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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仙侠 > 《无心法师》在线阅读 > 正文 第二部 抗战时期 第八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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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法师》 作者:尼罗

第八部分

 第111章 小鬼

 
  因为白琉璃是久候不至,所以无心怀疑他是迷路了。
 
  香川武夫顶着一头薄雪回了来,见小桥惠已经将室内的血迹全部清除干净,就很满意的“嗯”了一声。蹲在火炉边伸出双手,他没有再提金子纯,只说:“外面下雪了。”
 
  马老爷出声问道:“香川先生,你们到底是做了什么打算?如果始终是一无所获,难道我们还当真在山里过冬不成?况且地堡里面有毒蛇,是出乎大家意料的;我们好端端的,总没有住在毒蛇窟里的道理嘛!”
 
  香川武夫抬头向他一笑,轻描淡写的答道:“荒野里有蛇,也是常见的事情。不要担心,地堡的储藏室里一定会有驱蛇的药物。等下我亲自过去找一找。”
 
  马老爷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来,末了一甩袖子坐在床上了:“总之我对你们是以诚相待,你们应该保证我一家人的生命安全。”
 
  香川武夫依旧是笑,一张白脸被炉火映成红彤彤。
 
  香川武夫在烤暖双手之后,当真去了一趟储藏室。储藏室紧挨着粮库,隔壁则是将校休息室。他找到一些雄黄,又从粮库里拎出一辫子大蒜。把蒜瓣捣碎之后混合雄黄,他用纱布兜住气味刺鼻的混合物,一团一团的包好了放在门口,说是可以驱蛇。小桥惠照旧煮饭,罐头的肉香混合了金子纯留下的血腥,众人端着空饭盒坐在地上,都感觉自己像是要吃人。
 
  赛维和胜伊,自从目睹了金子纯的惨死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双手捧着一饭盒粘稠的肉粥,他们闷头大嚼,一顿能吃过去一天的量。吃饱之后缩回角落,赛维向后靠着墙壁,胜伊闭着眼睛偎在她的身边。
 
  无心在两人面前蹲下了,轻声问道:“你们怎么了?”
 
  赛维半睁了眼睛,低声答道:“我们怕了。”
 
  胜伊也哑着嗓子开了口,声音低得像耳语:“无心,我们不想死,我们想回家。”
 
  无心勉强笑了一下:“我保证,一定送你们回家。而且是活着——你们和我,都活着。”
 
  赛维和胜伊一起向他微笑了,赛维没有了脂粉的修饰,彻底露出原形,和胜伊的面貌是一模一样。对比之下,她不大像个女人,胜伊也不大像个男人。
 
  二十来名日本士兵蹲在半山腰的岔道之中,是整座地堡的总看守。天黑了,指挥所内的两盏灯里都添了煤油。赛维靠在墙角昏昏欲睡,胜伊却是想要出去撒尿。马俊杰跟上了他,两个人一起开门进了走廊。
 
  胜伊心中绝望恐慌,导致情绪低落,越发的讨厌男人,即便马俊杰还不算男人。他不理睬马俊杰,自己找了僻静地方解裤子。马俊杰板着一张小白脸,也不和他亲近。www/xiaoshuotxt/n e t
 
  掏出家伙哗哗哗的长尿了一场,胜伊长吁了一口气,一边系腰带,一边转身要往回走。然而回头之后他愣了一下,发现马俊杰不见了。
 
  “俊杰?”他出声呼唤,然而没有回应。
 
  他竖着两只耳朵又听了听,发现周围还是没有动静,便在狐疑之余,放心大胆的放了一个屁。此屁他忍了许久,一直无处释放,如今终于痛快了。
 
  他怀疑马俊杰是尿过之后先往回返了,于是一边走向指挥所,一边又喊:“俊杰?”
 
  视野之中并没有俊杰,只有远方一扇半开半掩的房门,关着满室明亮的灯光。马俊杰无端的消失让胜伊有些恐慌。他不是一位有责任感的好三哥,口中胡乱大喊着俊杰,他的步子越走越快,心惊胆战的直奔指挥所。
 
  可就在距离指挥所十几米远处,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微弱的响动,像是哽咽,也像是叹息。寻觅着声音回头望去,他在微弱的光明之中,骤然爆发出了一声尖叫!
 
  他看到了金子纯!
 
  金子纯站在暗处,身上还裹着一层帆布。一只手紧紧扼住了马俊杰的细脖子,他满头满身都是土。而马俊杰面红耳赤的背靠了金子纯,双手还在拼命的拉扯对方的手。忽然意识到胜伊发现自己了,他拼命向前伸出双手,舌头长长的吐出来,同时痛苦的做出口型:“三哥……”
 
  胜伊下意识的上前几步,不加思索的握住了马俊杰的手。一握之下他怔住了——马俊杰的小手寒冷如冰,竟然硬的如同铁钳一般。双方的手指刚刚相触,他便被马俊杰一把抓了个紧。胜伊感觉不对劲,哭叫着想要往后退,然而为时已晚,他退不成了!
 
  金子纯垂着头,仅余的一只手依旧掐着马俊杰的脖子。而马俊杰的脑袋渐渐歪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同时双手越来越有劲,是把胜伊一点一点的往自己怀里拉。胜伊半蹲下去,靴底在水泥地上磨出声音。一个脑袋转向指挥所,他吓得哇哇大哭:“姐!无心!救命啊……”
 
  就在他一寸一寸蹭向马俊杰之时,指挥所内跑出了人。无心手里拿着马老爷的硬木手杖直冲而来。举起手杖比划了一下,他飞快的又看了马俊杰一眼,随即把牙一咬,一杖就抽上了马俊杰的手臂。走廊内响起“喀吧”一声,马俊杰一声不吭,两条小臂已然一起骨折。
 
  胜伊嚎啕着拼命后退,退着退着回头看到赛维。赛维一把攥住了他的腕子,手指头陷进他的肉里,冷津津的直哆嗦。而无心咬破指尖,把血珠子迎面甩上了前方二人的面孔。金子纯和马俊杰像是被淋了镪水,登时抽搐着要躲。而无心趁热打铁,扑上去一手一个掐住了二人的脖子,同时大声吼道:“白琉璃!没死就给我滚出来!妈的闹鬼诈尸了!”
 
  话音落下,他只觉手中的身体忽然一软。金子纯和马俊杰都像被人抽去了骨头一样,无心一松手,他们就沉重的瘫倒在地了。
 
  香川武夫提着一盏煤油灯走近了,仔细的去照地上两具人身。马老爷跟在一旁,因为看清楚了马俊杰弯折的脖颈,所以当场惊叫了一声。
 
  无心弯腰试了马俊杰的鼻息,随即起身答道:“五少爷已经死了,被金子纯掐死了。”
 
  香川武夫哑着嗓子说道:“金子纯……是我亲手埋进土中的……”
 
  无心转向了他:“香川先生,我们真的该离开了。这座山很邪门;埋在这里的巫师们阴魂不散,杀气比活人还重。金子纯的确是早死了,但他死后被恶鬼附体,又回了来。”
 
  香川武夫一耸肩膀,因为气息紊乱,所以声音又轻又高,很有马老爷的风格:“难道死在这座山里的人,都会被恶鬼附体吗?”
 
  无心想了一想,随即摇头:“不是。”
 
  香川武夫做了个深呼吸,风笛似的从鼻孔中哼出响亮疑问:“嗯?”
 
  无心答道:“我们所见到的几具干尸,不是都死得很老实吗?”
 
