑一边揉眼睛,胜伊满头翘着乱发。对着前方一大队狂飙的人马愣了一瞬,无心随即看清了后方独行的马天娇。
 
  拨开人群挤到马天娇面前,他没言语,脚下直接使了个绊子,让马天娇当场摔了个仰面朝天。
 
  众人以为他是个傻大胆,尤其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对待邪祟。而无心蹲下又试了试马天娇的鼻息,见是真没气了,就回头大声说道:“别怕,不是诈尸。”
 
  赛维带着哭腔嚷道:“她还会动呢!”
 
  无心答道:“她只是没死透,现在好了,彻底死了。”
 
  赛维远远站着,继续高声叫道:“真死了吗?不会再诈尸吧?”
 
  无心很笃定的摇头:“不会不会,绝对不会。至多是今天夜里诈一回,现在还早着呢!”
 
  此言一出,马老爷伸手一扯赛维的袖子,气喘吁吁的低声问道:“你的朋友,是不是脑子里缺根弦?”
 
  赛维心乱如麻的做出辩护:“他……见多识广,所以……镇定!”
 
  马老爷遥遥的伸手一指他:“他那叫镇定?我怎么听他是在胡言乱语?”
 
  赛维实在不想揭露无心的身份,所以十分为难的看了父亲一眼,随即转移话题道:“爸爸,你看,四妹真不动了!”
 
  马老爷一甩袖子,突破了老妈子小丫头的屏障,大踏步走上前去。在距离四女儿两米远处站住了,他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看得心中一寒。而无心仰起了脸,忽然对他轻声说道:“午时三刻生一把火,烧了她。她是凶死的人,恐怕夜里要闹。”
 
  马老爷打了个冷战,低头正视了无心:“你到底是什么人?”
 
  无心笑了一下:“我原来做过和尚走过江湖,见得多了,所以懂得一点。”
 
  马老爷神气不定的沉默了片刻,忽然又问:“死因到底是什么?我知道绝对不是急病。”
 
  无心平静的一摇头。
 
  于是马老爷立刻换了问法,声音也低到了极致:“怎样破解呢?”
 
  无心想了想,末了答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马老爷紧盯着他:“可若是系铃人已经死了呢?”
 
  无心又摇了头:“世上从来不缺无解的题目。系铃人活着,问题一定能解;系铃人死了,一切就都不确定了。”
 
  马老爷说道:“如果,我想试一试呢?”
 
  无心站起了身:“我不是巫师,无能为力。”
 
  马老爷刚要说话,五姨太悄无声息的走出来了。她只穿着薄薄一层睡衣,手里却还捧着那只铜鼎。马老爷见她疯头疯脑,不由得向她伸出了手,眼看指尖就要触到铜鼎,无心骤然摁下他的手臂,同时低声说道:“不要碰她!”
 
  听闻此言,马老爷当即横起手杖,摆了个防御的姿态:“怎么着?她还能伤人吗?”
 
  无心夺过他的手杖,一杖敲到了五姨太的后脑勺上。五姨太一声不吭,当场晕倒在地,手中铜鼎骨碌碌滚出老远。
 
  把手杖交还给了马老爷,无心说道:“不祥的东西,还请尽快毁了吧!”
 
  马老爷握着手杖,心中翻江倒海,念头层出不穷。原来一切都是真的,他想,原来不可思议的恐怖,就埋伏在他的身边,埋伏了几十年。
 
  一双眼睛死盯着无心,他认定对方不是凡人。可未等他说出下文,他的管家忽然带着一群听差狂奔而来,发疯似的疾呼道:“老爷,不好了,外面来了一队日本兵,封锁了咱们的前后大门!”
 
  马老爷难以置信的看着管家:“日本兵封锁我的家?!”
 
  管家生生的又喘出了一句话:“还有大少爷!大少爷也来了!”
 
  第098章 半人
 
  马老爷不能站在原地束手就擒,他无意再管死女儿和疯姨太,一眼盯住前方的赛维,他拖着手杖开步走,在经过赛维身边之时轻声说道:“见机行事!”
 
  赛维低低的“嗯”了一声,然后对着胜伊和无心使了个眼色,也不多说,拔腿就跑向了自住的小院。胜伊见状,连忙要拉无心跟上,不料无心侧身一躲,随即挥手做了个驱赶的动作。胜伊怔了一下,可又来不及问,只好糊涂着先追赛维去了。
 
  待到胜伊走出一段距离了,无心才迈步赶了上去。他不敢让旁人随便触碰自己,因为自己刚刚摸过了马天娇。如果马天娇凶死的原因是诅咒,那么为何五姨太没有下洞,却也失了神志?难道诅咒还带有传染性不成?
 
