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谁骗谁

　　柳云亮闭着眼睛，任医生替他把脉，侍女替他擦身、上药、换衣，最后一切都静下来了，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他心中一笑，知道是谁，于是缓缓地、虚弱地睁开了双眼。

　　眼珠茫然地转上一圈，就听戈斯罗关切的声音道：“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戈斯罗坐在床边，云亮柔柔地向他看去，缓缓地坐起身，朝他肩上一靠，微微点头。

　　戈斯罗虽然少年英武，身形高大，到底是个十多岁的孩子。他见云亮这么软绵绵地靠在自己身上，心里怦怦一阵乱跳，急忙又开口道：“大夫说你身体虚寒，要好好调养……还有你的伤，只要按时上药，半月就可以好了……刚刚我命人帮你上过药了，你……感觉好点了吗？”

　　他又点头，补充道：“我有点饿……”

　　戈斯罗立刻说：“我这就吩咐人去准备饭菜。”他快速地吩咐完后，将桌上糕点、水果拿到床边，“你先吃一点这些垫垫饥。”

　　云亮拿起一粒葡萄，一低头，散开的发丝从脸颊滑落。他皱皱眉，用手往后一拨，问戈斯罗：“有没有长绳，让我把头发束起来？”

　　戈斯罗命侍女拿来了蜀锦丝带帮他梳头，云亮微笑道：“我喜欢自己梳。”侍女退下后，他却把丝带放在戈斯罗手上，柔声道，“你帮我扎起来，好吗？”

　　戈斯罗心中飘飘荡荡，又怎会说不好？他刚要抬起手去帮他梳头，却发现双手轻轻被他握住了。

　　云亮的小手在他掌中拨弄着丝带和发梢，一双大眼睛柔情似水地瞧着他，“我知道开始是我冲撞了你，你可愿意原谅我吗？”

　　他立即点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云亮轻轻笑起来道：“我开始确实是因为赤炎跟你生气，其实自己也有些胡搅蛮缠……因为被亲戚家的孩子欺辱惯了，所以……所以……”

　　戈斯罗道：“我知道我知道！赤炎送给你，你要什么都给你！”

　　云亮轻叹：“我原以为你和那些人一样，只会仗势欺人，因此心怀愤恨，谁知……你竟对我这么好……我此番是不堪欺凌从家里逃出，到了这里已是山穷水尽，不知何去何从了……”

　　戈斯罗道：“你住在我府里吧！我会保护你不受人欺负，让你一辈子荣华富贵！你愿意一辈子陪着我吗？”

　　云亮笑得像一朵牡丹花，软语道：“我愿意……”脸色一变，吼道，“——你个大头鬼！”

　　戈斯罗惊得张大嘴巴，猛地被云亮塞进一个果子，呜呜的说不出话来。

　　云亮掀开被子跳下床。戈斯罗站起身，手腕上却猛地一痛，又跌坐回床上，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丝带缠住了，另一头系在了床头上。他双手又是用力一挣，非但没挣开，反而从腕上传来一片密密麻麻的刺痛，直扎心尖。

　　戈斯罗大惊，再向手上看去，只见丝带缠在双腕之间，只系了一个结，另一头软软系在床头。丝带之间还有黑色细线，不对，是发丝！寥寥数根，看着丝丝分明。这些原本都是柔软之物，缠绕得也不甚紧，可是不知为什么，只要轻轻一挣，就是一阵刺骨的疼痛，有如片片刀刃割在经脉。

　　云亮冷笑道：“你还是不要乱动得好，小心手腕痛得断掉。我用头发丝在你的手腕上打了七十二个结，每一丝都正对一处细脉，稍一牵动就会让你痛得死去活来！不过这本该是用铁线或是天蚕丝来扎的，头发毕竟太软，说不定你一个咬牙就挣开了，所以我特地用丝带再给你固定个架子，免得你挣得太厉害疼昏过去了！”

　　他看着戈斯罗目中火焰燃烧，又笑道：“对了，忘了告诉你，就算是那个丝带也最好别用力挣，它是七道活圈层层相叠的，越拉越紧，但结是活的，你可以试着解解看。”

　　戈斯罗此时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只狠狠瞪着云亮，扬起脚就往他身上踢去。云亮敏捷闪过，掀起床上的被子往他身上一罩。戈斯罗蒙在被子里唔唔两声，云亮搬起凳子、箱子就往他身上压去。

