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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仙侠 > 《无心法师》在线阅读 > 正文 第二部 抗战时期 第七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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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法师》 作者:尼罗

第七部分

 第106章 耳光响亮

 
  除了赛维之外,其余三人都知道自己是遇上土匪了。
 
  小柳治走上前去,坦然而又恭敬的开始讨价还价,金子纯站在一旁,则是不动声色的做好了拔枪准备。无心站在后方,因为看女匪看的太痴迷,竟然不由自主的张了嘴,是个要流口水的架势——女匪真美,粉扑扑的脸蛋,黑鸦鸦的头发,一身水灵灵的兴旺新鲜劲儿,看年纪,正介于大姑娘和小媳妇之间。一手拎着盒子炮,一手攥着根细鞭子,女匪是一把柔韧的小细腰,把小花袄上的碎花都要穿活了。腰细,胸脯可是鼓鼓囊囊的很饱满,仿佛里面揣了两只不安分的白兔子。
 
  赛维是在几分钟后才反应过来的。她第一次看见土匪,还是个女的,就上一眼下一眼的细瞧不止。及至瞧够了,她斜过眼珠,忽然发现无心一脸痴相,看女匪都看直了眼睛。依着她的审美观,她也觉得女匪长得挺好,可远远没到惊艳的地步。换句话说,她再怎么好,不也就是个村姑么?
 
  她静静的盯着无心,倒要看他能够色迷心窍到什么地步;而驴背上的女匪也留意到了无心的目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她隔着小柳治抬头问道:“哎,那小子,你可瞅我半天了,是不是等我给你一鞭子呢?”
 
  无心连忙低了头,低头之后还忍不住抿嘴一笑,因为心目中的大美人搭理他了。
 
  赛维双手插兜,歪着脑袋看他,倒要看他能不要脸到什么地步。wWW。xiaoshuotxt=nEt
 
  在满洲国的地界上,日本人是很常见的,所以小柳治在确定女匪不是游击队之后,便半真半假的自报了家门——他说自己是个商人,因为有几位当官的朋友,所以搭乘军用飞机要往哈尔滨去。结果飞机半路出了故障,降落在了山上,他就带了几个年轻的伙伴,想要下山找人帮忙。如果女英雄肯高抬贵手放一条生路的话,他们必会重谢。
 
  女匪虽然厉害,但毕竟只是个匪,并且还不是大匪。她方才也瞧见一架飞机低低的扎进了山后,但是不该管的她不敢管,只想劫几个钱过年。女匪既然识相,小柳治又一团和气的不讨人嫌,所以双方立刻达成了合作的关系。小柳治把身上仅有的钞票大洋全给了女匪,而女匪调转方向,要带着他们往山下走。
 
  一路上,小柳治和女匪就没停过嘴。女匪有个颇不好听的名字,叫做赵半瓢,因为当初是山下老赵家用半瓢大米换回来的童养媳。贱名好养活,所以她就成了半瓢。二十岁那年,半瓢的男人被山上的土匪杀了,赵家老两口又急又痛,也跟着去了。赵半瓢成了孤身一人,竟然很有作为,不但给丈夫报了仇,还占住一座山头,也成了当地的一霸。
 
  赵半瓢骑着毛驴,不紧不慢的往前走,该说就说该笑就笑,气概和男人也差不多。忽然向后回了头,她问无心:“咋的?你看上我啦?”
 
  无心的确是看上她了,但是动眼睛,不动心思,只是“看”而已。
 
  赵半瓢见他是个挺好看的小白脸子,就又逗了他一句:“看上姑奶奶了就直说,姑奶奶一高兴,招你当个小女婿!”
 
  此言一出,众人都笑,无心低了头,也是笑,只有赛维不笑。赛维沉着一张脸,一边走一边紧盯着他。
 
  走过几条山路之后,赵半瓢就勒住驴子不肯走了。居高临下的一指前方,她指着远处洼地中的一片房屋说道:“那边儿住的全是你们日本人。地方我给你带到了,说吧,你咋谢我?”
 
  小柳治向她一鞠躬,身上一丝军人的犷悍气都没有,笑嘻嘻的只是温和。他把余下三人留在原地,自己一个人往山下跑。而赵半瓢处在等待的期间,无所事事,就回头对着无心一挥鞭子:“你过来。”
 
  无心乖乖的走过去了。
 
  赵半瓢稳稳当当的坐在驴背上,笑模笑样的问他:“你多大了?”
 
  无心有点结巴:“二、二十多了。”
 
  赵半瓢又问:“有媳妇了吗?”
 
  无心这回在近处看清了她,发现她说笑之时,眼角已经有了隐隐的细纹,不过瑕不掩瑜,她将来便是真老了,大概也会风韵犹存:“没有。”
 
  赵半瓢轻轻抽了他一鞭子,分明只是在拿他开心:“没媳妇就盯着我看啊?不怕我挖了你的狗眼?小白脸子,没好心眼子,你给我滚一边去!”
 
  无心挨了骂,但是丝毫不生气。美滋滋的转身向后走,他偶然一抬头,忽然正对了赛维箭簇一般的目光。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了,他竟然忘记了身边还跟着个赛维!
 
  赛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同时点了点头,是心如死灰而又恍然大悟的模样。
 
  无心一步一步的向她靠近,仿佛是被吓着了,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正当此时,小柳治回来了。
 
  小柳治肩负重任,不想去惹一条没名没姓的小地头蛇。他把沉甸甸的一口袋现大洋献给赵半瓢,算是和女匪结下情谊。赵半瓢得了钱,别无所求,便要抄小路回山里去。小柳治也带着自己这支小队踏上了归程。
 
  四人一路无话,回到飞机迫降之处。众人全站在飞机下面,而小柳治报告道:“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吉林省境内。山下有我们的村庄,村长已经派人去了最近的县城,不会等待很久,就能有人过来接应我们。”
 
  众人松了口气,开始嘤嘤嗡嗡的互相交谈。而无心见赛维直挺挺的站在寒风中,就凑到她的面前,微微弯腰唤了一声:“赛维?”
 
  话音落下,他就觉眼前一花,同时耳边响起一声炸雷。顺着力道一歪,他猝不及防的跌坐在地。屁股都结结实实的硌疼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刚被赛维抽了个大嘴巴!
 
  他捂着脸,半边面颊火辣辣的麻木着,一时觉不出疼。周遭立时寂静,全被赛维的一巴掌震了住。胜伊快步走去搀起了无心,又对赛维嚷道:“姐,你干什么呀?”
 