  他不远不近的追踪着赛维和胜伊,跟着他们进了小院。赛维虽然一直自诩精明,可是此刻也失了措。在院子中央静站了足有一分多钟,她的头脑渐渐恢复了清醒,一转身便冲进了东厢房。胜伊也跟进去了,进门之后就见赛维打开靠墙的大立柜,正将一只皮箱往层层衣服下面隐藏。皮箱沉甸甸的挺有分量,里面正是一扎一扎崭新挺括的美钞。不等赛维吩咐,胜伊福至心灵,直接奔向了梳妆台。翻出二姨太的首饰盒子,他迅速拣出最珍贵的几样小玩意儿,快手快脚的全揣进了贴身口袋里。两人的动作堪称训练有素,仿佛上辈子被抄过几次家似的。
 
  将一枚大钻戒套到手指上,胜伊终于腾出口舌说话了:“姐,怎么回事?大哥带日本兵包围了家,难道还要和爸爸正式开战不成?”
 
  赛维是无法把皮箱随身携带的,所以索性把它藏到大立柜里,取个出其不意的巧:“只要别往家里开炮,我管他呢!”忽然一眼看到了窗外的无心,赛维急得冒了火,高声喝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洗脸?”
 
  无心的确是把裸露在外的皮肤全用香皂痛洗了一遍,并且还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算是消毒的意思。可惜房内二人不能体会他的好意,不但赛维气得高声大叫,胜伊也得了一个提醒:“呀!我还没有刷牙洗脸梳头呢!”
 
  可是未等他往浴室里进,院子外面跑来了管家。管家平日养尊处优,今天一早上,把今年一年的路都跑满了。喘着粗气进了院,他敲着窗子说道:“二小姐,三少爷,请快到前头楼里去吧!”
 
  赛维“哗啦”一声,把整扇窗户全打开了:“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日本人是来干什么的?”
 
  管家上气不接下气的摆摆手:“大少爷拿枪指了老爷的脑袋,老爷没服软,日本人不言语,现在前头正僵持着呢!”
 
  赛维又问:“让我们去干什么?当和事老吗?”
 
  管家累得声音都变了:“是大少爷让找的,都得去,我先通知您,然后顺路就去叫五少爷!”
 
  话音落下,管家撩起长袍,调头便走。而赛维六神无主的回头和胜伊对视一眼,胜伊问道:“姐,去不去呀?”
 
  赛维惶恐的反问:“不去行吗?大哥都对爸爸动了枪……家里今天是要出事啊!”ww w . xia oshu otxt.NE T
  无心的声音忽然在窗外响了:“我陪你们去。”
 
  赛维忧虑的探头向外看他,一刹那间,忽然生出了一个和眼前情形毫不相干的念头:“他的头发怎么不见长?”
 
  念头像只小鸟,在她心上没做停留,轻描淡写的掠了过去。而胜伊抓紧时间漱了漱口,又用冷水洗了把脸。
 
  赛维像只领头羊似的,带着胜伊和无心往前头走。不去是不行的,虽然平时大家都是一团和气,但和气是假和气。马英豪心里没有他们,正如他们心里没有马英豪一样。平日吃饱喝足到也罢了,一旦闹起饥荒,马家把大门一关,自家人就能互相嚼了。
 
  三人走到半路,迎面正看到前方一条斜路上走出了马俊杰。赛维现在见了他就烦,冷着脸不理不睬。而他驻足扭头,向二姐三哥望了一眼,然后默然无语的后退一步,等到他们走近了,便自动汇入了队伍。
 
  四个人齐齐整整的走到了宅子前头,就见马老爷所居的洋楼门口,站了一大队全副武装的日本兵。本来他们都是不怕日本人的,因为父亲就是在吃日本人的饭,而且吃到了很高的阶级;可是此刻想到日本兵和日本兵也不都是一派,马英豪带来的日本兵,大概不会惯着马家上下。脚步略顿了顿,赛维依旧是打前锋,平静着面孔昂首进楼了。
 
  四个人进客厅时,正好赶上马老爷在咆哮:“我并没有犯法,为什么要被限制自由?八十川少将是我的学生,稻叶大将是我的同学。你也无非就是马英豪的朋友罢了,难道我没有朋友吗?”
 
