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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仙侠 > 《无心法师》在线阅读 > 正文 第四部 廿一世纪 第七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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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法师》 作者:尼罗

第七部分

 第236章 中招

 
  无心蹲在石洞的边沿,右臂新生的一层粉红肉膜在方才的攀爬之中磨破了,淡红色的血水顺着胳膊肘向下滴答。他伸长了被草汁染绿的舌头,轻轻去舔自己的伤口。夜色之中有不知名的大鸟掠过,当空的大月亮已经有了西沉的趋势。
 
  他舔了良久,直到疼痛的感觉渐渐钝化了,他才放下手臂,四脚着地的爬向了洞内深处。洞子的入口堪称干净,内中则是黑沉沉的深不可测。他抽了抽鼻子,忽然隐隐的嗅到了一股子恶臭。
 
  于是他不动了,靠着石壁蜷缩成了一团。洞子不算宽敞,大概是一人来高一人来宽,不知是自然形成的,还是人工开凿的。无心闭了眼睛,有气无力的摸索着周遭——他想藏到地下去,先避一阵子再说。然而他现在虚弱之极,没有立刻上天入地的力量了。
 
  他不敢回到地面上去,只想找个隐蔽地方,能容许自己慢慢的往土壤里钻。可是洞中石壁坚硬,连滴水都不能轻易渗入。
 
  夜风从洞口灌了进来,正吹在了他的后背上。他觉出了冷,于是瑟瑟发抖的继续往洞里爬。洞子起初一段是笔直的,地面也平坦,然而越往里越崎岖曲折,冰冷潮湿的空气也渐渐升了温度。无心小心翼翼的贴着一侧石壁向内行进,忽然半路停了动作,他那残缺不全的右手猛然在空中晃了一下。一瞬间的工夫,他已经从石壁上方摘下了一只大蝙蝠。
 
  不假思索的,他把大蝙蝠填进了嘴里。“咯吱”一声牙关紧咬,温暖的鲜血立刻溢满了他的口腔。他大口咀嚼着蝙蝠细脆的骨头和柔软的皮肉,舌头尝不出味道来,完全是出于本能在吃。在成长期间,他总是疯狂的索求着营养。
 
  吃掉了大蝙蝠之后,他继续前进,从靠近石壁的地面上蹭了一身的蝙蝠粪。不知拐了几个弯,他开始听到了隐隐的水声。嶙峋的洞壁滑溜溜的,也凝结着一层水珠。无心的精神当即一振——他需要水。
 
  进了肚的大蝙蝠给他增添了一点体力。他觅着水声又爬又跑又跳,末了在一面倾斜的石坡上打了滑,“咕咚”一声跌落进了一处水潭之中。水潭的水并不很凉,他一边下沉一边咕咚咕咚的痛饮,一直涨出了个大肚皮。水潭底部也是石头起伏,他在漆黑的深水中长长的伸展了身体,脑袋忽然甩出一道暗流,他用牙齿咬住了一条擦肩而过的水蛇。
 
  双手抓住扭曲盘卷的蛇身,他仰面朝天的把自己陷在了一处石窝子里。石窝子向上开口,宛如人的臂弯,稳稳当当的托了他的后背和大腿。他专心致志的吮吸着蛇血,吮着吮着,忽然感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在不久之前,或者很久之前,也曾有人这样托抱着他,给饥饿的他喂食。
 
  蛇血从他的嘴角散逸开来,混于水中。无心正是放松惬意之时,心中无端的一凛,却是生出了不祥的预感。他此刻已然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下意识的纵身一跃凫上水面,他嘴里叼着死蛇,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岸。结果未等他在岸上蹲稳,水声由远及近的激烈了,面前的水潭中骤然崩出了一朵巨大水花,不知是什么东西正在水下翻江倒海。
 
  无心连连的后退,一直退到了角落里,嘴里还叼着死蛇。原来水潭也不是他的安身之处,他可不是水中那大家伙的对手。至于大家伙到底是什么,那他还不能确定,希望是鱼,因为鱼不能上岸。
 
  无心有些怕,沿着原路往外退。退着退着,他抱着脑袋躲到了一块突出的大石后面。与此同时,洞外起了铺天盖地的异响,正是无数大蝙蝠赶在黎明之前回洞了。
 
  蝙蝠密密匝匝的往洞子深处钻,洞内直乱了一个多小时才恢复了太平。无心不敢和蝙蝠大军抗衡,只能被蝙蝠挤到了洞口去。天还是黑,月亮也落了,简直黑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无心倚靠着石壁坐好了,茫茫然的用牙齿撕扯蛇肉。想要做人,至少得有个人模样,人模样连着他的人心。如今他不是很有人模样,连着的人心就也不知丢去了哪里。现在他的脑子里只有两件事,第一是吃,第二是躲。
 
  天边显出了一线鱼肚白,把群山与丛林映衬成了起伏的剪影。无心小心翼翼的从洞口伸出了一张红白相间的花脸子,眨巴着大眼睛往远方眺望。他吃饱了,肚子舒服了,然而心中依旧难过,仿佛是在思念着谁,可到底是在思念谁呢?不清楚了,不知道了。抬手轻轻挠了挠生着白毛的半边面颊,他感觉新生的嫩肉有一点痒。歪着脑袋在肩膀上又蹭了蹭脸蛋,他垂下眼帘,看向了自己搭在大石头上的双手。手很瘦也很脏,指甲缝里凝结着干涸了的蛇血。右手的一半是块粉红畸形的肉,手指的骨骼藏在肉里,还未生长成形。
 
  他呆呆的直了目光,右眼的睫毛挑着一缕灰尘。末了向着前方一抬头,他迎着地平线上喷薄而出的漫天朝霞,微微的张开了嘴。
 
  他是想呼唤,呼唤一个名字。名字是什么,名字是谁的,他全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孤单,他想在这个世界上,一定还有另一个人认识自己,关怀自己。
 
  否则,自己怎么会在最痛苦的时候,感到委屈?
 
  无心躲在洞口横生的一块石头后面,静静的回想着那个名字。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于是最后他垂下眼帘,默默的向后缩,一直缩进了洞中黑暗处。清晨的风在洞口盘旋而过,带着冰霜的凉和草木的香。无心冷了,有意往深处躲,可深处住着蝙蝠的大家族,上面黑压压,下面臭烘烘,让人不能轻易安身。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个名字依然是想不起来。忽然咧嘴笑了一下,是给自己笑的,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他安慰自己,哄着自己,极力想要压下自身的野性,既然无论如何都死不了,那就还得好好的活。_T_xt,小说天堂
 
  洞口暗了一下,是一只大猫头鹰斜斜的滑翔而过。险伶伶的在石壁前方做了个急转弯,小猫紧紧的闭了尖嘴,强忍着没有叫出声音——他看到无心了,并且被无心的模样吓坏了。
 
  在遮天蔽日的山林里,他收拢翅膀落在了一棵矮树上。树下坐着白琉璃,垂头发话问他:“有线索了吗?”
 
  小猫的小脑筋转了又转,随即扯着哑嗓子答道:“没有。”
 
  白琉璃喃喃的又说:“你找不到,我也找不到。算了,让丁思汉去找。”
 
  然后他叹了口气:“可惜我死了,很多法术,我没有办法再用。”
 
  把胳膊肘架在两边大腿上,他俯身闭了眼睛,一动不动的没了声息。他在巫术方面本来堪称全才,可惜如今没了身体和法器,他满心的花骨朵,硬是开放不出几朵来。以他为中心,周遭几米之内的花草树木全静止了,连小虫子都停了鸣叫。
 
  与此同时,远在几里地外的丁思汉,面孔忽然黑了一下。
 
  他在家里实在是坐得心烦意乱,宁愿辛苦了老胳膊老腿亲自出马。一张纸符烧成灰敷上了膝盖伤处,倒也压制住了那一片乌黑。他和鬼打了几辈子交道,还没遇见过这么厉害的鬼爪子,算他一时大意,老马失蹄。
 
  他提起了精神,决定从此开始谨慎行事。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他又低头看了看掌心,人老手不老,他感觉自己的双手一直还算嫩,然而此刻粉白的掌心上却是笼罩了一层依稀的青气。用泛了青的手再摸摸脸,他明显觉出了异常——自己的皮肤在硬化!
 
  他吓了一跳,当即从怀中摸出一张纸符点了火。纸符阴燃出了淡淡的烟雾,被他拿着满脸满身的熏了一遍。这一遍是用来祛阴气的,如果体内体外附了蛊虫一类,蛊虫大多属阴,经了这么一熏,必定也该有所反应了。
 
  可是直到纸符缓缓的化为了灰烬,他的周身还是不痛不痒。仰起脸承接了茂密枝叶之中透下的细碎光斑,他慢吞吞的抬起手,很轻巧的打了个响指。
 
  玛丽莲应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受宠若惊的唤道:“主人,有什么吩咐?”
 
  丁思汉低声答道:“附近藏了一位鬼巫师,去找到他。”
 
  玛丽莲也看出他脸色有异了,不禁回想起了昨夜的奇遇。没敢当着主人的面提起米奇,她管住了自己的嘴,一路飘远找鬼巫师去了。
 
  丁思汉带着两名背着猎枪的保镖继续走,一股子凉气如影随形的纠缠了他,一波接一波的冲击骨缝关节。丁思汉顶了片刻,感觉自己有些支持不住,便咬紧牙关脱了外衣,又用刀尖刺破手指,龙飞凤舞的在外衣背后画了一道淡淡的血符。双臂打着颤重新穿好外套,凉气的势头果然立刻减弱了许多。
 
  “这是什么招数?”他一边走一边开动了脑筋。鬼上身不是这个感觉,况且也不会有鬼敢上他的身;可若不是鬼上身,又是什么?他玩了几辈子鬼,玩得自己都成了人不人鬼不鬼,不过话说回来,术业有专攻,他也只会摆弄小鬼。
 
  血符是用来驱邪祟保平安的,符的图案很常见,符的力量却是取决于画符人的本事。点了一根香烟叼在嘴上,他探头做了个侧耳倾听的姿态,原来是玛丽莲回来了——她没有找到鬼巫师,但是在附近一条河边见到了史家姐弟。
 
  史家姐弟对于丁思汉来讲,堪称一文不值。于是他一挥手赶走了玛丽莲,双手插兜继续走。
 
  沿途不住的有小鬼给他通风报信,所以他也并非是乱走。末了停在一面峭壁之前,他仰望向上,口中轻声问道:“是在这里?”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嘁嘁喳喳:“主人,我在洞口看到了他。”
 
  丁思汉又问:“为什么不进去?”
 
  那个声音含羞带愧的说道:“我……不敢。”
 
  丁思汉盯着上方那开在一具腐烂悬棺旁的洞口,洞口距离地面足有二三十米高,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黑洞洞的莫测高深。很不最自在的耸了耸肩膀,他问身边的保镖:“我们能上去吗?”
 
  保镖摸着下巴仰着头,很慎重的考虑了一分多钟,末了才答道:“能!”
 
  丁思汉点了点头:“我们回去准备一下,设法进洞。”
 
  丁思汉带着保镖回了家。上楼进了他的卧室,他急急的从床下箱子里翻出一沓纸符。纸符是前任丁思汉的存货,前任丁思汉倒是个乐观的过日子人,攒钞票,攒房产,甚至连鬼都攒。关闭门窗坐在了地面中央,他急急的将八张纸符在自己面前摆成了八卦形状。另取一张黄纸点燃了,他咬牙切齿的轻声念道:“九丑之鬼,知汝姓名,急速逮去,不得久停,急急如律令!”
 