  赛维上前一步,一把推开了胜伊,然后质问无心:“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无心放下了手,半张脸通红的,显出五指痕迹:“你放心,我不是见异思迁的人。”
 
  赛维本想一挥手,潇洒的将他臭骂一顿,并且让他滚蛋。可是话到嘴边,她忽然又不大敢,怕无心会真的滚——她才不允许无心滚去找女土匪,无心是她的!她不放手,谁敢来抢?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收敛了杀气,决定以柔克刚:“我不强求你,你随便。反正我们之间也还没有什么约定,法律上面更是完全没有关系。你是自由的。”
 
  无心拉着她的手,走到僻静处停住。颇为惭愧的笑了笑,他低声说道:“你相信我。我对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也都算数。方才我看赵半瓢,只是因为她好看,我没有别的心思。”
 
  赛维仰脸凝视着他:“看也不行。”
 
  无心微笑着答道:“那我以后再也不看了。”
 
  他的话全是至真至诚。以后的确是不打算再看了,要看,也等赛维老死之后再看,如果赛维愿意和他共度一生的话。美人代代都有,而赛维只能活几十年,他不想让赛维在有限的生命里愤怒伤心。
 
  赛维鼓舞着斗志,本打算和无心大战一场,不料他不战而降,直接竖了白旗。无心的承诺来的太容易了,让她不能彻底相信。但一味的闹也不是办法,赛维拧着两道眉毛看他,忽然感觉无所适从。
 
  赛维和无心一前一后的进了机舱,找了座位并肩坐下。无心又去握赛维的手,赛维躲了一下,没躲开,也就不躲了。
 
  无心攥着她的手,皮肤软,骨头硬,瘦得像个爪子。她不是无心心目中的美人,怎么看都不是,哪怕她搽了满脸的脂粉。但是无心决定好好的爱她,就像自己别无选择一样,去爱她。
 
  赛维忽然开了口:“疼不疼?”
 
  无心老老实实的答道:“疼。”
 
  赛维不看他,望着窗外低声说道:“气疯我了。”
 
  无心抬手去揽她的肩膀,没敢再说话。
 
  傍晚时分,一队日本兵开进山里,用翻斗摩托运走了飞机里的所有人和物。临行之前,小柳治对带头的队长说道:“山里面有土匪。”
 
  无心听了,心中一动,知道赵半瓢要遭殃了。但知道归知道,他没法子去给她通风报信。
 
  长长一队翻斗摩托把他们从山中送进了县城。一夜的休整过后,他们把飞机和飞行员留到当地,然后改乘火车继续前行。不出一天的工夫,他们便当真到达了哈尔滨。而从哈尔滨再去齐齐哈尔,之间不过几百里地,自然十分容易。
 
  抵达齐齐哈尔之后,队伍中的众人才正式做了自我介绍。富态的光头名叫香川武夫,一直无声无息的小女人名叫小桥惠。除了姓名之外,香川武夫再不肯多说自己的来历,所以众人各怀心事,很明显的分成了中日两派。
 
  马老爷一路上都是不多言不多语,直到此刻才开了口,向小柳治问道:“接下来,我们往哪里去?”
 
  小柳治没有回答,香川武夫说道:“我们在这里住上几天,等一等消息。”
 
  马老爷立刻又问:“等什么消息?”
 
  香川武夫沉吟了一下:“事关机密,现在还不是发表的时候。”
 
  马老爷一晃卷毛脑袋,似笑非笑的答道:“香川先生,你和我讲机密,很可笑。显然你们认为在我和我的儿女的头脑里,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信息,所以才把我们强行带了来。”
 
  香川武夫仿佛是很感兴趣,点头笑道:“那么马先生,我们的想法是否正确呢?”
 
  马老爷满不在乎的答道:“抱歉,既然你们不肯坦诚,我也只好弄一点玄虚了。还好我家里有一位好姑爷——想必你已经听小柳先生提过了,我的姑爷,并不害怕宝藏的诅咒。”
 
  然后他扭头对着身边的无心微微一笑,随即对着香川武夫继续说道:“到了非常之地,当然就要用非常之人。你说我的姑爷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香川武夫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紧接着一挑眉毛,压低声音答道:“自从对古鼎做过了初步的鉴定之后,军部就派人进入了兴安岭地区。经过了这些天的考察,我们已经对当地有了一定的了解,甚至也听说了曾经有一批汉人军队闯入密林,从地下挖出了受诅咒的宝藏。但是传说中的密林究竟在什么地方,我们就无法确定了。”
 
  马老爷想了想,又问:“大概的范围呢?”
 
  香川武夫答道:“从呼伦贝尔草原额尔古纳河流域到大兴安岭。”
 
  马老爷颓然坐在一把硬木椅子上,怀疑自己是有来无回了。忽然抬头瞄向香川武夫,他又问道:“古鼎……是真货?”
 
  香川武夫点头答道:“商代的铜鼎。”
 
  马老爷略一思索,却是紧跟着又问:“你们到底是对古董有兴趣,还是对诅咒有兴趣?”
 
  香川武夫很意外的一扬眉毛,不回答了。
 
  马老爷满嘴日本话,赛维等人听不大懂,事后再去询问,马老爷却闭紧了嘴,不肯多说,只在背地里对赛维嘱咐道:“你看紧了无心,他是我们的救命星。”
 
  赛维糊涂着,还想宽慰父亲:“爸爸,真要是出了事情,我们找机会逃就是了。反正你不是很老,我们也不是很小,凭着两条腿,哪里走不到?”
 
  马老爷揉搓着衣角,向窗子外面张望:“你看外面的卫兵,我们连这道房门,都走不出去啊!”
 
  马老爷这话说出不过一天,这一支东拼西凑的小队伍就又启了程。
 
  第107章 地堡
 
  在一个寒风呼号的傍晚,小小的队伍逆风而上,一头冲进了极北的冬天。
 
  他们依旧是打扮成闲人模样,身后又增添了一支日军小队作为保镖。从齐齐哈尔到了海拉尔,又从海拉尔进入了茫茫的草原山林,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金子纯骤然成了全队的向导,带着队伍穿林海过雪原,最后竟是进入了一处秘密的要塞之中。马家几人看在眼里,这才知道原来队伍里面卧虎藏龙,大概连一直不声不响的小桥惠,都是不能小觑的。
 
  要塞所在之处,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地名。金子纯依靠指南针行进在林子里,最后在山腰一丛荒草中找到一扇铁门。香川武夫手里拿着一份潦草地图,紧紧跟在后方。小柳治一手搀着马英豪,一手按在腰间枪上。马家的一群瘦子们倒是伶俐了,裹着大皮袄走得汗涔涔。
 
  金子纯弯腰打开锁头掀开铁门,门下是一眼宽敞的竖井。回头望了众人一眼,他用中国话说道:“这个要塞是空的,进去之后跟紧了我,否则会迷路。”
 
  然后他率先跳下竖井,井壁上开着一人多高的大洞,直通地下。他下去的痛快,旁人见状,自然也就不再犹豫,接二连三的全进了洞,无心照例是跟在赛维和胜伊身边。香川武夫和金子纯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手电筒,光柱在洞内晃了一瞬,无心看得清楚,就见这洞高过两米,宽也过两米,十分的开阔。洞壁全由大石砌成,上方还嵌着电线电灯,只是此刻没有通电,灯是黑的。石壁上面用大箭头做了种种记号,又用油漆大大小小的刷出数字,不知是何用意。
 
  马老爷,因为此刻人单势孤,所以生平第一次的爱起了儿女。一手领着马俊杰,他环顾四周,越是看得详细,脸色越是惨白。马俊杰半睁着眼睛跟他走,像是病了,然而又没有病,只是精神不振。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心里也都是有数的,他在马家其实本来只想自保——保住自己,再保住娘。可是娘如今停在医院里冷冻着,自己也莫名其妙的进了深山老林。
 
  仿佛是为了让赛维姐弟也能听懂似的,马老爷难得的说了中国话:“这洞子里的设施也很齐备了,为什么空置着不用?”
 