  香川武夫把眼睛缓缓的瞪圆又眯细,一张保养良好的白脸慢慢转向了马老爷,马老爷蓬着一头无法无天的卷毛,目光凌厉的瞪了他一眼:“不要看我,我不知道!”
 
  香川武夫的大白脸被马老爷瞪回了前方。对着无心出了一会儿神,他有很多话想要问,可是一时却又不知从何问起。无心噙着受了伤的手指头,一边翻着眼睛看他,一边用牙齿轻轻去咬创口。忽然抽出手指转过身,他在赛维和胜伊的眉心分别划了一指。淡红色的稀薄血液涂在了他们的皮肤上,而他们当着众人,心有灵犀的一言不发。
 
  金子纯和马俊杰静静的躺在地上,无心瞥到了两团微光在他们身上浮动,仿佛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微光向着一个方向闪烁不止。金子纯身上的光芒更盛一点,忽然明亮忽然又微弱,他的光芒凭空消失;而马俊杰的魂魄一点一点离了身体,斜斜的飘向了前方的岔路口。
 
  无心随着魂魄迈开步子,走过长长的走廊,进入岔道之后又接连拐了几个弯。最后在一扇小铁门前,他看到了白琉璃。
 
  白琉璃像个初学念经的小喇嘛,前仰后合的低诵不止,咒语的字字句句都是连绵着的,任谁也听不清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一只浅浅的小碗摆在地上,先前本是个孩子的头盖骨。碗中盛着一点腥红液体,液体里面又浸泡了一只指头长的小木人。
 
  无心小心翼翼的俯身撩开了他的长发。看到了他半闭着的蓝眼睛,和一线肮脏苍白的额头。他的发际已经渗出了汗珠,黑色的睫毛随着声音不住震颤。
 
  “你所收的魂魄。”无心轻声问道:“是个十几岁大的男孩子吗?”
 
  白琉璃充耳不闻,继续摇头晃脑,汗水成股的流过了他的眉毛。无心环顾四周,发现马俊杰的魂魄消失了。
 
  咒语戛然而止,白琉璃毫无预兆的睁开了眼睛:“他逃走了。”
 
  无心有一点惊讶:“你竟然——”
 
  无心是没想到凭着白琉璃的巫术,竟然连只小鬼都拘不住。而白琉璃垂下了头,低声说道:“他的怨气很重,你们小心着吧!”
 
  然后他猛的一哆嗦,对着无心抬起了头:“什么来了?”
 
  无心抽抽鼻子,没有嗅到异样的气味。可是发自本能的也感觉到了危险。忽然向一旁扭过头去,他瞬间睁大眼睛,看到了一条巨蛇!
 
  巨蛇是黑色的,与黑暗融为一体。它明明是在游动,然而静得像个影子,蜿蜒的经过了路口。
 
  无心蹲在白琉璃面前,压低声音说道:“是一条蛇,水缸粗的大蛇,我先前见过一次,可是他们都说地堡里不可能有巨蛇,不相信我。刚才,我又看到了。”
 
  白琉璃自认并不符合蛇的胃口,所以不甚慌张:“哦,是蛇。”
 
  然而无心随即又道:“可是……它没有头。”
 
  白琉璃答非所问:“我没有嗅到蛇的臭气,只嗅到了鬼魂的阴气。”
 
  无心很想和白琉璃谈一谈巨蛇,然而白琉璃显然对鬼更有兴趣。无心无可奈何的伸手一指他:“我和你永远说不到一起去!现在我要去追大蛇,你要么就乖乖呆着别动,要么就去指挥所!”
 
  随即他起身要走,不料刚一抬头,却是在暗处看到了影影绰绰的马俊杰。
 
  马俊杰满怀仇恨的瞪视着无心——他只是想平安的长大,只是想分一点钱给娘做私房。然而娘死了,他也死了。为什么连鬼都要欺软怕硬,为什么只杀他,不杀胜伊?他想回北京,他不要再呆在暗无天日的地堡中了!
 
  可是,他回不去了。
 
  无心没理他,回头又问白琉璃:“附在金子纯身上的,还是金子纯的魂魄吗?”
 
  白琉璃摇了摇头:“不是。”
 
  无心点了点头,心想洞内鬼魂无数,而且全都颇有力量,忽然得到一具尸首,难免它们不生利用之心。看来在地堡之中,活是活不舒服,死后也不得轮回。
 
  在临走之前,他对白琉璃说道:“小鬼在你身后。”然后拔腿便跑。
 
  白琉璃没有回头,半闭了眼睛继续念咒。而马俊杰只觉身心涣散,慌忙乱飘一气,远远的避开了白琉璃。
 
  无心去追大蛇,连着通过了几条甬道,终于看到了大蛇的尾巴。
 
  他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不料大蛇忽然停了动作,长长的瘫在了地上。蛇尾渐渐膨胀,猛的一昂,竟是成了个头的样子,无声无息的迎向了无心。无心刹住脚步,只见前方由蛇尾变化成的蛇头无鼻无眼,只有一张不住蠕动收缩的巨口,口中黑洞洞的,仿佛直通巨蛇的腔子。
 
  第112章 蛇的面目
 
  无心站在水泥地上,仰头看着巨蛇越昂越高,由尾巴转化成的头颅巨口居高临下,是要把自己一口吞噬的姿势。可是在片刻之前,他看得真真切切,巨蛇分明是背离自己前行,绝对没有转身——从来没有听说过倒退爬行的虫蛇,可是尾巴又怎会变成了头颅?
 
  巨蛇开始缓缓的向他移动了,无声无息,也无气味,像一团巨大的黑云,几乎就是在地面上柔软的飘。无心手无寸铁,想逃也来不及,索性站在原地不动,同时又发现了一个奇异现象——巨蛇没有牙齿!
 
  没有牙齿,没有信子,黑洞洞的就只有一张口。无心忽然感觉它不像蛇,更像虫,一条前后贯通、不分首尾的虫。
 
  巨口向下缓缓对准了他,仿佛是要做到一击即中。无心仰起了头,想要到它的腹内一探究竟。可是对着上方的巨口睁大了眼睛,他发现巨蛇身上显出了细密纹路,不是花纹,而是凹凸蠕动的纹路。
 
  恍然大悟的退了一步,他明白了。日本人没有说错,地堡之内的确不存在硕大无朋的巨蛇,巨蛇是由无数条小黑蛇组成的!
 