  话音落下,他手腕一转,八张纸符一起经了他手中之火,瞬间喷出一圈光焰。封在纸符中的凶鬼恶灵被他打成魂飞魄散,阴邪之气随之爆发向了四面八方。而一直追随着他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一股子寒意骤然受了零碎魂魄的冲击,及至阴气散尽了,寒意果然也跟着消失了。
 
  丁思汉紧紧的一闭眼睛,又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他想自己真得尽快找到那名鬼巫师了,治标之法不能持久,自己须得把那巫师打成灰飞烟灭才行,否则,怕是要出大麻烦。
 
  这时,保镖已经准备好了登山的设备。丁思汉起身出去一看,发现他们居然只带了一卷尼龙绳子和几只脏兮兮的登山镐。一个黝黑的小子笑道:“我们先爬上去,进了洞再用绳子拽先生。”
 
  丁思汉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想起无心,心中一阵悸动,可是想过之后他的思维分了叉,把方才玛丽莲提供的消息又捡了起来:史家姐弟来干什么?来找无心?他们怎么知道无心会在这里?莫非白大千当真是有些神通?白大千来了没有?
 
  丁思汉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结结实实的吃了几大块巧克力。最后对着保镖们一扬手,他率先走出楼门,且走且伸了舌头,很费力的舔着粘在牙齿上的巧克力。
 
  楼内除了死了的岩纳之外,一共还有八名保镖,跟着他的是四名,余下四名留下看家。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他们抵达了峭壁之下。
 
  在丁家的保镖向上攀爬之时,几十米之外的大树上,史高飞眯着眼睛,将他们的行踪看了个一清二楚。自从昨夜眼睁睁的看着无心逃走之后,他和史丹凤先是沮丧了一场,随即重新振奋了精神——原来还是试探摸索着想来碰运气,没想到一切都是真的,无心也的确是在这一片山林里,既然如此,他们找人的决心反倒更坚定了。
 
  回头望向树下,他小声唤道:“姐,我看见鸭子他爸了!在那边的石头山底下,正往上爬呢!”紧接着他对史丹凤居高临下的又招了招手:“你那边看不见,你到我这边往前看!”
 
  史丹凤拧着眉瞪着眼,蓬头垢面的站在三米开外:“你没拉完,我能过去吗?”
 
  史高飞双脚叉开,蹲在两根平行伸出的粗树枝上,一个光屁股撅出老远:“我也是迫不得已,地上的虫子咬我的蛋!”
 
  史丹凤没有好气:“别废话了,你快点儿!虫子怎么不咬我呢?”
 
  史高飞答道:“因为你是女的,没有蛋。”
 
  史丹凤听到这里,又颇想掐死他了。
 
  三分钟后,史高飞提着裤子下了树。因为肚子里松快了许多,所以他立刻又向他姐要了一包干脆面。史丹凤动作缓步伐慢,但是更有韧劲。在他咔嚓咔嚓大嚼之际,她含了块水果硬糖,决定依从弟弟方才的指示,前去看看丁思汉到底在搞什么鬼。
 
  丁思汉的保镖们,无论年龄大小,全是野小子一流,登高上远他们是行家。洞口既然不是封闭着的,想必里面也不会存着有害的气体。两个轻巧的小个子先爬进了洞口,没敢贸然往里走,而是把粗糙的尼龙绳子垂了下去,让下面的兄弟用绳子把丁老先生缠绑几圈。丁思汉生怕自己体力不足,路上又吃了不少甜食,被奥利奥糊出了一张黑嘴。这时他一边由着保镖给自己五花大绑,一边专心致志的舔牙齿舔嘴唇,越舔越黑。
 
  然后像要上吊似的,上面的保镖开始把丁思汉往上拽。绳子绑得不妥当,丁思汉刚一离地就感觉不对劲——身体快被绳子勒断了!
 
  于是他落了地,让保镖给自己重新绑,怎么绑都不舒服。及至他终于舒服了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天光从明亮转为了黯淡。
 
  心惊胆战的上了洞子,丁思汉因为恐高,所以吓得双腿软成了面条,坐在洞口喘息不止。保镖为他解了绳子,把一端绳头顺手绑在了洞边突出的一块大石头上——丁老先生是值得他们费一费力气的,而下面两位大个子兄弟,就无须他们亲自去拽了。
 
  两位大个子并没有全上来,留下了一个殿后。丁思汉见自己一方的人员已经齐了,便扶着石壁站起身,一边从裤兜里摸出一支小手电筒打开了,一边嘱咐保镖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想一想岩纳是怎么死的!”
 
  保镖一起答应了,知道无心是个厉害的家伙。同样拿出小手电筒打开,三个人各自抽出短刀,一步一步的试着往里走。
 
  丁思汉加了十分的小心,小心翼翼的抬脚落步。如此走了没有多远,他和保镖一起停了脚步,只感觉洞子深处起了可怕的骚动,并且由内向外鼓出了一股子恶臭。
 
  他疑惑了,回头去问保镖:“怎么回事?是不是洞里有野兽?”
 
  保镖侧耳倾听,一脸的糊涂相:“先生,听着不像大野兽,倒像是……”
 
  话音未落,洞子深处骤然刮出一阵黑风。丁思汉大叫一声卧倒在地,后方的三名保镖也惊呼哀嚎着滚作了一团——傍晚时分,洞中的大蝙蝠倾巢而出,成群结队的觅食去了。
 
  一个小时之后,大蝙蝠散尽。丁思汉以及他的保镖们覆着一身的蝙蝠粪,东倒西歪的站起了身。众人抬手摸了摸脸,保镖们全受了皮肉伤,龇牙咧嘴的倒也罢了。丁思汉抬手一抹眼镜片上的蝙蝠粪,却是把腰一弯,哇哇的大吐了一场。
 
  吐过之后抬起了头,他抬袖子一抹嘴,细着嗓子呻吟了一声。保镖陪着小心问道:“先生,还往里走吗?要不然,您今晚回家休息一夜,明天再来吧!”
 
  丁思汉幽幽的叹了一声,花白头发散了满额:“走走吧,能走多远算多远。否则白天蝙蝠回了洞,里面的路更难走。”
 
  保镖们相视一笑,认为先生这句话说得娇声嫩气的,像个挺小的小姑娘。而丁思汉下意识的对着前方挤眉弄眼了一下,又抬手摸了摸脸——脸不舒服,皮肤发硬发紧,四肢百骸也像是灌进了凉风,冷飕飕的难受。太阳落山了,阴气随之浓重了,他硬撑着向内又走了两步,末了停在半路,他感觉自己又有了要中招的意思。
 
  “不行!”他突然说道:“我们下去回家,明天天亮再来!”
 
  在远方史高飞和史丹凤的注视下,保镖们齐心协力,把一脸黑气的丁思汉从洞口吊向了地面。
 
  第237章 洞中相聚
 
  丁思汉派出了无数小鬼,漫山遍野的寻找白琉璃,然而大半夜过去了,游魂们一无所获,他所承受的痛苦却是越发剧烈了。独自坐在潮湿冰冷的卧室地面上,他咬紧牙关盯着前方的一点光明。房内没开电灯,全靠着一根蜡烛照明。火光如豆,在他的眼镜片上一分为二,跳跃腾挪。
 
  一线细细的黑血流出了他的鼻孔,他一动不动,额头皮下的毛细血管乌黑的肿胀硬化了,自上而下形成了一张越来越淡的网,正在以着极慢的速度笼罩他。他隐约明白了,自己是受了诅咒。
 
  对于咒术,他一直是知之甚少。此刻束手无策的坐在地面上,他所能做的只有放了自己的鲜血,在四面八方一道叠一道的画下血符。为了抵挡外来的邪气,他把自己当成了鬼来处理,用层层符咒把自己给封住了。
 
  凌晨时分,他额头上的黑网慢慢消退了,干硬的皮肤也渐渐恢复了柔软。抬手堵住一侧鼻孔,他弯腰向地面用力的呼出了一团黑色血块。今夜是熬过去了,明天怎么办?白天倒也罢了,夜里鬼巫师的力量明显强了许多。白天可以对付,夜里可是将要对付不过去了。
 
  丁思汉左右为难,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先去解决掉鬼巫师,还是先去捕捉无心。让保镖烧了一壶热水,他又洗头发又擦身。头发洗到一半,卫星电话在外面响了。保镖开了门给他递电话:“先生,小丁先生打来的。”
 
  丁思汉光着膀子顶着满头满脸的雪白泡沫,因为被个壮汉见了自己的半裸体,故而羞得老脸通红。伸着湿手接过电话,他怒不可遏的发出一声尖叫:“干什么?”
 
  电话那边的丁丁被他这一嗓子吓成了结巴:“阿爸,我、我想问你什么时候回、回家?”
 
  丁思汉听了他这一分钱不值的问候,当即把电话遥遥的掷向了保镖:“拿走,出去!”
 
  保镖连忙接住电话退出卧室。丁思汉则是环抱双臂挡住胸口,始终是不习惯自己这老头子的外形与身份。
 
  丁思汉左思右想,末了理智败给感情,还是决定再次攀岩进洞,去找无心。一旦无心到了手,他满可以带着人立刻离开此地,把鬼巫师远远的甩开。鬼巫师的诅咒毕竟不是精确制导武器,只要自己跑得够远够快,对方的咒术再厉害也是无用。
 
  思及至此,他带领保镖们做了一番准备。留下两个最不顶用的小子看了家,他带着余下六人出了门。翻山越岭的走了许久,他们遥遥的望到了远方峭壁。一名保镖忽然大叫一声,伸手向前一指:“看!有人在往上爬!”
 
  丁思汉举目远眺,果然看到光秃秃的峭壁上活动着两个人形黑点。小影子一上一下的拽着自己昨夜留下的长尼龙绳,其中上方一个已经用双手扒住了洞口边沿,正在扭动着身躯往里爬。下方的人影似乎是偏于笨手笨脚,双手抓着绳子双脚蹬着石头,蛤蟆似的向上连蹿带蹦。及至上头的人爬进洞中了,下面的蛤蟆向上伸出手,被跪在洞口的前锋军一把拽了上去。
 
  丁思汉先不忙乱,从保镖手中要过望远镜,他通过望远镜凝神细看。远方情景瞬间近到了眼前,他一皱眉毛,发现进洞的二人竟是史家姐弟!
 
  史丹凤他是见过的,虽然当时这具身体还不属于他,但他也有意识,也有记忆。史高飞给他的印象更深刻了,这个疯疯癫癫的东西居然自称是无心的父亲!想起来就要让人感到愤慨,因为他丁思汉都没有想过要给无心当爹!
 
  丁思汉总觉得凭着他们姐弟的智商与本领,没有千里迢迢找到此处的可能。幕后的指使者也许就是白大千——白大千时而像个人物,时而像个白痴,让人始终是摸不清他的底细。也许真是真人不露相?丁思汉越想越细,越细越糊涂。这么多人都在找无心,简直要让他酸溜溜的生气了。
 
  丁思汉不把史家姐弟往眼里放,带着保镖继续赶路。而史高飞和史丹凤一前一后的在洞中站稳了,史高飞依旧背着大旅行包,史丹凤也依旧背着小帐篷包。昨夜他们在林子里商量了一宿,实在是很想爬到洞里看一看,然而洞子快有十层楼高,又岂是能让人轻易爬上去的?
 