  小柳治自从下了飞机之后,似乎就失去了发言权。香川武夫答道:“据我们了解,这一片地区,对于本地原住民来讲,属于禁地。”
 
  马老爷是懂得一点军事学的,所以在前方一处方方正正的炮座前停了脚步:“对于原住民来讲,这里是禁地;对于日本军队来讲,这里也是禁地吗?”
 
  话音落下,他认为自己问住了香川武夫,所以回过了头,倒要看他如何作答。哪知香川武夫坦然的点头答道:“诚然,对于军队来讲,这里也是禁地。”
 
  马老爷又转向了炮座,炮座前方是个方方正正的洞口,四周用水泥抹平加固,因为角度巧妙,所以从炮座望出去,视野极其开阔,能看到山下辽远的荒原。
 
  赛维和胜伊也挤上去看,都很惊叹,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四方口,竟然囊括了大大的风景。马英豪的右腿不得力,一边扶着小柳治靠墙休息,一边抬眼去看无心。无心和所有人一样,都裹着一件过分厚重的大皮袄。臃肿的站在黑暗处,他像个无声的影子,正在专注的往地道深处凝望。
 
  马英豪甩开了小柳治的手,拄着手杖慢慢的走向了黑暗:“无心,看什么呢?”
 
  无心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向前方,轻声答道:“看鬼。”
 
  马英豪盯着他的脸,认为他是在胡说八道:“好看吗?”
 
  无心摇了摇头,随即对着虚空一招手:“小健,过来,你不知道鬼能吃鬼?”
 
  赛维和胜伊听在耳中,不为所动,因为和小健也算是相识;马老爷没听懂,但是强忍着不问也不动,只有马俊杰打了个冷战,似乎是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阴寒气息。
 
  小健笑眯眯的飘到了无心的后脖颈,大白天的,他有点感觉力不从心。
 
  无心继续向前看,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站在遥不可及之处。
 
  香川武夫显然很重视无心的话,特地转向他问道:“你有驱鬼的办法吗?”
 
  无心摇了摇头,只答:“去找白琉璃,他有办法。”
 
  可是白琉璃此刻还在后方——他始终是不能见光,所以一直呆在大木箱里,需要用马车把他拉进山里。
 
  香川武夫扫视了众人的面孔,开诚布公的说道:“是的,偶尔会有人在这里看到鬼魂,为了稳定军心,军部让士兵撤离了这座要塞。但是对于我们来讲,这里是最完美的大本营。”
 
  金子纯随即说道:“我们今晚将在指挥所休息,指挥所紧靠粮库,粮库里面的食物很充裕,我们即使留下过冬,都没有问题。”
 
  此言一出,仿佛一句不祥的谶语一般,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没有人想留在这里,和幽灵一起过冬。
 
  即便和他们相比,幽灵只是少数派。
 
  沿着通道继续向前,一拐弯就上了主干道长廊。主干道更为高大宽阔了,两边是平坦的水泥墙壁,上方修成半圆形的拱顶。可是由于没有直通向外的枪眼,光线不足,反而比方才走过的岔道更为幽暗。金子纯在墙上摸到开关摁了一下,一声轻响过后,洞中漆黑依旧,可见电线全被掐断了。
 
  一行人紧跟着金子纯,在几只手电筒的照耀下向前走。最后金子纯率先停住脚步,转身面对了一扇大铁门。掏出钥匙打开铁门,他一马当先的走了进去。只听“嗤”的一声,他划燃火柴,点亮了室内一盏煤油灯。
 
  灯光一亮,众人立时就感觉出了轻松。指挥所是一间空空荡荡的大屋子,靠着角落摆了两张行军床,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众人经过了长途的跋涉,如今到了落脚处,就不由自主的全部席地而坐。无心又躲进了角落里,赛维和胜伊分别偎在他的两侧。小柳治则是和马英豪坐在了小床上。
 
  香川武夫没有坐。对着手中的地图又看了看,他用中国话低声道:“山中的通古斯人说,自古以来所有邪恶的巫师,都会选择死在这座山上。他们认为这片山林蕴藏着一种不为人知的力量,可以让巫师的灵魂永生。”
 
  然后他一挑眉毛:“听起来像是讲给小孩子听的故事,是不是?希望它是真的,否则军部在此之前的所有调查,就都成了无用功。”
 
  马老爷抬手捂嘴咳嗽了一声,反问道:“难道是凭着我们几个人的力量,把整座山挖一遍?直到挖出另一半干尸为止?”
 
  香川武夫的光头在高悬着的煤油灯下闪闪发光:“当然不是,明天我们还会有后续队伍赶来帮忙。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设法过夜,等待天亮。”
 
  指挥所隔壁就是粮库,粮库里面不但有大米,还有各种罐头以及干菜。小桥惠一言不发的点起一只煤油炉,用罐头和大米煮了一锅肉粥。崭新的铝制饭盒成了他们的饭碗,呼呼噜噜的喝了一气,晚饭也就算是对付过去了。
 
  赛维放下饭盒,轻轻一扯无心的袖子,低声说道:“你和我出去一趟,我……我内急。”
 
  胜伊听见了,也凑近了说道:“我也是,都憋了半天了。别人不出去,我也不敢出去,外面多黑啊!”
 
  无心一挺身站起来,要护送二人出去方便。地堡之内的水电都被切断了,所以想要方便倒也容易,无须特地去找卫生间,随便寻觅个僻静地方就可以。
 
  三人出了指挥所,在一处角落里停下了。无心背对了他们,就听姐弟二人互相隔了两三米远,各自都在窸窸窣窣的宽衣解带。温暖的尿骚味隐隐的弥漫开了,胜伊忽然“哎哟”一声:“真糟糕,尿到鞋上了,好恶心呀!”
 
  赛维没言语,只感觉屁股冻得冰凉。尿净了之后站起身,她一边飞快的系腰带,一边横挪了一步,想要避开自己的尿。末了把皮袄下摆往下一放,她正要迈步向前,不料一条腿抬起来,却是脚踝一紧,拖拖拽拽的有了分量。
 
  她一哆嗦,连忙低头去看。借着远方指挥所门口散发出的灯光,她清晰的看到了一只手——枯瘦的手,手指蜷曲,松松的合在了她的小腿上!
 
  她气息一颤,没有尖叫,只带着哭腔低声唤道:“无心,无心,有手抓我!”
 
  无心连忙转身弯腰去看,随即上前一脚踩住枯手的腕子,同时急道:“你走,快走!”
 
  赛维奋力拔腿,因为脚上是一双长筒皮靴,所以倒还没有掉鞋的危险。强行挣脱了枯手的束缚,她扶着胜伊回身一瞧,登时吓白了脸——原来她的屁股后头,居然躺着一具日本兵的尸首!
 