  小黑蛇们互相拧绞纠缠,构成一条庞然大物。任何被巨蛇吞入的活物,都会立刻遭受万蛇噬身的痛苦,然后瞬间成为一具干尸。
 
  所以它不分首尾,无须转圜,带着凶恶的灵性。一旦大难当真临头,它自然会解体为无数细小黑蛇,墙壁缝和下水道都是它们的避难所。即便地堡崩塌,也有整整一座大山供它们钻洞穿梭。在地下,它们没有克星。
 
  无心不想钻进巨蛇腹中了,如果当真被万千小蛇吮成了人干,他相信赛维和胜伊都会哭泣,但也只是哭泣而已。赛维和胜伊爱他,爱的有条件,凉丝丝。真心有几分?他不知道。可是对于他们来讲,已经尽力了。他们本来是相依为命、谁也不爱的。
 
  他不敢以着人干的面目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胆量有限,热血也有限,他不可以去吓唬他们。
 
  于是无心骤然横着跳出老远,随即方向不变,贴着巨蛇的身体穿过走廊,逃进黑暗。巨蛇果然没有调头。高昂的头颅低垂下去,收缩成了细长尾巴。它并未像真正的蛇一样贴地游动,而是身体旋转向前,宛如一只硕大柔软的黑色钻头,闪电一样冲向了无心的背影。
 
  虽然巨蛇根本不能算蛇,但是无心无计可施,只好还是把它当蛇来对付。在走廊中左右腾挪跑成了“之”字形,他眼看前方就到了头,连忙提前调整方向,拐进了尽头的一条岔路。察觉到巨蛇尾随而至了,他向前直奔,却是在岔路尽头一脚踏空,踉跄着扑了下去。身体跌在冷硬的台阶上,他发现自己竟然是跌上了一条向下的水泥楼梯。
 
  他没想到地堡下面居然还有一层,当初金子纯也不曾提过。一挺身爬起来站稳了,他慌不择路,沿着楼梯向下疾行。落脚之处由平整渐渐变得崎岖,水泥台阶越往下越是粗糙,最后索性断崖似的没了路。无心停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横了心纵身一跃。只听“咕咚”一声,他结结实实的摔在了黑土地上。
 
  黑土地距离最后一级台阶,能有个半人多高,爬上去很容易,掉下来也摔不坏,是个没有杀伤性的大土坑。土坑是挖出来的,还是天然有的,一时瞧不出;无心抬头向上望去,就见巨蛇停在岔道地面上,身体一端慢慢沿着台阶探下,如同水蛭一般,越是伸得远,越是拉得细长。无心知道自己不带活人气,素来不招野兽,所以心中疑惑,不知道巨蛇为何对自己产生了兴趣。人在坑中无路可退,他眼看蛇头摇摇摆摆越来越近,只好贴着坑壁站直了,一动不敢动。
 
  蛇头越过最后一级台阶,依然像只钻头似的,翻翻滚滚的四处游动。一条细小黑蛇脱离大蛇身体,自作主张的伸出脑袋,要往黑土里钻。蛇头漫无目的的蹭过了无心的小腿,因为细长,所以嘴巴的尺寸小了许多,然而不住的收缩扩张,是个贪婪饥渴的模样,仿佛随时预备着吞噬什么。
 
  无心盯着蛇头,看它在坑中搜索一圈,无功而返,懒洋洋的缩回了上方走廊。恍然大悟的低下了头,他盯着已经没入土中大半的小黑蛇,心想原来它是依靠气流来捕捉猎物的。自己方才连走带跑,跑到哪里,它便追到哪里;自己不动了,它反倒失了目标。
 
  自己可以做到完全的静,但是平常人至少还要呼吸,无论如何逃不脱它的追逐。低头抓住蛇尾向外一拽,他动作极快的掐住了蛇头。黑暗之中,他的黑眼珠是特别的大,没有光,他一样的能看。小黑蛇的身体柔软滑腻,太像一条肉虫,蛇头上鼓起一只嫩嫩的肉泡,像婴儿未睁的眼睛。无心用手指轻轻去摩挲肉泡,结果拨起了一层半透明的薄膜,薄膜下面,竟然真是一只圆圆的眼珠。
 
  无心又扒开了它的嘴,嘴是一圈软肉,类似吸盘。牙齿尖锐细短,上下各有两枚,正可以一口咬破猎物的皮肉,而又不至于咬过之后抽拔不出,堵住伤口鲜血。无心见它在自己手中扭动得还很有劲,就试探着将一根手指插入了它的口中。指尖瞬间一痛,箍住一节手指的蛇嘴清清楚楚的吮吸了一下,随即却松了口。显然,无心的鲜血不合它的口味。
 
  无心收回了手指,顺势又去拨弄了蛇头上方的一只眼。随着他的施力,小黑蛇在他手中开始挣扎;无心忽然向下一摁,只听一声轻微的响,他戳破了小黑蛇的眼珠。而小黑蛇当即松软成了他手中的一条绳子,正是死了。
 
  无心握着蛇尾巴抡了一圈,心想自己但凡有一点头脑,都该马上逃出地堡,哪怕大雪封山,哪怕在外头冻硬了,也比窝在地堡里强。小蛇来了,可以戳它的一只眼;大蛇来了,怎么办?
 
  无心在土坑中转了一圈,认为水泥楼梯大概是件半成品,大坑也应该是下一层地堡的入口。可惜台阶未完成,下一层地堡更是连影都没有。连滚带爬的上了台阶,他一路鬼鬼祟祟的走回了指挥所。
 
  把小蛇的尸体摆在煤油灯下,他对着众人讲述了大蛇的底细。话音落下,香川武夫和马老爷当即开始斗嘴。马老爷蓬着一头卷发,委屈死了,无论如何想要回家;香川武夫肩负着任务,当然不能无功而返,而且并不相信马老爷是真的坦诚。小柳治和马英豪并肩站着,煤油灯下,他们脸色变幻不定,统一的灰头土脸。金子纯和马俊杰的尸体,被人用粗尼龙绳紧紧捆绑住了,直挺挺的叠在门旁墙边,小桥惠蹲在尸体头旁,似乎是个守卫。
 
  香川武夫和马老爷全是巧舌如簧,吵了个天翻地覆。马老爷一直没有去看马俊杰,此刻忽然想起他是自己的儿子了,指着马俊杰的尸首对着香川武夫咆哮:“我的小儿子,已经死了!”
 
  香川武夫脸色铁青,一只手按在腰间的手枪皮套上。
 
  马老爷的气焰随着嗓门一起增长,抬手对着香川武夫的光头指指点点:“你们的人都是废物!废物!到目前为止,只有无心做了一点实事,而你们除了挖几个坑,死几个人之外,还有什么成绩?我告诉你们,不要妄想让我也死于你们的愚蠢!”
 
  香川武夫拔出手枪,一枪指向了窝在角落里的赛维:“马先生,你还要继续说吗?”
 
  马老爷登时闭了嘴,别的孩子爱死不死,赛维和胜伊是要好好活着的。他们多么的像他,他们三个才是纯粹的一家人。
 
  香川武夫放下了枪,眼角余光瞄着房内所有人,同时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大蛇,小蛇,都没有关系。军火库里有很多武器,我不相信它们比枪炮更厉害。靠近出口的岔道里比较安全,如果你们愿意,夜里可以去和士兵一起睡。现在我要去军火库取武器。”他面色阴鸷的点了点头:“谁想逃,就是死!”
 
  香川武夫推开了房门,对着走廊吼了一句日本话。两名士兵立刻从附近的岔道中答应着跑上了主干道走廊。室内众人眼巴巴的望向门口,就见香川武夫从怀里摸出一张地图和一只手电筒,带着两名士兵拔腿就走,同时“咣”的一声摔了房门。
 
  留在室内的人,谁也不看谁,唯有马老爷长叹一声:“作死啊!”
 
  无心有点无所适从——和身边这一帮人在一起,他总感觉双方之间有隔膜。手里揉搓着软软的小黑蛇,他低头坐到了赛维身边。赛维也没理他,和胜伊一起抱着膝盖蜷成一团。
 
  赛维没有历险的经验,此刻周身上下只有一颗心还活着。忽然懒得指望旁人了,她决定自己找出一条生路。
 
  足足过了几十分钟,还是不见香川武夫返回。马英豪开了口,说道:“无心,出去瞧一瞧,找不到香川先生,找到白琉璃也是好的。自从送他进了地堡,我就没再见过他。”
 
  无心靠墙站起了身,同时听得马老爷也出了声:“不许去,要去让他的同胞去。”
 
  无心半蹲半站,贴着墙壁很犹豫,手里还攥着死蛇。赛维偶尔回了神,正好听到父亲和大哥的对话,当即也发表了意见:“坐下!”
 
