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TXT小说天堂 收藏本站(或按Ctrl+D键)
手机看小说:m.xstt5.com
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仙侠 > 《无心法师》在线阅读 > 正文 第四部 廿一世纪 第三部分
背景:                     字号: 加大    默认

《无心法师》 作者:尼罗

第三部分

 第216章 大事业

 
  史高飞不肯放下自己未满周岁的儿子,宁愿背着无心满地走。白大千直挺挺的坐在床边,因为受了大惊吓,所以也是半晌不言语。无心垂着长胳膊长腿,在史高飞的背上打了个盹儿。清醒之后他来了精神,感觉自己有必要继续做完善后工作,否则凭着白大千的本领,一问摇头三不知,明天还是没法向黄经理交差。
 
  史高飞从随身携带的粉红色小书包里摸出了酸奶和蛋黄派,一口一口的喂儿子吃。他也饿了,但是很有父亲的自觉,绝不肯和儿子抢食。等到无心把一杯酸奶喝光了,他才叼着吸管,很用力的又吸了吸杯中残余,吸出了呼噜噜的一片空响,顺带着把白大千震得回了神。
 
  白大千心想自己不能干坐着发傻,起身挪到了无心身边,他压低声音问道:“你……你会法术?”
 
  无心含着半块蛋黄派,一双黑眼珠子慢慢的转向了他:“我……”
 
  蛋黄派落了肚,他把答案也想清楚了:“我是外星人嘛!”
 
  白大千不动声色,顺着他的话头往下问:“可你爸爸也是外星人,他怎么什么都不会?”
 
  无心抬起熊掌似的大手蹭了蹭头皮:“他在地球生活得太久了,被你们地球人同化了。”
 
  白大千暗暗的感慨,心想上帝果然很公平。比如自己,一辈子又帅又穷,脑筋也不笨,然而永远不发财。再比如史高飞和无心,脑筋明明是百分之百的搭错了线路,可也都各有一点天赐的邪本事——无心会捉鬼,史高飞则是不怕鬼,并且给无心当稳了爹。
 
  于是他改变作风,单刀直入的问道:“明天黄经理来了,我怎么向他解释?”
 
  无心让史高飞背起自己,然后带着白大千出了门,一边楼上楼下的走,一边如此这般的嘱咐了一通。
 
  一夜无话,到了翌日清晨,彻夜未眠的黄经理带着保安出了场,躲躲闪闪的在E区大门口探头缩脑。白大千洗了个热水澡,又换了一身洁净的新衣,把一张面孔也刮得干干净净。带着两个徒弟走过满地碎玻璃,他款款的出了一楼大厅,一边走一边扬起手,对着黄经理招了招。
 
  黄经理如同见了真仙一般,登时被他的气场给震住了。颠颠的跑到白大千面前,他满含希望的仰望对方:“白大师,我昨夜听见这边好像发生了几次爆炸,您没事吧?”
 
  白大千点头微笑:“谢谢关心,我没什么。”
 
  黄经理看着碎成渣的大玻璃门,一时间来不及心疼,只是感觉不可思议。偌大的两块钢化玻璃,居然在一夜之间碎了一地,可见昨夜大师必定是大动了干戈。
 
  白大千转身向楼内做了个“请”的手势:“黄经理,邪祟虽然已经除了,但是我还有几句话要交待给你。”
 
  黄经理立刻跟上了他。白大千指东点西,滔滔不绝,先把此楼的风水描述的极其凶险,及至吓得黄经理要拆楼了,他才话锋一转,自吹自擂的提出了破解之法。黄经理被他说得晕头转向,一时间也想不得许多,唯唯诺诺的只是点头。
 
  如此到了下午时分,白大千志满意得的带着史高飞和无心回了市区。进入市区之后,他直接去了金光寺接女儿,顺路又到一家自助银行查了查账户余额。余额数目本来十分可怜,然而如今再看,数目赫然拖出了一条长尾巴,堪称是亘古未有的盛况。白大千瞬间有了自信,一路昂首挺胸的奔了金光寺。
 
  说来也巧,在金光寺的一扇侧门外,他和汇丰大师打了个照面。汇丰大师的俗家姓名是白大万,自从皈依佛门之后,已经修行得万念俱灭、四大皆空,唯独不能见白大千。一旦见了白大千,他必定大犯嗔戒。
 
  此刻一僧一俗四目相对,当场互相嗤之以鼻。白大千一转念,心想自己如今已经是有资产的人了,应该表现出一点气度,于是耐着性子主动开口:“出门啊?”
 
  汇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白大千回头看了一眼,又道:“换车了?你原来不是坐奔驰吗?”
 
  汇丰忍无可忍的迈步向前走去:“奔驰?哼,我丢不起那人!”
 
  然后他一弯腰钻入车内,坐着他的新宾利走了。
 
  白大千的热血登时有所降温,发现自己和汇丰比阔,简直是自寻死路。
 
  白大千带着佳琪往家走时,天上飘起了半大不小的秋雨。白大千一路走得心事重重,想要把史高飞和无心利用住了,自己也好做出一番大事业。在风情老街的街口买了一些卤菜和热烧饼,他一手撑着一把雨伞,一手领着女儿。佳琪提着一塑料袋烧饼,且走且问:“爸,对门的哥哥也回来了吗?”
 
  白大千光顾着思索心事了,没听见女儿的问话。www.xiabook.com
 
  胡同最怕下雨,小雨稍微下久了,胡同里面就能积出一条细长的泥水河。白氏父女踩着水中的碎砖,一路险伶伶的跳跃腾挪,好容易才进了家门。把佳琪和食物一起送入房内,他独自去找了史高飞和无心。
 
  史高飞和无心躺在床上,正在看一只摆在桌子上的旧电视机。电视机是史高飞下午在旧货市场中买的,除了岁数大长得丑之外,再无缺点。忽见白大千进了门,未等史高飞开口,无心先出了声:“白叔叔,钱到了吗?”
 
  白大千没找到坐的地方,自己原地转了个圈,末了在床边挤着放了屁股:“到了。黄经理又不傻,赖谁的账也不能赖我的。万一我真是有本事的,他惹了我,我不报仇?”
 
  无心伸出了一只手,手上的绷带已经除了,手指手掌的创口也已经愈合成了深深浅浅的粉色印记:“五五分,给我一半。”
 
  白大千把他的手往下一摁,然后郑重其事的说道:“我想和你们商量一件事情,关乎我们的前途命运,你们要不要听?”
 
  史高飞忽然大叫一声:“白大千你别摁我儿子的手,他的手压到我的蛋了!”
 
  白大千一抬手:“唉呀我的史老弟,满床都是你的腿,你能不能好好躺别劈叉?你看你像把大剪刀似的——你把腿合上!”
 
  史高飞盯着电视屏幕,真把腿合上了。白大千得了清静,继续对着无心说话:“我想既然我们手里已经有了点钱,不如以它为资本,开一家真正的公司。”
 
  无心来了兴趣:“真正的公司?做什么生意?”
 
  白大千一拍手:“我们能做什么生意?当然还是降妖除魔看风水啰!史老弟你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一点,别影响我和你儿子谈大事,蜡笔小新有什么好看的。”
 
  无心把眼睛瞪得溜圆:“现在……捉鬼的都能开公司了?”
 
  白大千抹平了膝盖上的一道皱纹,踌躇满志的望向窗外:“除了降妖除魔看风水之外,我想我们将来还可以开展改名转运以及景观设计等新业务,顺便出售五行八卦福和太极八卦镜等辟邪利器。”
 
  无心“哇”了一声:“你说的好像真的一样。”
 
  白大千扶着史高飞的大腿转向了无心:“什么叫‘好像真的’?你当我是在和你开玩笑吗?”
 
  无心摇了摇头:“不是,我以为你想赖账不给钱。”
 
  白大千拍着史高飞的大腿痛心疾首:“胡说八道,狗眼看人低!”
 
  史高飞“腾”的坐起了身,对着白大千怒道:“你说谁是狗?再敢骂我儿子一句,我宰了你!”
 
  白大千审时度势,当即服软:“唔,不骂了。”
 
  史高飞“咣”的一声躺回原位,继续看动画片。
 
  白大千压低声音,继续和无心嘁嘁喳喳。两人商议良久,及至到了入夜时分,他们移师正房,继续长谈,直到午夜方罢。
 
  翌日中午,佳琪煮了一大锅大米粥,盛了半锅给史高飞吃。史高飞和无心正对着一口小钢锅吸吸溜溜的喝粥,白大千忽然推门走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张写满铅笔字的信纸。围着史高飞和无心走了一圈,他见二人猪吃食似的一味喝粥,头都不抬,便高声喝道:“停一停,住嘴!”
 