  到了凌晨时分,大蝙蝠们乱哄哄的回了洞。史高飞和史丹凤缩在小帐篷里打了个盹儿。再次清醒过来之后,两人做了决定,打算先过去攀爬一次试试看。
 
  两人从来没做过极限运动,全都没有信心。然而扯着绳子踩上了石头,他们一点一点的往上蹭,却发现这一片岩壁是出乎意料的好爬,总有凸起的大小石块让他们踩着借力。两人险伶伶的越爬越高,末了出乎他们意料的,竟然真上去了。
 
  史高飞有点懒驴上磨屎尿多的意思,越是要紧的关头,越是能吃能拉。转身背对了史丹凤,他开口说道:“姐,我又饿了,你给我拿点儿吃的。”
 
  史丹凤不但没能找到无心,还弄丢了小猫,上火上得心都满了,愁得食欲全无。从背包里掏出一小包饼干递给史高飞,她开口说道:“那些泡椒豆干你就别吃了,给无心留着吧,他最爱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史高飞乖乖点头,深以为然。一边咔嚓咔嚓嚼着饼干,他一边领头向里走。地上薄薄的一层蝙蝠粪经了一夜的风吹,已经没了气味。史丹凤掏出两只口罩,自己戴一只,给了弟弟一只,权当防毒面具。口罩是史丹凤在一家小学校门口的地摊上买来的,通体黑色,只在嘴巴的位置画了上下两排白色大獠牙。史高飞戴了口罩,又打开了手电筒,兴致勃勃的往洞中走:“姐,等我们找到了宝宝,就马上回家给他去办周岁宴。不过这个周岁应该怎么算呢?是从他落到地球开始,还是从他出土开始?”
 
  史丹凤经过了两日两夜的野人生活,一身的好衣服已经全没了好。伸着脖子弯着腰,她一边试探着往里走,一边不耐烦的说道:“闭嘴吧,怪臭的。”
 
  史高飞十分惊诧:“我只不过是两天没刷牙而已,你隔着口罩都闻到我口臭了?”
 
  史丹凤很无奈的转向了他:“我是说洞里臭,你看这墙根底下,全是屎。”
 
  史高飞正想回答,可是话未出口,他忽然停了脚步,惊声叹道:“姐,看哪,好多蝙蝠在睡觉!”
 
  史丹凤顺着晃动的手电筒光向前望,只见穹顶似的洞子上方密密匝匝挂满了大蝙蝠。身上骤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和弟弟一起龇牙咧嘴了:“哎呀,好恶心哪!”
 
  史家姐弟难得的达成了一次共识,然而光是喊恶心也没有用,该走的路还是得走。照例还是史高飞打了前锋,两人拱肩缩背弯着腰,挑着中间的道路穿过蝙蝠阵。史高飞皱着鼻子,暗想地球真是让人呆不下去了,居然藏污纳垢的养了这许多丑蝙蝠。史丹凤紧随其后,挑着地势较高的石头尖落脚。拖着两脚沉重的蝙蝠粪,她对地球倒是没意见,只在心中暗暗痛惜:“我这鞋啊……”
 
  石洞有个好处,便是没有岔路,只要胆子壮,便能心无旁骛的一条道走到黑。两人小心翼翼的经过了无数正在酣睡的大蝙蝠,竟是没有惹出什么乱子。连着拐了几个弯,史高飞握着手电筒,头也不回的小声说道:“姐,我都被臭味熏得麻木了。”
 
  史丹凤缩脖端腔高抬腿,嘁嘁喳喳的回应道:“唉,别提了,我刚才差点儿陷进了大粪里。”
 
  史高飞一晃手电筒:“前边的蝙蝠越来越少了,姐,我们要不要试着喊一喊宝宝?”
 
  史丹凤活了这么大,第一次冒这般的险。伸手扯住了弟弟背包的带子,她惴惴的不敢松手:“我早就想喊了,又怕他听了我们的声音会跑。小飞,你说他跑什么呢?”
 
  史高飞以一种很科学的态度,东张西望的答道:“孩子有孩子的心事,家长不要过分干涉。姐,你看那边有个倒吊着的石头尖,是叫钟乳石吧?哈哈,还挺好看的,真是桂林山水甲天下啊!”
 
  史丹凤听他说话东一句西一句的全不挨着,不禁感到十分烦恼:“桂个屁啊,别扯淡了。”
 
  史高飞和史丹凤小心避开了大大小小的石笋,一路走得东倒西歪,虽然是时常在滑腻的地面上摔跤,但跌倒之后一翻身爬起来,并不耽误他们前进的速度。一口气不知走了多久,史高飞停了脚步:“姐,前边有个湖。”
 
  史丹凤借着他的手电筒向前观望,手电筒不老实,光柱总是乱晃,于是她摸出了自己的小LED手电筒。手指拨动开关,一道细细的白光登时直照到了对面洞壁上。而在他们和洞壁之间,果然蓄着一大池水。
 
  史丹凤比史高飞更有学问,此刻便忖度着说道:“这个……叫做地下暗河吧?”
 
  史高飞转动了手电筒的方向,想要看清暗河的全貌。原来他面前的这一片水,比池大比湖小,应该算是个中等尺寸的水潭。水潭的三面全是石壁,其中对面和左侧的石壁直上直下,而他们脚下的一面却是个斜坡。圆圆的水潭在右侧收了口,缩成了一条细长的水路继续向深处流淌,倒是一条名副其实的小河了。小河一侧还有窄窄的岸,高高低低的全是石头,只适合身怀轻功的高人行走。
 
  史高飞试探着伸出了腿,想要沿着斜坡往水边走。史丹凤伸着手电筒往地下看,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她一把揪住了史高飞的背包:“小飞,你低头看!”
 
  史高飞不但低头,而且弯腰。昏黄的大光圈投在滑溜溜的石坡上,他看到了一大条子黑色痕迹,是有东西从岸边一直滑进水中,蹭掉了一路的青苔。
 
  与此同时,史丹凤转身照向了来路——一路光顾着走了,竟然没想到看看地面有没有活物留下的痕迹。洞里黑漆漆的,单单薄薄的一道光线根本照不清远方的面貌。小心翼翼的横着挪了一步,她脚下忽然一滑。站稳之后向下一看,她看到了半截没了脑袋的死蛇。
 
  惊叫被她咽进了喉咙里,只挤出“嘎”的一声余音。一转身面向了史高飞,她怀疑水里有吃肉的猛兽,正要把弟弟从斜坡拉扯上来。不料抬头一看,她发现史高飞不知何时又向下走了好几步,此刻竟然已经险伶伶的蹲在了水边。伸长一只手去撩了撩水,史高飞回头说道:“姐,这水好像挺干净。”
 
  史丹凤对着他疯狂的招手:“你快上来,水里好像有蛇!”
 
  史高飞把手电筒夹到腋下,想要摘了脸上的口罩喘口气,可是刚刚抬手摸到耳朵,他却是歪着脑袋骤然愣住了。
 
  手电筒的光芒斜斜射入水面,在波光粼粼的清澈水中,他看到了无心的眼睛!
 
  无心悬浮在水潭的一角,面无表情的仰脸凝视着他,不知已经看了多久。史高飞怔怔的和他对视了一瞬,随即大叫出声,张牙舞爪的就扑向了水中。史丹凤吓了一跳,蹭下斜坡想要揪住他。然而她追不上史高飞,史高飞也追不上无心。一只脚踩进水中,他眼看着水下白影一闪,无心的黑眼睛不见了。
 
  史高飞发了疯。
 
  他在水中乱踢乱打,乱捞乱抓,又把口罩摘下来狠狠掼到水中:“姐,全怪你,非得让我带这个破口罩!宝宝肯定是被我们吓跑了!”
 
  史丹凤没有亲眼见到无心,所以不知道他疯得有没有理。手足无措的站在岸边,她被愁绪和弟弟内外交攻,恨不能一头扎进水里淹死。手忙脚乱的下了石坡,她试图拽住想要下水的弟弟,可是未等她拽着弟弟的背包带子发力,身后忽然起了声音:“史小姐,史先生,你们发现他了?”
 
  史丹凤和史高飞登时统一的做了个向后转。黑暗之中活跃着七长八短的光束,其中一道光自上而下的直射洞顶,中间正是托出了丁思汉的面孔。目光锐利的盯着史家姐弟,他点头一笑:“好久不见了。”
 
  史高飞本来打算对着他姐发疯,如今见了丁思汉,他立刻换了对象。抬手对着丁思汉一指,他高声咆哮道:“你这老不死的鸭子精!”
 
  然后他把身后的背包往下一甩,拉开拉链抽出砍刀。史丹凤一把从后搂住了他的腰:“别去,人家有枪!”
 
  丁思汉压下了身后保镖抬起来的散弹枪枪管,倒是保持了良好的风度:“白大师来了吗?”
 
  史高飞虽然满心狂怒,但是见了对方的枪口,他很识相的放下了砍刀,心中暗想:“我不能和这帮地球人硬碰硬,我要是死了,宝宝就变成孤儿了。等我以后占了上风,再剁掉老鸭子的杂毛脑袋!”
 
  “他来个屁!”史高飞对丁思汉嚷道:“宝宝又不是他的儿子!”
 
  丁思汉点了点头,显而易见的事实反倒容易让人心生疑虑,史高飞如此明目张胆的胡言乱语,让他怀疑对方也是个高人。手里拄着一根充作登山杖的粗木棍,他打算再酝酿几句话敲打敲打对方的底细,可是在他开口之前,水潭里忽然咕嘟嘟的冒了泡开了锅。史丹凤之所以一直没言语,就是因为感觉水潭里安静得不对劲。如今终于生了变化,她如同吞了弹簧一般,条件反射似的猛然一窜,力大无穷的推着弟弟往上跑。丁思汉等人也下意识的跟着后退了几步,可是站定之后再看,一潭的水哗啦啦的打了漩涡,可是并没有继续卷出大浪。
 
  “怎么回事?”丁思汉喃喃自语:“难道水里有东西?”
 
  史高飞拎着砍刀站稳当了,眼看黑沉沉的水面上,一个漩涡眼越转越浅,最后消失在了那条通往洞内深处的暗河之中。忽然把丁思汉抛到了脑后,他一咬牙下了决心。弯腰放下砍刀和手电筒,他解开鞋带倒了倒水,然后重新穿好直起了腰。
 
  “姐,我们沿着河走。”他抬手指向暗河:“宝宝一定是被我们吓得逃跑了。”
 
  史丹凤感觉他这话完全没有准,不过因为走投无路,所以愿意试试弟弟的疯主意。丁思汉站在远处听得清楚,知道他们肯定是已经捕捉到了无心的影踪——既然无心的确是在这座洞中,那就一切都好办了。
 
  在手电筒的光线边缘,他的耳朵耸了一下。通风报信的小鬼正在叽叽喳喳的向他说话,在洞子的极深处,在暗河尽头的石头岸上,小鬼发现了陌生的鬼魂。鬼魂已经快要修炼成煞,也许正是主人所要寻找的鬼巫师。
 
  丁思汉蹲了下去,在四面八方的手电筒照耀下,他打开了随身携带的背包。虽然隔行如隔山,但是鬼巫师再厉害也只是个鬼。对于诅咒,他只有招架的份,可对于鬼,他素来很有手段。
 
  史家姐弟侧身踏上了暗河边的尖锐石头,丁思汉也在手电筒下摆开了道场。与此同时,暗河远方的水面上水花一闪,是水中的无心探出了头。
 
  仰起脸面向了前方拐角处的石壁,他静静的望着悬浮于半空中的白色鬼魂。他是水淋淋的,那鬼魂也是水淋淋的,带着生机勃勃的邪气。闭着眼睛抱住了肩膀,他在刺骨的寒意打了个冷战。
 
  那鬼魂很美,像是一轮温柔的明月化成了人形。可是他已经看不出美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只想逃只想躲。
 
  宛如堕入了饿鬼道,他如今最清晰的感觉便是饥渴与恐慌。在水中无声的退却了,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倒是感觉对方的气息仿佛存有几丝亲切和熟悉。瘦削的脊梁骨划开水面,他向后一直退到了暗河一边的石壁上。
 
  他想离开,想要沉入水中,鱼一样的迅速溜走,钻进更深更远更黑暗的地方去。可是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留恋让他留在了原地。肩胛骨轻轻磕打磨蹭着粗糙的石头,他怕到了浑身颤抖的地步。鼻尖掠过隐隐的阴风,是那鬼魂向下靠近了他。
 
  他再次睁开了眼睛,看到鬼魂盘腿降落到了水面。将右胳膊肘架在了膝盖上,鬼魂倾斜身体歪着脑袋,从凌乱披散的潮湿长发中向他一笑,然后抬起左手,作势摸他:“无心,你的脸怎么了?你被人扒了皮吗?”
 