  一名戎装打扮的日本军官在马老爷面前打了个立正,似笑非笑的紧闭着嘴,显然是听得懂一切中国话,但是不打算作答。而马英豪拄着手杖站在军官身边,眼看弟弟妹妹们都来了,他缓缓的举起了手枪,瞄准了赛维的眉心:“老爷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马老爷回头一瞧,登时把眉毛一拧——他是从不心疼人命的,可赛维总像是与众不同。如果马英豪此刻瞄准的是马俊杰,他或许还可以继续不在乎。
 
  忽然狠狠一跺脚,他咬牙切齿的锐声叫道:“天娇早上刚刚死了,难道你还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吗?”
 
  马英豪依旧瞄准着赛维,同时轻声答道:“我已经收到了四妹的死讯,还听说四妹死得离奇。很好,这让我们对洞里的宝贝更感兴趣了。”
 
  然后,他意外的发现了站在人后的无心。无心正处在客厅角落里,无声无息的盯着赛维看。仿佛意识到了马英豪的注视,他抬眼回望,随即又垂下头,缓慢的,公然的,走到了赛维身后。
 
  马英豪收回了目光,心里有点不舒服。怪人怪物他都见过许多,但是无心让他感觉格外异样。他说不出对方到底怪在哪里,但是他和白琉璃都能相处,看无心却能看得迷惘。
 
  马老爷见马英豪始终举枪不放,心里又怕他当真毙了赛维。在脑子里把前因后果又梳理了一遍,他暗自点了点头,随即毫无预兆的改了口风:“好,好,你要宝贝,我就给你。但是我有条件!”
 
  话到此处,他转向了日本军官,改用日本话说道:“小柳先生,我的四女儿,因为接触到了其中的一只古鼎,已经在今天早上离奇的死掉了。我可以打开地道,但是我和我的儿女,绝不会亲自进洞,你必须要保证我们的人身安全。”
 
  日本军官——小柳治——当即一点头:“我保证,没有问题。”
 
  马老爷长叹一声:“走吧!”
 
  马老爷、小柳治、马英豪三个人齐头并进,后面跟着赛维等人。出楼门时,两名日本兵已经把马天娇的尸首抬到了楼前。小柳治和马英豪过去一瞧,只见马天娇喜笑颜开的翻着白眼望天,皮肤惨白,肌肉僵硬,两边嘴角扯开了,几乎快要咧到耳根。
 
  两名新观众登时勃然变色,抬头互相对视了一眼。听闻终归是听闻,非得亲眼见了,才能受到震慑。可震慑又终归只是震慑,比不得洞中宝贝的诱惑。尤其是在看到了后方一名士兵抱来的古鼎之后,震慑就更加不值一提了。小柳治仅凭直觉,就知道自己和马英豪是要做出大事了。
 
  马老爷很认命的走向花园,沿途无话可说。而他的管家趁机躲在楼内,想要向外打出电话求援,可是抄起听筒之后,才发现公馆电话线已经被切断了。
 
  一行人等不要随从,在日本兵的簇拥下到了花园。顺顺利利的渡过小河之后,马老爷仿照前天的举动,登高上远,调动了四根柱子内的机关。而两名粗粗壮壮的士兵领命上前,在马英豪的指挥下推翻石桌。地面洞口见了天日,还是老样子。
 
  马老爷很自觉的站远了,小柳治虽然左一眼右一眼的一路打量古鼎,可是心有提防,只是看,绝不摸。此刻他和马英豪在距离洞口一米远处站住了,心有灵犀的还是不敢靠近,只把脖子尽量伸长,看到洞口方方正正,四壁不知是石砌还是水泥,竖井似的垂直向下,能有个半人多深。而到了下方,又在洞壁上开了个矮矮的斜洞,看斜洞的尺寸,略微高大一点的身材,都钻不进去。
 
  小柳治若有所思的抬起头,审视了前方马家的一群瘦子,感觉此洞简直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做。而马家的瘦子们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不禁一起悚然。
 
  马英豪像有读心术似的,专挑带有刺激性的话来讲:“洞子太小,一般的人也钻不进去。俊杰,你试一试。”
 
  马俊杰随手抱住了一棵大树,紧张的身体都硬了,从牙关中挤出回答:“不!”
 
  马英豪随即望向了赛维。家里就剩下二妹还算是个清醒明白的人,但是他并不想让马老爷再有一个好继承人。
 
  于是他笑了一下:“二妹三弟呢?俊杰太小,下去之后也不堪大用,你们倒是更合适一点。”
 
  赛维和胜伊全变了脸色:“下去就是个死,我们才不下去!”
 
  马老爷也用手杖一杵地面:“不是说好要保证我们的人身安全吗?”
 