  无心死心塌地的慢慢溜下去了,又扭头看了马英豪一眼。马英豪皱起眉头望着他,不过没有怒色,仿佛是不肯和他一般见识。
 
  然后,震天撼地的爆炸就开始了!
 
  爆炸仿佛就发生在所有人的脑海心窝里,煤油灯的火苗全凌乱了,巨响几乎震得人呕出鲜血。铁门受了气流的鼓动,单薄的一道铜锁当场断裂。而灰头土脸的香川武夫一头扎进室内,用日本话嚷道:“撤退,撤退,到地面去!蛇来了!”
 
  此言一出,无论听懂听不懂的统一起了立,然后也无须多问,众人一窝蜂的全涌了出去。一名浑身是血的日本士兵站在主干道上,正在用撬棍拼命去撬一只木箱。喀嚓一声木条断裂,士兵伸手进箱摸出手雷,哆嗦着打开保险,用力在墙上一磕,随即没头没脑的向前掷去。
 
  赛维腿都软了,可是看清了士兵的动作——打开保险,再磕一下。看清之后她一把拽住胜伊,撒腿就跑,跑了几步之后回了头,又把无心也扯到了身边。她瘦而强硬的向前蛮顶,面目狰狞,气冲如牛。滚烫的气流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岔道里的人,她寸步难行的在士兵之中移动,两只手不能兼顾了,她不假思索的松开了无心,专门拉扯胜伊。
 
  一鼓作气的,她把烂泥一样的胜伊先推上了地面。冰冷的空气扑在她赤红的脸上,她像猴子一样随即攀援而上。下面有人托举了她,手很有劲,手指苍白,是无心。
 
  赛维没有回头,上了地面之后见胜伊还瘫在地上,就俯下身拼了命的推他踢他,当他是个铺盖卷,一路让他滚出老远。胜伊屁用没有,说他是浪蹄子都是抬举了他,他都不如一般的好娘们儿坚强;但是赛维得先顾着他,他安全了,她才能腾出心思去看无心。
 
  好在无心是不劳她费心的。她刚一出洞,无心就一屁股拱开小柳治,搭着铁梯窜上去了。
 
  当最后一名活士兵逃出地堡之后,香川武夫在飘飘扬扬的大雪之中,干脆利落的锁上了入口铁门。
 
  无心却是想起了一个人:“白琉璃还在里面!”
 
  香川武夫满头满脸都是硝烟尘土:“他没有用,不要管他!”
 
  无心也没有重新入洞的打算,但是想到白琉璃可能会死,他忽然感觉很难过。
 
  “地堡还有其它入口吗?”他问香川武夫。
 
  香川武夫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答非所问的告诉他:“里面应该不会燃起大火,因为缺乏燃料。”
 
  处处都是水泥墙和大铁门,并且铁门全部紧闭,的确是缺乏燃料。
 
  香川武夫又道:“天亮之后再派人进去,今夜我们该做的,就是不要冻死!”
 
  第113章 夺路狂奔
 
  半山腰生起了几堆火,一群人本来就接连几天没有洗脸,如今加上烟熏火燎,越发有了鸠形鹄面的意思。两名日本兵死在了方才的混乱防御之中,加上金子纯和马俊杰,他们出师未捷,先丢了四条性命。
 
  赛维从兜里摸出一条小手绢,用雪水浸湿了,自己托在手上擦了擦脸,又扭头给胜伊抹拭了眼睛。胜伊怏怏的半闭着眼,任她抹拭。无心则是守在一旁,希望赛维也给自己擦一擦。
 
  他很有耐心的等待着,一直等到赛维把手帕扔到面前的雪上,等到手帕冻成薄薄的一片。患难见真情,赛维是有真情的,不过全倾注在胜伊身上。非得到了太平时节,才能匀出心思去爱无心。
 
  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幸好没有起风。无心讪讪的垂下头,被大雪覆盖成了一只雪球。
 
  天亮之后,无人冻死,但是也没有粮食可吃。香川武夫打开了地堡入口,想要派人进去探探情形,顺便带些饮食炊具出来,可是扭头望了部下,他忽然感觉自己无人可派。士兵只剩下二十名不到,是不舍得让他们再枉死的,小柳治和马英豪是自己人,其中马英豪还是个瘸子,也不适宜让他们打冲锋冒险;马老爷老得干巴巴,而且一惯的狡猾别扭;马家的龙凤胎怎么看都是一对瘦弱的大孩子;小桥惠负责了一切后勤工作,也是绝对死不得。
 
  于是,他对着无心一招手:“过来,你下去看一看,如果没有问题,就去一趟粮库,运些大米和罐头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将一枚钥匙和一只手电筒给了无心。无心接过了这两样东西,正要下洞,不料赛维忽然叫道:“慢着!谁知道洞里还有多少蛇?你们不能让他赤手空拳的下去!”
 
  香川武夫看了赛维一眼,随即拔出了自己的手枪递给无心。在无心接枪之前,赛维踩着厚雪跑到洞口附近,伸手去开一只木箱:“一把枪里能有多少子弹?给他炸弹用,炸弹比枪厉害。”
 
  香川武夫一直没有留意过赛维,没想到她忽然机灵活泼起来,竟敢擅自去动手雷箱子。把手枪插回腰间皮套,他正要上前阻止,然而赛维已经像捧土豆似的,捧着三只手雷走过来了。
 
  香川武夫犹豫了一下,没有多说。无心莫名其妙的揣了三只手雷,知道赛维此举必有所为,不过当众也不能问,便一言不发的跳入了竖井之中。
 
  地堡内还残留着硝烟雾气,地面横着许多死蛇。无心打开手电筒,一边走一边大声的呼喊白琉璃。将要走到指挥所时,他忽然看到了马俊杰的鬼魂。
 
  马俊杰还保留着死亡时的模样。一个脑袋歪折到了肩膀上,他冷冷的望着无心。
 
  无心听到了他的问话:“你们要走了吗?”
 
  怨气弥漫开来,带着杀意,无心看出他会是个麻烦的小鬼,有心让他魂飞魄散,可是在他动手之前,马俊杰的幻影渐渐淡化,飘飘忽忽的消失了。
 
  无心关闭了手电筒,继续往前走。走廊里并没有活蛇,他停在指挥所门前,发现指挥所内一片狼藉,可是煤油灯居然还亮着一盏。门旁角落里,金子纯与马俊杰的尸首也都还在。
 
  出了指挥所,无心一边去开隔壁粮库的铁门,一边高一声低一声的召唤白琉璃。铁门表面被手雷崩得坑坑洼洼,幸好锁眼依旧清楚。他从粮库里背出一袋大米,一些包装好的干菜与罐头。回到指挥所,他找出两根尼龙绳,把食物与尸首分别绑成两捆。死结刚刚系好,他忽然回头,看到了门外探头缩脑的白琉璃。
 
  无心不喜欢他,可是此刻见了他,却是意外的高兴。随手捡起一只散落的罐头,他抠开铁皮走向白琉璃:“我想你也不会死。”
 
  然后他蹲在白琉璃面前,把肉罐头放到了他的袍襟上:“你要不要水?”
 
