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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仙侠 > 《无心法师》在线阅读 > 正文 第二部 抗战时期 第十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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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法师》 作者:尼罗

第十部分

 第121章 鬼吃鬼

 
  两名日本士兵双脚蹬地背倚房门,死死的向后把门顶严。香川武夫已经清楚察觉到了自己的崩溃,可他是不能崩溃的,他崩溃了,整支队伍都会随之一起崩溃。双掌合十举到眉心,他笔直的面对墙角站立了,嘴唇翕动着念佛,念得无声无息而又滔滔不绝。心跳渐渐合了佛经的节奏,他紧锁眉头,汗湿的双手从僵硬恢复了柔软。
 
  面前忽然响起了轻微的破裂声,同时步枪枪管贴着他的颈侧伸出,小桥惠紧咬牙关扣动了扳机。震耳欲聋的枪响过后,一条黑蛇从刚刚绽裂的墙壁缝隙中脱落坠下。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香川武夫圆睁双目,极度的恐惧,让他几乎要愤怒了。
 
  从军装大衣中扯出棉絮浸染烈酒,再紧紧缠上军匕刀尖。香川武夫制作了一支小小的火把,沿着墙壁缝隙反复烧灼。他认为自然界里没有不怕火的动物,黑蛇再厉害,也是动物中的一类。
 
  在他忙碌之时,所有人都汇聚到了房间中央。怎么想都是没有活路,可还是得往活的一方面打算。死顶房门的两名士兵突然惊呼了,脚上的大头皮鞋蹭在水泥地上,正在一寸一寸的向前挪动。外面有力量在推门了!
 
  众人一拥而上,拼了性命的撞向房门,一分一毫也不敢退让。事实证明,步枪对于蛇人是毫无作用的,冲锋枪对它也只能是“扰”,做不到“伤”。唯一有效的武器就是手雷,但是空间狭小,手雷不能任意使用。
 
  僵持了片刻之后,外界的推力消失了,但是人们屏住呼吸,都认为蛇人并未远走。香川武夫趁机把地堡的地形图展开了,用手电筒照着图上路线,慌乱的寻找着出口。
 
  可是未等他看出眉目,室内又起了轻响,是一声似有似无的破裂声。一点水泥碎屑顺着墙壁落下,不等旁人反应,小柳治发狂似的冲上去,一刀钉住了缝隙之中刚刚露头的黑蛇。
 
  刀尖穿透蛇头,刺耳的划过了水泥墙面。小柳治张开了嘴,并没有一击即中的喜悦,而是带着哭腔“哈”了一声。黑蛇已经软垂不动了,他还紧握刺刀刀柄,扎着墙壁不肯松手。
 
  马英豪早在少年时代就和小柳治是朋友了,知道小柳治其实资质平平,根本不适合做一名军人。拄着手杖走上前,他抬起还在渗血的左手,强行摁下了小柳治攥刀的手臂。小柳治要发狂似的,又“哈”的出了一口气,随即咬牙切齿,像是要吃人。
 
  马英豪绝望的看着他,因为和他是一样的悲观,所以没有安慰。
 
  香川武夫说了话:“我们还是要冲锋,冲过三条岔路就有一条未完工的通道。我们——我们可以挖!”
 
  然后他开始清点手中的手雷数量。
 
  在他们自救的同时,白琉璃也在对他们施救。当然,白琉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比起他们的性命,他对于蛇人本身更感兴趣。
 
  指挥所门外很清净,没有任何活物经过,门内却是热闹,因为两个人的嘴都不闲着。方才无心在指挥所里找到小半杯水,给白琉璃喝了。白琉璃得了滋润,很快恢复了元气。从怀里摸出一只拳头大的幼童头骨摆在面前地上,他盘腿坐稳了,持久的嘀嘀咕咕。无心先是无可奈何的倾听,听着听着不服气了,低声反驳道:“怎么?难道全是我的错吗?当初我们在西康的时候,我白天给你做饭,晚上给你唱歌,我还给你养了两只小羊羔呢!”
 
  白琉璃又摸出一只头骨,摸索着摆到自己的正后方:“我不喜欢吃你的饭,我也不喜欢你的羊羔。你唱的不是歌,是超度死人的经。我来过汉地很多次,我什么都知道。”wWw。xiaoshuotxt。net
 
  无心恨不能捶他一拳:“反正我不能和你过。我养小羊羔是为了喝奶的,结果被你喂了虫子——无论我养了什么,最后都是被你喂虫子!”
 
  白琉璃的怀里是百宝囊,又摸出两只头骨,分别摆在左右两侧。无心不想让他出手帮助香川武夫等人,于是看他全摆整齐了,就伸手对着最近的头骨弹了一指头,把头骨弹移了位。
 
  白琉璃抬起蓝眼睛,哑着嗓子威胁道:“你不要惹怒我!”
 
  无心脸上不红不白的,起身围着白琉璃绕了一圈,把余下三只头骨全踢了个东倒西歪。末了停在白琉璃面前,他示威似的弯下腰,很认真的和白琉璃对视一眼,随即后退几步,洋洋得意的缩到角落去了。
 
  白琉璃气得头疼,一边转着圈收拾骨头,一边喃喃的骂:“你个短命娃儿,脑壳遭门挤了。老子日你先人——嗯?少了一个?”
 
  骷髅脑袋的确是少了一个,他找到三个,第四个不知滚到了哪里去。白琉璃开始四处寻找,心里也有点急,因为还是不想让马英豪和小柳治死。
 
  无心伸手在地上摸,摸到一把散碎的豆子,还是当初撤退时遗留的。他把豆子一粒一粒的往嘴里送,因为饿极了。
 
  无心饥饿,距离他们不远的香川武夫等人,自然更饿。他们身上还背着几十斤重的枪支弹药,而且身上除了一点烈酒之外,只有少许的水。
 
  他们全都身强力壮,饮食多消耗大,比普通人更容易饿。比饥饿更可怕的,是前方没有出路和盼头。香川武夫用酒在地面上浇出一道弧线,弧线对着门口,像把弯弓似的拱向室内。所有人都各守位置准备好了,而两名顶门的士兵听香川武夫下了命令,立刻打开房门向内一跃,与此同时,香川武夫点燃地上的烈酒。士兵纵身越过瞬间窜起的火光,香川武夫看得清楚,就见几条黑蛇果然蠕动进门,可是被火线拦住,不能伤人。趁着火焰还亮,香川武夫连着几枪毙了黑蛇,随即跨过火线,向门外左右各扔出了几只手雷。大爆炸还未结束,室内众人已然一涌而出,辨明了方向直冲向前。
 
  在第三条岔路口,众人心有灵犀的一起拐了弯。有人用手电筒向前照了,就见尽头拦着两扇对开的铁栅栏门,门后果然就是嶙峋不平的土石。香川武夫一枪崩开门锁,心中却是毫无喜悦可言——谁知道此地距离地面还有多远?也许是一米半米,凭着两只手就能刨开;也许是一里半里,他们没等服完苦役,就全死在地堡里了。
 