  尸首不知是因为干燥脱水,还是生前就很消瘦,此刻看起来宛如枝枝杈杈的一捆干柴。赛维方才一脚踩进了他的手中,倒不是他蓄意的吓人。尸首完整,身上的衣服也不算坏,甚至能有七八成新。
 
  “无心……”赛维用耳语般的轻声说道:“要不然……我们到洞外去露营吧。”
 
  无心退到了他们身边:“外面太冷,而且夜里也许会有大野兽。和野兽相比,还是鬼比较容易对付。”
 
  正当此时,洞中远处响起了一串脚步声音,是整整齐齐的开步走。三人都没想到荒废的地堡中竟然会有军队走来,不禁一起觅声瞪大了眼睛张望。结果指挥所门前闪现出了臃肿人影,还真是小小的一队日本兵——傍晚护送他们进山的,自从他们入洞之后,日本兵就留在洞外,一直没有动静。
 
  领头的一名士兵进了指挥所,片刻之后又出来了,带着一队日本兵返回岔道,并没有再出洞的意思,显然是打算在距离地面最近的地方过夜。而无心对着赛维和胜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带着他们回了指挥所。
 
  他们进门之时,香川武夫手中又多了一张新地图。抬头看了无心一眼,他接着方才的话头继续说道:“本地的人,死后全是采取风葬,而死在此地的巫师,因为不愿升天,所以会在风葬之处,把自己埋进土里。风葬,需要四棵大树作为支柱,上面用树枝架出平面,放置尸体。巫师死于地下,可是地上的工作,他不会省略的。很好,我们的小队刚才在附近搜索过了,类似风葬的痕迹,找到了三处。等到天亮,我们就逐一的去看一看。”
 
  马老爷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我家里那具尸首,可是几十年前死的,就算有人为他余下的半具尸首举行了风葬,难道如今还看得出痕迹吗?”
 
  香川武夫针锋相对的答道:“看不出,所以需要寻找!”
 
  第108章 征兆
 
  无心告诉香川武夫,说是外面不远处的拐角里躺着一具士兵干尸,看他一身单薄军装,应该死于温暖季节。
 
  然后他就回到角落坐下,左拥右抱的搂住赛维和胜伊,半闭了眼睛想要睡觉。马老爷因为年纪大,所以占据了一张小床,听说外面有尸体,他纹丝不动的向下一躺,是个心如死灰的模样。
 
  小桥惠蹲在墙边,点起了一只小小的洋炉子,铁皮烟囱贴着墙角向上走,一直通入换气孔。马英豪和小柳治也自找地方蜷缩着坐了,香川武夫则是占据了另一张床。
 
  金子纯握着手电筒出去走了一圈,片刻过后回来了,用日本话咕哝了一句。不等香川武夫回答,躺在床上的马老爷忽然开了口:“什么?尸体的血液被抽干了?”
 
  指挥所内的大部分人都通日本话,马老爷的反问,显然是问给赛维等人听的。无心刚刚解开了皮袄中间的几个纽扣,让赛维和胜伊把手伸到自己怀里取暖,听了马老爷的话,他没有回应,只往大皮袄里又缩了缩。
 
  香川武夫被马老爷的尖锐嗓门吓了一跳,无言的回头看了他一眼,香川武夫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而金子纯很仔细的锁好铁门,然后便也在洋炉子旁躺下了。
 
  室内一片安静,连飘在屋角的小健都是一动不动。赛维和胜伊的手好像两片薄薄的叶子,隔着一层衬衫贴在无心的胸腹之间。赛维心安理得的闭上眼睛,想要摸摸他,可是又不好意思;胜伊窝在他的腋下,也感觉他很温暖洁净。
 
  胜伊和赛维是在娘胎里挤着抱着长成人形的,他们分享一切,是天生的联盟,活到十八九了,两人之间还连着一条无形的脐带,互通有无。胜伊知道自己是弱一点,所以格外依赖强一点的赛维。不是他看得上通得过的人,他不会允许赛维去爱的。即便赛维用瘦削坚硬的拳头敲他捶他,他也不妥协。
 
  他讨厌男人,喜爱女人,可女人们又都不喜爱他,所以他的伴侣只有赛维。无心是个男人中的例外,他和无心在一张床上睡觉,偶尔手臂碰了手臂,赤脚碰了赤脚,居然并不感到恶心。除此之外,他认为无心的确是长得挺俊,眼睛黑得像夜,眼中的光亮得像星。他的好相貌和好脾气,都让胜伊像爱赛维一样的爱他。
 
  胜伊抬眼看了看无心,又在无心的皮袄中去捉赛维的手。姐弟二人的手一模一样,连尺寸都完全相同。赛维也仰脸看了看无心,然后仿佛很开心似的,像个顽童一样在胜伊指尖弹了一下。
 
  无心依靠在墙壁上,已经闭了眼睛。煤油灯的光芒有限,并且偶尔跳动。他的一双眼睛陷在阴影之中,阴影很黑,他乍一看好像没了眼珠,只剩轮廓分明的两只眼窝。
 
  一夜过后,小桥惠像只活闹钟,把室内众人全部叫醒,并且提前用大米和罐头煮了一锅饭。米饭比昨晚要干,结结实实的盛进大饭盒里。赛维和胜伊都很想刷刷牙齿,可是条件不大允许,所以他们只漱了漱口,又把牙刷伸到嘴里乱掏了掏。
 
  香川武夫和马老爷谈起了当年旧事。马老爷翘着小手指捏着大勺子,慢条斯理的把自己的爹臭骂了一顿,最后做了总结陈词:“香川先生,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老挨刀的当初只说花园山下埋着宝贝,应该是价值连城,然而动不得,是有毒的肥肉烫手的山芋。扔了,可惜;不扔,又是瞪眼干看。”
 
  他尖着嘴巴,吃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米饭:“宝贝到底是从哪里挖出来的,老挨刀的自己都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好一顿打仗,几乎杀光了一个部落,才把宝贝抢到手的。”
 
  胜伊不敢往小床的方向去看,因为感觉马老爷吃相猥琐,马俊杰神情痴呆,马英豪更是不堪入目,并且有个阴险的鹰钩鼻子。至于几个日本男人,统一的全是马马虎虎,完全不值一提。蹲在地上对着赛维,姐弟二人闷头大嚼。粗糙的食物和浓烈的香气很富有刺激性,他们生平第一次狼吞虎咽,不假思索的吃了大半饭盒的肉和饭。
 
  吃饱喝足之后,门外起了响动。金子纯打开房门向外张望,就见一群士兵拖拽着一只大木箱走出了岔道。回头对小柳治做了个手势,小柳治连忙带着马英豪走出去,指挥士兵把木箱往远处送。无心侧耳倾听,能够听到锁头拍打木箱的声音。钥匙插进锁眼中转动了,转动之后又转动了,箱盖开启了,最后是一阵微不可闻的铃铛声。
 
  无心很不理解为什么马英豪如此信任白琉璃。白琉璃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很容易受骗,也很容易骗人,像一个赤诚无邪的魔鬼。
 