  两人果然抬了头,汗涔涔的抬头看他。
 
  白大千抖了抖手中的信纸,然后恢复了正常音量,笑嘻嘻的说道:“我给公司拟了几个名字,你们听听哪个好。第一个是‘大千世界易经研究中心’,第二个是‘大千国际周易风水研究院’,第三个是‘大千风水命理预测馆’,第四个是‘大千国学研究室’,第五个是‘大千文化企业管理咨询有限公司’,第六个是‘大千国际易经研究协会’,第七个是……”
 
  等他念到第十个名字,两名听众一致表示“哪个都行”,然后开始低头继续喝大米粥。
 
  白大千很寂寞,感觉两个吃货全不是自己的知音,女儿虽然惹人疼爱,然而究其本质,也是个女吃货。捏着信纸回了正房,他洗脸梳头换衣服,然后独自出了门。施展轻功穿过遍布泥水的脏胡同,他直奔工商局去了。
 
  下午他离开工商局,开始四处找房子。不能把公司开在龙潭虎穴似的贫民窟里,他得另找个体面地方。地方若是体面了,房租自然一定可观。他掂量着手里的几万块钱,越挑选离市中心越远。几天之后,他终于在城郊的一幢大公寓里找到了心仪之处。
 
  大公寓刚刚竣工不久,原址是一片古老的乱坟岗子。公寓楼共有十几层,一到三层是写字楼,四层往上才是住家。因为周边地区还未开发,所以公寓楼也卖不出高价。白大千深一脚浅一脚的进入楼内,发现外面虽然乌烟瘴气,楼内却是窗明几净,装潢也是堪称时尚。一层二层已经没有空写字间,于是他在管理人员的陪同下上了三楼。三楼的写字间有大有小,最小一间不过六七十平方米。白大千在房内转了一圈,心中又惊又喜,当场签了合同交了定金。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白大千孤军奋战,奔波于事务所银行以及工商局之间。及至拿到执照之时,已经到了深秋时节。公司共有两名股东,一位是白大千,一位是史高飞;另有一名普通员工无心。佳琪也不闲着,负责全公司的后勤工作,主要业务是蒸大米饭。
 
  白大千选了个阳光明媚的吉日,率领全体人员喜迁新居。小小的写字间被他用屏风分隔成了两间。前面一间对着两扇一尘不染的玻璃门,又摆了一副精致桌椅,算是前台,后面一间则是白大千的办公室。
 
  一间办公室是容不下四个人安身的,所以白大千又在办公室正上方的四楼租了一套房子,房子是三室一厅,并且粗略的装修过,只要八百块钱一个月。房子里要什么没什么,他买了三张席梦思床垫,让大家集体打地铺。
 
  史高飞和无心没意见。他们把床垫摆到铺了大块瓷砖的地面上,又将旧电视机放到了一只矮墩墩的木板凳上。还有最后一点家当,是两只粉红色的小书包,被无心放在了墙角。
 
  放过了长长的一串鞭炮之后,“大千国际周易风水研究院”正式开业。先前白大千的‘易经研究所’坐落在贫民窟里,自然不招人问津;如今虽然改头换面的入驻了写字楼,然而酒香也怕巷子深,不做广告还是不行。打开电脑连起网线,白大千重操旧业,将自己的无数马甲全部穿起,日夜出没于各大论坛,对自己的公司正炒反炒混合炒,想要打个不花钱的广告。这天上午,他一时不察穿错马甲,闹精分时被人抓了个现形。正是恼羞成怒的要和人对喷之时,佳琪忽然进来了,笑嘻嘻的说:“爸,我想上楼去看电视。”
 
  白大千在百忙之中看了女儿一眼:“电视有什么好看的?爸爸告诉你啊,你是大姑娘了,以后对于男孩,能不搭理就不搭理,能少搭理就少搭理。尤其是对待小史——他有什么好的?你总看他干什么?”
 
  佳琪微微的红了脸:“我不是要去看哥哥,我是想看金三顺。”
 
  白大千恨铁不成钢的一指女儿:“看金三顺也不行!以后你跟着爸爸,爸爸不上楼,你也不许上楼!”
 
  佳琪开始左摇右晃:“爸爸呀,金三顺已经演了,我想看电视。”
 
  她并不是臃肿的身段,然而动作笨拙,摇晃了个东倒西歪。白大千如今没时间教训女儿,只好放了她上楼。而佳琪得了自由,先下楼去给史高飞买了薯片,又给史高飞的儿子买了油炸臭豆腐。自己叼着一根雪糕,她欢欢喜喜的上楼了。
 
  白佳琪走后,白大千成了办公室中的孤家寡人。关了电脑站起身,他慢悠悠的绕过屏风踱到前台。一手摁在前台桌子上,他忽然发现公司里还缺少了一位前台小姐。
 
  “可以再雇个人,试用期工资八百,转正之后一千二,供吃不供住,应该能招得到。”他沉沉的思索:“要求形象好气质佳,长得丑可不行。不知道史高飞有没有意见,其实小史倒是好打发,难缠的是他儿子。好在他儿子是个黑户,没法出面管理公司。不过话说回来,他儿子到底是不是真疯?”
 
  白大千走回办公桌前坐下,上网发布了招聘信息。与此同时,楼上三人其乐融融,正在一起看金三顺。在插播广告的间隙中,史高飞扯过了无心的一只脚,扒了袜子给佳琪看:“当时玻璃把他的脚都要扎透了,喏,你看,就是从这里扎进去的,扎得那么深。可是还不到一个礼拜,就愈合得看不出来了。你能看到疤痕吗?看不到吧?”
 
  佳琪四脚着地的跪在床垫上,低了头仔细瞧:“看不到。”
 
  史高飞很得意:“我们母星上的人,都是他这样的。等我以后回家了,我也会变得和他一样。”
 
  佳琪笑了,感觉史高飞说话太玄,但是玄得有趣,她喜欢听:“真的?你家在哪里呀?”
 
  史高飞一本正经的告诉他:“我家在天上,很远很远,比赛博坦星球还远。我们星球的人都是粉红色的大毛毛虫,不过来到地球之后入乡随俗,就长成人的样子了。”
 
  说到这里,他扭头征求无心的意见:“宝宝,对吧?”
 
  无心正在偷吃史高飞的薯片,听了问话,他不大好意思的收回了脚丫子,又羞答答的点了点头。
 
  佳琪很认真的为史高飞规划人生:“那你还是别回去了,毛毛虫不好看。”
 
  史高飞刚要回答,然而电视屏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别说话,广告结束了。”
 
  佳琪和史高飞并肩坐着,直着眼睛看电视。无心蹲到两人身后,低了头咔嚓咔嚓的吃薯片。
 
  第217章 欢聚一堂
 
  大千国际周易风水研究院斜对面的大写字间被租出去了,租客是一家半大不小的贸易公司,不知道具体是经营什么业务的,总之男女职员全都精神利落,面貌十分整齐。空荡荡的三楼立刻有了生机,同时把大千国际周易风水研究院衬托成了一方孤零零的小豆腐块。
 
  贸易公司中的红男绿女们立刻对小豆腐块产生了兴趣,先是在经过之时左一眼右一眼的向内张望,及至过了三天五天,在白大千开了玻璃门流通空气之时,开始有活泼的青年和他搭话。可惜白大千忙着上网自炒,无暇交际;史高飞和佳琪在楼上忙着看金三顺,也无暇交际,唯独无心无所事事,是个饱食终日的闲人。自作主张的占据了前台的桌椅,他在桌子上摆了一盘子高级薄荷糖。到了午休时分,他倚着门框笑迎八方客,见了谁都打招呼:“吃饭去?吃完了?”
 
  他像姜太公钓鱼似的,希望可以用自己的热情勾引个大姑娘小媳妇,然而不知怎的,大姑娘小媳妇不上他的钩,反倒是青年小伙子们时常对他连说带笑,并且把他的薄荷糖全吃光了。
 
  于是无心把糖盘子收进了抽屉里——他的笑脸和薄荷糖不是喂男人的。
 
  白大千面试了几位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全不满意,嫌人家长得丑。他自认为满门英俊,连麾下的两个半疯子都是一表人才,所以决不能找个歪瓜裂枣装点门面。然而真正的美女又犯不上到他的小公司里低就,所以前台的位置一时无人,便被无心稳稳的坐住了。
 
  隔着一层大玻璃门,无心从早到晚的对着走廊发呆。照理来讲,他如今的生活堪称幸福至极,然而饱暖思淫欲也是人之常情,他垂着双手俯身向前,把下巴撂在了桌面上,睁着两只大眼睛定定的往外看。偶尔看到个漂亮的,他来了精神,立刻一挺身,眼珠子追着对方的身影,能够一直斜到眼角里。如此又过了一个礼拜,他有了目标,盯上了公司中的一位卢小姐。
 
  卢小姐正处在青春年华,生得美而多姿,终日花枝招展的在无心眼前往来。无心天天直着眼睛看她,她自然有所知觉。可惜恋爱并非一厢情愿的事情,无心越是像个鬼似的天天窥视她,她越感觉无心鬼头鬼脑的不招人爱。如此过了几天,这一日中午公寓停电,外面又是个浓浓的阴天。卢小姐独自下楼买了一份有汤有菜的午餐上来,穿过黯淡的长走廊往公司走。走着走着她一抬头,忽见前方靠墙悬浮着一个苍白的人头,正在死不瞑目的盯着自己——脸特别白,眼睛特别黑!
 
  扯着嗓子尖叫一声,卢小姐当场把午餐抛了个天女散花。而前方的脑袋随之一哆嗦,却是无心将玻璃门开了一道缝,单单的只伸出了一个脑袋看人。
 
  卢小姐是最爱美的,如今被自己的饭菜洒了满头满脸,一时间几乎怔住。随即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她大踏步的走向玻璃门,要去找无心的上司论理一番。无心不明就里,把脑袋向后一缩,心中生了不妙的预感。玻璃门随即又开了,正是卢小姐和他擦肩而过,直接去找了白大千。
 
  白大千正在网上和人联络生意,冷不防办公室中来了女客,并且女客还顶着一头两肩的米饭炒菜鸡蛋汤。惶惶然的起了身,他未等开口,已在气势上大大的落了下风。而卢小姐伶牙俐齿的开了腔,声音极其尖锐,语言极其犀利,狠狠的控诉了无心近日来装神弄鬼的恶行。白大千的生意没谈完,又没有勇气把卢小姐推出去,情急之下抄起电话打往楼上,让史高飞下来给他儿子善后。
 
  史高飞到达之时,卢小姐骂过了瘾,已经离去。白大千和无心在办公室内相对而站,见史高飞进了门,白大千沉着脸怒道:“我告诉你,无心学会耍流氓啦!人家小姑娘刚刚骂上了门,羞得我一张老脸都没地方放!真是食色性也,我当你们两个只知道吃呢,原来还有更高的追求。该通的人事不通,不该通的人事无师自通。哼!你说你们算是什么东西!”
 
  无心无话可说,站在角落里垂着头。而史高飞站在原地,身体一动不动,心中却是翻江倒海:儿子学坏了,要不要教训?应该是要的。养不教,父之过。自己虽然很爱他,但是不能没有原则的溺爱。溺爱等于害。做爸爸的,怎么能害儿子?
 