  趁着身后还算太平,众人一拥而上打开铁栅栏门。士兵们因为一直在跟着香川武夫四处挖山,所以身上都带着工兵铲子。在香川武夫的指挥下,他们把挖出的土石全运送到了岔路口,堆成工事架起了冲锋枪。出了岔道再走几步,就能拐上主干道走廊。香川武夫回忆着粮库和军火库的位置,顺便又清点了身边人数,发现短短的一段路程,竟然又死了三名士兵。
 
  香川武夫把所有人的武器都做了汇总,架在工事后方随时预备开火;又派了几个人手握手电筒和刺刀,专为对付藏在土中的黑蛇。负责挖掘的士兵全副武装,带着双层手套,头脸也都包严实了,只露一双眼睛。气喘吁吁的工作了半个多小时,地堡上空忽然响起了一声叹息。
 
  随着叹息而来的,是一串清越的铜铃声。铜铃一晃一晃,响得很有节奏。岔道内的众人停了动作,就感觉心跳合了铜铃的节奏,一下一下不疾不缓,很是得劲。
 
  然而得劲了没多久,铜铃的节奏忽然变了。
 
  人们像是受了定身法,什么都忘记了,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了自己的心率上。他们极力想让心跳追上铜铃,然而铜铃声音变化莫测。心跳随着铜铃忽疾忽缓,所有人都抓心挠肝的难受了。
 
  小桥惠忽然喷出了一口鲜血,随即纵声尖叫,一边叫一边摇晃着踢打周遭人,又用日本话喊道:“不要听!鬼的铃,不要听!”
 
  她明白了,其余人也明白了,但是一颗心不听指挥,执着的要追着铜铃声走。有人捂住心口俯下了身,有人想要开口发出声音扰乱铜铃,然而张了张嘴,声音哽在喉咙里,竟然发不出。
 
  香川武夫忍着满胸膛的气血翻涌,伸手去摸有限的几枚手雷。可在他动手投掷之前,一阵沉闷鼓声忽然传来,压下了铜铃声音。
 
  马英豪挣扎着站直了身体,惊喜的喊道:“是白琉璃!”
 
  紧接着他眼前一花,倏忽闪过的光影让他愣了一下,他感觉自己好像是看到了马俊杰。
 
  白琉璃为了防止无心捣乱,所以放出了一名卫兵。卫兵是只长着硬毛的大黑蝎子,围着他爬行不止。
 
  无心果然老实了,静观白琉璃作法。白琉璃费了不少的力气,才从床底下找到了他的骷髅脑袋。四只头骨摆在前后左右,头盖骨光滑透亮,是被人摩挲过无数次的模样。白琉璃咬破手指,在四只头骨上画了血咒,然后又从怀里抓出一把粉末,均匀的洒在了血咒上面。把小小的人皮鼓放在腿上,他俯下身一边念咒一边拍着小鼓。
 
  起初,他的小鼓仿佛受了损坏,拍不出声音,空中却是响了铃铛。无心听出铃声不对劲,但是到底怎么不对,他说不出,就见白琉璃身体一颤,紧接着继续拍他的小鼓。鼓声渐渐清晰了,和铃声一唱一和,响了个乱七八糟。
 
  无心等到铃声稍弱了,开口唤道:“白琉璃?”
 
  白琉璃也停了鼓声,然而俯身低头,一味的嗡嗡念咒,根本不理睬他。
 
  于是无心自顾自的说道:“白琉璃,你乖乖坐着不要动,我出去看看情况。”
 
  然后他起身拨开了门上插销。临出门时他迟疑了一下,末了从怀里摸出一张小纸条和一把小刀子。
 
  刀尖刺破手指,他用自己的血在纸条上画出一道浅浅淡淡的驱鬼符。出门转身关了房门,他把纸符贴在了门缝上。
 
  无心靠着墙根往前走,想要觅声寻找香川武夫等人,路上没被蛇咬,反倒是踩扁了好几条黑蛇的蛇头。豆子是不足以充饥的,他弯腰拎起一条死蛇,想吃,又嫌脏。
 
  在暗处停了脚步,他看到了前方岔路口中的土石防线。防线后面人声鼎沸,有日本兵在狂呼乱叫。忽然一人张牙舞爪的跳过工事跑进了走廊,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又哭又喊。
 
  一粒子弹结束了他的疯狂。两名日本兵出来,把尸首抬了回去。
 
  无心没有手表,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地堡里耽搁了多久。他攥着蛇尾巴,想象出了香川武夫等人的绝望。
 
  他开始慢慢往后退。知己知彼,知道就好。然而一个脑袋忽然伸出工事,晃着手电筒左右张望了一番。无心正落在了手电筒的光柱中,和小柳治打了个照面。
 
  小柳治大叫一声:“啊!无心!”
 
  马英豪的声音随之而起:“抓住他!”
 
  无心暗叫不好,拎着死蛇转身就跑。没等他跑出多远,后面起了枪响。追兵不想要他的命,手枪瞄准的是他两条腿。一个踉跄摔了个大马趴,他在剧痛之中爬起身,一摇一晃的继续逃。逃到半路他看到路口,立刻拐了弯。但是单手扶住墙壁,他在道路尽头,却是看到了小健。
 
  自从进了地堡,小健就没了踪影。无心知道他有点小本事和小聪明,所以不很担心。可是此刻小健悬在空中闪闪烁烁,脸上神情十分惶恐。
 
  小健身后飘着一个模糊的鬼影,正是马俊杰。
 
  无心怔了一怔,脑子里猛的打了个霹雳——鬼吃鬼,马俊杰要把小健吞噬掉了!
 
  他急得捏开蛇嘴,将蛇牙刺入自己的脖子,沾了鲜血之后把蛇抡圆了,用力甩向前方鬼影。他宁可让小健魂飞魄散,也不让他被鬼吃掉!
 
  可是死蛇在鬼影前方落了地,小健意识到了他的存在,微弱的叫了一声:“大哥哥……”
 
  一声过后,他的影子彻底消失在了马俊杰身前。马俊杰对着无心冷冷一笑,随即无影无踪。
 
  第122章 人吃人
 
  无心坐在水泥地上,大睁着眼睛怔了半天,末了垂下头,拔萝卜似的用力拔下了右脚的沉重皮靴。
 
  靴筒被子弹穿了个洞,然而靴子里面很干净。自从上了山就吃不好喝不好歇不好,他的鲜血都被熬干了,几乎无血可流。挽起层层裤管,他咬紧牙关忍住了痛,把手指插进小腿伤口之中,贴着骨头挖出了一颗子弹头。
 
  子弹头表面沾染着薄薄一层血肉,被他扔进嘴里唆了唆。扭头“呸”的一声吐出子弹头,他又往道路尽头望去。尽头什么都没有了,他不是鬼,不知道被鬼吞噬是什么滋味,但是一定不好,他笃定的想,一定很不好。
 
  用力的扳起小腿俯下身,他伸长舌头又舔了舔伤口。理好裤管套上皮靴,他扶着墙壁站起了身。
 
  无心一瘸一拐的慢慢走,走到粮库取了一口袋肉罐头,然后悻悻的回到了指挥所。
 
  肉罐头在口袋里互相碰撞磕打,很不安静。取下门上的纸符揣回怀里,他进了门,然后弯腰把口袋放在了角落里。
 
  白琉璃还摆着他的阵法,但是鼓不敲了,经也不念了。臃肿的上半身向前趴伏在地,他看起来正是乱七八糟的一大堆。他不理睬无心,无心也不说话。拿出一个罐头切开铁皮,他慢慢的吃,一边吃一边想小健,想到最后出了神,含着一口牛肉忘记了咀嚼。
 
  良久之后,突如其来的一声大爆炸震醒了他。俯身凑到门下孔隙前,他抽动鼻子嗅了嗅,没有嗅到硝烟气味。此时能在地堡里制造爆炸的,只有香川武夫一行人。无心心中一凛,暗想难道蛇人又出现了?
 