　　拍拍手，推门出去。门外正好无人，他一路跑过走廊。晴光现在是在别的房间里还是仍在牢中呢？算了，这王府这么大，他是没时间找了，就是找到了也没什么机会再带他出来，还是自己逃命最大，反正那小子对他好像也恼恨得很，他就当白花了钱吧。嗯，只好以后有缘再见了。

　　现在他最牵挂的是小红。那个戈斯罗虽坏，但已经答应把它给自己很多次了，所以小红早已是他的马了。他的东西他就要打包带走，不会留下来麻烦别人的。至于晴光……唉，虽然他没有小红可爱，但都是自己的东西，他确实不该弃之不顾……这样吧，自己还是见机行事，救得了就救，救不了的话……就下次吧。

　　云亮跑了半天，停下，抓头。马厩究竟在哪里？

　　前面一个侍女走来，瞧见了他，知道他是少主带回来的，虽然发现是男孩，但少主好像仍然很喜欢他，于是上前招呼：“柳少爷。”

　　云亮甜甜地笑着说：“姐姐你好！戈斯罗他答应让我去看赤炎的，可是我不小心迷路了，你知道它在哪吗？”

　　侍女见他着实可爱，笑着给他说明了方向。

　　云亮奔到马厩，名正言顺地让侍卫替他牵出赤炎，扶他上马，刚刚坐稳，就听见外面一阵骚动，几个侍卫冲过来，看到他，大叫：“找到了！在这里！”

　　呵，想不到那小子这么快就被人解开了。云亮不理那些侍卫，高高坐在马背上，一扬缰绳，赤炎腾蹄嘶鸣，一路冲撞到门外，飞驰而去。

　　莽莽草原千里，云亮伏在马背上，双手抓着缰绳又紧抱着赤炎的脖子，可怜这匹千里神骏被他用这种姿势骑驾，实在尴尬。

　　身后传来马蹄声，云亮回头一望，只见一队骑兵直追自己，扬起一片烟尘滚滚，带头的正是戈斯罗。

　　王府里的马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驹，虽然比不上赤炎，但戈斯罗和那些侍卫个个精通骑术，御马如风，眼看就要追上前来。

　　云亮在马背上颠得难受，却不敢求宝马放慢速度。他更怕像上次那样，戈斯罗一声口哨赤炎就止蹄不前，生生地让自己摔下马背。此时他只能不停地祈祷：小红呀小红，这次请你大展神威，不必保存实力，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千万别让他们追上来呀！

　　骏马飞驰。两方人马保持着固定的距离一前一后。云亮又急、又累、又痛，几乎要颠下马背。这时赤炎突然一声嘶叫，停下蹄来。云亮一愣，这次并未听到戈斯罗的口哨，小红怎么不走了？他抬头向前一望，立时惊呆了：前方已是一片断崖！

　　怪不得那家伙这次没吹哨唤马，原来他早料定自己逃不了！

　　云亮一咬牙，这次若是再被他抓回去还不不知道他要怎么报复呢！他一扯缰绳，对马儿道：“小红，我们往左走！”

　　反正高原上一片辽阔，西边走不了，东边堵死了，还有南还有北呢！

　　追兵以为他会就此停住，却见他拐了个弯，沿着崖边飞快地跑了。一名侍卫心下一急，骑在马上搭上弓，一箭就向云亮射去。

　　戈斯罗就见一支羽箭飞射入云亮的背后，他小小的身子一倒，当下从马背上翻落悬崖。

　　戈斯罗只觉得全身血脉一下凝住，一鞭子把那个侍卫抽下马去。他翻身下马，飞快地冲到崖边，大叫：“云亮！”

　　群山间传来鹤唳声声，哪里还见那个小身影？

　　戈斯罗颓然地跪倒在地，眼泪滑落脸庞。

　　他实在太伤心了，却似乎没有想到，高原之上，哪来的鹤鸣呢？

　　睁开眼睛，眼前恍惚一张俊秀的脸庞。

　　云亮脑中一紧，立时钻进被子里蒙住头。

　　不可能，不可能！他现在不应该在这里！

　　可是，这种感觉——身下是自己从小睡到大的玄玉床，盖的是自己熟悉的软羽被，周围是惯有的淡淡的梅香——这不是自己的房间还是哪里？

　　床边传来柔声呼唤：“亮儿，亮儿，起来了。这是家里，别害怕了。”

　　云亮一下掀开被子，大叫：“我什么时候害怕过了！”举起拳头就往那人身上打去，嘴里叫着，“坏姑姑！坏姑姑！居然敢丢下我那么长时间！”