  小柳治也改讲了中国话:“不是你们,是你。”
 
  随即他举起一只带着白手套的手,轻轻巧巧的在半空中一挥。几名日本兵立刻上前想要拉扯赛维。赛维刚要叫骂,却听身后的无心说了话:“我下去。”
 
  赛维猛然回头:“不行!”
 
  无心没理会,迈步绕过了她和胜伊,径直走到了马英豪面前:“不要为难赛维和胜伊,我替他们下洞。”
 
  马英豪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你不怕死?”
 
  无心脱了西装上衣,遥遥的扔向了胜伊,然后又问马英豪:“有没有手电筒?里面一定很黑。”
 
  小柳治回头吩咐了身后的士兵,很快就真有人送上了手电筒。无心接过手电筒,摁动开关试了试光,随即转身走向洞口。马英豪上前一步,怀疑他根本就无法进洞,不料他跳入竖井之后四脚着地弯了腰,像条大蛇似的一拱,三扭两扭的就消失在了斜洞之中。
 
  地面的赛维和胜伊全白了脸,因为怀疑无心会有去无回,所以一起喘得鼻孔翕动,又痛又恨。与此同时,无心已经沿着斜洞,向下爬出了老远。
 
  斜坡坚固平整,起初空间逼仄,越往下深入越是宽敞。因为是倾斜向下,所以让人感觉不出自己所在的深度。忽然前方豁然开朗,他发现自己已经到达了一间宽敞的石室里。
 
  连滚带爬的起了身,他用手电筒照耀四周,就见石室四四方方,四周靠墙摆了大小箱笼,箱笼上面又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器皿。马天娇所抱的古鼎,显然便是其中之一。
 
  无心来了兴致,试图从中找出几样熟悉物品。真是想不起自己的来历了,连自己的年纪都算不出。他伸手拿起一只小陶盆,心中忽然迷迷茫茫的想道:“现在的粗瓷大碗都比它强,可当初还拿它当好东西呢……”
 
  思绪到此就中断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用没用过类似的器物。至于器物的真假,他也还是不确定。随手放下小陶盆,他席地而坐了,用手电筒的光柱扫射全室。箱笼整齐,倒也罢了,箱笼上面的各尊物品形态各异,却是在墙壁上投出各种离奇的影子。
 
  无心出了一会儿神,莫名的生出了恐怖感。不是因为影子狰狞,而是因为孤独。守着满室的古老东西,他真怕时光倒流,自己要随着它们重新再活一场。一跃而起站稳了,他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和洞口相对着的墙壁上,还有一扇小铁门。铁门没有锁,门轴甚至都没大生锈,推过几下便开了。他晃着手电筒迈进一步,就见里面还是一间石室。
 
  石室很平常,和外间相比并无不同,然而空空荡荡,只在角落里摆了一口细长的棺材。对着棺材愣了愣,无心轻轻走上前去,发现棺材也不是严丝合缝,起码棺盖是松动的。
 
  他把手电筒咬在嘴里,双手用力去推棺盖。在低沉的摩擦声响之中,他垂头一看,不禁吃了一惊。
 
  棺材里的确是有人,人也的确是死人,并且死得不能再死,已经成了干尸。
 
  问题是,尸体只有左侧一半!
 
  第099章 离散
 
  无心咬着手电筒,因为嘴巴张得太久了,所以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借着手电筒的光芒望向棺内干尸,他一吸口水,同时心想:“好刀功!”
 
  的确是好刀功,从头至脚切得齐齐整整,连中间的胸椎骨都被平均劈开。他明白了棺材为何造成细长——凭着外面狭窄的入口,正常的棺材是难以进入的,恐怕当初的人也只是拖进了木板,到达石室之后才把棺材拼装成形。而半具干尸又能需要多大的空间?大概用窄木板拼成棺材样子,也就足以容纳他了。
 
  思及至此,无心又特意摸了摸棺材板子——的确不是古老的木料,甚至料子都不算好,是最平常的板子。
 
  把棺材盖彻底推开,他握着手电筒,将干尸彻彻底底的照耀审视了一番。干尸已经抽缩得快没人样,身上不着寸缕,从下身仅存的一只睾丸来看,绝对是个男人。无心垂头对他出了半天的神,忽然一笑。他的记忆力虽然坏,但还没有坏到一塌糊涂的地步。棺材里的阵势,他在很久很久之前,曾经见识过。
 
  干尸的半只头颅,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填充了,乍一看像是盛了一瓢干泥。干泥之中活跃着一点微弱的光,是干尸的魂魄,被镇在了尸首上。当然,魂魄不全,因为还有另外半具尸体。另外半具尸体在哪里?不好说。
 