  随即他把目光转向了白琉璃。白琉璃伏在地上一直不动,头上却是隐隐出了热汽。方才的爆炸巨响并没有影响到他,他正在聚集他的念力。
 
  无心一边吃罐头一边向外窥视,疲倦了就闭上眼睛打个盹。白琉璃长久的一动不动,让无心偶尔产生怀疑,怀疑他是悄悄死了。
 
  时间的概念是彻底消失了,把无心从睡眠中唤醒的,往往就是隔三差五的大爆炸。将最后一只肉罐头打开了放到白琉璃旁边,他侧身卧倒横在门前,迷糊着继续睡。
 
  转眼之间,三天三夜过去了。
 
  日本兵们还在绝望的挖掘着出路,即便他们已经负担不起了工兵铲子和一身厚重衣裳。什么食物都没有,他们距离粮库还有一段距离,而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两名士兵死在了这一段距离上。巫师鬼魂无影无踪而又无处不在,不止一个人见到了它的鬼影——是个典型萨满巫师的打扮,穿着神裙带着神帽。神帽像是古时战士的头盔,头上伸出两只牛角;神裙则是模糊绚烂,外面罩着一副金属肋骨。
 
  只能看清这些了,它永远只是一闪而逝,在空中留下苍凉怨毒的叹息,索命的铃声倒是没有再响起过。
 
  小桥惠捡了几条死蛇,想要把它们放到火上试着烤一烤。然而火苗燎过蛇身,蛇肉立刻散发出了浓烈的血腥气。
 
  半焦的死蛇立刻就被小桥惠远远扔开了。她的小手在哆嗦,同时沮丧得要哭。为什么蛇肉是臭的?而且臭到无论如何不能下咽?他们都饿极了,香川武夫的光头都没了亮。
 
  士兵们试着用手雷去炸山中土石。炸过一次,效果不算好,而且还崩伤了一个人的手。香川武夫盯着伤者手上汩汩流出的鲜血,盯了良久,然后去把扔在角落的一具士兵尸体拖到了小桥惠面前。
 
  小柳治当即大喝了一声:“不行!”
 
  一贯冷静的小桥惠有些茫然,谁也不看,只盯着尸体瞧。地堡里面不算很冷,尸体死了三四天,微微的也有了腐烂的征兆。香川武夫拄着一支步枪站直身体,冷森森的望着小柳治:“我们需要力量干活。牛马猪羊可以吃,他现在不过是一堆死了的骨肉,当然也可以吃。当然,你可以不吃,我不会勉强任何人。”
 
  随即他对小桥惠一挥手。小桥惠跪坐在火堆边,神情木然的仰脸看了香川武夫一眼,紧接着把牙一咬,一张平淡的小脸忽然狰狞了。从腰间抽出一柄雪亮的军刀,她四脚着地的挪到尸首身边,开始去解对方的衣扣。
 
  四周陷入了寂静,连挥着铲子的士兵都停了动作。停了片刻,他们又无望的继续挖了起来。
 
  香气不动声色的弥漫开了,像一只大手,揉捏着所有人的肠胃。小桥惠把军刀倒转着递向了香川武夫,刀尖上挑着一块滋滋作响的肉。香川武夫接过军刀,对着油汪汪的肉块狠狠看了一眼,随即张嘴就将其吞了下去。
 
  小柳治神情痛苦的一闭眼睛,又抬手去捂马英豪的脸,不想让他看到如此恐怖的场景。然而马英豪轻轻拂下了他的手掌,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们得活着啊。”
 
  香川武夫把军刀递还给了小桥惠,同时说道:“一人两块肉,省着点吃。”
 
  马英豪吃了人肉,小柳治没有吃。
 
  吃了人肉的士兵继续换班干活。出口是倾斜向上的,已经挖出很深。沿着挖出的斜坡走进深处,可以摸到土壤越来越凉,可见他们的方向并没有错。
 
  不知过了多久,小桥惠将一具剔得干干净净的骨头架子扔出了岔道。一名坚持不肯吃人肉、因此也被剥夺了水壶的士兵,已经虚弱到了睁不开眼睛的程度,所以被香川武夫一枪毙了。这回他们吃出了经验,新鲜的脑浆和鲜血都没有浪费。
 
  到了这般关头,小柳治的军官身份已经一文不值。马英豪知道小柳治一死,接下来被大家吃掉的就必定是自己这个中国人,因此捡了一小块最瘦的肉,强行塞进了小柳治的嘴里。小柳治哭丧着脸,舌头一拱一拱的想吐,被马英豪紧紧的捂住了嘴。马英豪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小柳治呻吟一声,眼泪都出来了。喉结上下艰难的一滑,他把肉囫囵着咽进了肚里。
 
  香川武夫的肠胃充实了,可不安的空气却是一直萦绕着他。蛇人没有再次攻击他们,但他并未感到轻松。蛇人如果要杀他们,真是太容易了,几只手雷和两支冲锋枪是拦不住它的。可它显然并未使出全力——它吊着他们的神经,越吊越高越吊越细,把他们吊成了吃人的魔鬼。
 
  无心又出了一趟门,发现地堡内的鬼魂越来越少了。
 
  暗暗潜到香川武夫的工事附近,他看见了巫师的鬼影。
 
  它正在吞噬一只怨气冲天的日本鬼,日本鬼的幻影,和工事后面的日本兵是同样的装扮。无心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只知道他一定死得惨而不甘,像马俊杰一样,是只厉鬼。
 
  他看了一阵,随后悄无声息的溜回了指挥所,告诉白琉璃:“我们有个粮库,蛇人也有个粮库。你当它只会玩蛇吗?它在吃鬼呢!”
 
  白琉璃伏在地上,不言不动。
 
  无心又道:“香川武夫他们已经开始吃人了。不是吃死人,是杀活人吃。巫师的鬼魂就守在工事外面,吃他们制造出来的厉鬼。地堡本来就够邪的,人还不是好死,你说变成的鬼会有多凶?”
 
  白琉璃终于出了声音,声音微弱而又清晰:“好,很好。”
 
  无心莫名其妙:“好在哪里?”
 
  白琉璃答道:“如果他的力量能够归我所有,也许我就能让我的儿子复活了。”
 
  无心不以为然的叹了一声:“你可饶了孩子吧!你儿子让你弄得没个人样,真复活了,将来也讨不到老婆。”
 
  还有一句话,无心没说,就是白琉璃仿佛太过自信了——孰知不是巫师的本领更胜一筹呢?
 