　　那人一袭白衣，容颜俊雅出尘，正是云亮口中的“姑姑”古逸雪，却并非女子，而是个男子。他笑着把云亮搂到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云亮埋在他怀里抽噎了一会，抬起脸瞪他，“臭姑姑，再敢甩下我一个人去玩，我就拔光你的五色兰草，把你的琴谱棋谱全烧了！”

　　古逸雪端起床头的一碗银耳莲子羹一勺一勺地喂他，笑道：“你舍得？那五色兰草虽是我得来的，却是你自己费尽心思照料成活的，还有书斋里的那些琴谱棋谱，哪一册不是你爱不释手的？你真舍得烧？”

　　云亮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含糊道：“谁说我舍不得？等会我就烧给你看！反正我早就背熟了……”

　　古逸雪用丝帕替他擦擦嘴，问他：“饱了吗？”见他点点头，又道，“翻过身来，让我瞧瞧你的伤口。”云亮睁大眼睛，“哪里有伤？”

　　古逸雪脸色一正，“自己还不晓得了！谁许你下山乱跑去了？短短几日，居然弄得身上到处是伤！那时要不是白儿露儿及时赶到，你这条小命都没了！”

　　云亮这才想起，当时自己骑在小红背上逃跑，突然被一箭射中后心，翻下马背掉落悬崖……原来是被白儿、露儿接住了，此时一想，竟一身冷汗，差点就这么没命了呀！

　　他想到了戈斯罗，恨得磨牙。全是那家伙害的！下次再碰到他，绝对饶不了他！

　　古逸雪解下他的衣服，皱眉道：“你这几日是怎么弄的？又是箭伤，又是鞭伤，还被咬了？”昨日救他回来已上过药，现在脸上和身上的鞭伤都不碍事了，只剩下那个接近心位的箭伤，伤势不轻，还须仔细调养一段日子。

　　云亮躺在床上轻哼，心里想着下次该带些什么东西下山去对付戈斯罗。痒痒粉、笑断肠、泪万丈，这些可都得带着，还有一些做出来还没机会效验过的，像金雷珠、臭气弹之类，也正好可以拿去试试效果。想着想着，他不由嘻嘻一笑，却突然被姑姑扳过了脸。

　　古逸雪正色道：“以后你好好在山上待着，再也不可下去乱跑了，听到没有？”

　　云亮叫道：“为什么？我不要！为什么你去什么地方都可以，而我却要被关在山上？”

　　古逸雪道：“亮儿，世间人心险恶，你又还太小。这次你擅自下山却差点丧命，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天下之大，处处潜藏着危机，世俗嫉恨，争恶相斗，你不懂，根本没见过。瞧瞧你，短短几日时间，百里之内，就弄得自己一身是伤，这个样子又如何能够远行？亮儿，耐心一点，等你长大了我自会让你下山随心游历，至少要等到你有能力自保之时。”

　　云亮摇头大叫：“不干！我现在就要出去！谁说我无力自保？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我要下山去！我都在这里待了十四年了，你还要关我多久？”

　　他并非讨厌住在山上。昆仑山自古就被称为神仙之地，祥气缭绕，美景良木珍兽数不胜数。只是他从小在这里住到大，以此为天地，突然下了一次山，才见得真正天地之广大，心又怎么还能收得回来？

　　古逸雪道：“你若真想下山，就开始学武。等你武艺到了火候，我就让你下山。”

　　云亮一怔，瞪大眼睛咬着嘴巴。学武功？才不要！练功又累又疼，小时候他还曾想学学看，但那时姑姑说自己身体不适合习武，教了弹琴，他也乐得轻松。有时候看见下雪天姑姑还要一早起来练剑，他真是庆幸自己当初没学。那时都没学了，现在怎么还愿意再去学呢？

　　他咬着唇道：“你知道我不想练武，还要我学会武功后才能下山，根本就是有心为难！你不让我出去，自己却在外面一个劲地到处跑，太过分了！”

　　古逸雪道：“好，我今后哪也不去，一步不离你身边。”

　　云亮又叫：“不行！你耍诈！你自己都在外面玩了一年了，我却什么地方也没去过，你不公平。你不能这样关着我，至少也要让我出去玩一年，然后大家再一起待在这里谁也不能走！”

　　古逸雪皱眉，“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这般任性？这次你擅自离家我本该好好罚你，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我关住你，那好，我就如你所愿把你关起来！”

　　云亮张大嘴巴，连哇哇乱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古逸雪一把拎起，真真正正地关起来了。