  无心姿态僵硬的微微一扭头,仿佛是想要避开对方的触碰。于是那鬼魂又说话了:“无心,你还在记恨我?”
 
  话音落下,他收回右手一拍膝盖,毫无预兆的笑出了声音:“扎西贡布在天亮之前告诉我你在洞里,我从凌晨找到现在,终于找到了你。不要生气啦,无心,你当然比猫头鹰重要。真是有趣,你竟然和一只鸟赌气。哈哈。”
 
  无心终于开了口,声音很轻很哑:“我忘记了你是谁。”
 
  鬼魂收敛了笑容,用蓝眼睛很认真的看了他半晌,末了答道:“我是白琉璃,我来救你,我还会给你报仇。”
 
  无心垂下眼帘,偏过脸面对着墨汁一样漆黑深沉的水面,口中轻声自语:“白琉璃……”
 
  白琉璃又对他伸出了手,他抖得厉害,仿佛是在害冷。白琉璃想给他一点温暖,可惜自己也没有热度,只是一团阴冷的鬼影。苍白的手徒劳的穿过了无心的头脸,他无能为力的叹了口气:“再过几个月,或者几年,等我有了身体,就抱你一下,再吃顿重庆火锅。”
 
  无心定定的看着他,不是很信他,也不是很怕他。身体缓缓沉入水下,他不置可否的藏在了一道石缝之中。
 
  白琉璃很孤独的悬在水上,声音很低的自言自语:“龟儿子,竟然不理老子。”
 
  第238章 吸血鬼
 
  白琉璃言而有信,说要给无心报仇,就一定不会半路收兵。无心沉在水中,不理他,不离开,也不露面。他不知道对方这是在闹哪一出,也懒得问,更懒得哄。几十年相处下来,白琉璃发现无心仿佛是有点贱性,如果过分的善待他了,他很可能会得寸进尺的讨人厌。
 
  他顺着水流的方向飘远了,想要找个清净地方,专心致志的作法念咒。把一个活人从有到无的活活咒死,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尤其对方也不是无能的善类。洞子里黑漆漆的永远不见天日,即便是在正午时分,阴气也重得如同午夜。白琉璃很喜欢这种环境,只是遗憾自己没有身体,好些本事都不能施展。如果他有身体——哪怕只有一只手呢,也能多出好几种方法来替无心报仇。
 
  但是现在想不得那许多了,他只有念力可以运用。念咒实在是件耗精力的事情,当年在西康和扎西贡布斗法,因为双方都是有备而战无懈可击,他无计可施,只好硬着头皮足足念了十天的咒。等到扎西贡布通体乌黑的死去时,他累得气息奄奄,也算是丢了大半条命。如果当时他丢了整条性命,也不稀奇,也无话可说。横竖是个愿赌服输的事情,所以如今扎西贡布再见了他,也是一样的没怨气。
 
  暗河的河床越来越高,河水越流越浅,最后断在了一片斜斜的石滩上。沿着石滩往里走,还有着深不可测的空间。白琉璃不肯再在路途上面浪费时间了,向上一直升到了洞顶,他停留在了几根尖锐的钟乳石间。摆好了架势正要开工,身下的暗河却是有了动静。白琉璃垂下头,看到一道乌黑的脊背在水面上一闪而逝,不像蛇,也不像鱼,体积仿佛是非常的大,然而很灵动轻巧,只让暗河涨潮似的漾了几波。
 
  白琉璃望着水面出了一会儿神。一只小鬼在远方探头缩脑的窥视着他,看他始终是一动不动,便奓着胆子靠近又靠近。及至近到了相当的程度,白琉璃身形一闪,随即小鬼消失无踪,正是被他吞了。
 
  然而小鬼是死不绝的,在他闭目凝神之时,又来了几只小鬼,远远的悬在洞顶,一声不响的静盯着他。
 
  白琉璃开始念咒,念得前仰后合如痴如醉,如此只过了几分钟,遥远处的丁思汉便有感觉了。头脸的粗细血管一起肿胀硬化成了一张网,冷森森的束缚着他的血肉。于是他加快了速度。把刚刚画好的一沓血符摆在正前方,他又拿起最后一张黄纸摁在了地面上。刺破了的中指指尖往纸上一点,他随即“咝”的吸了一口凉气,同时像被烫着了似的,猛然高高的抬起了手。
 
  他画符是画得太熟了,饶是手抬得快,可在方才的一瞬间里,他还是在纸上弯弯曲曲的抹了一下子,留下的痕迹不是红色,而是黑色。立刻掏出打火机把纸烧了,他心中一阵乱跳——血符借的就是鲜血中的一股子阳气,鲜血加上念力,算是双保险。可如今鲜血变成了毒血,谁知道会画出一张什么邪符?
 
  让个牛似的大个子保镖割破了中指,丁思汉又抽出一张黄纸,蘸着他的鲜血把余下的血符画完。外人的血到底是外人的血,比不得自己的鲜血纯粹,堪称美中不足,但是无可奈何,只得如此。拿着厚厚一沓血符站起了身,他虽然没有照镜子,但是很有自知之名的避开了保镖的手电筒。征途刚刚开始,战场尚未到达,他不想提前吓走了自己的军队。
 
  领着六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他人在前方,头也不回的说道:“走,我们去追他们。”
 
  然后低着一张黑网密布的恐怖面孔,他返老还童一般,大踏步的率先前进了。保镖们当即不假思索的追上——跟着丁老先生混久了,他们什么没见过?
 
  沿着斜坡向右走,直接能走到暗河右侧的石岸。石岸太窄了,大模大样的走肯定是不行,侧身背靠着岸边石壁横着走,也有困难。六名保镖加上丁思汉,一起效仿了螃蟹。手电筒的白色光束满洞里乱晃,没有一支是能照到点子上的。丁思汉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神火手电筒——他这一支是真货,保镖手里的全是山寨货。
 
  手电筒的光芒直射前方,他想寻找史家姐弟的踪迹,然而前方影影绰绰的是一堵石墙,原来暗河在前头来了个急拐弯,史家姐弟如果没有掉进河里淹死的话,想必就是已然拐弯走远了。
 
  丁思汉一挑眉毛,心想这两个资质平庸的货都能走得太平,可见前途道路崎岖得有限,只要小心一点,还是有路可走。心中燃起了一股子希望的小火苗,他来了精神。抽出一张血符平铺在左掌心中,他念念有词的用右手拇指重新描了血符一遍,随即猛一甩手。血符平平的飞过暗河,无声的粘在了对面的嶙峋石壁上。
 
  丁思汉长吁了一口气,然后继续横着往前挪。一只鬼魂敢把自己逼到这般地步,显然是采取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术。自己先挺着熬着,等到真把他找到了,再和他当面锣对面鼓的打一场。到时候,他不逃,没有生路;他逃,生路却又被自己布了阵,逃命等于自投罗网。在无边无际的大石山中,鬼们穿墙遁地的本领全都等于了零。墙才多厚?山又有多厚?反正凭他几世的经历来看,他还没有见过能穿山的鬼魂。
 
  险伶伶的走到了前方拐角,丁思汉往洞顶又甩出一张血符。面前水流平稳,脚下可以用来借力的石块石笋也多不胜数。他平平安安的拐了弯,这时用手电筒再往前一照,他看到了史家姐弟的背影。
 
  史家姐弟距离他们太远了,不过也是同样的做螃蟹状,并且把背包全反背到了胸前,以便让后背贴住石壁,站得更稳当。丁思汉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先遣军,他们走得越快越远,说明自己的路途越平坦。
 
  他因为年老体衰了,所以格外的小心,一步一步都是看清了才落。旁边的保镖们由于太灵活,反倒吃了粗心大意的亏。一名大个子一脚绊在了凸起的石笋上,摇晃着向前一栽,膝盖和头脸全都拍进了河水里。同伴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一把揪住了他的腰带,把他硬生生的拽回了原位。大个子方才刚被先生选中割破了手指,如今又差点落了水,自己也觉着怪倒霉的,不由得一边挤着浸了河水的手指伤口,一边讪讪的苦笑。正当此时,河面忽然起了一溜波动,像是水底射过了一只长箭。丁思汉停了脚步想要看个分明,不料前方的水面上猛的爆发出了一朵大浪,浪花之中一只通体乌黑的活物昂然而起,七只手电筒的光芒汇聚到了一处,白光之中只见那活物长条条的足有水缸粗细,然而非蛇非鱼,周身软腻腻的乌黑发亮,一圈一圈有着无数的环节。高昂的头上无眼无口,笼统的只是一只边缘外翻的吸盘,吸盘中央活动着三瓣软颚。软腭本是围成一圈,可是居高临下的对准了岸边活人,那软腭骤然扩大到了极致,居然足有大脸盆大。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怪物目标明确的直扑而下,软皮管子似的直接套住了大个子。大个子攥着自己受了伤的手指头,呆呆的连叫都没有叫出一声,便被怪物吞进了肚子里去,只留下一双穿着运动鞋的脚伸在外面。而怪物的口颚立刻收缩,让那一双脚也迅速下沉入了它的腹中。在三瓣颚片合拢之时,口颚之中仿佛包不住了似的,喷出了一线细细的鲜血。鲜血从天而降,正好洒到了大个子的救命恩人身上。救命恩人的年纪也不大,顶着满头满脸的甜腥鲜血仰着头,他崩溃似的嚎叫了一声,随即举起手中的散弹枪扣动了扳机。弹丸打在柔软的怪物身躯上,竟是毫无杀伤力。而怪物再次昂首扑向下方,一口吞了这半身鲜血的新猎物。
 
  在这天下大乱的时候,丁思汉忽然压低声音喝道:“不要动,不要叫!”
 
  他说话还是有分量的,保镖们立刻全噤了声。而那怪物沉入水中,也不知道是走没走,总之水面缓缓恢复了平静,仿佛先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丁思汉双腿打颤,继续横着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咬牙说道:“你们说,它像什么?”
 
  保镖们沉默了片刻,殿后的一个人伸着脖子作了回答:“像蚂蝗。”
 
  中间也有人说了话:“蚂蝗不可能长这么大,也许是蟒蛇吧?”
 
  没人搭茬了,于是丁思汉轻声说道:“我看……也是蚂蝗。”
 
  后面的话他不说了——蚂蝗嗜血,而死掉的两个小子,无一例外的全都沾了血。当然自己身上也有伤,也会有血腥气,可是鬼巫师的诅咒让自己的血液变了质,也许自己因祸得福,反而捡了一条老命。
 
  史高飞和史丹凤依稀听到了身后的狂呼乱叫,但丁思汉看得清他们,他们凭着手里一大一小两只粗制滥造的手电筒,却是看不清丁思汉等人。两人一前一后的横着走,走得还挺稳当,只是身后的石壁越发不平了,移动之时不是前仰就是后合。史高飞弯了腰,撅着屁股从一块凌空突出的大石头下蹭过。史丹凤瞟了他一眼,当即开始唠叨:“腿不能再往下弯着点儿吗?大屁股撅那么高,怕石头尖刮不破你的裤子?”
 