  思及至此,史高飞把心一横。转向白大千,他先当胸挥出一拳:“老混蛋,你敢骂我儿子是流氓!”
 
  白大千猝不及防,当场向后飞出了一米远,后背结结实实的撞上了墙壁。捂着胸口落了地,他万没想到史高飞居然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然而正在他打算推开屏风逃命之时,史高飞转了方向,又气势汹汹的杀向了无心。
 
  无心在他面前做久了宝宝,以至于对他毫无防备之心。此刻见他红着眼睛直奔自己而来,无心还想劝他讲点道理,不要再去追打白大千。哪知史高飞骤然出手,大巴掌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为什么要去骚扰女生?爸爸都二十五岁了,还没有谈过恋爱,你呢?你知不知道你刚满半岁,还是个小孩子?”
 
  无心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登时被他拎成了脚尖点地。翻着一双乌溜溜的大黑眼珠子,他缩着肩膀仰视史高飞:“爸……你不会连我也要打吧?”
 
  史高飞拽着他一转身,不由分说的把他搡向了白大千的大办公桌:“打你也是为了你好!”
 
  无心身不由己,脚不沾地的被他拎着走:“爸,不要啊。我、我……我以后再也不骚扰女生了……爸,饶命啊……”
 
  史高飞不为所动的硬了心肠,非要履行严父的职责。而无心被他摁着趴在了大办公桌上,屁股骤然凉飕飕的见了天日。摇头摆尾的挣扎了一气,他开始向白大千求援:“白叔叔,救命!”
 
  白叔叔捂住心口蹲在角落里,带着哭腔答道:“我自己都要被他打断气了,我还救你?”
 
  无心还要饶舌,然而时不待人。史高飞抡圆了巴掌,已经对着他的屁股下了狠手。一声脆响过后,无心干打雷不下雨的发出一声长嚎,响彻了整层写字楼。
 
  史高飞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把儿子拍死了。而屏风外的大门口也起了响动,是一双高跟鞋由远及近的叩击了地面。脚步声停在咫尺之外,短暂的静默过后,一个女声怯生生的穿透了屏风:“请问……是贵公司要招聘文员吧?”
 
  此声一出,屏风后的三个人一起愣住了。白大千侧了脸,通过屏风的缝隙向外窥视,只见外面站着一位苗苗条条的佳人,化了妆烫了发拎着包,正经有着十分的姿色。而无心趁机活鱼似的一挣,提着裤子下了桌子。
 
  意意思思的绕过屏风,他和来人打了个照面。双方都是一惊,随即他先笑了:“姐?”
 
  史高飞追上了他,闷声闷气的也喊:“姐。”
 
  史丹凤本是站得亭亭玉立,冷不防的和弟弟见了面,她不知怎的,脸上登时灰了一层,本是披肩的大波浪,也忽然有了点披头散发要发疯的意思。肩膀上的小皮包一下子滑到了腕子上,她知道自己是自投罗网,把逍遥快活的好日子生生结束掉了。
 
  一番相认过后,史丹凤被白大千让到了办公室内落座。白大千万没想到史高飞那样的弟弟,竟然上面会有个史丹凤这样的姐姐。一时间淡忘了胸口的创伤,他把自己的杯子用开水烫了烫,然后沏了一杯热茶送到史丹凤面前,又满面春风的搭话道:“史小姐真是他的姐姐吗?哈哈,看着不像啊,不像姐姐,像妹妹。”
 
  然后他紧挨着史丹凤坐了:“虽说不应该细问女士的年龄,不过你们年轻小姑娘,想必不会在乎。小史今年是二十五,你应该是二十六吧?”
 
  史丹凤听了,心中暗喜:“我都三……都奔三了。”
 
  白大千朗声大笑:“哈哈哈哈哈,越是年纪小的女孩子,越爱把自己往大了说。二十六岁也可以算作奔三嘛。我虽然不年轻了,但也经常爱在外面倚老卖老,装个年过半百的样子。其实,嘻嘻,我刚四十出头。”
 
  话音落下,史高飞身后忽然传出了无心的声音:“白叔叔你不是四十七了吗?”
 
  白大千当即恼羞成怒:“放狗屁!”
 
  无心躲在史高飞背后放冷箭:“哦,我还以为你真四十七了呢。”
 
  史丹凤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弟弟,可是在发问之前,她起身绕到弟弟身后,加意的先将无心审视了一遍。无心穿着一身柔软的衣裤,从头到脚都是彻底的人模样了。史丹凤对他看了又看,一颗心始终是悬着的——他既然能从一条大毛毛虫长成人,自然也可能从人再长成其它怪物。反正他本身就是个超自然的现象,又有谁能预料到他的变化?如果他有朝一日成了怪物,被人抓了或者被人杀了,弟弟必要闹个天翻地覆。史丹凤为了弟弟,不得不对无心特别关注。
 
  无心被她静静的看了良久,几乎害羞。歪着脑袋靠在史高飞的后背上,他忽然抬眼对着史丹凤抿嘴一笑。
 
  史丹凤叹了口气,心想他真是和人一模一样。试探着抬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她坐回原位,抬头对着史高飞说道:“算你有本事,不但没和他一起饿死,好像还都胖了。”
 
  史高飞眼巴巴的望着他姐:“你是来抓我回家的吗?姐,我不想回家,我一个人也能照顾他。”
 
  史丹凤摇了摇头:“不回家,你不回,我也不回。”
 
  白大千当场拍板,录用了史丹凤为自己的女秘书。又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她住,自己夜里暂时在办公室内安身。史丹凤看白大千仪表堂堂,言谈举止之中毫无疯气,便是暗暗诧异,不明白他怎么会和自家弟弟合伙做了生意,而且弟弟居然能拿出几万块钱入股。
 
  她强忍着没有明问,随着弟弟上楼谈话。及至进入房内关了门,她坐在白大千的床垫子上,又把高跟鞋也脱了。想当初她打着寻找弟弟的名义出了远门,又有钱又有自由,很是过了几天舒服日子。游山玩水的逛到了江口市,她花钱花得心痛,有心找份工作赚一点零花,不料甫一登场面试,便和弟弟会了师。
 
  先前不见弟弟的时候,她活得很清静;如今见了弟弟,她明明知道自己的好日子要结束了,可是让她抛了史高飞不管,她又实在是不忍心。瞪冤家似的瞪着史高飞,她心中荡漾了一点母爱,同时又颇想掐死他。
 
  无心爬到床垫一端,把白大千的新枕头拍了拍:“姐,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他不出声倒也罢了,他一出声,史丹凤就忍不住要回头去端详他。端详过后她问史高飞:“无心还在变吗?”
 
  史高飞一脸懵懂的摇头,不知道儿子还能变成什么样。
 
  史丹凤继续发问:“你那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
 
  史高飞终于有话说了,并且说得巨细无遗。史丹凤目瞪口呆的从头听到尾,最后心中暗打鼓:“白大千会不会是个骗子,哄得小飞做了他的同伙?”
 
  思及至此,史丹凤认为自己真得留下做女秘书了——独自走,她担心弟弟会受骗子的连累;带着弟弟一起走,她又舍不得弟弟入股的几万块钱。
 
  史丹凤身心俱疲,回头一看枕头摆得端端正正,便下意识的仰卧在了床上。一个哈欠没打完,她忽然发现弟弟和无心分列自己的左右,做瞻仰遗容状,正在一起低头对自己行注目礼。无可奈何的扫视了二人,她愁眉苦脸的问道:“我要休息了,你们到底是走还是留?”
 
  史高飞想了想,一歪身倒在了床垫上:“现在金三顺已经演完了,我也睡吧。”
 
  史丹凤刚要侧身给他让出地方,哪知未等她动作,无心也挤挤蹭蹭的躺在了她的身边:“姐,爸刚才打我了。”
 
  史丹凤的动作停顿住了,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把无心当人看待,如果当人看待,是当男孩看待还是当男人看待。要是男孩的话,自己无须避嫌,可以继续休息;要是男人的话,自己再躺下去可就太不像话了。
 
  对于无心,史丹凤始终是充满了疑问,可是若让她开诚布公的提问,她又不知道从何问起。接着方才的话头,她决定和无心谈一谈:“小飞为什么打你?”
 
  史高飞带着睡意答道:“他不学好。”
 
  无心不理会他,自顾自的把声音压到极低:“姐,你不要走了。”
 
  史丹凤略略的生出了一点兴趣:“为什么不让我走?”
 
  无心嘁嘁喳喳的和她耳语:“我能养家,我会养你和爸爸。我们在一起吧,不要走了,好不好?”
 
  史丹凤笑了:“好,那我就暂时不走。”
 
  无心抽了抽鼻子,嗅到了一点淡淡的脂粉香。女人的颜色气味是他生活中的花,无须多,有一株可爱的就好。如果史丹凤肯留,他便可以把努向外界的一双眼珠子收回来了。
 
  当天晚上,无心和史高飞一起出门,跟着史丹凤去了市区内的一家小旅馆里,取了一旅行袋的简单行李。
 
  背着弟弟和无心,史丹凤偷偷的和史一彪通了电话,说自己已经找到了弟弟。弟弟执迷不悟,依然陷在同性恋的漩涡之中不能自拔,并且死活不肯回家。而她作为姐姐,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留在江口市照顾弟弟了。
 
  史一彪肉山一样坐在家中,握着电话左思右想,末了认为与其让儿子回家丢人现眼,不如由着他在江口市疯。自己眼不见心不烦,还能落个清静。
 
  他刚刚定了主意,史丹凤在电话另一端又开了口:“爸,我和小飞都没钱了。”
 
  史一彪不能由着亲生儿女在外饿死,只好出钱。出的钱全被史丹凤转入了自己的秘密账户,史高飞丝毫不知,还大包大揽的告诉她道:“姐,你不要嫌工资低,有我呢,我会给你发奖金的。白大千说了,只要有鬼闹,我们就有钱赚。妈的鬼在哪儿呢?我都等急了。”
 
  无心笑微微的跟着他们走,心里很有底气。现在的世界可真是一个有趣的好世界,他决心认认真真的做一番事业,正正经经的做一世人。
 
  三人乘坐通往城郊的公共汽车回了写字楼。走到三楼办公室门前了,无心见办公室内灯光通亮,正是有客来访,便拦住了史高飞和史丹凤,直接带他们上了四楼。
 
  再说白大千坐在大办公桌后,又惊又喜的面对着前方两位客人。客人之一是黄经理,白大千在网上百般造作,也没能骗来一单生意;不料黄经理骤然出现,却是给他带来了一位大客户。
 
  第218章 重创
 
  史丹凤在批发市场里精挑细选,给自己置办了一身职业装。职业装被她带回家中又洗又熨又剪线头,末了穿上身一看,倒也颇能对付一阵子了。
 
  批发市场成了她的乐土,因为天气越来越凉了,所以她又给史高飞买了一件略含几根羊毛的羊毛衫。给史高飞买了,自然也得带上无心的一份。好歹他是个人样子,史丹凤不好不把他当人看待。回家把羊毛衫给了史高飞,史高飞嗤之以鼻:“姐你又买便宜货,我不穿!”
 