  白琉璃偏着脸,用一只蓝眼睛看他:“你们要走了?”
 
  无心答道:“洞里有蛇,他们不敢再住下去,但是也不会走。”
 
  他用手指从铁皮罐头里挖出一块肉,送进嘴里咀嚼:“现在不走,就走不成了。”
 
  白琉璃轻声答道:“我很喜欢这里,我要留下来,哪里都不去了。”
 
  无心舔了舔手指,又去罐头里拿肉吃:“一个人,还有蛇,不寂寞?不害怕?”
 
  白琉璃看他吃得很香,就把铁皮罐头放到了他的面前:“不寂寞,这里有很多鬼魂,老的,小的,男的,女的。我看不到它们,但是我知道它们都在。它们比人更好,我爱他们胜过爱人。人的心思,我总是摸不透。我摸不透,我就很累,很愤怒。”
 
  无心端起了罐头,向他微笑:“对不起。”
 
  白琉璃佝偻着腰,喃喃的低语:“对不起我的人,都被我杀死了。他们变成了鬼,反倒不会再亏待我。”www。xiaoshuotxt.Net
 
  话到这里,他阴恻恻的一笑。一只手托着怀里的婴尸,他四脚着地慢慢的向前爬。爬到了两具尸首跟前,他很怜爱的摸了摸马俊杰的头发,然后背对着无心说道:“把他们留给我吧,我的孩子都饿坏了。”
 
  无心几口吃光了罐头,然后扛着食物站起身:“白琉璃,别威胁我。”
 
  白琉璃低沉的笑出了声音,笑得身体颤抖:“你怕什么?如果我的诅咒能杀死你,你早死过千万次了。无心,为什么你会是个骗子?我想不通,我很想不通!”
 
  无心迈步向外走去,听到白琉璃在后方又道:“你还会再回来的,骗人的人,也会被骗!”
 
  小桥惠有了无心运出的粮食肉蔬,便开始埋锅造饭。众人吃饱喝足之后,香川武夫带了十几名士兵,开始了新一天的寻觅。小柳治和马英豪照例是并肩坐在火堆旁,头上共顶着一片雨布挡雪。
 
  起初是天下太平的,可不知是谁先挑起了头,马老爷和马英豪一递一句的对了话,并且不是好话——大冷的天,夜里又是死里逃生,他们此刻自然没有心情再虚以委蛇。
 
  双方的语气越来越激烈,马英豪反常的激动了,历数了马老爷一生的罪状——马英豪的娘得了重病,马老爷连个医生都不让人请,马夫人不是病死的,是躺在床上无人照顾,活活饿死的!而马英豪当时人在日本,回来之后就发现娘没了,娘的遗物也全没了。
 
  马老爷立刻反唇相讥:“你娘不守妇道,死的好呀死得妙!”
 
  马英豪气得头上直冒热气,当即又提起了自己的瘸腿——世上怎么会有父亲忍心把儿子打成残废?
 
  马老爷哼哼冷笑:“谁知道你是哪里来的野种?”
 
  马英豪气得脸也不要了,指着马老爷的鼻子问道:“你有证据吗?”
 
  马老爷非常善于气人,抬手一点自己的太阳穴,他轻飘飘的答道:“我有直觉。”
 
  马英豪像被大锤击中了心口,神情痛苦的一闭眼睛,随即低头去拔小柳治的手枪:“好,好,我今天就要弑父了!”
 
  小柳治连忙掀了雨布向旁躲闪,而马老爷起身往赛维身后一避,扯着薄薄的小嗓子又道:“英豪,你问过我了,我还没有问你。你当我不知道你和佩华之间的丑事?她毕竟是你的庶母,你个畜生,竟然连人伦都不要了!”
 
  马英豪怒不可遏,想要把马老爷的脑袋揪掉。马老爷转身就逃,赛维和胜伊对视一眼,起身也逃,临逃之前还扯了无心一把。
 
  马英豪拄着手杖,站在大雪地上打哆嗦。而小柳治眼看马家四人越逃越远,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高声叫道:“不对,他们要跑!”
 
  此言一出,远方的赛维从袖子里甩出一只沉重手雷。打开保险之后她顺手往旁边的老树上一磕,随即像扔一只铅球一样,把手雷狠狠的掷向了小柳治。小柳治盯着空中飞来的小小黑影,一秒的愣怔过后,他横着一跃,把马英豪扑倒在了雪地上。
 
  与此同时,手雷在半空中爆炸了。
 
  马家四个人跑疯了。
 
  雪太厚了,一脚踩下去,不费劲就拔不出。马老爷老当益壮,一窜一窜的比谁都快。赛维学会了父亲的跑法,也加快了速度,唯有胜伊最弱,需要无心拉扯着才不掉队。但是弱有弱的好处,胜伊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顺着一道斜坡骨碌碌滚下去,彻底的领了先。
 
  跑着跑着,马老爷尖叫一声:“妈的,我们留了脚印,怎么办?”
 
  后方遥遥的起了枪响,显然他们并未甩掉追兵。赛维眼看前方又有一棵老树,就气喘吁吁的对着无心伸出了手:“你不是还有手雷吗?给我一个!”
 
  无心立刻掏出一只给了她。而她一边跑一边除了保险。将手雷狠狠磕上树干,她漫无目的的转身向后又投了出去。一声巨响过后,她向下纵身一跃,口中大喝:“滚!”
 
  马老爷和无心都很听话,当即卧倒,一起往下滚。胜伊先行一步,已经滚到坡底。眼看马老爷张牙舞爪的下来了,他大惊之下,一个鲤鱼打挺就要起身,可惜刚刚起到一半,他便被马老爷结结实实的压在了身下。喉间发出一声哀鸣,他恨不能立刻死了。
 
  可正是要死不死之际,他忽然一扭头,发现自己眼前不知何时多了四只蹄子。
 
  顺着蹄子往上瞧,他看到了一张马脸,一丛鹿角,以及一双黑毛毛的大眼睛。
 
  他的眼睛缓缓睁圆了,随即扯着嗓子高声喊道:“姐,姐,你看,来了个四不像!这玩意儿不是万牲园才有吗?哎呀,姐,它舔我了!爸爸你别压着我……哎呀,又舔我了,无心,救命呐!”
 
  第114章 孤独的猎人
 
  胜伊平时连猫狗都不碰的,如今陷在大雪地里动不得,被一只牛高马大的大鹿舔来舔去,就吓得通体酥软,同时又有些兴奋。马老爷都翻身爬起来了,他还在雪中摆着“大”字吱哇乱叫,不是让他姐来看四不像,就是让无心来救命。
 
  赛维在大雪中站起来,没等站稳又跌坐下去。无心四脚着地的爬到了胜伊身边要扶起他,胜伊还在张嘴大叫,叫着叫着忽然不叫了,因为不小心和四不像亲了个嘴,舌头碰了四不像的舌头。
 
  他不叫了,赛维却又出了声音,是斩截有力的一声“啊”。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就见雪坡尽头的松树林子里,有个人在向他们招手。招了几招之后,他举起一只长牛角似的号角,很悠扬的吹出了几声鹿鸣,随即扭头跑入了树林深处。四不像听了鹿鸣声音,撒开蹄子冲向了树林;而余下四人愣了愣,追着四不像的尾巴也迈开了步子。
 
  树林很大,树木也密。松树在冬天被冻黑了,风景就显得冷峻阴森。林子外面还能听到断断续续的枪声,林子里面的积雪倒像是比外面地上薄了一点。胜伊抓住无心的手,一路跑得跌跌撞撞,到最后他实在是跑不动了,垂着一只手两只脚,被无心拖着前行。领路的四不像东一拐西一拐,在号角的指挥下越跑越快,末了和前方的人一起消失在了密林中。而马家几人渐渐停了脚步,发现自己暂时安全了。
 
  胜伊气若游丝的趴在雪地上,还挣扎着要说话:“姐,四不像怎么没了呢?”
 