  史高飞是副大骨架子,方才已经是极力的蜷缩了,听了史丹凤的话,他下降成了半蹲之势,同时不耐烦的作出答复:“姐你真烦人。”
 
  两人全是个要吵架的语气,其实并没有要吵架的打算。史丹凤对弟弟是一贯的不肯客气,史高飞对于姐姐也从来不知尊敬。前方又出现了一根斜刺向上的大石笋,史高飞纵身一跃跳了过去,跳过之后自己纳罕,没想到自己轻功盖世。史丹凤没有他的本领,对着石笋做出种种姿势,怎么着都是过不去。史高飞正要伸手拉她一把,可是藉着手电筒的光芒,他忽然发现水中又闪过了白色影子。一大步跳入水中,他伸展双臂做了个自由泳的姿态,想要乘风破浪直追上前。不料双脚结结实实的落了地,他低头一看,发现河水竟然只没过了自己的腰。眼看白影蜿蜒着要游远了,他双腿运力向前一蹦,直挺挺的拍向了前方。手指下意识的猛一合拢,他紧紧抓住了无心的脚踝。一只脚卡在河底的石头缝里,他动弹不得,反倒占了便宜。运足力气大喝一声,他拼命的往回一收手。水面起了一线雪白的浪,他把无心搂到了怀里:“哈!宝宝!”
 
  无心的上半身被他搂住了,实在动弹不得,只能活动下面两条赤裸长腿。双脚惊恐的蹬住岸边石头,他在史高飞的怀里摇头摆尾。史高飞的力量和温度都让他感到了无比的怕。水淋淋的双手推开了对方兴高采烈的笑脸,他怒不可遏的睁大了双眼,紧接着扭头一口咬上了史高飞的手臂。
 
  史高飞穿着一件薄薄的棉服,如今挨了他这狠狠的一口,虽然隔着几层布棉,不至于受伤,但还像是被人掐了一把似的,疼得他扯着嗓子嚎叫了一声。无心仰起脑袋使劲一晃,从口中吐出一片碎布和几缕棉花。身体依旧被对方的手臂紧箍着,他困兽一般的再次抬头,这回一口咬上了史高飞的面颊。
 
  史高飞方才被咬破了衣服,叫得声震云霄;如今被咬到了肉,反倒沉默了。紧锁眉头忍住脸上剧痛,他死死的抱着无心,就是不松手。温暖的鲜血顺着伤口流入了无心的口中,带着热度。无心吮了一下,然后缓缓的松了口,忽然感觉这个怀抱似曾相识。
 
  他歪着脑袋去看史高飞的脸,史高飞的老式手电筒落进水中,已然熄灭。借着史丹凤的手电筒光芒,史高飞看不清他,他却能看清史高飞。怔怔的端详了对方的面孔,他没看出什么来,只见那张脸上印着一圈血红的牙印。鲜血慢慢的又渗出来了,顺着面颊往下淌。于是他下意识的凑上去,噙住伤口又吮了一口。
 
  史高飞腾出一只手,去摩挲了他的脸:“宝宝,我是爸爸啊!你不要怕,爸爸来救你了。”
 
  深深的低下头,史高飞亲了亲他的额头和眉毛:“爸爸来了,姐姐也来了。我们带你回家去。”
 
  无心睁大眼睛瞪着他,忽然左右为难的痛苦了。对方是个人,而他不知道自己还应不应该继续和人在一起。本能似的战栗了,他还是想远离。
 
  他抬手推了推史高飞的胸膛,推不动,胸膛湿淋淋的宽硬成了一堵墙。史高飞开始一步一步的向后退,一直退到了岸边。一屁股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他把无心的双腿也托上了岸。
 
  史丹凤已然越过了石笋。小心翼翼的在弟弟身边蹲下了,她试探着抬手摸了摸无心的湿头发,然而她刚一摸,无心便在史高飞怀中猛然一挣。黑眼珠子向上翻去,他懵懂惶惑的去看史丹凤。
 
  史丹凤看清了他的脸,惊讶的“哟”了一声。史高飞也看清了,双脚在水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水花,他柔声问道:“宝宝,你怎么不认识爸爸了?”
 
  无心不回答,单是警惕的看着他们。史丹凤忍不住,又去摸了他的头发:“小飞,你看他的脸,肯定是被那个老不死的欺负狠了。”
 
  史高飞用手背轻轻去蹭无心的脸:“宝宝,你不要怕。虽然你现在看起来像遭了核辐射似的,不过在爸爸眼中,你永远都像刚出土的那晚一样可爱。”然后他用手指一点无心的半边白脸:“牛奶。”再一点无心的半边粉脸:“草莓。”。Txt小./说天堂
  话音落下,他自己嘿嘿的笑了,向史丹凤寻求共鸣:“搅一搅就是草莓奶昔了。”
 
  史丹凤叹了口气,一瞬间把往事全想起来了。望着无心抚今思昔,她心里一阵难受:“原来都长得好好的了,现在被人祸害成了这样子,连我们都不认识了。”话音落下她忽然史一彪附体,粗豪的骂道:“就应该剁了姓丁那个老东西!做大孽的,不得好死!”
 
  拉过无心推在史高飞胸膛上的右手,史丹凤细细的瞧,瞧到最后又送到了史高飞眼前:“你看,你看,手没了一半,气死我了!”
 
  史高飞忽然明白了事理,一本正经的教训他姐:“你不要吵了,我们得先把宝宝送到安全地方去。他现在被吓坏了,万一一会儿又跑了怎么办?真是的,难道我不知道应该剁了丁思汉?事情总得一样一样的办啊,我先走后剁行不行?”
 
  史丹凤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于是只好迂回的进行反击:“你总拨我的手干什么?我不能碰他了?”
 
  史高飞抱着无心一侧身:“我的!”
 
  史丹凤嘴上不说,心中暗骂:“你的?他给你买结婚戒指了吗?”
 
  无心仰卧在史高飞的臂弯里,只感觉这个姿势很熟悉,头顶上方的女人散发着似有似无的甜香气味,这也很熟悉。于是他瑟缩着躺住了,并没有再挣扎。
 
  史高飞把背包给了史丹凤,自己则是把无心背了起来。姐弟二人既然找到了无心,便打算沿着原路返回。然而想到半路上的丁思汉,他们又犯了难——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实在不是对手。
 
  无心忽然开了口,他轻声说道:“白琉璃。”
 
  史高飞没听清楚,侧过脸发出疑问:“嗯?”
 
  无心趴在史高飞的后背上,茫然之中只感觉自己不能停留,应该顺着河流的方向往前走。暗河的尽头有个白琉璃,他隐约感觉自己和白琉璃之间有着很长久的交情,所以不能把白琉璃独自留在那里。
 
  按照无心的指示,史高飞和史丹凤决定继续往前走。万一前方有好地方可以藏身,他们也可以等丁思汉等人走过去了,再偷偷的踏上归途。史丹凤依旧是背对着石壁,手里拎着弟弟的旅行包,胸前挂着自己的帐篷包。史高飞则是转换姿势面对了石壁,因为背后多了个无心。扭头面对着前方,一束光线从史丹凤举起的手电筒中射出来,遥遥的给他照亮了脚下地势。
 
  无心转过了脸,默默的去看史丹凤。其实在最初的时候,史丹凤根本没把他当个东西看,可是不知怎的,他从个吃货怪物变成了宝贝。他每遭一次难,她就要忍不住多疼他几分。此刻歪着脑袋面对着无心,她生怕对方真的再也不认识了自己,所以拼命的向他微笑,笑得龇牙咧嘴。再美的女人也禁不住这么自我丑化,于是无心收紧了环在史高飞脖子上的双臂,感觉史丹凤是要吃人。
 
  史高飞一伸舌头,险些被他勒断了气。把背后的无心又往上托了托,他一步一步横挪得十分来劲。鲜血还在顺着面颊往下淌,他光顾着高兴了,也觉不出疼。无心嗅着淡淡的血腥气,忽然说道:“快走!”
 
  话音落下,他伸长舌头,在史高飞的脸上又舔了一口。史高飞不介意,一边迈大步,一边问道:“宝宝,你像个小吸血鬼似的,是不是饿了?”
 
  无心哑着嗓子,扭过脸望向了史丹凤:“吸血鬼在水下,快走!”
 
  第239章 攻击
 
  史高飞很听儿子的话,儿子让他“快走”,他横着调动了两条长腿,当真是把速度加快到了极致,因为方才在暗河中灌了两鞋的水,所以他踩得一步一咕唧,走得还挺热闹。史丹凤的身材比他小了一号,也比他更柔软苗条,走起险路反倒占了便宜。高抬腿轻落步的迈过一根根石笋,她分量轻,无论大石头小石头,全能禁得住她。
 
  史高飞侧着脸往前头看,脸蛋痒痒的,是无心伸长了脖子和舌头在舔他的伤口。冰凉的舌头湿漉漉的拖过痛处,他忍不住想要笑,感觉儿子像只小狗。空气中弥漫开了隐隐的甜腥气味,是无心咬破了舌尖,要用自己的鲜血盖住史高飞散发出的人血腥气。
 
  险伶伶的又拐了一个急弯,史高飞的立足之地细成了窄窄一道,双手托着无心的大腿,他极力的保持平衡往直了站,然而鼻尖还是将要蹭到粗糙石壁。正是摇晃着要落水之时,他忽然感觉手中一滑背上一轻,抬头看时,竟是无心摁着他的肩头向上一窜,猴子似的攀到了斜上方的石壁上。
 
  史高飞和史丹凤一起惊呼了,史丹凤一举手电筒,高声叫道:“又要跑?”
 
  史高飞同时也开了口:“不要跑!”
 
  无心灵活的换了个大头朝下的姿势,壁虎似的贴在了石壁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是没能说出话。手指脚趾一起抓着凹凸石块,他猛的转身向前爬了一米多远,随即回头去看史家姐弟。
 
  史高飞还在发怔,史丹凤出于女性的直觉,却是立时明白了:“走,小飞,他给咱们带路呢!也可能是怕你累着!”
 
  史高飞立时感激涕零:“真是大孝子!”
 
  经过了一段特别崎岖的石头路,史丹凤眼看河水似乎是越来越浅了,心头不由得一阵轻松。而史高飞一直眼睁睁的盯着上方的无心,生怕儿子再逃了。末了石头路实在是窄得走不成,史高飞试探着下了水,发现水面刚刚没过小腿。很痛快的踢出一溜水花,他出声唤道:“姐,下来走!”
 
  史丹凤宁可踩蝙蝠粪也不愿意淌水:“你快给我上岸,水里也许有蛇呢!”
 
  史高飞背对着史丹凤答道:“就不上就不上!”紧接着抬头对石壁上的无心张开了双臂:“宝宝,来,爸爸背你走!”
 
  听了史高飞的呼唤,史丹凤也把手电筒转向了无心。无心雪白的缠在一根树干粗的钟乳石上,迎着手电筒的光芒,他的黑眼睛骤然一亮,随即低声吼道:“走!”
 
  史丹凤看他像条蛇似的,正在担心他会掉下来摔出个好歹,冷不防听了他恶狠狠的催促,虽然心里没能领会意思,但是一双脚比脑子更有主意,自作主张的先加了紧。史高飞也噼里啪啦的由走变跑,然而没等他跑出几步,身后骤然起了一阵狂风暴雨,大浪劈头盖脸的把他浇了个透心凉。在史丹凤的惊呼声中转过身,他抹着脸上的水仰脸一瞧,当即叫道:“真他妈丑啊!”
 