  史丹凤气得开始唠叨,冷不防无心走了过来,:“姐,爸不穿,我穿。”
 
  史丹凤立刻得到了一点安慰。等到无心把自己的一件羊毛衫穿好了,她围着他扯扯领口拽拽袖口,嘴里嘀嘀咕咕:“这不挺好看的吗?”
 
  史高飞大喇喇的答道:“好看什么呀!你把我儿子都打扮成小老头了!”
 
  无心没言语,只对着史丹凤微笑摇头,又无声的做了口型:“好看。”
 
  史丹凤看了他的言谈举止,心中不知怎的,竟然一酸——在个鸡飞狗跳的家庭里长到三十岁,没被人疼爱过,疼爱别人也没得到过回报,未曾想弟弟从土里刨出的小怪物却是知道哄人,乖巧得让她百感交集。
 
  史丹凤恨起了史高飞,绵里藏针的甩闲话:“人长得好,穿什么都好。是吧无心?”
 
  无心点了点头:“嗯。”
 
  史高飞没能领会到史丹凤的语言锋芒,自顾自的穿上外套:“宝宝,走,白大千要带我们去工地。”
 
  出了写字楼,四面八方全是工地,工地之间夹着几条刚刚竣工的水泥路。白大千的新客户是位建筑公司老板,老板听黄经理对白大千百般推崇,故而恭而敬之的来请他出山。白大千为了保持神秘形象,所以也无须对方陪同,自己一路溜达着走去了工地。
 
  工地距离写字楼并不远,已经起了几幢高高矮矮的楼,将来会是一所大学的分校校园。坟地上建学校,本来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十分合理。然而如今出了意外之事,导致施工无法继续进行了。
 
  白大千进入工地范围,先不惊动旁人,只问无心:“你看看这片地方,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无心东张西望,然后答道:“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只是鬼多。”
 
  白大千打了个冷战,不知道他是实话实说还是开玩笑:“鬼多?”
 
  无心百无聊赖的踢开了脚下一块碎砖:“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反正它们也不害人,多少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白大千转而又问史高飞:“史老弟,你看见鬼了吗?”
 
  史高飞一摇头:“看不到,我可能真的是退化了。”
 
  白大千停了脚步,伸手一指前方的大坑:“你们看到没有?整座工地一起开的工,别的楼都起了好几层了,只有这一片地方,连地基都打不成,一动土就出事,前些天还死了个小工。”
 
  无心听了,仰头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阳,随即答道:“现在正是中午,阳气太重。我们回去吧,夜里再来一趟——我自己来。”
 
  三人大白天的无计可施,只好班师回了公司。人在归途,白大千起了闲心,笑容可掬的问史高飞:“老弟啊,你姐姐一个人跑到我们这里上班,你姐夫放心吗?”
 
  史高飞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我姐没结婚。”
 
  白大千的脸上刮起了春风:“哟,没结婚?怎么没结婚呢?”
 
  史高飞心不在焉的答道:“因为我们镇上的人都说她生的孩子会得精神病,没人肯娶她。”
 
  白大千听得心潮澎湃,心想史丹凤的问题到了自己这里,全都不成问题,自己已经有了佳琪,并不想再要小孩子。可史丹凤没了问题,自己倒是又有了问题——双方年龄似乎相差的略大了一点,当然,年龄的差距可以用金钱来弥补,然而自己的事业刚刚处在起步阶段,虽然有心弥补,却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无心瞥了白大千一眼,心中暗暗说道:“别和我抢,你抢也抢不过我。”
 
  白大千回了写字楼,进入办公室时正好和史丹凤打了个照面。史丹凤无所事事,正在读一本过了期的《读者》。见白大千回来了,她起身笑着打了个招呼,叫老板不合适,叫经理也不对头,于是她自己忖度着喊了一声:“白大师。”
 
  白大千走得衣角飘飘,眼镜片也是光芒闪烁:“我们是个小公司,关起门就算是一家人,你不要客气,叫我大千就好。”
 
  史丹凤只是笑,万万不肯直呼他为大千。随后史高飞晃着大个子进来了,吊儿郎当的喊了她一声:“姐。”
 
  史丹凤看了他的德行,懒得理他。
 
  最后出现的人是无心。进门之后他直接走到了史丹凤身边,低头解拉链脱外衣。史丹凤若有所思的望着他,忽然想道:“如果他也是我的弟弟就好了,他比小飞通情达理得多。我要是有这么个好弟弟,也算我没有白白的当一辈子好姐姐。”
 
  目光追着无心的背影走,史丹凤又想:“土里刨出来的……老天保佑,可千万别让他再变化了。”
 
  她正是浮想联翩,不料无心忽然回了头。双方毫无预兆的对视了,史丹凤不假思索的问了一句:“冷不冷?”
 
  无心笑着摇头:“不冷。”
 
  然后他搬了一把椅子坐到史丹凤旁边,又拿了史丹凤的旧杂志低头翻看。史丹凤没有撵他的打算,屏风后面的白大千却是有点坐不住——无心是有前科的,他敢狗胆包天的去骚扰对面公司的卢小姐,孰知不会纠缠本公司的史小姐呢?
 
  隔着一座屏风,白大千开了口:“无心,你下楼去买三杯珍珠奶茶,一杯给我,一杯给丹凤,另一杯送上楼给佳琪,记得我那杯不要珍珠哟。过来,我给你钱。”
 
  屏风后面响起了无心的回答:“我不去。”
 
  白大千碰了个硬钉子,颜面尽失,气得咬牙切齿,又不敢耍出老板的威风,因为无心属于公司的骨干,而且再过几个小时,自己还要派他去夜探工地呢。
 
  无心在史丹凤身边坐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时分下班了,他还陪着史丹凤去了附近的农贸市场。史丹凤花钱如放血,在市场里来回走了几圈,最后只买了一堆丑陋的苹果。
 
  苹果拿回家里,被史丹凤狠狠的洗了一通。无心一直等着要吃,可是直等到天黑要出门了,史丹凤才把苹果彻底洗好。用干净毛巾擦出两个相貌最美的苹果,史丹凤对无心说:“给你,路上吃。”
 
  无心答应一声,把苹果往外套口袋里揣。然后趁着史高飞未察觉,偷偷的出门走了。
 
  夜风很凉,幸而他在山里野人似的熬了四十年,已经熬得寒暑不侵。多少年没穿过毛衣了?他简直想不起。掏出一个苹果啃了一口,他忽然很想念白琉璃。他想告诉白琉璃自己在人间找了个爸爸,还想告诉白琉璃人间有个漂亮芬芳的女人,给自己买了内裤,买了毛衣,还有苹果。她好像总是在为自己担着心,偶尔还摸自己的头。为什么要担心?也许是因为自己的来历。所以自己很小心的接近着她,要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妖怪,和人一样。
 
  无心在心里默默的和白琉璃说话,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了大猫头鹰。心底骤然泛起一股子怒气,他恨不能把大猫头鹰拔毛扒皮,烤了吃掉。
 
  走过一条名为天仙东路的崭新大道,他到达了目的地。广袤的工地并未赶夜工,此刻四面八方基本全熄了灯,夜色是一片深深浅浅的黑。一只小鬼围着无心转了一圈,因为力量太弱,所以只转成了一道模模糊糊的鬼影。
 
  无心拿着大半个丑苹果,继续往前方的大坑走。小鬼不转了,开始在他面前张牙舞爪,仿佛是要作势阻拦。他只作不见,一边吃苹果一边前进。及至将要靠近大坑之时,小鬼停了动作,开始慢慢的向后退。
 
  因为刚刚动土就出了人命,所以此地暂时停工,挖出的大坑也不算深。无心停在了大坑边沿,发现沿途虽然鬼魂众多,然而鬼魂们的阴气加起来也没有此刻坑中的阴气重。可奇怪的是坑里干干净净,并未见到力量异常强大的游魂。沿着大坑边沿兜了圈子,无心白天对此处只是远观,看得不清不楚;如今身入其境了,才发现这地基实在是打得太匆忙,远的不提,大坑附近便有几座未迁的孤坟。孤坟大概是无主的,因为地面遍布了连环陷阱,可见有主的坟都已经早被迁走,所以会留下无数未填的深浅土坑。www.XIAOshuotxt。NET
 
  高抬腿跨过一片腐朽的棺材板子,无心在一处坑里发现了一只圆圆的红萝卜。迁坟的规矩处处不同,也许此地的习俗就是要在旧坟坑里留个萝卜。无心看着萝卜,下意识的想要捡起来吃。然而拿着苹果的手指动了动,他意识到自己已经今非昔比,不能像只野兽似的见什么吃什么了。
 
  一大步跳过坟坑,无心又咬了一口苹果。正是打算找块石头坐下来歇一歇时,他眼前一亮,却是见到一只鬼魂从暗处仓皇飘出。那鬼魂是个老人家的模样,衣着穿戴堪称古色古香,显然已经死得有年头了。这样的老鬼都该有些本领,不知为何会被人撵成兔子。无心正要看个究竟,哪知一堆沙子背后忽然金光一闪,那老鬼嚎了一声,登时消失无踪。
 
  无心含着一口苹果张了嘴,不知道沙堆后方埋伏着何方神圣,对于老鬼居然能够说吃就吃。蹑手蹑脚的向前迈了一步,他发现沙堆后方像着了火似的,金光越来越盛,光芒之中一个大脑袋猛然向上一窜,无心登时傻了眼——骨神!
 