  无心依然是和白琉璃谈不拢,所以静观变化,等着香川武夫等人全军覆没。香川武夫一死,他也就可以放心的逃生了。
 
  如此又过了不知几时几日,无心发现香川武夫等人,似乎是要疯了。
 
  一条小小的岔道之内,扔满了血肉模糊的人身零碎。他们所剩人员已经不多,而且吃红了眼睛。谁也不敢表现出丝毫的虚弱,一瞬间的示弱都可能招来一粒子弹。
 
  时间失去了意义,挖掘的工作也停止了。人的食欲像烈火一样蓬勃高涨,越大嚼越不满足。无心躲在暗处,看到香川武夫把嘴凑到还未断气的士兵颈上,大口大口的吸血。又有人冲过来扯起士兵的一只手,塞到嘴里咯吱咯吱的狠咬。
 
  无心不想再看下去了。可就在他将走未走之时,工事前方的地面忽然波涛汹涌的起伏了,竟是无数黑蛇不知何时汇聚成了一片。巫师的鬼魂在半空中闪闪烁烁,而黑蛇扭绞着纠缠垒叠,迅速的组成了高大的人形。鬼魂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具漆黑蛇人。蛇人一步跨过无人防守的土石防线。距离防线最近的一名士兵含着满嘴血肉转向了它,正要惊呼着抄起步枪。然而蛇人已经抬手搭上了他的头顶。
 
  一命活蹦乱跳的青年在蛇人掌下僵硬了身体,迅速枯萎成了蜡黄干尸。蛇人的身体表面布满了一收一缩的蛇嘴,碰一下便是死。
 
  无心不想被混战殃及,于是调头便逃,把震天撼地的大爆炸全部抛到了身后。一个白而圆的物事挟着风声掠过他的头顶,咕咚一声落到地上。他定睛一看,看到了香川武夫的面孔。
 
  香川武夫的脑袋齐颈而断,落地之后骨碌碌滚到了无心脚前。无心一见他死了,心中立时轻松了好些。一脚踢开对方的光头,他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大约是一个多小时后,无心蹑手蹑脚的返了回来。
 
  岔路一带成了一处寂静的战场,土石残肢散落满地,水泥墙壁都坍塌了一片。
 
  无心看了此地的惨象,知道香川武夫一部已经全灭。转身踏上来路,他想要回指挥部,劝白琉璃和自己一起设法离开地堡。然而刚刚转了一个弯,他颈上忽然一紧,却是有条手臂从后勒住了他的脖子。
 
  紧接着,带着血腥味道的热气扑到了他的耳根,马英豪气喘吁吁的说道:“别动!”
 
  第123章 马英豪之死
 
  马英豪的手臂像是铁铸的一般,坚硬的环在无心的脖子上。另一只手也从后方伸到了他的面前,手中攥着的手雷缓缓蹭过了他的鼻尖。
 
  手雷已经去了保险,只要再受一次碰撞,便可引发内部机关爆炸。无心的眼珠随着手雷转动,看到马英豪的动作很慢很稳,镇定得像是劫后余生,也像是回光返照。
 
  “坐下……”马英豪的嘴唇几乎快要贴上了他薄薄的耳朵,声音嘶哑,带着哄诱的语气:“乖乖坐下……”
 
  无心知道手雷的威力,所以没敢反抗,怕马英豪和自己同归于尽。自己被炸碎一次,不定需要多久才能重新成人。地堡里面没好吃没好喝,而且又冷,他成长的速度自然不会快。等他花几月半年的工夫长成了再见天日,赛维和胜伊早走的连影子都没了。
 
  他向后靠在马英豪的怀里,一点一点的往下蹲。屁股着地之后他一垂眼帘,才发现马英豪的右腿瘸上加伤,皮靴的靴筒被炸烂了,里面的皮肉正血淋淋的翻着。
 
  马英豪倚着墙壁坐住了,很舒适似的长吁了一口气:“好,好,我也歇歇。再不歇一歇,我连死的力气都没有了。”
 
  无心望着前方问道:“既然你有了要死的心,为什么还要拉着我?”
 
  马英豪有气无声的发笑:“我可不想孤零零的等死,临死还要受一场寂寞的苦吗?嘿嘿,我不受。”
 
  然后他渐渐放松手臂,改用手去掐住了无心的脖子。他很久没有修剪过指甲了,长而肮脏的指甲随着他的力道,陷进了无心的肉里。无心的脖子很安静,没有血脉跳动,也没有气流出入。
 
  无心又问:“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马英豪低声说道:“蛇人出现的时候,我就坐在紧挨防线的角落里。我一直在谋算着逃,小柳吃了人肉会吐,已经虚弱得连枪都举不起。我知道下一个成为食物的人一定是他,所以我想带着他逃。”
 
  无心说道:“但是你失败了。”
 
  马英豪表示同意:“是的,我失败了。我拽不动他,于是就一个人越过防线跑了。”
 
  无心静了片刻,然后说道:“你害死了很多人。”
 
  马英豪又笑了:“不要傻,他们迟早是要死的。他们是军人,逃不过战场。”
 
  无心轻轻的摇了摇头:“死在地堡里的人,灵魂被巫师吞噬,永世不得超生。”
 
  马英豪沉默半晌,末了答道:“生前不管死后事。小妖怪,不要恐吓我了,我不怕。不得超生又怎么样?六道轮回六道苦,我不快活,人间也是地狱。”
 
  无心垂下了头:“如果你不贪婪,人间也不会变成地狱。”
 
  马英豪在他耳后呼出热气:“贪婪?不,他们是贪婪,我不是,我是仇恨。我恨马浩然,可是我又奈何不了他。你当我图谋他的宝藏,是为了钱吗?不是的,我是想让他痛苦。他一贯视财如命,而我无法报复他,只能抓住一切机会,让他损失,让他痛苦!”
 
  随即他的声音忽然轻了:“我是败在了猜忌上……老五向我告密时,句句都是实话,可我不相信他。我让白琉璃作法折磨拷问二姨娘,二姨娘吓得实话实说,可我还是不相信。我拿了二姨娘的话又去试探老五。我们互不信任,把简单的事情搞成混乱复杂。”
 
  无心头也不回的说道:“你信又不信,所以在河水里放了蛊,以免在你找到真相之前,会有其他人先下手?”
 
  马英豪自顾自的继续说:“我根本不需要宝藏,我有钱用。知道地下仓库里全是古董之后,我立刻找了小柳治。我不要钱,我想献出国宝,换个大官当。升了官,我就能和马浩然斗一斗……当然,如果能直接置他于死地,就更好了。他是个疯子,他饿死了我娘,还把我打成了残废。我恨他。”
 
  手指在无心的脖子上加了力气,马英豪微微探头,审视了无心的侧影:“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个小妖怪,你早就知道我们会被巫师杀死,对不对?你对老二老三真是赤胆忠心啊,你不怕自己也死在地堡里吗?”
 