  赛维不爱去万牲园,所以也不认识四不像:“我哪知道?是四不像吗?我看像马。爸爸,你看它是马吧?”
 
  马老爷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气喘吁吁的答道:“是驯鹿……和万牲园里的四不像不是一种……不过驯鹿也叫四不像……累死我了。”
 
  无心留意观察着其余三人的动静,同时也跟着喘。对他来讲,喘和跑是一样的累,于是搭讪着四处走了一圈,发现树林的确是个安身的好地方,处处都是荒草,踏出了脚印也不明显,而且便于隐藏。慢慢转回了马家三人跟前,他听到胜伊缓过了一口气,在兴高采烈的问赛维:“姐,刚才出现的是什么人?驯鹿都有了,是不是圣诞老人来救我们了?哈哈哈!”
 
  此言一出,马老爷和赛维一起叹了口气。马老爷认为自己只要赛维一个就够了,胜伊也是个累赘的货;赛维则是体会到了负担之沉重,因为不知道胜伊要蠢到哪天才算一站。
 
  胜伊不知道自己糟糕到让父亲和姐姐都无法面对自己,还在沾沾自喜的回忆驯鹿。而赛维把无心叫到身边坐下,转移了话题说道:“我和爸爸昨夜里偷偷计划好的,趁着我们出了地堡,一定要抓住机会逃走。否则即便香川当真找到了干尸,我们也是难逃一死。”
 
  无心感觉她许久都没有理睬过自己了,于是连忙点头:“对,没错,应该逃。”
 
  马老爷又道:“趁着雪没下大,我们得尽快设法下山。否则就算香川不杀我们,我们在山里转久了,也得冻死饿死。”然后他向无心问道:“你会不会占卜?能否预测一下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
 
  无心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刚才引我们进树林的人,或许会熟悉山上的道路。”
 
  马老爷环顾四周:“谁看清了他的模样?反正我是没看清。”
 
  胜伊和无心一起摇头,只有赛维迟疑着说道:“我怎么感觉他是……金发碧眼呢?”
 
  无心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符,“嚓”的一声撕成两半。小健影影绰绰的出现了,居高临下的对着无心一挥手,送出一个无声的飞吻。
 
  无心轻声说道:“去,看看附近有没有生人。”
 
  小健笑嘻嘻的消失在了半空中,片刻之后回来了,正遇上马老爷问无心:“你也算是半仙之体了吧?”
 
  无心有点窘迫,不知道他肯不肯让个半仙进驻家庭。忽见小健回来了,他匆忙摆了摆手:“哪里,不敢当。”
 
  马老爷和颜悦色的对他一笑:“客气!”
 
  无心继续摆手:“真不敢当。”
 
  马老爷抿着薄嘴唇一转眼珠:“谦逊。”
 
  无心实在是禁受不住马老爷笑成马老太太,于是茫茫然的持续摆手:“绝不敢当。”
 
  赛维看了父亲的德行,有些羞愧,顺便摁下了无心的手。无心听到小健在自己耳边报告:“有个人,蹲在树上偷看你们!他带着一支牛角,还有一支枪呢!”
 
  无心趁机起了身,又把脑袋歪向了小健:“他在哪里?”
 
  小健蹲在他的肩膀上,轻快的答道:“你往左走……大哥哥,我很想你,你有没有想我?马俊杰呢?他怎么不见了?”
 
  无心怕小健知道了马俊杰的死讯,要发脾气,所以支吾着不肯回答。小健也是孩子心性,问过就算,并不寻根究底。可是未等他走出多远,遥遥的传来一声枪响,震得马家三人一起蹦了高。
 
  无心无暇再去寻找陌生的窥视者了,他随着马老爷发足狂奔,一路往林子深处冲。而追到林子边缘的小柳治等人却是骤然刹住了脚步——方才的枪响,好像是响出乱子了!
 
  前方的一棵老树树洞之中,慢吞吞的探出了一只大黑脑袋,正是冬季刚刚开始蹲仓的黑熊受了惊动。受惊的黑熊,脾气自然不会好,直立着身体站在雪地上,它咆哮一声,一掌击折了一棵碗口粗的大松树。随即像个人似的,它昂首挺胸的走向了领头的小柳治。
 
  小柳治身上只带了一只小手枪,拔出手枪退了一步,他知道黑熊和人不一样,想让它一枪毙命是根本不可能,而自己又并非猎人。
 
  一秒钟后,小柳治打响了第一枪。
 
  枪声接二连三的密集了,惊得林中人越逃越远。如此又过了半个小时,小柳治带着部下仓皇撤回山腰。黑熊被他们枪决了,他们也搭上了一名士兵的性命——士兵被黑熊抱在怀里舔了一口,整张脸都被舔没了;黑熊随即又对他动了武,把他的脑袋拍了个扁。
 
  小柳治真是摸不清山林中的门道,尤其是没想到居然黑熊也会成为自己的劲敌。金子纯死了,他们缺少了山林百事通,香川武夫又不在,他越发的不敢再贸然行动。
 
  与此同时,马家四人跑到精疲力竭,一起瘫在了雪地上。他们此起彼伏的喘着粗气,肚子里咕噜噜的鸣叫不止。早饭的能量早就消耗光了,午饭则是根本没有吃;支撑着一身沉重皮袄跑了许久,他们都感觉自己是要死。耳鸣目眩的大睁着眼,他们快要从口鼻中喷出火。无心翻了个身,从地上抓了雪往嘴里送;雪很洁净,甜丝丝的冰凉。忽然有了异样的感觉,他回头向后一望,就见一个人影从高大的白桦树上溜了下来,正是引他们入林、而又不肯露面的窥视者。
 
  窥视者穿着一身兽皮制的厚重袍子,腰间别着牛角似的号角,背后挎着一杆猎枪。正如赛维所说的那样,他披着淡黄色的卷头发,一双眼睛蓝中透绿,乍一看像是个白俄了,然而又并非深目高鼻,相貌介于白俄和本地山民之间。
 
  赛维一挺身坐起来了,眼睁睁的看着来人。而对方在和赛维对视一眼之后,就像吓了一跳似的,口中“呜”的叫了一声。
 
  马老爷见晚辈们只会睁着眼睛发傻,于是亲自起身,拖着两条酸痛的老腿迎上前去,开口便道:“多谢英雄救命之恩。”
 
  英雄总像是胆战心惊,打着结巴问道:“你、你们怕日本人?”
 
  马老爷略一沉吟,决定实话实说:“日本人在追杀我们。”
 
  英雄吐出了一口气,声音当即壮了许多:“日本人坏极了!”
 