  同时无心也放了心。原来马天娇真的只是死于诅咒。没有毒,也没有什么传染病。五姨太受了影响,大概是因为马天娇带出的古鼎刚见天日,就被她捧到怀里的缘故。
 
  室内的一切宝贝全受了诅咒,从它们见了天日开始,诅咒就发作了。
 
  无心完全没把外间石室里的东西当成宝贝看,一些老得看不出岁数的陶器,一些锈迹斑斓的铜器,箱笼里还有什么?想必也都是老东西。在无心的眼中,它们加起来还抵不上一只崭新的铝锅。但是放在一般人的眼里,它们是国宝,牵扯着诸如“人类历史”之类的大题目。
 
  肚子里咕噜噜的鸣叫出声,无心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早饭。
 
  在无心研究干尸之时,地面上一片寂静。小柳治站在一棵小柳树下,两只眼睛各自为政,一边盯着士兵手中的古鼎,一边盯着洞口。马老爷尽量的远离了洞口,一张干巴巴的脸上没有表情。赛维和胜伊并肩而立,一动不动的望着洞口。马俊杰神情漠然,还抱着大树。
 
  众人虽然形态各异,但是所思考的内容,却是差不多统一。人人都在暗自计算着时间,无心可是在里面停留太久了。
 
  马英豪拄着手杖,无声无息的缓缓走动。无心不出来,他心里很焦急。事态已经够复杂了,如果地洞还能要人性命,对于他和小柳治来讲,就更是雪上加霜。围着洞口转了一圈,他向对岸远眺了片刻,随即无情无绪的轻叹一声,顺便往洞中扫了一眼。
 
  一眼之间,他猝不及防的吓了一跳。不知何时,无心竟然已经从斜洞中伸出了脑袋。此刻他正抱着肩膀仰卧在下,只把一张苍白的面孔对了青天。一双眼睛倏忽间转向了上方的马英豪,他开口说道:“里面的情景,我看清楚了。”
 
  他一出声,四周立时围上了一圈脑袋。马英豪开口问道:“里面是什么情景?”
 
  无心平静的答道:“里面一共有两间屋子,第一间靠墙摆了一圈破烂,比如它——”
 
  话到这里,他藏在斜洞里的身体有了动作,右手向上送出了一只绿莹莹的铜爵。
 
  马英豪和小柳治的眼睛登时一亮,但是谁也不敢向下伸手去接。
 
  无心缩回了手,只听隐隐的一声响动,仿佛是他把铜爵扔回了暗道:“第二间是空屋,里面只摆了一具棺材。棺材里面的东西,倒是比外间的破烂更有意思,我也带出来了。”
 
  话音落下,他扭开了头,两只手似乎是在斜洞里使劲拖拽着什么。一丛干焦的毛发忽然冲出了洞口,随即是半张扭曲的人脸,像方才的无心一样仰面朝天,和上方众人打了个照面。
 
  马老爷眼神很好,看了个清清楚楚,当场一屁股坐倒在地。赛维和胜伊一起怪叫一声,连着退了几大步。小柳治几乎把眼珠瞪出眼眶,连马英豪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什么东西?”
 
  无心抬手搭上干尸的一侧肩膀,费力的把他又摁了下去:“应该是个萨满。守护洞中宝物的萨满!”
 
  马英豪居高临下的用手杖指了他,正色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心仰面朝天的没有动,是个事不关己的态度:“没什么,一种巫术而已。萨满法师用自己的性命施下了毒咒,专为守护洞里的老宝贝。”
 
  马英豪早就看他可疑,如今看了他的反应,越发坐实了自己的猜测。飞快的瞟了赛维胜伊一眼,他对着洞中的无心低声说道:“你给我出来!”
 
  无心歪着脑袋看他:“要不要顺便给你带出一两样?比如破陶盆锈酒杯?”
 
  马英豪冷笑一声:“你想置我于死地吗?”
 
  无心轻声嘀咕:“你好聪明。”
 
  随即他晃着肩膀,像条长蛇一样从斜洞中一点一点游动向上。两只手扒上地面,他借力一纵,很灵活的跳回了人间。转身对着赛维笑了一下,他开口说道:“我没事。”
 
  赛维面无表情的呆望着他,怀疑他会像马天娇一样,至多再有两天的寿命。她的目光又贪婪又悲怆,一言不发,心中暗想:“我会给你报仇的!”
 
  无心向她走近了一步,微微弯腰去看她的眼睛:“赛维,我真的没事。”
 
  赛维点了点头,声音哽在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在心中作出答复:“你放心,我拼了性命也要给你报仇!”
 