  无心抬起了头,对着前方答道:“我是妖怪,不会死的。”
 
  马英豪上气不接下气的笑了一声:“真厉害。如果我早养了你,就不会再要海蛇了。知道我为什么不接佩华回家吗?佩华怕蛇,见了蛇就要哭。我对不起小柳,更对不起佩华。马浩然回家之后一定会杀了她,劳驾你帮我给她带句话,让她快逃,逃到天津我家里。后面该怎么做,她心里有数。”
 
  无心心中一动:“你不想杀我?”
 
  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指一点一点松了,另一只攥着手雷的手,也平平的向后撤去。马英豪放开了无心的脖子,顺势在他的脑袋上摸了一把:“白琉璃还好吗?”
 
  无心俯下身,四脚着地的向前爬:“还活着。”www.xiAoshuotxT.Net
 
  马英豪伸长手臂,在他后脑上弹了一指头,气若游丝的又说了一声:“小妖怪。”
 
  无心站起了身,回头看他,忽然发现他是坐在了血泊里。腿上的伤不足以流出成滩的鲜血,他睁着乌溜溜的黑眼睛去看马英豪,知道马英豪一定是受了重伤。
 
  而马英豪一手举起手雷,另一只手则是向他挥了挥:“去吧,去吧,记得救佩华。”
 
  嵌满了手雷碎片的后背靠上水泥墙壁,马英豪仰起头闭了眼睛,把手中的手雷用力向地面一磕。
 
  无心见状,撒腿就逃。逃出了没有十步,后方响起了一声大爆炸。他被气流推了个大马趴。连滚带爬的起身又折了回去,他对着半空中还未成形的一团微光,咬破手指甩出了几点鲜血。
 
  微光遇到鲜血,登时闪闪烁烁的消散了。马英豪的肉体和灵魂一起灰飞烟灭了,免于被蛇撕咬,被鬼吞噬。
 
  无心往岔道走。跨过一地七零八碎的土石血肉,他钻进了日本兵斜斜挖出的土洞。土壤真的是越深越凉,可见日本兵的大方向没有错。斜洞里还扔着一把很结实的铲子,无心握在手里掂了掂,感觉长短轻重都很合适。可惜指挥所里还有一位白琉璃,否则凭着他的力量,满可以直接开工了。
 
  他不能由着白琉璃异想天开,扛着铲子离开岔道,他一边往回走,一边盘算着如何把白琉璃运出指挥所。想着想着,他握着铲子向前一铲,幻想自己像铲大粪似的,把白琉璃铲起来就走。
 
  然后他忍不住笑了,因为大功告成,心里有一点高兴。忽然抽了抽鼻子,他嗅到一股子寒冷的水味。
 
  对于无心来讲,万物都有气味。无心停了脚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上了一条新路。回头望了望来路,他心里有了数——并没有迷路,是自己一时走神,提前拐了个弯。
 
  他觅着水味往前走,最后在道路尽头,他发现了一扇半开半掩的大铁门。推开铁门向内伸进脑袋,他看到了一处大水池。
 
  门后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大水池,四周留了可供行走的平台。生了薄薄水锈的水管从水泥天花板上伸出,顺着墙角一路走进池中。要看尺寸,水池可以容人来回游泳了;但是地堡里面显然不会有游泳池。没有游泳池,也不该有水牢,思来想去的,无心认定它是一处未完工的蓄水池。
 
  池子里面一米深处,就是平静的水面。水不新鲜了,但也不脏。无心记清了路线,心想自己将来没了水喝,还可以到此地痛饮一番。
 
  水有了,粮库里的食物也充足。无心几乎没了后顾之忧,扛着铲子往回走。可是刚刚上了主干道走廊,他就停了脚步。
 
  在他前方不远处,他看到了蛇人。
 
  空中回荡起了低沉鼓声,蛇人的身体随着鼓点颤抖,仿佛条条黑蛇都脱了力,随时会首尾松脱。无心双手横握着铲子,正打算上前痛打落水狗。不料蛇人的身体骤然崩溃,落了满地的黑蛇蠕动着四散逃窜。没了黑蛇的遮掩,巫师灵魂的真面目显露在了无心眼中。
 
  无心发现巫师是面对着自己的,就勉强一笑,开口说道:“是我把你拼成一体的……你还认不认识我了?”
 
  鼓声还在持续,巫师的鬼影一闪一闪。
 
  无心打算采取怀柔政策,所以和颜悦色的打商量:“你的灵魂是复活了,当初抢夺宝藏的人,也都死绝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让我们走吧。”
 
  无心满拟着要和巫师和谈,可白琉璃的鼓声却是越来越激烈,似乎是专门要和他作对。前方巫师的灵魂没有做出回应,而是迅速后退消失了。
 
  好好的谈判机会被毁了,无心气得恨不能一铲子拍死白琉璃。大步流星的走回指挥所,他开门便道:“你——”
 
  “你”字出口之后,他立刻闭了嘴。白琉璃是最怕光的,此刻面前却是摆了一只小碗。碗里不知盛了什么油脂,一根灯捻正在幽幽的燃出绿光。白琉璃四周的骷髅脑袋全被黑气笼罩了,画在头盖骨上的血符正在慢慢褪色。白琉璃一边用手指叩着人皮鼓面,一边用带着伤口的手指,依次描画头盖骨上的血符。
 
  无心放下铲子关了房门,又从怀里摸出先前画好的纸符贴上门缝。他误会了,原来不是白琉璃要杀巫师,是巫师要杀白琉璃!
 
  第124章 白琉璃的归宿
 
  惨绿的火苗平静的散发幽光,油灯后面的骷髅头上,鲜红的血咒又开始褪色了。
 
  白琉璃深深的垂下了头,一张面孔藏在了凌乱长发之中。一层微弱的水汽笼罩了他的头脸,他半闭着眼睛,口中一直喃喃念诵着咒语。带着伤口的左手忽然用力拍向地面,粘稠的黑血顺着指尖伤口汩汩流出。白琉璃再次抬手摸向骷髅头顶,飞快的描绘了血咒笔画。
 
  无心知道白琉璃是在作法对抗巫师灵魂,自己想要帮忙,却又不知从何帮起。蹑手蹑脚的从床底下捡起一只铝制的饭盒盖子,他想把自己的鲜血贡献给白琉璃;然而自己的鲜血专克毒邪之物,只怕帮忙不成,反倒要伤了白琉璃。
 
  他抽出刀子,先用刀刃割破了手腕,只流出几滴稀薄的凉血。他转而又用刀尖刺破了脖子,点点滴滴的又挤出了一点鲜血。鲜血盛在饭盒盖里,是不起眼的一小滩。无心端着饭盒盖爬到白琉璃身边,陪着小心轻声说道:“你自己保重,我出去看看情况,很快就回来。”
 
  白琉璃没理他,身体缓缓向下俯到地面。一直敲打着人皮鼓的右手也向前伸长了,层层叠叠的兽皮起了涌动,仿佛他的身上藏了活物。脊背忽然凸出了拳头大的鼓包,鼓包迅速的向上移动越过肩膀,一只斑斓蛇头倏地窜出了白琉璃的袖口。
 
  无心早就看出白琉璃身上没少藏东西,可是万没想到居然养着偌大的凶物。蛇头是个眼熟的模样,额上只有一只横生的人眼,眼下则是四方口器。闪电一样游向门下孔隙,它虽然有着一米多长的身躯,可是蜿蜒灵动,竟然瞬间便是无影无踪。
 
  无心站起了身,眼看骷髅头上血咒赫然,还没有消失的征兆,可见白琉璃至少在目前一段时间里一定安全。骷髅头是带有魔性的,被白琉璃施了血咒之后,就会帮助白琉璃汇聚念力。念力越强,血咒越清晰。
 
  无心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少自由活动的时间。端着一饭盒盖的鲜血转身出门,他把自己的纸符照样贴上门缝,然后开始四处寻找巫师的灵魂。
 
  地堡道路四通八达,无心连走带跑,可是连巫师的影子都没有见到。他有些急了,转身想要回指挥所,可在距离指挥所几米远处,他骤然收住了脚步——他看到了满地密密麻麻的黑蛇!
 