  和野人一般无二的英雄坐在一块凸起的老树根上,用磕磕绊绊的汉话做了自我介绍。原来他名叫伊凡,真是本地通古斯人和白俄流浪者的爱情结晶。他和部落里的所有人一样成长和生活,直到日本人来了。
 
  日本人一来,白俄们吓得逃往了苏联。山里的人不懂世界大势,只知道日本人不喜欢五颜六色的眼睛。日本人隔三差五的上山巡视,伊凡因为会说汉话和俄语,山上山下到处跑,给他的部落惹来了许多麻烦;所以当他长到足够大了,脸皮也足够薄了,便很自觉的脱离部落,带着几头驯鹿独自进了深山老林。
 
  伊凡对日本人是又恨又怕,所以在远远望见日本士兵端着枪追逐射击之时,他决定帮助弱者。但是由于摸不清虚实,导致他始终躲藏着,不敢贸然出现。
 
  马老爷立刻就估量出了伊凡的价值,把一张干脸笑得沟壑纵横,同时向他要吃要喝。伊凡很高兴的把他们带回了自己的住处——他的家,就在树林里。
 
  在路上他举起猎枪,不言不语的打下了七八只肥胖的大松鼠。松鼠们统一的很可爱,胜伊看在眼里,心疼极了,认为伊凡没人性。
 
  伊凡自己住着一个小帐篷。通古斯人所谓的帐篷,也叫仙人柱,是把几十根木杆削尖了,一头向下插在地里,一头向天汇聚在一起,成个伞盖的样子,四周再围上兽皮遮风挡雪。仙人柱里有火塘,烟气袅袅的向上升起,仙人柱的尖顶是不封闭的,开着个圆圆的孔,让烟气丝丝缕缕的飘散到很远。
 
  伊凡让他的客人进了仙人柱取暖,自己则是剥了松鼠的皮。在血淋淋的松鼠肉上抹了一层盐,他只在火上略烤了烤,然后就先把肉送给了赛维。赛维和他们部落里的女人都不一样,伊凡看惯了部落女人的扁平面孔,如今骤然见到赛维单薄的小下巴和清秀平淡的直鼻梁薄嘴唇,便感觉很奇异,忍不住的总要看她。
 
  赛维接过了半生不熟的没皮松鼠,不吃会饿,吃了又怕,索性闭着眼睛,呲了牙齿去吃肉。马老爷倒是随遇而安,在松鼠肉的香气中开始展望未来,向伊凡打探下山的道路。
 
  下山的道路自然是有的,伊凡很大方的取出了所有的酒,要给在场的男人们喝,顺便告诉他们:“山下全是日本人的军队。”
 
  男人们接受了他的酒,马老爷抿了一口,辣得当场伸出舌头,胜伊见伊凡的指甲缝里还带着松鼠血,便没有真喝,只用嘴唇在不干不净的碗沿碰了碰。唯有无心大口喝了,是当水喝的。
 
  马老爷把舌头收回口腔,自称是位学者,被日本人强迫着进山寻找半具干尸。随即他问伊凡:“你听说过巫师诅咒的故事吗?”
 
  伊凡的脸色一变——听是听说过的,在几十年前,的确是有一位名声不大好的巫师,用自己的生命诅咒了一批财宝。但财宝还是被汉人军队抢走了。对于伊凡来讲,它实在只是故事,所以语焉不详,只说“死了很多的人”。
 
  马老爷生怕激起伊凡的敌意,故而连忙表示同意,又指着赛维等人说道:“日本人为了威胁我,把我的孩子们都绑架来了。”
 
  因为马老爷表现的十分和蔼,赛维也认认真真的吃了烤松鼠,无心又痛痛快快的喝了一大碗酒,所以伊凡对仙人柱内的汉人们十分满意,当即说道:“明天我偷偷下山去看一看,如果日本军队不多了,我就送你们逃走!”
 
  第115章 风声与火光
 
  因为一座仙人柱实在是容不下五个人睡,所以伊凡凭着一己之力,在自己的住所旁边,又搭建了一座新的仙人柱。
 
  举起长牛角似的鹿哨,伊凡把他的驯鹿们召集回了营地。驯鹿的脖子上全拴着白铜铃铛,其中一只最为高大、额头上还带着一抹白色花纹的驯鹿径自走到胜伊面前,原来双方乃是老相识,胜伊和它亲过嘴。
 
  驯鹿有一双温柔的大眼睛,自来熟的和胜伊挨挨蹭蹭。胜伊试着摸了它一下,见它不咬人也不踢人,就奓着胆子又摸了一下。
 
  “姐。”他轻声唤道:“你看它呀,它又来舔我了。”
 
  他姐吃松鼠肉塞了牙缝,正在愁眉苦脸的偷偷抠牙齿,没有听到他的呼唤。
 
  伊凡干活干得很来劲,一边劳动一边偷眼去看赛维,干着干着他唱起了歌,声音悠扬,是唱给客人们听的。客人们听得十分惶恐,生怕他嗓门太大,会招来日本追兵。
 
  然而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伊凡并没有招来日本追兵,反而是招来了一头小黑熊。
 
  如今正是黑熊们刚开始蹲仓冬眠的季节,伊凡的歌声应该还不至于吵醒一头黑熊,所以小黑熊是怎么醒的,委实是桩无解之谜。总之小黑熊摇摇摆摆走向仙人柱时,伊凡手中只有一根细木棍,武器全在仙人柱里。忽见赛维怔怔的迎着黑熊站在人前,他灵机一动冲上去,三下五除二的解开了她的皮袄。皮袄里面是一件对襟毛衣,毛衣里面是丝绸衬衫。伊凡一边回头留意小黑熊的行动,一边扯开了赛维的里外上衣。赛维先是被熊吓呆了,此刻又被伊凡吓呆了。等她回过神时,她发现自己已经是袒胸露乳的面对了小黑熊。
 
  细嫩的皮肤绷在条条肋骨上,寒风掠过了她的胸膛。两只乳房乃是似有似无的写意画,唯有乳头受了寒冷刺激,鲜红的翘成两只小钉头。小黑熊直立着停在原地,对着赛维愣了一愣,而伊凡趁机钻进仙人柱,找出了他的猎枪和弓箭。
 
  等他冲出来时,小黑熊已经转身走了。而赛维满脸通红的掩了怀,转向伊凡扬起手,抽出一记雷似的大耳光:“臭流氓!”
 
  伊凡忍痛挨了她的巴掌,开口解释道:“女人在黑熊面前露了奶子,黑熊就不伤害她。”
 
  赛维听到“奶子”二字,越发羞臊之极,高声骂道:“放屁!除非黑熊和你一样,都是个色胚!”
 
  在场众人方才全见识了赛维的乳房,并且全认为赛维根本无须大动肝火。赛维轻描淡写的胸部让人感觉她并未失了任何贞洁,胜伊甚至认为自己脱掉上衣之后,是可以冒充半裸赛维的。
 
  马老爷上前左右劝了几句,又对赛维连连使出眼色,不许她得罪伊凡这位救命星。赛维背对着人系了纽扣,气得骂骂咧咧,忽然抬眼和无心对了目光,她像要哭似的,眼里闪烁了水光。
 
  无心手足无措,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伊凡的动作太快了,当时大家眼前一花,赛维已经敞开了前襟。伊凡显然不是坏人,向他报仇并不合适;可赛维气得眼泪汪汪,也是让他不能坐视的。
 
  “如果再有熊来了……”他嗫嚅着说:“你藏到我身后去,我会保护你……”
 
  胜伊也来安慰她:“姐,如果再有熊来了,让我代替你好啦!反正我们两个也差不多……”
 
  赛维横了他一眼:“滚你的蛋!如果再有熊来了,我就撕了你喂熊。”
 