  白琉璃并没有出现在人前,马英豪像放生一样打开了木箱,随他自由行动。反正地堡永远都是黑暗,正适合他濒临失明的蓝眼睛。
 
  指挥所内的众人又喝了一些热水,感觉精神都很振奋了,便络绎返回最近的岔道。攀着铁梯向上爬出竖井,他们见了天日。虽然目前还算秋季,但是山林中的空气已经完全是冬天式的干冷。一大群人分散开来又拉又尿,提起裤子之后都是龇牙咧嘴,因为屁股全被冻成冰凉。金子纯经验丰富的谈笑风生,讲述一名日本士兵去年冬天在山里撒过尿后忘系裤扣,结果冻得龟头坏死。香川武夫立刻摆了摆手,一派温和的笑道:“当着马小姐的面,不要胡说。”
 
  赛维冷着脸,装没听见;不过队伍的气氛的确是升了温度,香川武夫拄着一根手杖向前走,口中说道:“我们还是来得太匆忙了,应该再带一两条好猎犬才对!”
 
  小柳治毫不掩饰的说道:“可以去最近的据点借几条狼狗嘛!”
 
  金子纯连连摇头:“不行,地下暗堡的道路已经被封锁了,想要到下一个据点,就得翻山路,太辛苦。”
 
  香川武夫用牙齿咬住手套一晃脑袋,拽下手套光了右手。摸出地图又看了看,他向前一指,兴高采烈的说道:“哈!很近嘛,已经到了。”
 
  众人望向前方,就见疏疏落落的树木之中,有四棵笔直的白桦特别醒目。如果把它们看成是四个点,那么画出线条就是个规规矩矩的正方形。四棵白桦树间横竖搭了几根枯枝败叶,正是一处风葬的遗迹。
 
  香川武夫带上手套一挥手,身后的士兵立刻握着铁铲上前,先把上方横七竖八的枝叶拨开了,然后便弯了腰开始挖地。天虽然冷,但是土壤还没有真正上冻;士兵们训练有素的挖了一阵,挖出一坑新鲜潮湿的黑土。
 
  因为坑中除了土再无其它,所以士兵不停,继续深挖。金子纯忽然叫了一声,向前跳进坑里,弯腰向坑底细瞧,随即直起身说道:“看,怎么会有个洞?”
 
  他不说,旁人没有留意,包括士兵;他说了,所有人仔细一瞧,发现土中果然有个细小的洞眼。金子纯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往洞内插,插进两寸就插不进了,不知是到了底,还是拐了弯。
 
  金子纯从士兵手中夺过铁铲,亲自去挖。几铲子下去,他停了动作,抬头去看香川武夫——洞眼是拐了弯!
 
  香川武夫沉吟着答道:“也许是蛇钻洞冬眠。”wWw:xiaoshuotxt?net
 
  马家众人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所以认为香川武夫的话有道理,只有金子纯做出了反驳:“可现在还没到冬眠的季节。”
 
  香川武夫话一出口,也感觉不合科学。不过此地偏北,时令早于其它地方,即便有蛇秋眠,也不稀奇。
 
  金子纯见香川武夫不能回答,便跳上地面,命令士兵继续挖。如此又向下挖了半米多深,一名士兵发出惊呼,是铲子从土中掘出了一只蜡黄的人脚。
 
  顺着人脚清理泥土,士兵们从土中刨出了一具不着寸缕的干尸。泥土湿润,先前又不寒冷,尸体不腐烂已经是罕见,无论如何不该脱水。几把铲子把干尸抬上地面,士兵正要往上爬,香川武夫却是大喝一声,吓得所有人都一抖。
 
  原来在尸体身下的地面上,赫然又点缀了几只小小洞眼。洞眼还没有铲子的木柄粗,清清楚楚的不知在干尸身下藏了多久。
 
  香川武夫望着洞眼愣了一阵,随后转向无心问道:“你……知道它的由来吗?”
 
  无心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然后他后退了一步,向一名士兵伸手要了铲子。铲子是好钢铲,锋利如刀。他走到干尸之前,双手攥了铲子向下狠狠一斩。第一铲子铲掉了干尸的下巴,第二铲子,他直接铲断了干尸的脖子。残缺不全的头颅在地上滚了一圈,旁人看得清楚,头颅里面是空的!
 
  空,但又不是完全的空,因为还存留着丝丝缕缕的筋脉,干尸失去的纯粹只是脑浆和鲜血。无心几铲子又斩开了他的身体,五脏六腑也都在,只是已经干结坚硬。
 
  香川武夫摇了头:“不对……”
 
  的确是不对,本地的原住民,没有把尸体处理成干尸的习俗,即便死者是个罪大恶极的坏巫师,也没有。
 
  对着士兵一挥手,香川武夫下了令:“继续挖!”
 
  继续挖掘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细小的洞眼弯弯曲曲,挖着挖着就失了踪迹,但是人人都看出细洞深不可测。深不可测有多深?再往下可就是地堡了!
 
  望着地上分成几段的干尸,马老爷开了腔:“昨夜不是说地堡里也出现了一具干尸?彼干尸与此干尸,可有相似之处?”
 
  马英豪听了父亲的言谈,厌恶到了头皮发麻的地步,同时又有些痛快,因为自己正在报仇。
 
  香川武夫知道山中地堡从动工到完成,一直很不太平,及至军队进驻了,又隔三差五发生离奇事件,并且时常有人失踪,所以最后队伍才做了撤退。但要问彼干尸与此干尸有何关系,可是真没人知道,而且最好没关系,有关系才叫糟糕。
 
  不置可否的沉默片刻,他把地图又展开看了一遍,然后一挥手:“走,我们去下一处!”
 
  下一处,是个错误,因为地下要什么没什么,是士兵看走了眼。
 
  赶在中午之前,他们抵达了第三处,然后又挖出了一具空壳子干尸。
 
  悻悻的转向地堡方向,他们一无所获的想要返回。马老爷趁人不备落了后,一把将赛维拽到了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找机会就逃!”
 
  赛维向马老爷歪了脑袋:“爸爸,你骗了他们?”
 