  黑蛇一条挨着一条,已经遍布了指挥所门外的地面。而之所以它们没有通过孔隙钻进指挥所,是因为孔隙之前盘着独眼大蛇。独眼大蛇收缩着它的四方大口,把头缓缓昂到极致,紧接着居高临下猛的向下一扎,它一口吞下了一团黑蛇。黑蛇蠕蠕的互相纠缠,缓缓沉入大蛇的咽喉。大蛇像个直上直下的管子,吞过一团之后,它再次昂起了头。
 
  无心知道白琉璃不会为黑蛇所伤,但不知道他和巫师斗法会有什么结果。斗法不是斗殴,一场拳脚过后便能见分晓;他记得在五年前,白琉璃曾经不吃不喝连着念了十天的咒,活活咒死了当地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喇嘛。能咒死人,自然也能被人咒死。大喇嘛死时遍体乌黑,活像中了剧毒;而他明知道白琉璃不是个好东西,可是帮亲不帮理,不想看到白琉璃也变成黑琉璃。
 
  忽然间,无心瞧见了巫师。
 
  隔着一片蛇阵,他看到了远处的巫师鬼影。巫师的模样很清楚,然而神帽下面黑洞洞,并没有面孔。一动不动的正对着无心,他当然不可能有表情,但无心察觉出了他的怨气,冲天的怨气。
 
  和厉鬼是讲不出道理的,唯一的办法把它打成魂飞魄散。无心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怪白琉璃惹是生非了。白琉璃没有错,即便白琉璃不出击,巫师也饶不了他们,因为他们是入侵者,是活人。巫师生前为什么要忍受非人的痛苦、让人把自己分割成为两半?为的就是报复!对手是谁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报复本身。
 
  况且白琉璃若是死了,便会分离出一个力量强大的灵魂。如果能吞噬了他的灵魂,对于巫师来讲,裨益不言而喻。
 
  无心用手指蘸了鲜血,弯腰草草涂抹了双脚皮靴。然后抬脚踏上黑蛇,他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脚下咕唧作响,是黑蛇被他踩碎了骨头,踩出了汁液。
 
  他越是前行,巫师的鬼影越淡。无心停在了指挥所的门前,怀疑巫师只是在向自己示威。可就在他思索的空当里,半空中响起了铃铛声音。声音一抖一抖,像是衰朽之人的心跳。无心不知道铃声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自己的幻听。不过无论如何,他是不怕的。
 
  不怕,但是装成怕的样子,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向鬼影。无心不知道自己伪装的像不像,因为从没中过任何摄魂术。跌跌撞撞的越走越快,他眼看鬼影终于近在咫尺了,举起饭盒盖子就要打去;不料在他动手的同时,两边墙壁忽然爆出破裂声音,几道箭簇似的黑影激射而出,正是黑蛇!
 
  黑蛇冲撞了他的手腕和头脸,本意是要吸他的鲜血,可是未等动口,便被饭盒盖中泼洒出的鲜血洒中了。“仓啷”一声响,饭盒盖子落上了水泥地,无心失去了仅有的一点鲜血。而墙壁爆开的裂缝中涌出越来越多的黑蛇,在鬼影脚下汇聚叠加,组成人形。
 
  无心见势不妙,转身就跑。趁着蛇人还未成形,他冲回了指挥所。背靠房门面对了室内的白琉璃,他发现绿色灯焰后方的骷髅头上,本来鲜红的血咒像在不停渗透一样,颜色正在越来越淡。
 
  白琉璃垂着头,将一根长针插入左手的中指指尖。捏住针尾缓缓向内推去,他一直把针扎到了底。针尾最后也没入皮肉之中,他握住左手腕子,像是发了疟疾一般开始哆嗦。长针的针尾像是受了某种力量的催逼,一点一点滑出指尖。及至长针彻底脱离,针孔之中激射出了一股子黑血。
 
  藉着黑血反复描画了四方骷髅上的血咒,白琉璃一直没有中断念咒。平日看他总是气若游丝,此刻的气息却是战栗而又充沛。咒语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连绵不绝,他忽然仰起了头,尖削的下巴抬在幽绿火光之中,苍白皮肤上凝结了一层晶莹的水光。双眼紧紧的闭了,他神情痛苦的拧起了两道长眉。
 
  无心不言不动,盘腿坐在了白琉璃身边。白琉璃摆出了要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架势。无形的战争已经进行到了生死关头,他此刻所能做的,只有静观。
 
  室内的空气升了温度,白琉璃将血淋淋的左手搭在侧面的骷髅头上,右手抬起来梆梆梆连敲三声人皮鼓,随即向天发出一声狮子吼。在吼声中,他举起右手狠狠击下,一掌把人皮鼓击成粉碎!
 
  无心勃然变色,没想到他竟然亲手毁了自己的法器。
 
  半空中的铃声被白琉璃的一吼震断了,直到白琉璃用手掌拨开了人皮鼓的碎片,铃声才断断续续的继续响起。四面墙壁之中起了闷响,仿佛是要破裂而又未破裂。无心心中一惊,当即起身环视四周,提防着黑蛇从墙壁裂缝之中趁虚而入。
 
  大概是因为房内坐着白琉璃的缘故,四面墙壁始终是没有绽开缝隙。无心刚刚松了一口气,不料房门轧轧作响,竟是自动开了。门外黑影阴森,正是蛇人!
 
  蛇人动作笨拙,一步一顿,显然是巫师灵魂受了白琉璃的攻击,此刻也只是要反守为攻而已。守门的怪蛇在地上抻成长长的一条,已然毙命;无心眼看白琉璃前方再无防线,情急之下索性抄起铲子纵身一扑,一铲子带着风,结结实实的拍上了蛇人的脑袋。
 
  蛇人的脑袋登时变了形,然而立刻又自动的恢复了原样。后方的白琉璃一挥大袖,同时厉声喝道:“无心回来!”
 