  因为她始终是不出声,所以无心只好转向了胜伊,微笑说道:“我饿了。”
 
  胜伊惨白着一张脸,恨恨的转向马英豪说道:“你已经把人逼到死路了,现在让他吃顿饱饭,总可以吧?”
 
  然后他对着无心又道:“无心,我们朋友一场,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
 
  无心越对姐弟两个和蔼可亲,姐弟两个越是苦大仇深如丧考妣。他饿得心慌意乱,简直快要笑不下去。无计可施的咽了口唾沫,他连气都喘不动了。
 
  只有马英豪若有所思的盯着无心,认为他可能真的“没事”。
 
  地洞被一队标枪似的日本兵围住了,其余人等暂时离了花园。
 
  他们回了马老爷所居的洋楼。赛维本来就是单薄的小脸,此刻一张脸越发紧绷,仿佛已经不能流露表情。
 
  她都不敢再看无心,看一眼,心脏就被狠剜一刀。仆人从厨房运来了饮食,一样一样摆满了长条餐桌。谁也吃不下,甚至连餐厅都不肯进,于是她让无心坐了首席,自己和胜伊分别陪在两边。无心见自己面前摆着一屉热气腾腾的小包子,当即伸手抓了一个,抓完之后他左右看了赛维和胜伊:“你们怎么不吃?”
 
  随即他忽然有点怯:“是嫌我脏吗?”
 
  他把一屉包子全端起来了:“要不然,我出去吃?”
 
  赛维一直绷着脸,绷到此刻她气息一颤,抬手猛的一拍桌面,走腔变调的怒道:“屁话,谁嫌你了?吃你的吧!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胜伊隔着桌子向她一挥手:“姐,你干嘛啊?你别骂他!”
 
  赛维把脸一扭,“哇”的就哭了。
 
  无心先把包子塞进嘴里,然后伸手一拍赛维的肩膀:“你以为我是在骗你吗?我没有说谎,我真没事。”
 
  包子存在他的嘴里,撑鼓了他的一边面颊。见神见鬼的压低声音,他对着赛维和胜伊低声说道:“我会法术,我不怕诅咒。”
 
  赛维咧着嘴转向了他,泪眼朦胧的收了嚎啕:“真的?”
 
  无心一本正经的对他们说道:“你们记住,我是不会死的。”
 
  赛维和胜伊怔怔的看他,感觉他不像是在撒谎,但是他的话又不合道理和逻辑。而他捏起一只包子又塞进嘴里,开始在二人的注视下大嚼。
 
  无心凭着一己之力,吃了半张桌子的食物。马英豪走进来时,赛维正在夺他手里的大汤勺,生怕他活活撑死。而无心之所以能吃能喝,只是想要增长力气,保护姐弟二人。
 
  马英豪停在门口,没有深入。颇为探究的盯着无心,他开口问道:“诅咒,如何破解?”
 
  无心站在桌边,失控似的对他打了个饱嗝。
 
  马英豪不动声色:“再问一次,诅咒,如何破解?”
 
  无心摇了摇头。
 
  马英豪一笑:“就知道你不会老实。”
 
  随即他用手杖一敲房门。立刻有几名日本士兵一拥而入,反剪了无心的双臂。赛维和胜伊同时起身怒道:“大哥,你到底想怎么样?”
 
  马英豪平平淡淡的答道:“借用一下你的朋友,如果他好用,我就不再找你们的晦气了。”
 
  话音落下,他率先转身离开;而餐厅内的日本兵亮出手铐,咔嚓一声锁了无心的双手,一路推搡着他往外走。无心在临出门前,抢着又对姐弟二人说了一句:“记住,我不会死!”
 
  赛维追着日本兵出了餐厅,连跑带跳的往楼上冲。楼上马老爷的书房里有枪,她今天一定要给马英豪来一枪!
 
  胜伊没了主意,茫茫然的跟着日本兵往外走,眼看他们把无心押进了楼下的一辆小汽车里。马老爷则是把赛维堵在了楼梯上,死活不让她感情用事。而马俊杰独自蜷缩在角落里,只觉身上一阵一阵的冷,像有一股子寒风把自己吹成了透心凉,简直凉到了眩晕的程度。
 
  小健正在暗处反复的扑向他。小健需要一具身体去救无心,非常需要。可是光天化日之下,他的力量微弱,抢不过马俊杰。
 
  第100章 宠物
 
  马英豪和小柳治在汽车里达成了共识——无论真相如何,他们都要把事情向上报告给军部了。
 
  汽车队伍疾驰在通往天津的大路上,上午出发,晚上才到。汽车队伍分成两拨,小柳治一派不作停留,直接赶往稻叶大将官邸;马英豪一派则是直奔自家。
 
  汽车络绎开进天津马公馆的院子里,日本兵把无心从车里押进楼内。马英豪奔波一天,右腿隐隐作痛。进门之后先吃了一片止痛药,他端着一杯热茶走到了无心面前,一边慢慢的喝,一边上下的打量对方。
 