  类似蚂蝗的大水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潜随而来,居然始终无声无息。此刻它毫无预兆的亮了相,故技重施的张开三瓣口颚,居高临下的俯冲向了史高飞。史丹凤看在眼里,眼都红了,不假思索的就要往水里跑,可是在她动作之前,无心忽然挟着疾风从天而降,把手伸向了她拎着的大旅行包。旅行包里还存着大半包的零食,拉链没有拉严,一处开口中露出了砍刀的刀柄。无心握住刀柄纵身向上一跃。双脚蹬着石壁狠狠的借了力,他直接横窜出去,直奔了水怪张开的巨口。在落入巨口的同时,他将砍刀横架在了巨口两端,双手死死扳住刀背,他由着刀锋切上了坚韧滑腻的水怪口颚。身体陷入怪物的体腔,他只觉体腔内壁的软肉分泌了黏液,正在一点一点的把自己往深处吸。如同陷入了沼泽中一般,他把全部力气都运用到了双手上。趁着一个脑袋还露在口颚之外,他大声喊道:“走啊!”
 
  史丹凤吓得面无人色,脑筋已经停了转,完全是依靠着本能跳入水中。一把抓住了史高飞的手臂,她尖锥锥的抬头高叫道:“无心,跳出来!快!”
 
  无心手扳着刀背,极力想要把身体往上撑,因为将要力不能支了,所以他发出了一声怒吼:“走!”
 
  史丹凤被他这一嗓子震得一哆嗦,随即像条听话的好猎犬似的,拽着史高飞扭头就往前跑。无心在水怪口中越陷越深,眼看刀尖已经斜斜的滑过口颚边缘要和自己一起落肚了,他正是无计可施,然而脚下忽然有了着力点,不知是什么东西堵在了水怪的体腔里,又冷又滑软中带硬。无心的两只脚有了着落,站稳之后拉长了身体,他把砍刀向上举了举,让它重新横架上了口颚两端。及至砍刀稳当了,他重新把力气全运上了双手,扳着刀背缓缓向上,拼了命的对抗水怪体内蠕蠕的吸力。
 
  他赤身露体长条条的,类似一条水蛇,在水怪的体腔之中上下都容易。滑溜溜的从水怪的口颚中探出了上半身,他俯身趴在水怪的吸盘之上向下一溜。带着满身粘稠的液体,他“扑通”一声向下落入水中。一个鲤鱼打挺爬起身,他并不直接狂奔,而是斜斜的冲向了一侧石壁。后方水怪再昂着吸盘大口去追他时,他已经窜上石壁高处,隐没在了无数倒垂着的钟乳石中。
 
  水怪似乎是毫无智慧,一味只是昂首去追,对着无心藏身的方向发出猛冲。尖锐的钟乳石以刚克柔的迎接了它的大口。水怪很快撞碎了几根奇长的钟乳石,而锋利的石头渣滓显然也没饶了水怪。水怪毕竟是肉做的,几个回合之后它趴伏回了水中,环节密布的后背忽然起了涌动,它张开大口,却是缓缓的吐出了两具结了茧一般的尸首。浑圆的身体渐渐的扁了,它像一片柔软的叶子一样,波浪起伏的向后退去,很快和漆黑的暗河融为了一体。
 
  无心静候了片刻,见水中是真安静了,便跳跃着落了地。低头看了看躺在浅水中的尸首,他见尸首从头到尾亮晶晶的蒙了一层透明的黏胶,皮肤则是干枯的紧贴着骨骼,面部表情尤其狰狞,全是死不瞑目的样子。
 
  无心看清之后不再停留,转而一路狂奔向前。在暗河尽头的石岸上,他和史家姐弟会了面。
 
  史丹凤还在发傻,方才跑着跑着忽然不跑了,因为感觉自己跑得不对。史高飞糊里糊涂的被她扯出老远,如今她骤然刹了闸,史高飞也跟着停了步子。忽见无心鬼影似的追上来了,史丹凤像是服了一剂活血化瘀的猛药一般,周身经脉立刻畅通了,脑子里也有了思想。史高飞则是“呼”的长出了一口气。
 
  两个人一起往前迎,都想第一个拉住无心。然而无心半路拐了弯,一边拐弯,一边又向他们招了招手。他不想让他们死,可若是由着他们自由行动,又会必死无疑,所以他打算找个好地方安置他们。石岸边的石壁上开了个离地两米高的孔洞,洞前有钟乳石垂下,堪称是天然的掩护。无心让史丹凤先上,史丹凤懵里懵懂的,一脚踩着石头,一脚没地方蹬,正是上得为难,冷不防一双手推了她的屁股。她回头一瞧,见无心半蹲着身体,正要咬着牙齿向上托举自己。
 
  史丹凤笨手笨脚的爬上去了,心里特别的舒服,暗想:“别看他没和我说话,其实他还是和我好。”
 
  随后史高飞也进了孔洞。两人在里面抱着膝盖蜷成一团,正要极力的给无心匀出空间,不料无心站在下方,将一根手指竖到唇边,向他们“嘘”了一声。
 
  史高飞会意,压低声音说道:“宝宝,上来呀。”
 
  无心摇了摇头,随即答道:“危险,不要出声,等我来找你们。”
 
  然后他一转身,鬼影似的瞬间一闪。史丹凤再拿手电筒去照耀,洞外地面上已经空无一物。
 
  谨记着无心的嘱咐,史丹凤关了手电筒,拼命的让弟弟往里缩。孔洞实在是小,稍不留神就要露出胳膊腿儿。史丹凤轻声说道:“小飞,你把腿再往里收一收。咱们不能给无心帮忙,也不能给无心添乱。刚才多危险哪,你说那东西是什么?是不是蛇?”
 
  史高飞答道:“姐你别说话,宝宝不让我们出声。”
 
  史丹凤果然闭了嘴——刚才受的刺激太大,她居然麻木不仁的没有很怕。恐怖情景存在她的脑子里,此刻正好让她慢慢的消化消化。
 
  知道史家姐弟会乖乖的窝在洞内了,无心仿佛放下了一桩大心事似的,从头到脚一阵轻松。理智已经失去了,他只好凭着直觉行事。直觉告诉他史家姐弟是好的,那么他就相信他们是真的好。
 
  一个人走在黑暗中,他遥遥的望见了一抹白光。心中无端的快乐了,他连跑带跳的到了白光近前,仰起头小声叫道:“白琉璃。”
 
  白琉璃忙着念咒,和他也没有什么话说,于是闭着眼睛垂着脑袋,没有理睬他。
 
  无心虽然还是一脑子乱麻,但是感觉对方是个很亲切的鬼魂。他不理睬自己,自己仿佛习以为常了似的,也并不生气:“我……我刚才遇到了我爸,我爸对我很好。”
 
  白琉璃用一根食指轻轻一敲膝盖,算作回答。
 
  无心抬手攥住一根倒垂下来的钟乳石,自顾自的又道:“我也想吃火锅了——我什么都想吃,我要饿死了。”
 
  他很认真的向白琉璃征求意见:“你说,如果我去向我爸要东西吃,他会不会给我?”
 
  白琉璃睁开了一只眼睛看他:“吵死了,走开。”
 
  无心不走,执着的又问:“你在干什么?”
 
  白琉璃把睁开的眼睛重新闭了上:“我在给你报仇。”
 
  无心歪着脑袋想了又想,最后自己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忽然黑出了贼光,已经缓缓消退了的兽性重新复燃,他饿极了,不但想要生吞活剥,而且还要敲骨吸髓——只是不知道他的仇人兼猎物应该是谁。
 
  无心喃喃的和白琉璃说话,因为自己的思路太乱,所以想要请白琉璃让自己清醒清醒。可白琉璃并没有爱心和他抚今思昔嚼舌头。对着嗡嗡乱叫的无心猛一挥手,他很不耐烦的蹙起了两道长眉。而无心身不由己的向后直飞,结结实实的撞到了一块大石头上。
 
  滚落在地伸长了两条腿,无心六神无主的坐起身,望着前方又道:“白琉璃,你知道吗?水里有一条大蚂蝗,那么大。那么大的蚂蝗还是蚂蝗吗?不是蚂蝗了吧?”
 
  一句话让他说的颠颠倒倒啰啰嗦嗦,但是他自得其乐,说得甚至忘记了饥饿。白琉璃不肯分心,有一搭没一搭的告诉他:“是蚂蝗。”
 
  无心摇了摇头:“太大了,还是蚂蝗?”
 
  白琉璃第无数次的发现无心是真烦人,恨不能找块大石头一举将他砸晕:“不是普通的蚂蝗……是蛊中之精……此地属阴适宜养蛊……别和我说话。”
 
  无心听到这里,脑子忽然灵了:“蛊?既然是蛊,就必定有养蛊的人。养蛊的人在哪里?”
 
  白琉璃被他问得愁容满面,简直快要发火:“不知道,如果活着,一定不会远;如果死了,就不一定了。”
 
  无心和白琉璃有问有答的说了半天话,感觉自己似乎是越来越聪明了,甚至已经能够开始思考:“不会远……对,养蛊不容易,养成了的蛊虫,谁会舍得随便抛弃?不会远……”他扭头望向了漆黑的洞中深处:“你说这座洞子会通到哪里去?里面会不会还有活物?一直走下去的话,能不能找到养蛊的人?我去走着试试看,如果能够走出一条新路,我就不必去杀蚂蝗了。”
 
  说到这里,他一翻身爬起来,当真是攀援跳跃着冲入了黑暗。白琉璃面无表情的撩了他一眼,心想:“终于滚了。”
 
  然后将手指搭上膝盖,他集中了全部精力继续念咒。一团幽幽的寒气笼罩了他的全身,先前藏在附近窥视他的小鬼已经全不见了,有些是被他吓跑了,有些则是被他吃掉了。
 
  他身上的光芒越盛,石岸上的丁思汉越痛苦。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面孔,他已经可以摸到一丝丝坚硬的毛细血管——血管已经枝枝杈杈的在他脸上显出了形状。
 
  他的外套后面连着帽子,抬手掀起帽子扣在了头上,他不想让保镖们看到自己的异象。保镖们自从见识了大蚂蝗的胃口之后,先前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锐气全散尽了,变成了一小队肌肉发达的小绵羊,双腿打着晃横行。
 
  小心翼翼的转过最后一道弯,丁思汉闭着眼睛停顿了一下,随即将手中的血符贴到了身后石壁上。前方的史家姐弟是彻底失踪了,他现在只能自己摸索着走。贴过血符之后,他在裤子一侧用力的蹭了蹭手指,生怕自己染了血腥气,会再招惹来大蚂蝗,虽然血符上的鲜血早已经干透了。
 
  渐渐的,他感觉自己距离鬼巫师越来越近了。
 
  他和鬼打了几辈子交道,完全的不怕鬼。鬼的气息他很熟悉,然而鬼巫师和一般的鬼不一样。一般的鬼都是阴气重,而鬼巫师则是邪气重。在偶尔的疏忽之时,他甚至会搞不清鬼巫师到底是生是死。说不清,与其揣测他是人是鬼,莫不如说他更像妖魔。
 
  丁思汉每每想到这里,都很庆幸,因为鬼巫师的确是鬼。幸亏他是鬼,否则自己就全无还手之力了。试探着将一只脚迈下石岸,河水只没过了他的鞋面。还是通达大路走着舒服,他趟起了水,一路哗啦哗啦的往前走。走到水与岸的交界处,他停下脚步,向后方的保镖伸出了手。
 
  从保镖为他撑开的背包里,他拿出了两只小黄旗子。双手执旗单膝跪地,他把旗子立在潮湿的石坡上,口中低声念道:“天清地灵,兵随将令,兵随印转,将随令行,速速领令启程奉行,神兵火急如律令!”
 