  无心连忙侧身一避,就见地上散落了一片绿莹莹的光点,萤火虫似的还挺美丽。光点迅速移动向了蛇人。无心一低头看清楚了,原来光点全是一指来长的小毛毛虫。小毛毛虫色彩鲜艳,身上缀着点点光斑,另有一层七长八短的毛刺。速度最快的小毛毛虫已经触到了蛇人的一只脚,也不知道它有多么厉害的毒性,触到黑蛇之后,黑蛇立时就松软了身体,皮绳似的脱落了它的组织。
 
  蛇人力不能支的后退了,刚刚退到走廊,便瓦解成了一团缠杂不清的蛇堆。无心等到小毛毛虫全爬出去了,连忙关闭房门。回头再看白琉璃,他耳听铃声又起,和先前相比,也带了一种回光返照似的激烈。
 
  白琉璃依旧仰着头。双手扒住胸前衣襟向两边一扯,他从层层兽皮之中露出了穿着锦袍的上半身。锦袍的底子已经看不出颜色了,金银线绣出的花纹也尽数模糊,然而尺寸是太合适了,正好显出他端正的肩膀和修长的手臂。摸索着将四只骷髅头在面前摆成一排,他忽然扭头睁眼,对着无心得意一笑。半盲的蓝眼睛,竟然一刹那间目光如电。
 
  无心猛然向他走近一步:“白琉璃,我带你回西康!”
 
  白琉璃闭上眼睛转向前方,用左手中指最后一次描绘了骷髅头上的血咒。念力本来是分布四方保护他的,如今汇聚一处,把他彻底曝露在外。神情傲然的微微扬起脸,他对着正前方连拍三次手掌。掌声响亮,盖住铃声。
 
  然后他前仰后合的开始念咒,一念,就是一天一夜。
 
  无心坐在他的斜前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膝前的四只骷髅头。头上的血咒一直鲜红,半空中的铃声却是从断续变成微弱,又微弱到了消失。
 
  无心担心会有黑蛇来偷袭白琉璃,所以不敢起身出门。白琉璃不吃不喝,消耗着他有限的生命力。他的长发被汗水打湿了,披散着一直垂到肩膀胸膛。
 
  一天一夜之后,他提高了一个调门,身体越发摇晃得疯狂。前方的绿色灯焰忽然窜起一尺多高,与此同时,四只骷髅头像受了火炙一般,一起腾出了一股子火光。
 
  火光熄灭,骷髅成了烟熏火燎的黑色,灯焰却是转成了明亮的黄色。白琉璃昂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顿了一顿,他垂下头,把气又长长的呼了出去。
 
  地堡之内寂静到了恐怖的地步。无心四脚着地爬上前去,歪着脑袋去看白琉璃的脸:“结束了?”
 
  白琉璃低低的答道:“嗯,结束了。”
 
  无心紧盯着他又问:“你……会死吗?”
 
  白琉璃的声音越来越低:“嗯,会。”
 
  无心抬手拨开了他挡在眼前的乱发:“不死行吗?”
 
  白琉璃摇了摇头:“不行。”
 
  无心去看他的眼睛,未等看清,白琉璃向前一扑,额头正好抵上了无心的肩膀。
 
  无心没敢动,试探着用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白琉璃,我们打个商量,不死好不好?”
 
  白琉璃的声音微弱成了气流:“不好。”
 
  无心叹了口气:“我……我还欠你六百英镑呢。”
 
  白琉璃轻声答道:“不要了。”
 
  然后他又对无心说道:“我要死了,知道我为什么要死吗?因为我不想离开地堡,地堡很好,比西康好。巫师没了,地堡就是我的了,整座山也是我的了。我可以夏天看看花,冬天看看雪,真好。”
 
  无心点了点头,一切都理解。白琉璃想要留在地堡,就得彻底打败巫师;否则巫师不会容他平安生活。白琉璃虽然也是位大巫师,但是神通不能带到死后,成鬼之后必定弱小,不但不是巫师的对手,甚至还有被巫师吞噬的危险。所以他要用他的命去镇压巫师。巫师没了,他就是地堡内最强大的游魂。
 
  白琉璃的身体在渐渐变冷:“无心,虽然你是个骗子……不过毕竟在西康陪过我大半年……”
 
  他的言语开始变得断断续续:“所以……我决定把我的遗产……留给你……”
 
  无心侧过脸,忧伤的注视着白琉璃的脑袋:“你的遗产是什么?”
 
  白琉璃沉默片刻,然后答道:“唉……记不清了,反正我身上的所有东西……全留给你。”
 
  无心又问:“后事怎么办?土葬还是火葬?”
 
  白琉璃的口鼻间逸出了浅浅的气流:“风葬吧。”
 
  一团柔和的白光颤巍巍的离开了白琉璃的身体,无心仰起头,知道白琉璃死了。
 
  白光像一轮太朦胧的月亮,闪闪烁烁的停在半空。
 
  无心望着白光,轻声说道:“你别急,我知道地堡里有个大水池。我先去给你洗个澡,然后继续去挖地道。我不会再骗你了,一定好好的风葬了你。”
 
  第125章 重见天日
 
  无心拎着白琉璃的后衣领,在空寂的甬道上慢慢走。一轮明月似的白光若即若离的飘在他的头上,是白琉璃的鬼魂还未成形。
 
  在蓄水池的铁门外,无心停了脚步。把一路从各个开门房间里搜罗出来的什物逐样摆在地上,他先点燃了其中一盏煤油灯。一灯如豆,黑暗无边;向前向后看,都没有生机。无心蹲下了,展开了从将校休息室里带出的一床棉被。刀子割断棉线,他把棉被拆成了两片布和一团棉胎。被里被面都很干净,粘着有限的一点棉絮。他撕了两小块棉花揉成团,仔细的塞进鼻孔里,然后转向了白琉璃。
 
  原来白琉璃真是有一点遗产的。
 
  无心从他腰间解下了一条沉甸甸的银腰带。白银都成了黑色,只在花纹起伏处还能看出洁白的本质。把银腰带放到一旁,他将双手插到白琉璃的腋下,把他从一大堆肮脏兽皮中拖了出去。
 
  层层兽皮里开始向外蠕动毒虫。趁着毒虫们还没有集体大逃亡,无心在兽皮上浇了煤油。一点火星迸上去,火苗子立时窜起多高。火中起了噼噼啪啪的微响,火焰的颜色不稳定,始终是介于黄绿之间。藏在兽皮之中的婴尸猛然坐起,是一身的筋骨烧缩了。
 
  无心背对了火堆,继续为白琉璃脱衣服。肮脏的锦袍也被扔进火里了,地上“叮”的一响,是个变了形的小铃铛从袍袖中落了下去。
 
  无心从被里上撕了一大块白布,把一块肥皂打成包裹,系在自己的脖子上。又用细布条编成长绳,一端绑在铁门把手上,另一端绑住了白琉璃的腰。将自己里外的衣裳尽数脱了,他赤条条的抱起白琉璃,试探着跳下了水池。
 
  水有半人多深,白琉璃的尸首被布绳吊在水面,无心也解开了胸前的白布包袱。肥皂滑溜溜的浸透了水,他开始往白琉璃的头发上涂抹。白琉璃太脏了,肥皂打了好几遍,泡沫总是不见丰富。无心一手把他揽在胸前,一手裹了白布在他脸上细细的蹭,蹭了半天才蹭出一块干净肌肤。
 
  池子里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是无心终于收拾出了白琉璃的头脸,大开大合的狠擦起了他的前胸后背。一团白光在他的眼角余光中飘飘荡荡,他无暇去看对方,咬牙切齿的忙着干活:“白琉璃,瞧你脏的!”
 