  马老爷轻声耳语:“地堡的位置属于军事机密,不是我们应该知道的。他们之所以不防备我们,是因为……我们是必死的人了。”
 
  赛维的脑筋一转,恍然大悟,于是微微的一点头。
 
  第109章 吮吸
 
  赛维听了马老爷的话之后,心里什么都明白了。日本人,包括马英豪,并不相信马老爷对诅咒一无所知,所以要把他、以及和他最亲近的儿女一并带来塞北,事到临头了,不信马老爷不吐真相。
 
  但是赛维自己考量着,感觉父亲好像真的是再无保留。马家祖辈既没出过神棍,也没出过圣人。指望着爷爷全知全能,实在不大现实。
 
  一行人回到地堡入口处,金子纯下洞运了炊具和食品上来。小桥惠一言不发,又开始娴熟的生火煮饭。众人各自喝了一些烧开的雪水,在等待饭熟的空当里,赛维忽然说道:“无心,你陪我和胜伊去一下。”
 
  去哪里,去干什么,她都没有明说。胜伊一怔,随即放下饭盒站起了身。无心则是完全的默然。三个人走向附近的一处小山坳,正是个要找地方解手的样子,于是其余几人不再关注,自顾自的继续喝热水。
 
  在一棵老树后面,赛维悄声转述了马老爷方才说过的话。说过之后又命令无心背过身去,当真和胜伊在老树两边分别撒了一泡尿。无心望着山腰处的众人,开口说道:“白天想逃,大概是不容易。夜里地堡太黑,一旦有光又会惊动人,也不好走。今天你们先不要急,天黑之后我出去探一探路。地堡绝对不会只有一处入口,一旦找到新路了,我们就找机会逃。”
 
  赛维蹲在老树的斜后方,仰着头去看他的后脑勺。山上的风又干又冷,触目之处都是衰草枯杨,对比之下,他雪白的皮肤和漆黑的头发就显得异常鲜嫩,然而又不是阳光雨露滋养出的鲜嫩,而是长久不见天日,在暗处沤出来的鲜嫩。
 
  她飞快的提了裤子站起来,一边笨拙的搂起皮袄系腰带,一边心想:“他的头发还是不见长。”
 
  随即另一个疑问也生了出来:“怎么没见他剪过指甲?”
 
  赛维走上前去,拉起他的手看了看,怀疑他暗藏了很不卫生的生活习惯。然而他的指甲看起来整洁规矩,并没有被牙齿啃过的痕迹。
 
  下午,香川武夫亲自带兵出发,其余人等则是回到地堡,烤着火炉养精蓄锐。马老爷能吃能喝,吃饱喝足之后就挺尸似的往床上一躺,不言不动。马俊杰席地而坐靠着床腿,迷迷糊糊的也是睡。马英豪和小柳治坐在火炉旁边,用日本话低低的交谈,谈着谈着,忽然哈哈的笑了,一边笑一边又看了无心一眼。小柳治留意到了他的目光,当即一拍他的右腿:“为什么总是看他?”
 
  马英豪收回目光,垂下眼帘笑道:“他多有趣。”
 
  小柳治一皱眉头,出于对好朋友的关心,决定回到天津之后,立刻逼着他和佩华同居。不甚自在的清了清喉咙,他换了话题说道:“白琉璃不见了。”
 
  话音落下,房内忽然静了一瞬,遥远处依稀响起了似有似无的铃铛声音。马英豪向半开的门口张望一眼,门外人影一闪,他怀疑自己看到了一个血迹斑斑的小影子。
 
  然后,他发现在一转眼的工夫里,无心竟然也消失了。而赛维和胜伊很安然的互相依偎,并不惊讶。
 
  “胜伊!”他开口唤道:“无心呢?”
 
  胜伊懒洋洋的答道:“撒尿去了。”
 
  无心走在主干道走廊中。走廊一片黑暗,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小健飘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话:“大哥哥,我有点怕。”
 
  无心闭着眼睛,走得很快:“要不要我把你封住?”
 
  小健想了想:“封住我也可以,不过你要把纸符贴到胸口。你说过我是凉的,我凉着你,你将来就不会忘记放我出来了。”
 
  无心从怀里摸出一张裁好的小纸条,以及一根短短的铅笔头。扭头看了小健一眼,他郑重其事的说道:“放心,我忘不了你。”
 
  然后他跪在地上,撅着屁股开始画符,同时听到小健嘱咐自己:“别让马俊杰死,他死了,我就找不到新身体了。”
 
  无心猛一挥手,让纸符像刀一样平平的掠过了小健的咽喉。小健的幻象瞬间消失了,无心站起身,一边把纸符往怀里揣,一边视而不见的经过了两名日本兵。士兵也只是幻象,他们早已死在了地堡之中,因为不是好死,所以灵魂不散,总不甘心。虎视眈眈的盯着无心,他们却是没有动。
 
  无心继续往前走,知道日本鬼畏缩的原因。地堡之中鬼比人多,而人能吃人,鬼也能吃鬼。小健都怕了,何况凡鬼?
 
  他继续往前走,耳朵毫无预兆的一动,他听到了极其细微的摩擦声音,类似一条小蛇游过坚硬地面。
 
  缓缓的俯下身去,他认为小蛇并没有远离。走兽一样四脚着地了,他正要静静寻觅小蛇的行踪,不料空中忽然响起了沉闷的鼓声——“砰”的一下,类似心跳。
 
  一声鼓响之后,小蛇的行踪凭空消失。无心抬头怒道:“白琉璃,别捣乱!”
 
  主干道上并没有白琉璃的影子,可不知他在何处长出了一口气,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叹息:“我是救你。”
 
  无心依然趴伏在地上,语气稍微和缓了些:“多此一举。我只想知道刚才经过的是什么东西。”
 
  再没有回应了,白琉璃比鬼魂更像鬼魂。在无心的眼中,鬼魂还有行迹;但白琉璃神出鬼没,黑暗洞窟成了他的乐园,无心是真的找不到他。
 
  无心走到了主干道的尽头,摸到了两扇紧锁着的高大铁门。铁门之后必定还有通道,也许是通往其它据点。此地的山底已经被日本军队挖空了,所有要塞的枪炮都在提防着苏联军队的进攻。
 
  无心无可奈何,转身踏上返程,顺便又走了几条岔道。走着走着他不敢走了,因为地堡道路十分复杂,如果没有地图的话,必定迷路。
 
  一无所获的返回了指挥所,他发现香川武夫还未回来。而金子纯脱了大皮袄,挽着袖子要去隔壁粮库找些零食打发时光。手里端着一只大饭盒,他对着室内众人笑道:“库里至少会有松子和榛子,如果牙齿够结实的话,就有的吃了!”
 
  然后他推门向外走去,一步迈进走廊,他忽然低头“咦?”了一声,然后弯腰去看:“什么?蛇?”
 
  小柳治听说外面有蛇,便起身要找件趁手的兵器去打蛇。然而还未等他抄起马老爷的手杖,外面“咣啷”一声饭盒落地,同时响起了金子纯的惨叫。通过大开着的房门,众人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一条一尺多长的黑色小蛇猛窜向上,一口咬住了金子纯的手腕。蛇身随即卷住猎物的小臂,一环一环的勒紧收缩。而金子纯的手臂僵直在了半空,原本是筋肉虬结的,此刻却迅速枯萎,仿佛皮肉鲜血化为一体,全被黑蛇吮吸了去,空余一层皮肤贴上骨骼。
 
  小柳治愣在当地,握着手杖忘记上前。金子纯侧脸紧盯着自己左臂上的黑蛇,也像被魇住了似的,瞪着眼睛一动不动。眼看他粗壮的手臂从腕子开始一直枯萎向上,门口忽然闪过一道寒光,却是小桥惠拔出一把长刀,狠狠劈下了金子纯整条胳膊!
 