  话音落下,他松开双手一拍地面,两只小黄旗子竟是自行立住,丝毫不动。一股子凉风瞬间从后方吹过来了,无形刀剑一般穿过了两只黄旗之间。周围的邪气太重了,吓得他的小鬼不敢靠前,于是他充当开路将军施了一道阴兵咒,在弥漫着的邪气之中开了一道小门,让小鬼们能够通过小门继续前行。
 
  凉风穿过双旗之后,立刻就弱化成了似有似无。这一段洞窟已经被白琉璃的念力镇得密不透风,小鬼们即便有了通道,也无法长驱直入。
 
  丁思汉另有一番主意。拔了小旗向前走了几步,他故技重施,重新立旗念咒,引着小鬼们又向前行进了一段路途。感觉自己距离白琉璃实在是很近了,他收起小旗,从袋子里又掏出一只小盒子。盒子打开来,里面是满满一盒腥红油脂,乍一看仿佛印泥,其实是经过了炮制的尸油。挑了一指头抹在地上,他慢条斯理的描出弧线,最后正是画成了一个极大的圆圈。尸油是纯阴之物,这一个圆圈也就是他为小鬼们暂时划出的安身之处。有了尸油的安慰,也许小鬼们不会立刻急着逃跑。
 
  把小鬼们暂且圈禁住了,丁思汉面对着白琉璃所在的方向盘腿坐下,身边正挨着他的乌合之鬼们。保镖们则是远远的立在了一旁——在岸边一块大石头下,他们刚刚看到了两名同伴的尸体。
 
  把大敞四开的背包摆在一旁,他抬头对着前方冷笑了一下,随即把手伸入背包之中,摸出了一沓符。一招鲜,吃遍天,单凭着一手好符,他便可以在阴阳两界畅行无阻。手里的符干燥而又柔韧,是半透明的人皮,用烙铁在活人背上烫出咒文,烫到人死,符便成了。人皮主人的魂魄全被封在人皮符里,封得越久,怨气越重,一旦释放,必成凶灵。
 
  丁思汉此刻并不需要凶灵作祟,所以一手托着人皮符,另一只手从背包里抓了一把朱砂。将朱砂抹在人皮符上,符中的鬼是阴的,朱砂却是鬼的克星。将一张人皮符细细的抹匀了,他拿起第二张接着涂抹。一张一张的涂抹过了,他紧闭双眼定了定神——头脸的皮肤像是要被硬化的血管勒碎了,他的时间已经很有限。
 
  最后在自己面前点起半截蜡烛头,他拈起一张人皮符在火苗上一燎,随即猛的挥向了前方。人皮符沾火即燃,在脱手而出的瞬间已经烧成了一团火流星。滴溜溜的直飞到了洞窟高处,人皮符在白琉璃面前彻底化灰,符中的魂魄受了朱砂与烈火的冲击,在自由的同时魂飞魄散。而在魂魄分崩离析的一刹那间,爆发出的凶杀之气直冲向了白琉璃。
 
  白琉璃本是不怕鬼的,可万没想到丁思汉会把鬼当成高射炮弹轰击自己。他稳住心神正想还击,然而第二张人皮符又到了。
 
  他被第二张人皮符狠狠的“震”了一下。慌忙向后退却了,他无论生死,一直是个幕后的人物,从来没有明刀明枪的上过真战场。他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咒死活人,却抵挡不住一个小孩子的拳脚。先前他打了丁思汉的软肋,如今丁思汉也打了他的软肋。人皮符接二连三的对他紧追不放,他仿佛陷在了开花炮阵里,但是他没有慌。一甩袖子退入洞中深处,他想找个僻静地方重起炉灶另开张。
 
  火流星随着他换了方向。他集中了念力预备对抗,可在火流星穿越身体的一瞬间,他的影子忽然闪烁了一下。
 
  不是人皮符了,他想,丁思汉换了招数!
 
  丁思汉的确是换了招数。白琉璃毕竟是个鬼,而他没有必要用鬼打鬼。将他的先遣队尽数祭出之后,他进入正题,一挺身起了立。对着白琉璃的方向迈上一步,他一边结着手印,一边口中诵道:“临兵斗者皆列阵前行!”
 
  话音落下,他向前一甩手,发出的却是一张最普通不过的纸符。纸符是常见的镇邪祟符,但因画符人是他丁思汉,所以纸符拥有了名副其实的力量,当真是把白琉璃镇了一下——一下而已,并没镇住。
 
  丁思汉是要穷追猛打,白琉璃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接连又挨了几张镇邪祟符,他有心立刻退却,可很快发现一味的退也不是长久之计,丁思汉明显是有备而战,怀里仿佛藏着无穷无尽的纸符。想到对方先是伤害无心,如今又要伤害自己,白琉璃忽然怒不可遏的高高举起了双手,大吼一声狠狠拍下。洞窟之中的空气骤然激荡了,一根尖锐的钟乳石锥断裂脱落,直刺向了丁思汉的头顶心。丁思汉侧身一躲,让石锥紧贴自己碎在了地面。与此同时,他从怀中掏出了最后一张符。口中低声念诵了咒语,他目中精光大盛——白琉璃已经乱了方寸,正好让他发动最后一击!
 
  纸符平平的穿过了白琉璃的身体,白琉璃的影子随之一闪,紧接着凭空消失。纸符缓缓的落下,在它即将着地之时,洞中起了“啪”的一声爆响,纸符碎成无数细屑,白琉璃则是缓缓升回空中,鬼影已经变得忽明忽暗。
 
  丁思汉万没想到他如此难缠,凭着自己连珠炮似的打法,他居然既不就范,也没有魂飞魄散。正想对他再补一招,暗中却是无声的冲出了一个白影,炮弹似的合身冲撞向他。未等保镖赶来救援,他已经被撞了个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一歪脑袋,他又惊又喜的睁大了眼睛:“无心!”
 
  不等无心回应,他一翻身扑向前方,两条腿还未站直,双臂却是先他一步的抱住了无心的腰。无心低头一看,正是面对了他恐怖的面孔。短暂的怔了一下,无心抬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又垂下头,一口咬上了他的额头。
 
  丁思汉惨叫一声,在窒息的痛苦中断断续续的说道:“又来了……又来了……又来杀我了……”
 
  无心合拢牙关一甩头,从他额头上撕下了一片黑血淋漓的皮肉。远方暗中灯光闪烁,是保镖们摇晃着手电筒赶来救主了。无心见到了“人”,不禁一阵心悸。松开双手转身狂奔向了洞穴深处。
 
  丁思汉捂着喉咙站起了身——无心逃了,鬼巫师,本来将要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如今趁乱也逃了。额头显出了黑糊糊的血洞,虽然惨不忍睹,但是反倒比他先前的模样更正常,因为是个受了伤的人模样,不再像妖魔鬼怪。
 
  宛如中了毒一般,他的神经有些麻木,觉不出剧痛。转身向后走了几步,他放出了尸油圈中的小鬼们。小鬼们是没有价值的,但是可以给他通风报信,还可以冲淡鬼巫师留在此处的邪气。
 
  用纸符烧成灰糊住伤口,他不顾保镖们的关怀,只自顾自的悠然想道:“我刚才又抱了他。”
 
  他想了又想,想得十分细致,并且还自作主张的横生出了许多枝节。及至他想过瘾了,一弯腰拎起他的背包,他握着手电筒,一步一顿的走向了洞穴深处。
 
  第240章 洞的主人
 
  无心一口气逃出老远,末了壁虎一样爬过洞窟的穹顶,他在一块凸出的大石上落了脚。白琉璃飘飘忽忽的悬在他的前方,鬼影时明时暗的很不稳定。无心伸手去触碰他,手指掠过他的鬼影,空荡荡的毫无感觉,一直阴冷浓烈的邪气也淡得几近于无了。
 
  无心忽然恐慌了:“你会散吗?”
 
  白琉璃把头垂到了胸前,低声答道:“不会。”
 
  无心向他招手,让他靠近自己:“你虚弱的像只新死鬼。”
 
  白琉璃一点头:“嗯,我伤了元气。”
 
  无心像捧一轮月亮似的,把他拢到了自己胸前:“你不能抱我了,也不能吃火锅了。”
 
  白琉璃蜷缩在一团微弱的白光之中,有了点落花流水的意思,声音也软了:“只是看你很可怜,才想抱抱你。其实抱不抱的,没有关系。”
 
  他的鬼影闪烁了一下:“不过重庆火锅,是真的很想吃。上一次吃时我是十二岁,还没有进西康。”
 
  无心忽然难过了:“对不起。”
 
  白琉璃歪着脑袋,从湿漉漉的长发中去看他,看着看着,笑了一下:“等到出了洞,你谈恋爱给我看吧!”
 
  无心的脑筋没有跟上他的要求,不过不假思索的点了头:“好,我谈恋爱给你看。”
 
  看谈恋爱的快乐弥补了吃不到火锅的遗憾,于是白琉璃开始寻找藏身之处。无心想要像藏匿史家姐弟一样,找个洞把白琉璃封住。然而石壁上洞眼虽然不少,可他不会画符,无从封起。他的感觉最为灵敏,耳朵在暗中动了一动,他隐隐听到了远方一步一停的脚步声音。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他让白琉璃飘进了一道又窄又深的石缝中。咬破舌头反复的舔了石缝两边,他的鲜血成了拦路门神,至少可以挡住普通的小鬼。
 
  白琉璃缩在深处,也不敢靠近他的血。眼看无心伸长舌头左舔舔右舔舔,像只水鬼或者野猴,白琉璃一蹙眉毛,又有些讨厌他了。
 
  无心先是安顿了史家姐弟,如今又安顿了白琉璃。收回舌头落了地,他想了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心中无端的生出了一阵喜悦。从前的往事虽然还是影影绰绰不明朗,但是他把眼下的局面大致弄清楚了。向前又跑了一段路,他爬上石壁做了埋伏。在等待敌人逼近的时间里,他的眼前不断浮现出种种片段,有花有雪,有一望无际的林海,有温暖的怀抱,有堆积如山的奶粉罐子。抬手搭上一小块凸起的石头,他收拢手指抓了抓,然后自己一抿嘴——还有个又甜又香的女人。
 
  正当此时,脚步声音越来越近了。
 
  声音很轻,显然抬脚落步都很有控制,然而一直不见有光出现,也许是他们在摸黑前进。无心静静的等待着,一直等到他们出现在了自己的视野中。对他来讲,丁思汉的保镖比丁思汉本人更富有杀伤力,因为他们身大力不亏,凶神恶煞奈何不了无心,他们却是能够三拳两脚的把无心打成俘虏。
 
  所以无心一动不动,等他们走得更近一点。
 
  在无心等待之时,丁思汉也在等待,等待无心和鬼巫师的出现。鬼巫师虽然没有被自己打散,但也弱到了半死不活的地步。也许正是因为他的弱,丁思汉极力的集中了精神,却是始终觉察不出鬼巫师特有的邪气。身边围绕着的小鬼又太多了,几乎对他造成了干扰。
 
  他不着急,慢慢的往前走,头顶骤然掠过一道疾风,后方一名保镖发出了惨叫。几支手电筒瞬间一起开了,沿着地上一片细细的血点子瞧,他们在通道一边发现了濒死的同伴。同伴的颈侧动脉是血糊糊的一片,皮肉仿佛是被生生撕扯开的,鲜血滔滔的淌了一地。救人是绝对的来不及了,他们眼看着同伴在血泊之中抽搐成了一具尸体。
 
  起初谁也没有说话,后来有人开了口:“难道除了水里,地上也有东西?”
 