  骨神飘在沙堆之后,也没想到自己刚一亮相就能遇见熟面孔。此刻逃是来得及,不过未免偏于丢人现眼。蒙着一层光晕越升越高,他故态重萌的向左一转眼珠,又向右一转眼珠。看清无心是单枪匹马了,他居高临下的探了头,声音很柔和的说道:“小巫师,你好呀!”
 
  无心弯腰捡起了一块棱角尖锐的碎石,随时预备着给自己放血。和初次相见时相比,骨神的形象朴素了许多,起码不再朝阳似的发出一身刺眼光芒。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拿着石头,他颇有底气的问道:“你还没死?”
 
  骨神咧嘴一笑,笑出一口方方正正的大白牙:“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死?”
 
  无心上下打量着他,有感而发的说道:“你很厉害嘛,不会是真和白琉璃有关系吧?”
 
  骨神倏忽间飘到了他的眼前:“你想不想知道我和白琉璃的关系?”
 
  无心连忙点头:“想!”
 
  骨神在半空中盘腿坐好了,然后俯身对他说道:“其实,白琉璃是我儿子!”
 
  话音落下,他笑微微的俯视着无心。眼看无心惊讶的睁大眼睛了,他忽然扬起双手狠狠一拍膝盖,同时仰天长笑:“哈哈哈,我骗你的!”
 
  随着他双手的起落,周遭的土木砂石瞬间暴起,如同遭了龙卷风一样急速盘旋飞升,劈头盖脸的尽数砸向了无心。不过是一刹那的工夫,骨神消失在半空中,地面则是多了一座一人多高的小垃圾山。
 
  天地恢复黑暗寂静,只偶尔有风掠地而过。不知过了多久,垃圾山顶忽然伸出了一只血淋淋的手。手本是攥成了拳头,直直的在风中伸了片刻,手指一松,攥在掌中的石头滑落到了垃圾山上。小臂像蛇一样动了动,那只手开始搬运压在山巅的一小块水泥板。及至水泥板被掀开了,无心在一团铁丝之中抬起了头。
 
  一根手指粗的钢条扎进了他的左眼,鲜血顺着他的面颊往下流,一直流到了下巴尖。抬手握住钢条,他用力向外一拽。钢条被他拔出来了,上面穿着他的眼珠。没了眼珠的眼窝空空荡荡,显得眼眶很大很深。无心把钢条横着送到嘴边,用牙齿咬住了自己的眼珠。晃着脑袋一抽钢条,他把自己的眼珠咽进了肚子里。
 
  闭了眼睛歇了歇,他挣扎着继续向外爬。垃圾山随着他的活动渐渐瓦解,他最终蠕动着得了自由,从头到脚已经灰蒙蒙的肮脏成了一色。另一只手里的苹果早没了,手背上的皮也被蹭掉了厚厚一层,露出了几根雪白的掌骨。
 
  艰难的站起了身,无心怒不可遏的睁大了完好的右眼。骨神实在是太过分了,他现在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见史高飞和史丹凤。
 
  周身的剧痛让他战栗不止,他一边抹着脸上的血,一边随着直觉跑向前方——今夜他饶不了骨神!反正骨神能看见他,他也一样能看见骨神,双方势均力敌,非常适合决一死战。
 
  骨神躲在坑边一座空板房里面,极力想要隐藏自己身上的金色光芒。他没想到无心居然没死——再高明的巫师也是肉体凡胎,他没料到无心会是个例外。
 
  外面响着无心的脚步声音,远一阵近一阵的,表明他正在疯跑。骨神上次在度假村里已经伤了元气,如今没有力量痛打落水狗,只能缩成一团小太阳暂避风头。如此避了良久,脚步声音却是不知何时消失了。骨神听了又听,始终只能听到风声。忍不住把个脑袋穿墙而出,毕竟耳听为虚,他想要眼见为实。哪知伸头这么一看,他虽然是个鬼,竟然也吓了一跳。
 
  他看到无心趴在了坑底正中央,一个脑袋正在往土里钻。长条条的身体如蛇一样盘旋扭曲,末了他竟是向地下扎入了一米多深。短暂的停顿过后,他开始缓缓的向上退。最后双膝跪地直起了身,他的头脸全被泥土糊住了,两只手却是捧了一只小陶坛。低头和陶坛贴了贴脸,他仿佛是怔了一下,随即大头冲下的重新入了土,把陶坛又送回了地下。
 
  最后将出入的孔洞填埋了,他起身爬出大坑,低着头往远走,一边走又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苹果,是个边走边吃的样子。
 
  骨神缩回了脑袋,认为自己是逃过了一劫。
 
  无心没有地方可去。等到吃完了一个苹果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的走回了写字楼下。城郊荒凉,连路灯都是隔三差五才亮一盏。无心的左眼窝还在针扎火燎的疼着,有心找个地方躲几天,可是两只脚钉在路面上,他真是舍不得离开史高飞。
 
  十分钟后,他上四楼进了家门。屋子里一片漆黑,该睡的都睡了,只有史高飞的房间开着门。史高飞盘腿坐在床垫上,听见门响,连忙伸了腿找拖鞋:“宝宝,你回来了?”
 
  无心钻进了卫生间里:“爸……你睡你的,我要上厕所。”
 
  史高飞答应一声,转身爬到床垫子上展开棉被。无心关严了门,打开电灯细看自己——脸真是没法看了,左眼的眼皮都被被钢条扎豁了。
 
  他窸窸窣窣的洗漱了一番,然后用贴身的衬衣包住了脑袋,只露出一只右眼。手背的伤一时处理不及了,他索性不管,又把脏衣服全扔进了一只大盆里。
 
  无声无息的回了房,他钻进了被窝里。史高飞朦朦胧胧的看着他,十分好奇:“你怎么了?”
 
  无心背对着他躺下了,不知道明天如何见人,又恨骨神恨得要死:“爸,我受伤了。现在……现在看起来不大像地球人,我怕你见了会怕。”
 
  史高飞连忙欠身要去看他:“受了什么伤?让我看看!”
 
  无心犹豫了一下,仰面朝天的抬手解开了头上的衬衫:“爸,你给我一点时间,我还可以再长一只眼珠,长好之后就和原来一样了。”
 
  史高飞看清了无心的空眼窝,登时倒吸一口冷气,眼睛鼻孔和嘴巴一起张大了。
 
  无心面对着他这副见了鬼的神情,心中几乎怕了:“爸,眼珠那么小,长起来很快的,一个礼拜就够了。你别怕我,大不了我这一个礼拜躲起来不见你。还有……爸你多给我一点东西吃,我吃得多就会长得快。你别不要我,也别告诉姐,好不好?”
 
  史高飞依旧是瞪着他不言语。
 
  无心真恐慌了:“爸,原来我做毛毛虫的时候你都不嫌弃我,现在我只是少了一个眼珠而已,总比毛毛虫强吧?我已经在工地找到闹鬼的线索了,我们又可以赚到钱了。我不要钱,我把钱全给你和姐,好不好?”
 
  史高飞气息一颤,终于有了反应——他没头没脑的死死抱住无心,张着大嘴嚎道:“嗷……我的宝宝啊……是哪个狗养的欺负了你……爸爸要去杀了他……”
 
  无心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急得小声说道:“你别嚷,再嚷全屋子的人都醒了……求你别哭了……你藏到被窝里哭行不行?”
 
  第219章 潘多拉的罐子
 
  史丹凤夜里做了个噩梦,梦见无心长了满头满脸的白毛,又变回了一只非人非猴的怪物,并且还满屋里乱窜着咬人。一头冷汗的睁了眼睛,她掀开棉被坐起身,捂着胸口喘了半天的粗气。
 
  佳琪起得早,下楼买了煎饼果子和豆浆给众人做早餐。白大千也上了楼,四个人相聚在空无一物的客厅里,各自坐了个小板凳吃吃喝喝。史丹凤天生一个好坯子,又用有限的几样化妆品将自己美化了一番,引得白大千不住的细端详她。史丹凤倒是不把他往眼里放,只是环顾了面前三人的面孔之后,开口问史高飞道:“无心呢?”
 
  史高飞本来生着单薄清晰的双眼皮,如今却是双目红肿,连双眼皮都肿没了:“他生病了,不想吃饭。”
 
  此言一出,听众集体纳罕,万没想到无心还会有“不想吃饭”的时候。纳罕完毕,白大千开口问道:“是不是昨夜在外冻着了?”
 
  史高飞垂着眼皮,闷头闷脑的“嗯”了一声。
 
  史丹凤放下手里的豆浆和煎饼果子,进房取了一盒感冒药。回来把感冒药递向了史高飞,她犹犹豫豫的问道:“他……能吃药吗?”
 
  史高飞并不接药,只声音很响的吸了吸鼻子,是个欲哭无泪的模样。
 
  因为无心始终不肯露面,而且又被史高飞描述成了重病患者,所以白大千的三人小队只好精简成了两人。史高飞夜里已经受了无心的指点,如今鹦鹉学舌一般把无心的话尽数转述给了白大千。白大千心里略略有了数,正巧他的大客户又打来电话,恭而敬之的催促他尽早动手,扭转工地的乾坤。于是他勉强摆出大师的派头,带着史高飞出发了。
 
  白大千一去不复返,留下史丹凤一个人看守公司。中午她上了楼,见佳琪蹲在史高飞的房门前,正把耳朵往门板上贴。莫名其妙的站住了,史丹凤小声问道:“佳琪,干什么呢?”
 