  黑蛇吸了足够的血肉,身体饱满的肿胀了。“啪嗒”一声随着手臂落地,它在第二刀落下之前,倏忽间消失在了黑暗中。刀锋的寒气掠过金子纯的鼻端,让他如梦初醒似的回过了神。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他从喉咙中发出颤抖凄惨的尖叫。断掉的手臂还在地上一抽一抽,一刹那间,他的半边身体已被汹涌的鲜血浸透。
 
  所有人都傻了眼,只有小桥惠不慌不乱的打开随身携带的行军背包,往金子纯的创口上泼撒止痛药粉。金子纯左肩被劈下了小半,黄白色的药粉落在鲜红淋漓的血肉上,瞬间融化消失。伤势严重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静静的侧躺在地上,不再叫了,因为已经疼得失去了知觉。
 
  无心看着金子纯的惨状,心中悚然,忽然又联想起了干尸身下的细洞,他也明白了干尸的由来。
 
  问题是,山上到底有多少黑蛇?如果只是零星几条,或许不足为惧;如果是成千上万——不,不会成千上万,如果真的很多,不会从来没有人提及它。
 
  无心并不清楚黑蛇的习性,所以在小桥惠和小柳治把金子纯拽进室内之后,便出去清理了门前的粘稠血泊,免得血腥气会引来更多活物。
 
  指挥所内,小柳治注视着奄奄一息的金子纯。片刻过后,他开口说道:“金子是我们的向导,如果没有了他,我们也许真的会在山里过冬——除非赶在第一场大雪之前,立刻出山!”
 
  然后他转向了马英豪:“白琉璃在哪里?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可不是带他来玩的!”
 
  马英豪没说话,因为不知道白琉璃到底在哪里。对于白琉璃,他只能确定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仅此而已。
 
  无心蹲在门口,心无旁骛的用草纸擦血。擦着擦着,他抬起了头。
 
  他看到在前方的岔路口拐角处,一条大蛇缓缓游过,蛇身足有水缸粗细,滑腻腻的反射了微弱灯光。
 
  一把丢下手中草纸,他先用力关闭了指挥所房门,然后大踏步的走进了黑暗。
 
  他也不是黑蛇的对手,他得去找白琉璃。
 
  第110章 狗咬狗
 
  无心发现自己想要在迷宫一般地堡中找到白琉璃,简直是不可能的。
 
  白琉璃仿佛天生就是混在沼泽之中的幽灵,而此地幽暗深邃,正是堪称他的天堂。在距离指挥所最近的岔路口停住脚步,他脱下外层沉重的皮袄皮靴,露出里面一身柔软的短打扮。袜子也脱下来团成一团塞进了靴筒里,他赤脚踏上冰冷的水泥地面。轻轻巧巧的走了几步,他很满意,因为真正做到了无声无息。
 
  然后像个猎人似的,他开始去寻找白琉璃。
 
  无心跪伏在地上,贴着墙根前行,每过一段路途就抽抽鼻子,通过空气的成分来追踪白琉璃的行迹。白琉璃身上的臭,是有来历有渊源的,臭得不怀好意,和一堆大粪有着本质区别。无心记得自己当初和他相识之时,他还不是如此的恶劣。当时的白琉璃颇有人样,一头沉重的长发结成无数细辫。细辫子上涂了油脂,用嵌着宝石的带子扎成一束。油脂的气味很复杂,让无心联想起要腐不腐的生肉,以至于无心在饥饿的时候恨不能捧着他的脑袋啃一口;可在吃饱喝足之后,又往往会被他的气味熏到反胃。
 
  无心闭了眼睛,十根手指和十根脚趾都要无限度的延伸了,在一切可借力之处借力,而发出的声音并不会响过一条小小的黑蛇。一个年轻的日本鬼站在甬道另一侧,笑眯眯的向前方做了个手势,随即瞬间飘远。前方有一团绚烂的光影闪烁,然而阴气森森,也许是某位死于此处的老巫师显灵了。
 
  无心半走半爬,依靠着直觉选择方向,最后在一处岔道口前忽然放缓了速度。姿态柔软的拐了个直角,他睁开眼睛,感觉到了白琉璃的存在。
 
  白琉璃依然是累赘臃肿的一大堆,也许是跪在地上,也许是坐在地上,后背对着水泥墙壁。上半身伏下去,他额头触地,双手交握着缩在怀里。忽然察觉到了无心的到来,他姿势不变,只叹息了一声。
 
  无心直起了身,走兽一样蹲到了他的身边。双手垂下去抓住脚趾头,他的身体已经冻透了。受冻的滋味很不好受,他颤抖着发出声音:“白琉璃?”
 
  白琉璃一动不动,只是唉声叹气:“呼……”
 
  无心深深的弯下了腰,歪着脑袋想要去看他的侧影:“你到了地堡之后,有没有见过黑色的小蛇?”
 
  白琉璃本来就已经是半瞎,所以地堡内的黑暗很趁他的心意:“呼……”
 
  无心打了一个冷战,随口又道:“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不是蛇,看着像蛇,可是它吸血。如果你遇到了,千万别让它靠近你,它不是一般的毒蛇,记住了吗?”
 
  白琉璃微微偏过了脸,如梦方醒似的呻吟了一声:“嗯?”
 
  无心抓着自己冰凉的脚趾头,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和马英豪不是一伙的吗?他们现在被黑蛇困在指挥所里了,并且有个日本人已经受了重伤。你过去瞧瞧吧,看看有没有办法驱蛇?”
 
  白琉璃缓缓的半直了腰,冷不防的问道:“你冷吗?”
 
  无心恨不能把他拖回指挥所,但是又不肯轻易的得罪了他:“当然冷,我怕你逃,所以光着脚找来的!”
 
  白琉璃慢吞吞的抬起一只手,拉扯身上层层叠叠的兽皮:“给你一件……”
 
  未等他把话说完,无心已经把脑袋摇出了风声:“不不不,我不怕冷!”
 
  白琉璃登时停了动作,沉声问道:“为什么不要?”
 
  无心想了一想,决定还是实话实说:“白琉璃,你太脏了。”
 
  白琉璃沉默片刻,然后又问:“你嫌我?”
 
  无心在纯粹的黑暗中迟疑着点头:“是……”
 
  下一秒,他张着嘴一怔,口中忽然多了活物。活物粗糙柔软,活泼泼的在他舌头上摇摆扭曲,是一条腥臭的、连蛊虫都能杀死的毒虫!
 
  气急败坏的对准了白琉璃,无心“呸”的一声,把毒虫直啐到了他的脸上。随即伸出舌头呕了一声,他不给白琉璃机会,接二连三的把对方啐了个满脸花。白琉璃在污秽长发的掩护下,发出了低沉沙哑的冷笑:“骗子,请继续说!”
 