  无心的双手依旧是被手铐锁在背后,两名日本兵虎视眈眈的站在两旁,分别握住了他一条臂膀,两人静静的对视片刻,马英豪仰头喝尽杯中残茶,缓缓咀嚼着口中的茶叶渣子,他发现无心的眼睛很特别——黑眼珠太大了,微微陷在眼眶里,倏忽一转,快如闪电。
 
  “请你到我家来。”他开了口:“谈一谈诅咒的事情。”
 
  无心轻声答道:“我有要求。”
 
  马英豪一挑眉毛:“说。”
 
  无心说道:“我要撒尿。”
 
  马英豪的脸上显出失望神情。对着两名日本兵说了一句日本话,他端着茶杯转身走到桌边,拎起茶壶又倒一杯。
 
  两名日本兵没有为无心卸下手铐,而是一路跟他进了马公馆内的卫生间。无心毫不客气的连拉带尿,一切都由日本兵伺候着。而日本兵虽然属于战争机器,但也具有人的情绪。二人站在抽水马桶两侧,统一的皱着眉头,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
 
  良久之后,无心回到了马英豪面前。马英豪看他脸上隐隐的带着点笑意,显然是很舒服,就忍不住好奇,又问一句:“还有要求吗?”
 
  无心点了点头:“我……饿了。”
 
  马英豪一笑:“如果你我是萍水相逢,我此刻一定好好招待你。”
 
  无心摇了摇头:“不必,家常便饭就可以。”
 
  马英豪再次挑起眉毛,发现对方不傻装傻,把话全拧着说。既然如此,他只好单独直入的挑明正题:“如果你肯和我合作,荣华富贵还不是唾手可得吗?”
 
  无心认真的正视了他:“大少爷,我无能为力。”
 
  马英豪垂下眼帘,望着手中半杯热茶笑了:“无能为力?无能为力,就意味着没有价值。无心,你既没有价值,我又留你何用?”
 
  马英豪不喜欢打持久战。他活了三十来年,一直处于备战状态,如今终于正式开战,他真想痛痛快快的速战速决。对于不听话的无心,他自有一套刑罚。当然不是深牢大狱里的老一套,他可没有耐性去做行刑人。
 
  他把无心带进了他的密室里。让人扒下了无心的衣裤,他用手杖轻轻一杵半面墙大的玻璃缸,缸中新换了水,水位高出了他的头顶。几条海蛇在其中穿梭游曳,在电灯的照耀下,它们显得分外绚丽。
 
  扭头望向无心,他轻描淡写的说道:“你现在唯一的用处,就是充当食物。”
 
  随即他微微一笑:“不合作的代价。”
 
  下一秒,无心腕子上的手铐被解开了,他被人高高举起,直接扔进了玻璃缸中。
 
  扑通一声落了水,他在水中仰起头,就见一面铁丝网从天而降,罩在了玻璃缸上。而玻璃缸的边缘镶着一圈铁箍,铁箍每隔一段便有铁环突出,几把锁头挂上去,便能把铁丝网固定在玻璃缸上了。
 
  马英豪等着无心服软求饶,所以并没有即刻上锁。然而隔着一层厚厚的有机玻璃,他只见无心缓缓下沉,没有恐慌,没有挣扎,只有几串银亮亮的细碎气泡,从他的耳孔鼻孔中逸出。
 
  苍白修长的身体落到缸底,剧毒的海蛇们似乎没有当他是个活物,纷纷在他的腋下与腿弯之间穿梭,姿态是一如既往的灵动。
 
  马英豪彻底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而无心在水中把脸转向了他,抬手拍上了玻璃缸壁。歪着脑袋继续探头,他的鼻尖在玻璃上贴出一个小平面。
 
  海蛇的尾巴在他头顶盘旋扭绞,他向上一转眼珠,做了个天真好奇的表情,然后继续向前凝视了马英豪。
 
  马英豪与他对视片刻,忽然爆发似的大吼一声:“上锁!快,上锁!”
 