  佳琪抬起了头,声音比史丹凤更小:“姐姐,我听电视呢。哥哥说了,宝宝病了,怕吵怕闹,这一个礼拜都不许我进屋看电视了。我说我不吵不闹,我只看电视。哥哥说只看电视也不行。”
 
  史丹凤听得啼笑皆非,凑到门旁侧耳听了听,房内一个男声侃侃而谈,正是电视机在播放午间新闻。
 
  抬手敲了敲房门,史丹凤问道:“无心,你饿不饿?中午想吃什么?”
 
  电视机忽然没了声音,无心的回答则是半晌过后才传出来的:“我不饿,我不吃。”
 
  史丹凤早上就存了疑心,如今听他依然是“不吃”,越发感觉不对劲。用力推了推门,她提高了调门:“无心,你开门,让我看看你。”
 
  房中彻底安静了,直过了好几分钟,无心才又结结巴巴的作了回答:“我……我睡了。”
 
  史丹凤常年和家人斗智斗勇,自然有办法对付无心的消极抵抗。先找个借口把佳琪支走了,她在外面虚张声势:“无心,这种破门我一脚就能踹倒。你是自己开,还是我给你开?”
 
  无心听闻此言,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左眼窝里新生的嫩肉随之抽筋似的一蹦一蹦。手足无措的在床垫子上爬了一圈,他无计可施,只得起身走过去将房门打开了一道缝。小心翼翼的露出右眼,他惶恐的望着史丹凤:“姐,我真的要睡了。”
 
  史丹凤笑面虎似的对他嘘寒问暖:“你真没事?”
 
  不等无心回答,她一晃薄薄的肩膀,已然侧身挤入了门缝。无心猝不及防的向后一退,门户算是彻底失了守。慌忙用手捂住面孔,他在史丹凤面前低头缩肩的蹲成了一小团。史丹凤见他并没有变成怪物,先是松了一口气,顺手关严了房门。
 
  也在无心面前蹲下了,她伸手去拽对方的腕子:“手怎么了?让我看看。”
 
  无心听天由命的松懈了身体。一只手被史丹凤摊平到了她的膝盖上,手背上明显是缺了一大块皮肤,然而也并没有结痂。一层薄薄的粉色肉膜覆盖了白色的纤细指骨,薄膜不算平整,依稀可见表面生了几根七长八短的白毛。
 
  史丹凤又去拉他另一只手,拉了一下没拉动,第二下她用了力气,一把扯下了无心挡在眼前的手掌。无心闭了眼睛,低声说道:“姐,我昨夜在外面受了伤,左眼……没了。”
 
  史丹凤瞪着眼睛看他:“没了?”
 
  无心立刻补充了一句:“还能再长出来——我不会变残废的。”
 
  史丹凤伸手抬起无心的下巴,让他仰脸面对自己。无心始终是闭着眼睛不肯睁,于是她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拨开了无心的左眼眼皮。左眼眼皮是凹陷着的,拨开之后空无一物,只在眼窝底部隐约有嫩肉鼓凸。
 
  史丹凤屏住呼吸,半晌过后才松了气又松了手:“你可吓死人了。昨天夜里我就梦见你变成了猴儿,没想到梦的还挺准,你这模样比猴儿也好不到哪里去。你怎么受的伤?是自己不小心,还是被人打了?你说你要是只小猫小狗就好了,偏偏长成了个人模样。既然像个人,就得把你当人看待。唉,你知不知道疼?应该知道吧?厨房有鸡蛋,我给你做碗蛋炒饭?给小飞当姐姐是我上辈子做了孽。小飞干什么不好非要刨地?刨出来个什么不好非要刨出来个你?算我胆大,当初没让你活活吓死,现在你又来吓我一跳。你说你到底是不是被人打了?这地方这么荒凉,小飞就不该让你夜里出门……”
 
  史丹凤语无伦次的长篇大论,把话说得东一句西一句,仿佛也要发疯。最后她又问了无心一句:“疼不疼?”
 
  无心点了点头:“疼。”
 
  史丹凤叹了口气,起身之前又在他头上摸了一把:“烦死人了。”
 
  史丹凤心乱如麻的去厨房做蛋炒饭。用电磁炉炒出热腾腾的一大锅,她先给自己和佳琪盛出了两碗,然后把锅端进了无心房中。史丹凤有一手好厨艺,做蛋炒饭时能用一只鸡蛋炒出十只鸡蛋的盛况,看着满锅金黄,其实全是假象。然而今天她没有施展厨艺,把鸡蛋老老实实的炒成一大块藏到米饭下,她全给了无心。
 
  无心来得蹊跷,伤得恐怖,让她生出了一种惶惶然的伤悲,仿佛无心随时可能消失,自己对他也是“喂一顿少一顿”了。
 
  下午回了公司,史丹凤对着几本过期杂志,独自枯坐到了傍晚时分。上下三层写字楼中的大小公司都下班了,走廊里面空无一人。史丹凤正要锁门上楼吃晚饭,不料未等她起身,白大千却是满面红光的回来了。
 
  史丹凤起身向他打了招呼,因见他是孤身一人,故而又问:“小飞呢?”
 
  白大千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又找到了和她独处的机会,越发喜上加喜:“他没和我一路走,下午直接进城去了。哈哈哈,丹凤,今天对我来讲,是个大日子啊!”
 
  将手里的一只圆滚滚鼓溜溜的白布口袋放在桌子上,白大千打了个酒嗝,然后意犹未尽的对着史丹凤摆了摆手:“丹凤,你是不知道,我今天太帅了。”
 
  史丹凤将他上下审视了一通,倒是承认他仪表堂堂,但不知道他做了何等大事,以至于自夸自赞到了这般地步。
 
  白大千装着一肚子暖洋洋的酒肉,一边回忆着晚上的盛宴内容,一边向史丹凤大肆渲染了自己今天的大成绩。原来他上午在工地里装神弄鬼、百般做作,吓得客户与围观民工们一惊一乍。直到表演得差不多了,他在大坑之中停住脚步,猛然伸手一指地面,高声喝道:“给我挖!”
 
  几名民工扛着铁锹当即上前开挖,挖了一米多深时,挖出了个小陶罐。陶罐一看就不是古董,分量还挺重。白大千见陶罐的模样和史高飞所说的丝毫不差,立刻仰天长笑:“就是这个妖孽在作祟了!”
 
  把陶罐放在一只贴了符的白布口袋里,白大千命人填了深坑,又利用新近学习的知识,当众做了一场法事,震得观众们面面相觑。工地下午开了工,果然一切顺利。客户对白大千崇拜得五体投地,不但奉上丰厚酬金,而且设了丰盛宴席款待大师。于是,白大千很意外的扬名立万了。
 
  根据无心的指示,白大千把陶罐带了回来。陶罐带着个盖子,四周不知是糊了什么,脏兮兮的很严密。白大千举着罐子摇摇晃晃,感觉里面似乎是有水,有心开了封看一看,可是无心不在场,他又不大敢动手。
 
  史丹凤感觉白大千说话有点云苫雾罩的意思,不值一听,故而在他换气的间隙之中告辞而走。白大千瞬间成了孤家寡人,颇为扫兴的坐回自己的大办公桌后,他开始饶有兴致的摆弄陶罐。
 
  史高飞是不许他打开陶罐的,要问为什么,却也没有明确的原因,只说“无心不让”。虽然大家是个有财同发的关系,但白大千藏了心眼,并不十分信任无心。无心,按照老话来讲,可以说是生了一双阴阳眼,是个能通阴阳的人。对于这种玄之又玄的货色,白大千真是探不明看不透。陶罐里的东西,可能是好可能是坏。但是无论好坏,无心总该是心里有数的,既然有数,为什么不说?莫非里面藏了宝贝,他想带着疯子独吞不成?
 
  白大千思及至此,骤然醒了酒。侧着脸把耳朵贴上陶罐,他忽然一哆嗦,感觉陶罐里面好像有活物——小小的,软软的,轻轻在搔陶罐的内壁。一下子一下子,声音很软,似有似无。
 
  白大千抬了头,用指甲轻轻去刮罐口的污渍。刮了几下,他心中悚然,暗暗的想:“别急,万一真是个邪东西,我可整治不了它。再等等吧,看看无心怎么说。”
 
  白大千上了楼,希望和无心谈谈。然而无心把房门关得死紧,只说自己要病死了,拒绝和他交谈。
 
  白大千感觉他病得太怪,十分狐疑。偏巧史高飞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双手各拎着一只大塑料袋,里面装的全是汉堡。原来他想起无心仿佛是很爱吃汉堡,可城郊偏僻,肯德基麦当劳一概没有,于是他特地因此进了一趟城。敲开房门之后一闪身,他头也不回的挤进了房内。
 
  白大千冷眼旁观,越看越疑。史高飞的饭量,他是知道的。既然史高飞不会对着无心吃独食,那无心这位病人的胃口,未免过于可观了。
 
  如此过了几天,无心依然是没有痊愈。史高飞出出入入都像贼一样,若是有谁胆敢向他房内张望,他必定怒不可遏的咆哮许久,好像他儿子一不小心就会被人看死。
 
  白大千心事重重的坐在办公室里,从早到晚的对着陶罐发呆。陶罐被他擦干净了,比骨灰罐大,比他的脑袋小,圆溜溜的一身大酱色。白大千几次三番的把耳朵往罐子上贴,越听越感觉里面是真有活物。心痒难搔的熬到了第五天,他终于忍无可忍了。
 
  中午时分,白大千决定上楼和无心见一面,开诚布公的解决罐子谜团。在他上楼之时,史丹凤和史高飞正在一起研究无心。三个人站在窗前,史丹凤扒了无心的左眼皮细看。新生的眼珠子黑白分明,湿润润的十分灵动。史高飞坐在窗台上,用四肢把无心缠到了自己身前,又低了头,在他头顶上不住的亲。
 
  史丹凤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虽然感觉无心的存在是个大麻烦,可看他变回了人样,也没来由的感觉出了轻松:“小飞,你要养他就好好的养。以后大半夜的不要放他一个人出去——当然,也不许你一个人出去。”
 
  无心靠在史高飞怀里,对着史丹凤嘻嘻的笑。史丹凤被他笑了个哭笑不得,忍不住又要去摸他的脑袋:“你笑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七天吃了多少钱?”
 