  无心此刻的痛苦,甚于吃了大粪。左手伸出去撩开白琉璃的一侧头发,他扬起右手,结结实实的扇了对方一个嘴巴。白琉璃被他打得身子一歪,随即连滚带爬的重新坐正了,一只手同时不着痕迹的拂过地面。而在白琉璃抬手的刹那间,无心一屁股坐下去,痛叫着抬起了一只脚。一条蜈蚣死死的附在了他的脚背上,两排尖锐的虫足竟然一起扎进了他的皮肉中。
 
  一脚蹬上白琉璃的下巴,他随即就地滚出老远,伸手去拔脚背上的蜈蚣。鲜血星星点点的渗出了,蜈蚣仿佛是怕他的血,自动的想要爬开,可是被他捏起来揪住两端,当场扯成了两截。
 
  无心素来怕疼,所以如今不得不效仿了白琉璃,捧着伤脚唉声叹气。白琉璃托着下巴“呼……”的出气;他也跟着张了嘴:“呼……”
 
  此起彼伏的叹了良久,无心熬过了疼,便又爬回了白琉璃面前,问道:“还疼吗?”
 
  白琉璃低低的咳嗽了两声,像只小风箱似的喘道:“不疼了……”
 
  无心被蜈蚣咬过之后,对待白琉璃恭敬了许多:“既然不疼了,我们就走吧!”
 
  白琉璃伸手摸上了他的脚背,摸到自家蜈蚣留下的两排清晰足迹,心中痛快了不少。收回手垂下头,他轻声说道:“你先走。”
 
  无心怕他再放虫子咬人,所以分外有礼:“也好。我知道你有办法认路,路上小心,别走丢了。”
 
  然后他站起身,乖乖的又道:“我走了,回头见。”
 
  无心踏上归途,沿着甬道中央大步快跑,同时决定一分钱也不给白琉璃。白琉璃是个坏人,欺负白琉璃不算作恶。他难得欺负谁,因为无论谁都只能活几十年,让他不忍心去欺负。偶尔破一次戒,他别有一种快感。
 
  找到自己的皮袄皮靴穿了上,他归心似箭的回了指挥所。敲开房门进了去,他发现室内加了一盏煤油灯,光明可以抵得上一只大电灯泡。金子纯的身上缠满了绷带,又包了一层粗帆布。帆布表面透出斑斑血迹,看起来比伤口本身更加恐怖。直挺挺的仰卧在一张小床上,他奄奄一息,嘴唇和面颊是统一的灰白了。
 
  黑蛇有没有毒,已经无须去考据;单是大量的失血,便足以要了他的性命。他和与他分离的伤臂一样,都呈现出了枯萎之态。
 
  房内的两个日本人,小柳治和小桥惠,都冷着面孔站在床边。赛维和胜伊缩在角落里看不清脸;马俊杰独自靠墙站着,被前方的马老爷挡住身影。马英豪拄着手杖站在中央地上,见无心回来了,当即开口问道:“你跑去了哪里?”
 
  无心答道:“我去找了白琉璃。”
 
  马英豪向他逼近了一步:“找到了吗?”
 
  无心点了点头:“他说他随后就到。”
 
  马英豪微微皱起了两道浓眉:“随后就到?你明知道他几乎不能走路,为什么不把他背回来抱回来?”
 
  无心冷淡的摇头:“要去你去,我不去。”
 
  马英豪发现自己是招惹了两个冤家,白琉璃已经是不听话,无心更是会咬人。一言不发的咬了咬牙,他想自己连路都走不利索,怎有能力搬运白琉璃?
 
  正当此时,小桥惠低低的说了一句日本话,无心虽然听不懂,但是能够猜出意思——金子纯怕是要不成了。
 
  门外依稀响起了脚步声音,是一大队翻毛皮鞋在水泥地上齐步走,显然是香川武夫回来了,然而人数又不对,因为进山为他们做保镖的,只是一支十几人的士兵小队。
 
  谁也不敢开门去看个究竟,因为不知道门外角落里会不会埋伏着黑蛇。无心想起自己一眼瞥见的巨蛇,不知道该不该说。说了,也许会把日本人吓出山去,但是事情未完,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自己也未必有机会脱身;不说,又怕继续留在地堡中,赛维和胜伊会有危险。
 
  外面的脚步声音从门前经过,不知是要往何处去。小柳治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打开房门伸出了头:“香川先生,地堡里有毒蛇,请一定小心。”
 
  香川武夫的光头在走廊里亮了一下:“唔,毒蛇?”
 
  与此同时,小柳治看清了香川武夫身边的人员,的确是增添了至少十名士兵。其中几人抬着一只长长的木箱,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香川武夫说完“毒蛇”二字之后,便继续向前走去。整条队伍没入黑暗,很快不见了踪影。
 
  小柳治没想到他会是个麻木不仁的态度,不禁愣了愣,随即缩回房内。如此又过了良久,白琉璃不见踪影,香川武夫则是返回来了。
 
  他抽着鼻子进入指挥所,进门的时候还在自言自语:“是山外的人给我们送来了一些子弹。”
 
  然后他抬眼看清了床上的金子纯。脸色骤然一变,他把目光转向了小桥惠。小桥惠小小的站在床边,不带感情的描述了不久前的一切——从金子纯想去粮库弄点干果当零食说起。
 
  金子纯躺在床上,呼吸已经微弱到将近消失。香川武夫走到床前,居高临下的试探了他的鼻息。
 
  俯下身摸了摸金子纯的头发,香川武夫凑到他的耳边,低低的、温柔的耳语了几句。金子纯紧闭双眼,一滴泪水流过了他的眼角。
 
  然后香川武夫拦腰抱起了他,转身走出了指挥所。
 
  几分钟后,上方遥遥的起了一声枪响。赛维和胜伊,包括马俊杰,一起打了个哆嗦,知道香川武夫已经枪毙了金子纯。不是因为金子纯犯了错误,而是因为金子纯是确定的不能活,所以同伴要用子弹结束他的痛苦,送他快走一程。
 
  地上的香川武夫在收起手枪之后,抄起士兵丢在外面的铁铲,在地堡入口附近挖了一个深坑,埋葬了金子纯。天上飘着细碎的小雪花,凭着他的经验判断,小雪很快就会转为一场大雪。大雪封山,队伍中又失去了向导。将来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但是又不能空着双手打退堂鼓。刚刚进山才几天?现在下山往回返,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没有办法向军部交待的。WWW、xiaoshuotxt.net
 
  香川武夫一手拄着铁铲,一手叉着腰,站在半山腰俯视山下,想要找个地方搭帐篷露营。队伍里没了金子纯,做什么都有点不大安心。雪花落在他的光头上,先是融化,后来就积成了薄薄的一层。轻易露营是不可以的,夜里会被野兽啃了脑袋,就算没有野兽光顾,也有可能在梦里冻死。他们和山民们比不得,山民们可以光着身子在大雪地里跑,他们不行。
 
  香川武夫在大雪中浮想联翩,不肯下洞。而洞中的指挥所内,无心正在向众人描述自己所见的巨蛇。
 
  待他话音落下之后,室内静了一瞬,随即马英豪摇了头:“不可能。”
 
  小柳治也跟着摇头:“是不大可能。小蛇可以通过管道或者墙壁缝隙出入,大蛇……如果真有水缸粗的大蛇出没,建造地堡的时候一定会有人发现。而且水泥后面都是大块的岩石,即便真有巨蛇在土里钻,也无法突破一层岩石。”
 
  此言一出,无心傻了眼,因为发现他们说的也很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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