  胜伊碰了个钉子,讪讪的垂着脑袋走回了大驯鹿身边。
 
  赛维心中憋气,独自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迎着寒风长吁短叹。无心帮着伊凡干活,也无暇去哄她。马老爷倒是有闲,然而身为父亲,有话也不好说。
 
  傍晚时候,新的仙人柱彻底完工了。伊凡猎回了三四只肥美的大松鼠,把松鼠肉烤得顶风香出十里地。把烤好的嫩肉送到赛维面前,他用碧蓝的眼睛直瞪瞪的看着她。
 
  赛维接受了松鼠肉,并且恨不能把伊凡和松鼠一起嚼了。
 
  伊凡看出了赛维的怒意,所以还把松鼠的眼珠放在一只碗里,要给她吃——在他的文化里,吃了松鼠的眼睛,会走运的。
 
  赛维不肯去吃松鼠的眼珠,伊凡让了一圈,马老爷和胜伊也对其避之惟恐不及,最后松鼠眼睛全进了无心的肚里。
 
  吃饱喝足之后,赛维和胜伊进了新仙人柱,守着新挖出的火塘想要睡觉。无心想了想,也跟着弯腰进去了。地上铺了厚厚的兽皮,他躺在正中央,伸出两条手臂给赛维和胜伊做枕头。可是未等他们真正入眠,一直和伊凡坐在旧仙人柱里的马老爷却是过了来。
 
  马老爷抱着膝盖蹲在火塘前,嘁嘁喳喳的说了一番话,说得赛维面目失色——伊凡刚刚向马老爷提了亲!
 
  伊凡看到了赛维的两粒小奶头,也看到了赛维的愤怒与悲伤。他想赛维的奶子一定是没有被别人看见过的,而第一次看见了它们的男人,当然应该娶了她,从此一辈子都只看她一个人的奶子,哪怕她的奶子只是两座隐隐约约的小山包。
 
  他理直气壮的向马老爷表明了心意,并且表示自己还可以从部落里得到二十头驯鹿,是个有财产的好猎手。马老爷惊得合不拢嘴,刚想说自家女儿已经有了男朋友,可是话到嘴边,他又怕伊凡求亲未遂,恼羞成怒,会把自己一家驱逐出去。
 
  马老爷很爱赛维,但是到了生死关头,他的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希望赛维可以敷衍一下伊凡,必要的时候,做一点牺牲也无所谓。然后他郑重其事的望向无心,又道:“等到我们逃出生天了,赛维当然还有选择对象的自由,我是不会干涉的。”
 
  赛维心如明镜,很明白父亲的意思。不置可否的向后一仰,她像只肚皮朝天的青蛙,蜷着两条细长腿说道:“知道了。”
 
  马老爷叹了一声,回到旧仙人柱,很诚恳的对伊凡打太极:“她的脾气很坏,还在赌气,不肯理我。睡吧睡吧,明天再说。”
 
  伊凡没心眼。听了马老爷的话,他就真闭上眼睛等明天了。
 
  新仙人柱里,火塘里的火炭呈金红色,缠绵的温暖了整座仙人柱。赛维大睁着眼睛向上望,通过仙人柱顶端的圆孔,她可以看到很高很远的银河。
 
  她不想去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年轻野人谈恋爱,即便只是虚与委蛇,也万分的不想。但此刻不是她使性子的时候,她也不能指使无心去和野人决斗。四条性命系成一串,一起悬在刀尖上,就算不顾念父亲,也得顾念胜伊。
 
  慢慢的侧过脸,她看到无心也没有睡。胜伊倒是滚远了,侧身蜷在兽皮的边缘,喘出微弱的鼾声。
 
  伸手抚摸了无心的鼻梁和嘴唇,她把他的脑袋扳向自己。他的眼睛又黑又亮,简直不是人类的亮法,然而眼神又是无比的温顺,仿佛是在渴求和享受着她的抚摸。
 
  她和无心对视了片刻,心中像是灌满了山林的风,又浩荡又酸楚。他是她的,她爱他的眼睛,爱他的鼻子,爱他的嘴唇,爱他的皮肤。他真驯良、真可爱。手肘支地半撑起身体,她侧身俯视了无心。看着看着,她低下头,亲吻了无心。
 
  吻过一次之后,她在寒冷的空气中轻声说道:“我的第一次……想和你。”
 
  无心静静的望着她,低声问道:“我们还没有结婚。万一你将来又不爱我了,怎么办?”
 
  赛维笑了一下:“我如果不爱你了,就去另找新的爱人。”
 
  无心抬手为她撩起鬓边的半长碎发:“我不想耽误了你。”
 
  赛维依然是微笑,然而说起话却是咬牙切齿:“没有人能耽误我,我也不用任何人来负责。不是你睡了我,是我睡了你。”
 
  话音落下,角落处的胜伊动了动耳朵。意识渐渐浮出睡眠,他微微睁开了一线眼缝,看到赛维解开了她的皮袄、毛衣、衬衫。而无心先是平平的躺在地上,后来忽然一跃而起,翻身把赛维裹到了身下。仙人柱里起了风浪,风浪压抑着涌动在两人之间。皮袄甩开了,胜伊看到无心拱起了雪白的屁股,仿佛他的身下竖着刀剑,让他的屁股只能像波浪一样起伏,永远不能落地。下方的两条细腿颤抖着打开,让胜伊紧握双拳,跟着一起战栗了。
 
  上方的屁股饱满的翘起,随即向下猛一冲锋。在赛维发出的一声痛哼之中,胜伊紧紧一闭眼睛,仿佛和姐姐一起失去了童贞。
 
  铺天盖地的悲伤席卷过了他,他半昏迷似的瘫在原地。他还是原来的他,可姐姐不是原来的姐姐了;他遭到了遗弃和背叛。
 
  本来女人不喜欢他,男人不喜欢赛维,但现在不是了。雪白的无心还在反复碾压着赛维,胜伊一动不动,仿佛和姐姐一起被他碾压了。
 
  风浪是很久之后才平息的,胜伊看到他们都穿戴好了,才想起了仙人柱内还有个自己。无心轻轻的呼唤他,显然是希望他不作回应,于是他如了他们的愿,死了一样装睡。
 
  随即他们又抱在了一起,互相饿慌了似的乱啃一通。
 
  后半夜,胜伊恍惚中又看到了无心的白屁股,还有赛维陷在无心短发里的手指。仿佛对方是一团火,他们互相抱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抱紧,全是被烫伤了的模样。
 
  胜伊闭了眼睛,忽然感觉他们很无聊。
 
  天亮之后,赛维心平气和的钻出仙人柱,用融化了的雪水洗脸漱口。她已经遂了自己的心愿。第一次很重要,她给自己制造了一个美妙的第一次。无论以后是否嫁给无心,仙人柱内的火光与风声,都足以让她心满意足的铭记终生。
 
  伊凡吃了很多薄薄的肉干,然后背上猎枪,骑着驯鹿下山去了。ww w.xIaoshuotxT.。Net
 
  无心坐在向阳的石头上,半闭着眼睛晒太阳。
 
  胜伊依靠着和他亲过嘴的大驯鹿,看一只小灰雀在树上叽叽喳喳、东啄西啄。
 
  马老爷在火塘上加热掺了水的烈酒,想要让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血脉流通,以便随时可以灵活的逃命。
 
  伊凡下午回了来,给赛维带了一包酥糖,又告诉马老爷:“山下有很多日本人,他们捕捉了许多猎民,让猎民像军队一样,在雪地里排队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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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走薄刃无心法师非法武力风雨浓胭脂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