  史高飞不以为然的一挥手:“姐,你不要这么吝啬好不好?他怎么说也是你的侄子,你怎么说也是他的姐姐,能不能别什么事都扯到钱上去?”
 
  史丹凤一扬头:“怎么着?他七天吃了我一个月的工资,我还说不得了?”
 
  史高飞不屑于和他姐一般见识,低声嘀咕道:“恶俗。”
 
  史丹凤听了弟弟对自己的评价,登时起了杀心。然而未等她反唇相讥,白大千上来了。进门之后和无心打了个照面,他见对方三人聊得热火朝天,心中不禁一别扭。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他开口问道:“好了?”
 
  无心笑道:“好了。”
 
  白大千单刀直入的奔了主题:“好了就好,那个罐子一直在我手里,我不知道怎么放置它才合适。既然你已经好了,我们就研究研究怎么处理它吧!”
 
  无心说道:“把它给我,你不用管。”
 
  白大千听了,登时火起:“让我不管可不行,谁知道罐子里藏着什么呢!”
 
  无心不动声色的瞄着他:“里面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大千压了火气,勉强保持了平静:“无论好坏,我作为老板,总该有知情权。现在大天白日的,就算罐子里有鬼怪也不能作祟,你们跟我下楼,我们把罐子打开,是好东西我们分了,是坏东西我们扔了,无论好坏都别瞒人!”
 
  无心万没想到白大千会闹起脾气。挣开了史高飞的胳膊腿儿,他向前走了一步:“白叔叔,我真不知道罐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是看罐子的样子,它不应该是古货,倒像是近些年被人埋进地下的。埋他的人总该有个目的,是要藏它还是要扔它,我说不准。总而言之,罐子阴得很,最好是不要碰。”
 
  白大千一摊双手:“好哇,那我们把它扔了吧!”
 
  无心连忙向前又追了一步:“怎么扔?扔到垃圾箱里?我告诉你,那种东西放到哪里都会害人,我得想办法毁了它!”
 
  白大千冷笑一声:“好,别等着了,我们现在就去毁吧!”
 
  白大千把无心和史高飞带进了楼下办公室。把陶罐捧在手里,他上下晃了晃,然后对无心说道:“鬼是怎么回事,我现在已经知道了。鬼是无形的,看不见摸不着。可罐子里面至少有半罐子水,这就证明里面应该不会有鬼。没鬼我就不怕了。实不相瞒,我已经预备了一瓶强效杀虫剂,没牌子,小作坊里配的,奇毒无比。无论罐子里面有什么活物,都受不住我这一喷。我——”
 
  无心听他还是要打开罐子,立刻向他伸出了手:“把它给我!我这就点火烧了它!”
 
  白大千侧身一躲:“不给!”
 
  史高飞见他敢和儿子作对,立刻揎拳掳袖的上前应援。白大千骤然受了围攻,急得左右腾挪。忽然脚下一绊,他大叫着向前仆去。无心和史高飞拽他不及,只见他结结实实的迎面拍在地上,而手里的陶罐“哗啦”一声,也在地上摔成了几片。粘稠腥臭的黑色液体流淌开来,白大千一跃而起,随即对着地上情景傻了眼。
 
  在黑液之中,竟然蜷缩了一个小小的婴儿。
 
  准确的讲,不是婴儿,更像胎儿。小小的身体大大的脑袋,一身的皮肤是皱巴巴的青灰色。大脑袋上有着模糊的五官雏形,一双眼睛忽然缓缓的睁开了,白大千惊叫一声,发现婴儿的眼珠居然是通体腥红,没有白眼仁。
 
  无心第一个有了反应,猛扑上去要抓怪婴。哪知怪婴手脚一动,竟然藉着液体的粘滑向旁一躲,随即四脚着地的冲向了大门口。怪婴的动作快,无心的动作也快,一把抓住了怪婴的一只小脚。小脚滑不留手,无心感觉它将要脱逃了,索性用指甲向下狠狠一掐。只听一声尖利的怪叫,他竟然是把怪婴纤细的脚腕掐断了。
 
  无心绕过屏风,发现地面上长长一道黑色污迹直通半开半掩的玻璃门外,幸而史丹凤此刻不在,逃过了一吓。低头再看手中的小脚,他发现除了表面皮肤是青白色之外,皮肤下的肌肉骨头,居然全是漆黑的。再用手指一搓小脚,他蹭了一手薄薄的油脂。低头嗅了嗅油脂的气味,他抬头变了脸色,对着追赶出来的白大千和史高飞说道:“尸油。”
 
  白大千的脸也青白了,又悔又怕的望着无心,他一时吓得哑口无言。倒是史高飞还能出声:“刚才罐子里的东西是什么?新物种吗?够臭的啊,看那又小又挫的逼样,肯定不是我的同胞。宝宝你手脏了,快去洗一洗。记得用香皂哦,不用香皂洗不干净的。”
 
  第220章 怪婴
 
  史高飞从前台桌子的抽屉里翻出一块香皂,一心一意的要带无心去洗手。然而无心一闪身溜出办公室,顺着地面的黑迹直接冲向了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大白天的,走廊两端的大窗户透入日光,把整条走廊照了个通透明亮。地面黑迹越来越淡,最后断断续续的无法辨认。无心四脚着地的跪伏了,探头去嗅黑迹的气味。气味腥臭微咸,停留在空气中长久不散,把无心引到了卫生间里。
 
  卫生间分成男女两部,房门相对而开,因为写字楼内的保洁人员工作不力,所以门口的空气永远是淡臭微臊。无心的追踪受了干扰,站在两扇门间踌躇了一下,他先走入了男洗手间。
 
  虽然已经是深秋时节了,可卫生间还开着窗户。无心手里还攥着怪婴的小脚,此刻低头看了看它,他发现小脚正在变色,从青白变为紫黑。皱巴巴的皮肤却是饱满透亮了,用手指轻轻摁一下,触感是一种浮肿式的柔软。漆黑的液体随着他的挤压从创口涌出,顺着他的指缝流成滴滴答答。
 
  小脚的肿胀越来越明显了,五个小小的趾头分了开,圆圆的脚背也高高隆起。无心一眼不眨的盯着它,只见脚背皮肤的颜色深浅不一,深深浅浅的竟是渲染出了一张人脸。人脸有着巨大的额头和模糊拥挤的五官,正是怪婴的模样。
 
  卫生间的窗户不朝阳,永远带着点阴风惨惨的意思。无心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滴上了脚背的人脸。血滴落处,立时蚀出了细细的孔洞。鲜血渗入孔洞,将孔洞蚀得越发深了,而孔洞周围的皮肤一收一缩,隐约的人面随之扭曲变形。忽然向后一回头,无心没有看到什么,只捕捉到了一股阴冷的风。
 
  无心不再找了,罐子里的小东西邪得很,应该不是他想找就能找得到的。握着小脚回了办公室,他对着白大千和史高飞低声说道:“我说我处理不了罐子里的东西,你不信。现在好了,它跑了。”
 
  白大千一手扶着桌子,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说起话来也哑了嗓子:“无心,我向你道歉。早知道是这么个后果,我死也不会打罐子的主意。我是一时财迷心窍了……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自从把罐子带回来后,我这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不安定,总忍不住要以小人之心度你们的君子之腹,其实凭着我们同生共死过的交情,我真是不该……”
 
  他知道自己是闯大祸了,把一席话说得哆哆嗦嗦,几次三番的要咬舌头,直到无心对他摇了摇头,他才暂时住了口。眼巴巴的望着无心,他揣着一肚子惊恐的疑问,简直不知要从何问起。
 
  无心不许白大千和史高飞碰触地面的罐子碎片和黑色污渍。自己下楼找了个僻静地方,他用一块石头把小脚砸成黏腻的一摊黑糨子,然后划了一根火柴扔向它。火苗立刻在尸油上面生了根,在阳光下燃烧成了一团黄中透绿的光焰。片刻之后,火苗熄灭,地面无灰无烬,只留下了小小一块黑斑。
 
  上楼回了办公室,无心撕了一本旧杂志,把地面擦了个干干净净,又把罐子碎片也全部运出写字楼,在太阳下用火将它烧了一遍。
 
  最后用香皂彻彻底底的洗净了手,他关了玻璃大门,绕到屏风后去见白大千和史高飞。史高飞天真无邪,正坐在白大千的沙发椅上玩电脑游戏。而白大千自知理亏,不敢和无心之父抗衡,乖乖的站在了办公桌旁。
 
  三人会了面,白大千和无心全没了精气神。白大千试试探探的问道:“那玩意……不会是藏起来了吧?”
 
  无心靠着窗台半站半坐,垂着头答道:“不藏起来才叫怪了。”
 
  白大千又问:“那它如果再出来的话……会不会害人呢?”
 
  无心抬头望向了他:“你看它的德行,会不害人吗?”
 
  白大千腿肚子抽筋,站不住了,全凭一双手撑着桌沿借力:“无心,你说它到底会是个什么东西?属于妖魔鬼怪中的哪一种?”
 
  无心对他一笑:“我不知道。我说过我不知道。你不信,非要把罐子打开看个究竟。现在罐子开了,罐子里的东西也逃了。你现在急了?可惜,我还是不知道。”
 
  白大千听无心阴阳怪气不是个好态度,越发惶恐:“别啊,你得知道,你要是不知道的话,世上就没人知道了。史老弟,你别玩了,你快哄哄你儿子,你儿子闹脾气了。”
 
  史高飞正在对着电脑屏幕入迷,忽然听到无心“闹脾气了”,当即起身揪住了白大千的衣领:“妈的你又惹我儿子生气了?”
 