　　这是个好地方。

　　有美景，两面临崖，一面挂川，云雾升腾，水出虹霞，美不胜收。

　　有奇木，珠树、玉树、璇树、不死树，吸收天地精华，苍然挺拔，凡人难得一见。

　　有珍禽异兽、仙草灵药，还有一间舒适的小屋，里面日常用品、文房用具、琴箫棋具一应俱全。

　　这里方圆数十里，是昆仑山的一个崖角，玲珑独踞，自成一格。在世人的传说中它也常常被称作阆风崖。

　　昆仑山上有一条山洞狭径可通往此地。要出去的话，也只此一路。

　　现在，这条通道已被封死，手法相当简洁，数百斤的巨石堵在洞口，里面完全成了一个天然的牢笼。

　　若是熊的话，或许还有力气移开巨石，若是蚂蚁的话，也能从缝隙中自由出入。

　　但现在关在里面的既不是熊，也不是蚂蚁，而是柳云亮。

　　他既移不开巨石也钻不出来，只能被关在里面。数十里的山水胜地任他独享，相当惬意、自由。

　　他现下哭都哭不出来了！

　　古逸雪给了他一本基础心法的图谱，让他练熟，并说，要出来就自己打开巨石，练完这个也该差不多了。任他哭闹，洞口一堵，就要走人。

　　云亮知道这次自己是逃不掉了，心下一急，却突然想起一个人。

　　他想到了晴光。

　　他对古逸雪说：“姑姑，你知道我最怕寂寞了，这劳什子武功让我来练起码要练上三年，我一个人待在这里，没练死就先憋死了。你若帮我找一个人来陪我，说说话，解解闷，我就乖乖待在这里练功。你不用担心，这个人我已经选好了，他是我在那边部落买下的人，叫柳晴光，是个和我一样大的小孩。他现在应该被关在戈斯罗的王府里……也可能不在了，反正跑不远的，你帮我把他找来好吗？”

　　古逸雪细细瞧了他一会，笑道：“好，我替你找找看。我倒也想看看你买了个什么样的人。”

　　晴光确实还被关在王府的牢房里。

　　从云亮被抱走后，牢房里的人一下都走了个干净，只留下门口的两个守卫。

　　他似乎听到外面有过一两阵骚动，是和云亮有关吗？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没人来告诉他，甚至没人来这里看一下。他就一直被关在里面，似乎被人遗忘了。

　　直到晚上，守卫来换班，他隐约听见他们的对话。

　　“呀，真可惜，听说那个姓柳的孩子被箭射中死了。”

　　“咦，我听说他是掉到悬崖下了，少主伤心得不得了呢。”

　　晴光冲到牢门边，摇着木栏大嚷：“喂，云亮出事了吗？他怎么了？”

　　守卫冲里面大喝一声：“吵什么吵？！给老子闭嘴！”便不再理他。

　　晚上他忧心忡忡地睡过去了，第二天醒来时，发现门口放了一碗饭，他抓起就吃。这一天，还是没人理他。

　　他隐约觉得云亮好像已经不在这里了。他究竟怎么样了？真的……被射死了？掉下悬崖了？不会的，晴光抓着头，拼命地否定这个折磨了他一夜的可怕想法。

　　可是，云亮却真的一直没出现。

　　晴光记得他临走时冲着自己迅速地眨了一下眼睛，宛然像是和自己的一个约定。

　　如果他真的还在王府里，会把自己一直丢在这不管吗？

　　他告诉自己再耐心一点，云亮要应付戈斯罗并不是容易的事。等他安排好了的话一定会来找自己的。

　　可是，等的时间可真熬人呀。云亮还没有来，还没有来，还没有来。

　　云亮真的出事了吗？还是……不要自己了？

　　他突然想起云亮凶恶地对自己说过“你是我买来的人，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还有他买自己的时候说“我觉得他挺有趣的，就和我家后山上的小猫一样”。

　　只是买来的人呀……就像好玩的东西一样……不想要的话，丢掉就行了……

　　晴光咬紧嘴唇。

　　他们并不是……朋友呀。

　　他接着想到了另一件事，如果云亮一直不来找他的，他难道真的会被永远关在这里吗？

　　这天晚上，他迷迷糊糊地刚要睡着，突然听到牢门一阵响动，一睁开眼，就看见一名白衣男子站在自己面前，牢门却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

　　那白衣男子望着他一笑，问道：“你是柳晴光吗？”

　　晴光怔怔地看着他点点头。

　　那人道：“是柳云亮让我来找你的。你现在跟我走吧。”

　　晴光跳起来，“云亮呢？他现在在哪里？他没事吧？”

　　那人笑道：“亮儿没事，现在正在家里。我正要带你去找他。”

　　晴光问：“你、你是谁？”