  丁思汉无言的摇了摇头——他不敢确定,也许是新敌人,也许是无心。有小鬼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嘁嘁喳喳指指点点。他猛的晃动手电筒照向了斜上方,一簇钟乳石中闪过了一条白影,他的手慢了一秒钟,甚至没能分辨出无心消失的方向。
 
  关闭了手中的手电筒,丁思汉悠然神往的叹了口气。保镖的死亡并不能让他动心,让他念念不忘的还是无心。无心在的时候,他终日思索着如何折磨对方;无心不在了,逃了,他又像个贱种似的,开始饥渴的思念对方。他简直搞不清了自己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几辈子的光影记忆全重叠在了一起,男女老少四个字似乎也根本无法将他描述清楚了。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样对无心又痴又迷,也像个身经百战的老色胚一样,恨不能垂涎三尺的一口吞了对方。羞涩而兴奋的回忆着自己方才对无心的一抱,他走了神,任由黑血顺着自己的鼻尖往下滴答。
 
  小鬼们献媚似的挤到他的耳边,一个说无心在这边,另一个说无心在那边,他被小鬼们指挥得团团乱转,可是连无心的毛都没能觑见。正是茫然之时,身后又起了一声哀嚎。三束手电筒光芒一起向后转了,走在中间的一名保镖随即猛一闭眼,因为迎面被喷了满头满脸的热血。
 
  无心又咬死了一名殿后的保镖。和保镖们相比,他的武器只有牙齿。锋利的牙齿咬断颈侧动脉,一断即逃,他在地面上几乎是不停留。有人开枪了,一边射击一边崩溃似的怒吼出声。潮湿的碎石屑应声飞溅,死去的保镖软软的瘫在地上,无心则是再一次不知所踪。
 
  丁思汉身边只剩下了两个活人,一个活人在叱天骂地的开枪乱打,另一个活人则是靠了边,自作主张的想要沿着原路往回走。丁思汉其实一直很依赖保镖们的功夫和力量,可惜保镖们的精神不如他们的肉体结实,而且水中的蚂蝗和地上的无心,已经解决掉了他们中的三分之二。
 
  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丁思汉蹲下了身,先是念念有词的在地上画出了两道符,随即双手一拍地面,口中轻声喝道:“起!”
 
  躺在地面上的两具新尸首,一具近一点,一具远一点,全有了反应,摇摇晃晃的先后站起了身。他让小鬼附上了他们新鲜的尸体,虽然行尸走肉总比不得活人灵活,但是聊胜于无,可以勉强一用。
 
  死人活了,活人则是吓傻了。丁思汉用手电筒向他们晃了一下,声音轻而沙哑,在洞窟之中引出了空旷的回声:“不要怕,跟我走。”
 
  死人跟上了他,活人犹犹豫豫的,不知要不要跟。不知怎的,他们忽然感觉眼前的丁老先生不再是他们印象中的丁老先生了。印象中的丁老先生虽然也有点神鬼莫测的意思,可是老头挺和气,不冒险。跟着老先生混饭吃,是个缺德不缺钱的太平差事。
 
  活人是有思想的,真到了紧要关头,他们不会给丁老先生陪葬。握着散弹枪不进反退,他们起了二心。洞子地面高低崎岖,上下还横贯着七长八短的钟乳石,撒腿狂奔是做不到的,但是只要够机灵,一路跳跃着还是能够逃出速度。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个活人互通有无的交流了眼神。
 
  然而在他们即将撤退之时,一股子寒气直刺心肺。头脑瞬间晕了一下,他们的魂魄已被外界的小鬼冲出了身体。
 
  丁思汉带着四具活尸,一往无前的继续走。同时,他放心大胆、肆无忌惮的开了口:“无心,我知道你在附近!”
 
  在四具活尸的包围下,他料想无心没有办法从天而降的咬死自己:“无心,上辈子的事情,你还记得吗?你和我,我和你,还记得吗?”
 
  无心没有回应,而他翻尸倒骨抚今思昔,却是自己把自己感动了:“无心,你看我——”他的气息颤了一下:“你看我为了找你,人都不要了,命都不要了。”
 
  话到此处,他咳嗽了一声,震得额头黑血飞溅:“无心,你早已忘了我的名字,我却是想了你将近一百年!”
 
  尾音陡然上扬,他调出了尖利的嗓子:“无心!世上可有第二个人,能像我一样对你念念不忘一百年?爱之深恨之切,你懂吗?”
 
  洞窟幽深,声音能够传出老远。躲在石缝里的白琉璃倾听良久,感觉自己是得知了天大的秘密。把秘密翻过来掉过去的细想了想,像被雷劈了似的,他骤然明白了,随即险些笑死在了石缝里。
 
  无心攀在一根粗壮的钟乳石上,感觉十分尴尬。可是如果认认真真的下去批驳对方的歪理,结果一定不会美妙,兴许只会让他更尴尬。
 
  丁思汉意犹未尽的站在原地,感觉自己还有千言万语要说——他想吞了无心,不是玩笑,不是赌气,他是真的想吞了无心。吞了无心,无心就永远都是他的了!
 
  “我恨你!”他毫无预兆的转了口风:“负心薄幸,你害死我了!”
 
  双手攥成拳头,他额头的伤口像是开了闸一般,汩汩的向外涌出黑血。如同他的缠杂不清的灵魂一样,他的感情也是同样的缠杂不清。他对无心时而爱得要死时而恨得要命,无论爱恨,全是真的。
 
  恍惚中忘记了自己衰老的皮囊,他上一世死于十四岁,于是这一世生于十四岁。苍老的声音被他扯得又细又高,他颠动着一头花白的短发,甩出了一片漆黑的血珠:“出来!你给我出来!无心,事情没有完,只要不合我的意,就永远不会完。这辈子死了,我还有下辈子,下辈子死了,我还有下下辈子。无心,你何其荣幸,能让我为了这么一点蠢事与你纠缠三生!”
 
  说到这里,他咬紧牙关屏住呼吸,对着自己点了点头:“蠢啊,真蠢。”
 
  洞窟之中漆黑如水,只有丁思汉手中的小手电筒放射出了长远的光束。他笔直的站在四具活尸中间,一番独角戏似的长篇大论过后,他仿佛是疲倦了,歪着脑袋望着前方,他面无表情的只是喘气。
 
  无心始终是不吭声。没有声,没有光,他便无法确定无心的位置,连一枪把对方轰下来都不能够。突然深深的委屈了,丁思汉几乎要落了眼泪——他心里真苦啊,全是无心欺负了他!恨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和无心对着开膛剖肚,互相的晾一晾肺腑。他自认为是一腔真感情,没掺杂,最纯粹。
 
  他敢晾,无心敢吗?所以还是无心的错,全是无心的错!丁思汉提起一口气——对于无心,他的话还没说完!
 
  “我知道你恨我折磨了你,可在上一世,你又是如何把我送到死路上去的?无心,你够狠啊——”
 
  话没说完,洞子深处忽然传出了柔和的男声:“大爷,你还唠叨没完啦?”
 
  丁思汉一愣,当即抬头觅声望去:“谁?”
 
  手电筒的光芒一晃,下方的丁思汉和上方的无心一起睁大了眼睛。如果没走眼的话,他们统一的认为自己看到了一只穿着运动服的直立大蜥蜴。
 
  无心依旧是按兵不动,丁思汉则是有些傻眼:“什么东西?”
 
  来者站在手电筒的光束之中,不但头角峥嵘,露出的四肢也是鳞甲赫然。看个头它得有个一米七高,看模样,两个鼓泡眼一个长扁嘴,正是个典型的蜥蜴面孔。
 
  丁思汉意识到自己是遇到了成精的妖物,幸而身边立着四具活尸,纵算妖精敢袭击自己,自己也有还手之力。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站稳当了,他只听妖精坦然的答道:“我是一只蛇精。”
 
  丁思汉没看出它像蛇精,不过也懒得刨根问底。暗暗做好了驱使活尸的准备,他一团和气的又问:“是不是我惊扰了大仙?”
 
  自称是蛇精的大蜥蜴用爪子扯了扯身上的运动服,言谈举止慢悠悠的,是个很讲理的模样:“可不是?您跟哪位大娘吵架呢?我可听你闹半天了。”
 
  丁思汉一咧嘴:“我……我没和女人吵架?”
 
  大蜥蜴一点头,嘴边耷拉着分叉的细舌头:“不是女人,那就是男人啰?你们这些中老年同志的感情出了问题,应该自找地方解决,不该拿到我家里来吵嘛!你这样影响我的生活,我简直不知道要不要吃掉你。”
 
  丁思汉皱起了眉毛:“这是你家?”
 
  大蜥蜴答道:“没错,我都住了二十多年了。”
 
  丁思汉抬手向后一指:“那河里的大蚂蝗——”
 
  大蜥蜴颇斯文的答道:“鄙人的宠物。”
 
  丁思汉的脑筋立刻左三圈右三圈的开始转动了。他没和妖精打过交道,不知道前面这蜥蜴会有多么大的力量。看蜥蜴的意思,显然是要让自己滚蛋。自己滚了倒是容易,可洞里的无心怎么办?无心是一步也放松不得的,天知道他有多么会逃,也许一眼照顾不到,自己这一辈子乃至下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思及至此,丁思汉一言不发的抬起了手,对着大蜥蜴虚空画符。最后一笔收了尾,他紧接着向前狠狠的一挥手:“去!”
 
  大蜥蜴属于妖邪之物,自然也有符咒可以制它。而随着丁思汉的号令,一具尸首拖着双腿,直着眼睛直奔了大蜥蜴而去。大蜥蜴先是受了一道无形的符,如今又猝不及防的被一具活死人推了个跟头。张开大嘴“哈”的一声,它对着上方的活尸喷出了一口黑烟,随即歪着脑袋一嘴叼住了对方的脖子。摇头晃脑的一扯,大蜥蜴咬断了活尸的脖子,一个圆滚滚的人头顺着地势骨碌碌滚出了老远。再一口咬中活尸的臂膀,大蜥蜴力大无穷,把对方的胳膊也撕掉了。
 
  最后把活尸分了个七零八落,大蜥蜴站起了身再往前看,发现丁思汉和活尸们已经一起消失无踪。
 
  大蜥蜴保持着人形,正想继续驱逐家中的不速之客。哪知未等它开始行动,沿着一根细长的钟乳石,一张雪白的面孔倒吊着缓缓伸到了他的面前。
 
  无心为了表示恭敬,在说话之前先双手合什拜了拜,然后才小声开了口:“大仙,我是被刚才那个老头子逼到这里来的,早就想走了,一直没能走成。你老人家明辨是非,千万不要迁怒于我啊!”
 
  大蜥蜴被他吓了一跳,张着嘴没言语。而无心伸手向着后方一指,小声说道:“他们刚往那边跑去了。” Txt 小_说天+堂
 
  大蜥蜴将无心上下打量了一番,末了闭了大嘴,一个鹞子翻身腾空而起,扁扁的附上了洞顶。又因它着实是个蜥蜴的身体,且又穿着半袖运动衫和五分裤,所以一条尾巴无处安置,只好从一侧裤管中伸了出来。一瞬间爬没了影子,它显然是追丁思汉去了。而无心抱着钟乳石想了想,随后猴子似的纵身一跃,一路也悠荡而去了。
 
  平心而论,无心在洞中的行动,比大蜥蜴更为灵活利落。细长的四肢全调动了,他闭着眼睛往前冲,忽然感觉前方阴气极重,应该是个鬼魂聚集的所在。他提起了精神,磨牙霍霍的向下一跳。
 
  然而鬼魂们簇拥着的并不是丁思汉。他刚一落地,便被一名沉重的活尸压住了。未等他出手反抗,双臂已经被活尸紧紧的箍住。另一双干枯的老手从天而降捧住了他的脸,他听到了丁思汉低哑的笑声:“嘿嘿嘿,你往哪里逃?”
 
  与此同时,远方河边的孔洞之中,史高飞无视了史丹凤的强烈阻挠,自顾自的伸腿下了洞。他的大砍刀被水流冲到了岸边,此刻正静静的躺在浅水之中。他好了伤疤忘了疼,把大蚂蝗抛到了脑后。走过去弯腰捡起了刀,他回到孔洞前仰头说道:“姐,我去看看情况,你放心,我不和人打架。”
 
  然后他拿着一只备用的小手电筒,蹑手蹑脚的向前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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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法武力无心法师爱走薄刃风雨浓胭脂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