  当兽皮和婴尸一起化为灰烬时,无心从水池里爬上来了。
 
  他累极了,手脚都在发抖。拉着布绳拽上白琉璃,他抖了抖拆下的被面,把上面的棉絮又摘了摘,然后用它裹住了白琉璃。白琉璃还柔软着,被他穿戴整齐后扛在了肩上。拎起银腰带和煤油灯,无心抬头望向了半空中白琉璃的灵魂:“不要伪装月亮了,跟我走,陪我挖地道去!”
 
  地堡内果然干净了,连黑蛇都失了踪影。无心清理了香川武夫等人留下的工事和残尸。在地道入口外挑了一块平整地方,他就地捡了一件军大衣铺好了,把白琉璃放在了上面。工兵铲子也是随处可见的,他就近抄起一把,在入洞之前,又仔细审视了白琉璃。
 
  煤油灯的光芒毕竟是微弱,黯淡光线掩盖了白琉璃脸上的死亡颜色。他的神情很平静,长眉舒展,双目紧闭,合下漆黑的睫毛。无心看了又看,最后就对着白光说道:“月亮,你看看你,多漂亮啊!”
 
  白光没理他,于是他一头钻进洞里,土拨鼠似的开挖了。
 
  无心刚一进洞,远方暗处忽然闪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马俊杰的鬼魂凝视着煤油灯前的一团白光,一动不动,单是凝视。
 
  他已经趁乱吞噬了好几只游魂,可是对于白琉璃,他没胜算。白琉璃的鬼魂邪气很重,人和鬼都能感觉得出,只有无心习惯成自然。
 
  良久过后,他在虚空中消失了。
 
  无心吭哧吭哧的挖了一天多,直到力不能支了才退出地道。土猴似的靠墙坐了,他发现白琉璃已经隐隐幻化出了人形。
 
  人形不是他往昔的形象,是洗过澡后,无心口中的“漂亮”模样。一头长发看起来甚至还是湿漉漉。影影绰绰的悬在空中,他居高临下的审视无心,看起来严肃而又胸怀大志,很有地堡主人的派头。无心扬手摸了他一把,当然是摸了个空。手指从鬼影中穿过,无心疲惫不堪的闭了眼睛,一歪头就睡着了。
 
  打了个短短的盹后,无心揉着眼睛爬起来,从皮袄口袋里掏出肉罐头吃。吃着吃着抬起了头,他问上方的鬼影:“看什么?”
 
  白琉璃的眉目越发清晰了:“我死了,你还没有给我念过经。”
 
  无心鼓着一边面颊嚼肉罐头:“你不是不爱听吗?”
 
  然后他扔开空罐头盒子,抄起铲子又道:“不念了,念不动了。我干活去,你守着你的尸首。要是有蛇来了,你进洞里找我。”
 
  摇头摆尾的钻进地道,他用脚向外蹬出了两堆土。地道深处隐隐响起了一段地藏经,声音模糊而又沉闷,仿佛和洞外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白琉璃静静听着,直到无心的调门忽然拔了个高!
 
  寒冷的空气缓缓倒灌进了地堡,经文中断了,换成无心惊喜的大叫:“通了!通了!”
 
  片刻之后,地道入口慌乱的伸出两只脚。无心蜷缩着退出地道,回身抱起白琉璃的尸体,口中说道:“我要走了。你给我的银腰带,我也揣好了。你还有话吗?有话就说。”
 
  越来越清晰的鬼影悬在空中,白琉璃注视着无心摇了摇头。
 
  无心定定的又看了他一眼,随即忽然笑了,一边笑,一边挥了挥手。搂着尸首跪在入口前,他不再回头,径直的爬了进去。
 
  地道倾斜向上。无心伸出头时,正好看到了天边第一缕朝霞。这是个晴朗的冬日清晨,几只喜鹊在附近的枯树枝上叽叽喳喳。
 
  单手撑地出了地道,他在白皑皑的大雪地上站直了身体。白琉璃的尸首还压在他的肩膀上,他回头去看小小的出口。白色大地上,黑洞洞的出口深不可测,仿佛是大山的一处伤口。
 
  无心放下白琉璃,搬开一块大石堵住了出口。大石微微陷下,将来会和地面齐平。等到春暖花开了,地面长出一片青草,出口就会彻底消失。
 
  树上只有喜鹊和麻雀,连只鹰都瞧不见。无心抱起白琉璃往林子里走,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末了停在四棵笔直秀丽的白桦树之间,他弯腰放下了白琉璃。
 
  以四棵白桦树为支柱,他从附近老树上折下长枝,一层一层纵横架在白桦树的枝杈上。眼看树枝搭成的四方平台足够结实了,他把白琉璃放了上去。
 
  整理好了白琉璃的长发,他后退几步跪下了,把方才未唱完的地藏经唱到结束。起身打扫打扫身上的土和雪,他辨认清了方向,然后踏上了下山的路。
 
  无心不知道自己在地堡里到底耽搁了多久,所以也不确定山下林子里是否还会有人等待自己。有人等当然好,没人等也没关系。在活地狱里走了一圈之后,他现在心中无欲无求,十分坦然。
 
  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在雪地里,他简直快要拖不动自己的两条腿,然而又不能睡,一旦真睡着了,兴许醒来时胳膊腿儿就冻硬了。千辛万苦的挪到林子里,他扶着一棵松树弯下腰,抓起一把雪塞进了嘴里。
 
  他渴极了,雪进了嘴,竟然是冰凉的甜丝丝。伸手再抓一把雪,他低着头刚要张嘴,忽然听到前方响起了一声尖叫。
 
  他当即抬起了头,就见赛维张开双臂直冲而来,直把他撞了个仰面朝天。未等他去拥抱压在身上的赛维,半空中又起一声呐喊。胜伊从天而降,结结实实的扑到了赛维的后背上。两张脏兮兮的面孔一起凑到无心眼前,四只冰凉的手一起拍打了他的头脸。赛维和胜伊欢天喜地的大叫大嚷,各说各的。胜伊的嗓门很高,居然盖过了赛维,于是赛维一胳膊肘把他杵开,随即捧着无心的脸亲了一口。胜伊爬了上来,闹着叫道:“我也亲一下!”
 
  无心抬起头,让胜伊也亲了一下,同时听赛维说道:“我们天天往山上望,总算把你盼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你走了多久?”
 
  不等无心出声,胜伊作了回答:“十多天啦!”WWw.xiAosHuotxt.Net
 
  赛维拍拍心口:“后来我们两个都害怕了。”
 
  无心笑问:“怕什么?”
 
  赛维给了他一拳:“你说呢?”
 
  无心仰卧在白雪中,对着赛维和胜伊说道:“幸不辱命,我是地堡里唯一的活口。”
 
  赛维微笑着看他,看他是个大英雄。往后的道路就是大家齐步走了,她可不想再让无心独自历险。
 
  一挺身爬起来,她伸手拉扯了无心:“走,我们去见爸爸。爸爸昨天还说呢,只要你能成功,他就有办法带我们下山回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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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浓胭脂乱非法武力爱走薄刃无心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