  无心双手全贴在了玻璃上,仰头去看几名半老仆人踮脚伸手,很费力的把铁丝网锁在了玻璃缸顶。玻璃缸太高了,仆人们虽然都算是高个子,但还是有人需要踩着小板凳借力。如果他猛窜上去,或许还能突破铁丝网逃脱,可是日本兵站在门口,他们全副武装,举枪就能把他也打成一张网。
 
  于是无心就没有动。他自己倒是不怕什么,只是有点惦念北京的赛维和胜伊,并且真饿。
 
  马英豪的手有一点抖,连带着手杖都软了,点在地上虚虚直晃,不能完全取代他的右腿。东倒西歪的出了密室,他心中狂乱的想:“怎么回事?”
 
  随即他告诉自己:“水性好,一定是他水性好。老二老三是从哪里弄来的他?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马英豪让仆人给自己拧了一把热毛巾,满头满脸的狠擦。擦过之后眨巴眨巴眼睛,他认定自己是太疲惫了,累糊涂了。于是他饭也不吃,一头倒在沙发上,闭了眼睛就想睡。身体沉重到了极致,反倒是轻飘了,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只感觉自己虚弱至极,竟然一动都不能动。
 
  仆人都消失了,客厅黑暗如同深水。忽然外面走廊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来了。
 
  他依旧是不能动,只能极力睁大一双眼睛。潮湿微咸的海水气味弥漫开,毫无预兆的,一只冰凉的手落在了他的咽喉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显现在了他的眼前,是无心的眼睛。眼睛大极了,黑到不见了眼白,在暗中骨碌碌的乱转,像鸟,像蛇。
 
  “我饿了。”他清楚的听到了这三个字,是无心说出的,看不见嘴,但是听得到话。
 
  没有呼吸,没有热气,只有血腥味道直冲他的鼻端,让他很笃定的预感到了一口利齿的逼近。惊恐万状的大叫一声,他一挺身坐起来,眼前放了光明,原来方才只是一个梦。而搭在脖子上的冷毛巾落到腿上,是噩梦的始作俑者。
 
  客厅里面的确是早没有人了,墙角的座钟倒是尽忠职守,在静夜中敲响了十二点整。马英豪摸过手杖,冷汗涔涔的起了身。单身汉的日子是不好过,他想,等到将来事情彻底完结了,自己应该把佩华接过来。两个都是苦命人,应该互相怜惜,况且她性情柔和,应该不会干涉自己的嗜好,比如养蛇。自己不抽大烟不嫖女人,养几条蛇,实在不算过分。
 
  他一边想,一边出门进了走廊。慢条斯理的走向尽头密室,他且行且嗅,下意识的害怕梦境成真。最后摸出白铜钥匙,他打开房门,房内自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于是他蹲下来,在下方隐秘处摁了电灯开关。
 
  玻璃缸旁亮起了一串小小的电灯泡,不足以照亮整间屋子,但是烘托出了一缸流光溢彩的水。玻璃缸正中竖起了一丛钢管,上面盘满了海蛇,水中就显得空荡了,只悬浮着一个无心。
 
  骤然而来的光芒惊动了无心,他在水中灵活的转了个身,直勾勾的向外盯着马英豪。而马英豪看了他方才的动作,感觉他既像人又像蛇,在水中的样子,也很美。
 
  玻璃缸再大,也大得有限,尤其无心生得长胳膊长腿,在里面就不能自如的游。马英豪仔细寻找着他的鳃,没有找到。而无心把一只手拍上玻璃,对着他张嘴说了一句话。
 
  马英豪听不见他的声音,但是很好奇的抬起左手。隔着一层玻璃,他印向了无心的手掌,同时忍不住微笑了——即便无心当真再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也不打算要了对方的性命。他会制造一只更大的玻璃缸来容纳他,他看起来不是比任何海蛇都更有趣么?WWW.xiAosHuoTXT.neT
  无心收回了手,抬起双脚蹬上了玻璃缸壁。双手捂上腹部,他在水中做了个口型,正是一个“饿”字。
 
  马英豪摇了摇头,无心是个不听话的,所以他准备杀一杀他的性子。他要饿出他的顺从与实话,如果饥饿都不能驯服他,马英豪想,自己只好行不得已之事,从赛维和胜伊中挑出一个带到此处,放点血给他看。
 
  无心没有如愿,一挺身在水中做了个后翻。脑袋从水底向上钻出,他把鼻尖又贴上了玻璃。
 
  马英豪越是细致的观察他,越感觉他不是人。隔着玻璃,他用手指轻轻一点无心的鼻尖,心态很奇妙的发生了变化,把无心和他的海蛇们归于一类了。
 
  但还是不肯给他食物。海蛇们是美丽无邪的,而他并不无邪。马英豪知道他一定藏着一肚子秘密,只是不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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