  白大千一愣,随即吓得四肢瘫软下垂,一双眼睛泪汪汪的:“我已经年过半百了,你还要对我动粗?”
 
  史高飞不为所动,还是捶了他一拳。
 
  当天晚上,白大千带着佳琪进了城,把女儿又安顿进了金光寺。夜里回到写字楼内,他爬楼梯要往四楼走。然而刚刚走到三楼,身后便响起了咚咚咚的一串脚步声。回头向下一望,他看到了一名西装革履的小伙子。小伙子拎着一份盒饭往楼上跑,经过白大千时点头一笑:“白大师刚回来?”
 
  白大千认出他是对门公司里的职员,便也和和气气的做了回应:“今晚加班?”
 
  小伙子匆匆答了一声,迈开大步继续往楼上跑。公司是一间几百平米的大写字间,此刻一眼望过去,正是黑茫茫的一片,只有几名留下加班的同事头顶还亮着灯。放下盒饭扯了一条卫生纸,他在大嚼之前,转身先奔了卫生间。
 
  在小伙子进入卫生间时,白大千也回了家。佳琪幼年曾经遇过一场惨烈车祸,虽然大难不死,然而被大卡车撞得智商与烦恼齐飞,从此永远笑嘻嘻的长不大。白大千知道凭着女儿的头脑,见了鬼都不懂得跑,只有把她远远的送去寺里避难才最保险。
 
  “今晚我住佳琪的房间。”他讪讪的对无心说话:“现在让我一个人睡办公室,我还怪害怕的。”
 
  无心正在吃一条烤鱿鱼,嘴唇淋淋漓漓的蹭着鲜红的辣椒酱,脸却是雪白,看着和鬼也差不多。大眼珠子横了白大千一眼,无心的脑筋转了一转,发现自己和史高飞其实还真离不得这个小心眼的老混混。呲牙咬下一口鱿鱼须,他的脸上露了晴天:“你吃饭了吗?姐晚上煮了一条胖头鱼,肉被爸吃光了,留下一碗汤可以泡饭。”
 
  白大千长吁短叹的去了厨房,吃了剩鱼汤和大米饭。虽然今天闯了大祸,但他半生失败,已是身经百战,所以倒还没有影响胃口。回到佳琪的房间关了门,他先把女儿的凌乱物件收拾整齐了,然后心事重重的上了床。辗转反侧的睁着眼睛,他直到半夜也不能入眠。门外隐隐有了响动,他侧耳一听,怀疑是有人正在房内走动。
 
  客厅里只有几个小板凳,不怕贼人光顾。白大千走兽似的翻下床垫爬到门口,想要偷偷的向外窥视。房门还是开发商留下的伪劣品,门板尺寸不合门框,关严之后下方正有一道缝隙。白大千撅着屁股伸着脖子,用一只眼睛向外看。然而外界迎接他的,却是一只腥红的眼睛。
 
  白大千张了嘴,身体僵硬成了一座四脚兽似的木雕泥塑,喉咙口憋着一声惊吼。而腥红的眼珠子仿佛对着他转了一下,随即光点似的迅速熄灭消失。
 
  白大千慢慢的抱着肩膀坐起了身,“嗷”的一声开始狼嚎,把全屋子的人都震起来了。
 
  听说怪婴来过客厅之后,无心立刻跑去了卫生间和厨房。卫生间和厨房未经装修,通往外界的孔道有好几处。用史高飞的旧衣服死死堵住孔道,他又让白大千拿了几张五行八卦福,用大米粥当浆糊,将其尽数糊在了孔道表面。白大千愁眉苦脸的说道:“无心,不行的,那都是骗人的东西,我自己买的我还不知道吗?”
 
  无心没理他,自顾自的依旧是贴。史丹凤抓了史高飞问道:“怎么?你又刨出怪物来了?”
 
  史高飞伸手一指白大千:“不是我,是他。”
 
  史丹凤抬头看了无心一眼,随即问道:“又刨出来个什么?”
 
  史高飞眉飞色舞的答道:“哎哟,这回不是埋在土里的,是坛子里泡的,一个小婴儿,身体这么小,脑袋那么大,丑死了。和我的宝宝相比,简直就是一坨屎。”
 
  无心忙碌一场,然而除了堵塞怪婴可以出入的通道之外,也再没有别的办法斩草除根。他想趁夜出去转一转,寻找怪婴的行踪,史高飞却又坚决不允。
 
  如此过了一夜,翌日清晨众人起床,各自洗漱。无心跑下楼去买烧饼和豆腐脑,然而刚刚下到三楼便看到了警察的影子。
 
  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躲避警察。犹犹豫豫的走到一楼,他发现写字楼的一楼大门也被警察封锁了。在寒风中买齐了三人份的早餐,他开口去问买烧饼的小贩:“楼里出什么事了?怎么来了那么多警察?”
 
  小贩一脸看好戏的神情,很向往的望着楼门:“听说是夜里出人命了,死了一个。”
 
  无心拎着烧饼往家里走,结果在楼下被史丹凤拦了住。史丹凤一手拽着史高飞,急急的告诉无心:“你别上去,警察把白大千叫去问话了。”
 
  中午时分,整座写字楼恢复了平静,白大千接受了一番问询,问过之后也就罢了。神情不定的坐在办公室里,他压低声音对无心和史高飞说道:“你们听说了吗?死的人是对面公司里的职员。我昨晚上回家时还和他打过招呼。”
 
  史高飞和无心一起点头——他们不但听过,而且已然听过了好几个版本。但是各个版本万变不离其宗,总而言之,死者死在了卫生间里,不但被人咬破动脉吸了血,而且半边面孔也被啃了个稀烂。如今流言四起,凶手的身份横跨妖魔鬼怪四届,已经吓得女职员们白天不敢上厕所了。
 
  白大千的心理压力大了,喃喃的自语:“会不会是那个……那个东西在作怪?”
 
  无心一侧身坐上了写字台:“我更想知道是谁把它埋进土里的。”
 
  白大千抬头面对了他:“有道理。罐子不会自己钻进土里,好比度假村里的骨头也不会自己长出花纹。骨头里的鬼很可怕,罐子里的婴儿更可怕,在最开始的时候,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敢和这些东西打交道呢?”
 
  无心沉默片刻,忽然跳下了地,转身对着白大千说道:“这地方原来是坟地,埋罐子的人,我们一定是找不到了。不过我们应该能找到埋骨头的人。有这种邪本事的人不会多,我们如果能打听到其中的一位,兴许就可以顺藤摸瓜的再找到新线索了。”
 
  白大千深以为然的点了头。放出的怪婴闹出了人命,虽然死的不是他,但他一颗心扑腾扑腾乱跳,颇有一点不肯承认的负罪感。抄起电话联系了黄经理,他匆匆出门,直奔度假村去了。
 
  白大千一走,史高飞就又占据了他的位置,不但打开电脑看动画片,还让无心坐到自己腿上一起看。欢天喜地的看完一集,他高声大嗓的喊道:“姐,我想喝冰镇可乐。”
 
  史丹凤坐在一扇屏风外,并没有伺候他的意愿:“自己买去!”
 
  无心起了身,颠颠的下楼穿过一条街,去写字楼对面的一家小超市里买零食。片刻之后回来了,他不但给史高飞买了可乐,还给史丹凤带了一本杂志。史丹凤很意外的被他“伺候”了,感觉十分不习惯。抬眼将无心审视了一通,她心中暗想:“该给他添置冬衣了,又要花一大笔钱。”
 
  无心绕过屏风,回到了史高飞身边。史高飞抓起他的手翻来覆去的看,像真正的父亲在欣赏自己的小儿子。看够了之后,他张嘴去咬无心的手,嘴张得太大了,一口咬了无心半只手。
 
  无心随他研究自己,魂游天外的思索着如何对付怪婴。而史丹凤侧身透过屏风缝隙,很好奇的也在观察无心——不知怎的,她特别喜欢看无心,喜欢看他像个人似的行动坐卧。凭着直觉,她认定他是个有情的活物,对史高飞有情,对自己,显然也有情。她也想像史高飞一样去摸摸无心,可无心毕竟是个男人样子,自己贸然的动手动脚也不好,所以,算了吧。
 
  白大千傍晚打了电话回来,说是自己受了黄经理的盛情款待,今晚要在度假村过夜了。无心放下电话,立刻让史丹凤下了班。三人上楼草草吃了饭,无心以着去买烤鱿鱼的借口,独自溜出了家门。
 
  现在写字楼里没有职员敢再加班了。贴着墙壁站在黑暗的三楼走廊里,无心闭了眼睛,决定守株待兔。
 
  窗外的夜色渐渐浓重了,半空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婴儿的啼哭。无心觅着声音缓缓移动,最后走到了走廊尽头,他停了脚步,只见尽头的大窗台上,赫然躺着那只小小的怪婴。
 
  怪婴像所有婴儿一样张牙舞爪,只是一条短腿少了脚丫,是根光秃秃的小棒槌,棒槌顶端还带着丝丝缕缕的筋肉骨茬。残肢向上一直伸到脸上,怪婴张开嘴巴吮住创口,随即面无表情的扭了头,青白的小脸上鼓凸着两只腥红的眼珠。
www.xiaoshuotxt.net
  娇嫩的啼哭声音又响起来了,怪婴松开了自己的残肢,露出了口中上下两对尖锐的獠牙。无心看了它的牙齿,心中立刻全明白了。
 
  “昨夜是你吸了人血?”无心轻声问道:“是谁把你埋到地下的?”
 
  一步一步逼向怪婴,他的语气十分柔和:“别怕我,我不会再埋你。只要你乖乖的,我会找处深山老林把你放掉。”
 
  怪婴的脸上没有表情,然而啼哭声音依然低低的回响在走廊里。在无心将要动手的一刹那,怪婴忽然凌空向上一窜,瞬间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无心捕了个空,同时知道怪婴起了戒心,自己一时半刻是不可能再见到它了。
上一章 下一章 (可以用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 加入收藏尼罗作品集
风雨浓胭脂乱无心法师非法武力爱走薄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