　　那人道：“我是云亮的姑姑，叫古逸雪。”

　　晴光一愣，“姑姑？你、你……”他不是男人吗？

　　古逸雪笑着说：“我自然不是他真的姑姑。只是他从小这么叫我，已经叫习惯了。”他打量了晴光一番，目光突然微微动了动，又笑道，“真是个秀致的孩子，可苦了你了。跟我来吧。”他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去。

　　晴光跟在他身后，经过门口时发现守卫都躺在地上睡着了。

　　一出门，晴光吓得差点坐在地上。只见外面停着两只白色巨鸟，长颈纤腿，竟比一般成年男子还要高出许多。

　　古逸雪上前摸摸它们的脖子，笑着对他说：“这是白儿和露儿，我与亮儿养的两只鹤。因为亮儿急着要见你，我就只好请它们带你上山了。你不用怕，它们很温驯的。来，我教你如何骑乘。”

　　骑鹤上昆仑，这不是仙人才能做到的事吗？可是现在，他居然也坐在鹤背，飞在云霄之上。耳边风声呼啸，地上万物变得只有芝麻粒大小。晴光偷眼往下一瞧，妈呀，竟然到了这么高！他吓得立刻闭上眼睛，缩在鹤背。云雾之间，百里路程一泻而下。直到古逸雪将他扶下鹤背，他还觉得心直往嗓子眼外跳，浑身发软，两腿打颤。

　　他这辈子，也有幸腾云驾雾一回了。

　　洞口一开，云亮就看见姑姑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果然是晴光！

　　云亮高兴地跑上前去拉着他的手，笑嘻嘻地说：“晴光！姑姑真的把你带回来了！”却见晴光呆呆瞧着自己，眼中突然流下两行眼泪，哭泣起来。

　　云亮忙用袖子给他擦眼泪，皱着眉道：“哭什么？见到我不高兴吗？”

　　晴光呜咽着说：“我……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他确实差点准备不要他了，不过现在云亮决定还是不要告诉他好了。他笑着说：“谁说我不要你啦？我这不是让姑姑接你来了吗？哎，我说，我们算不算朋友？”

　　晴光一愣，他们是朋友吗？他可以做他的朋友吗？

　　见他愣愣的不答话，云亮脸一板，“怎么，你不愿意做我的朋友？”

　　晴光立刻拼命摇头，然后又拼命点头，“我愿意，我、我愿意！”他竟然真的可以和他做朋友！

　　云亮的脸上又是一片灿烂，“好啊，既然我们是朋友，就应该同甘共苦对不对？以前我有糖给你吃，算是同甘。现在我要被关起来了，你就要陪我,有苦咱们一起受。你说对吧？”

　　什么，他说什么被关起来？晴光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云亮向古逸雪道：“姑姑，你瞧，晴光半个不字也没说。他已经答应我了，可不是我强迫他的。”

　　古逸雪看看他又看看晴光，笑道：“好啊，那就这么办吧。你可别太欺负这孩子了。你要好好练功，我每隔数月会回昆仑来看你，有什么问题到时再问我吧。”

　　云亮瞪大眼睛问：“你又要去哪里？”

　　古逸雪道：“我与闲云先生相约共游蓬莱。”

　　云亮怒叫：“你去吧你去吧！再也别回来了！哼，下次你回来的时候就别想再看到我了！我要跑得你永远也找不到！”

　　古逸雪淡淡一笑，“既然你能顺利脱身，那就证明你有了一定的本领，即使下了山也不会让我那么担心了。”

　　云亮咬牙，古逸雪却没等他再开口，转身出去，巨石一叠，洞口被封死了。

　　只听透过巨石传来云亮的怒吼：“臭姑姑！坏姑姑！就知道和那个什么臭云先生在一起玩！下次我若见到他，一定让他变成秃子！”

　　古逸雪在洞口笑着摇摇头。这时从旁边走出一名青衫男子，望着他轻声笑道：“你的宝贝亮儿还真是有个性。幸好我没与他见面，否则说不定已经变成秃子了。”

　　古逸雪瞪他一眼道：“穆闲云，若不是你总一天到晚诱我去这去那，亮儿又怎么会气成这样？”

　　穆闲云淡淡笑道：“天下之博大，九州之秀美，你我身在其中，短短百年光阴，不抓紧时间包览一番岂不可惜？何况——”他收起笑容，轻叹一声，“知音难觅……难得尘埃散尽，我居然还能再见到你，又怎能不邀你共游？”

　　古逸沉默片刻，亦轻叹：“游玩虽有趣，但亮儿却不可不顾。那孩子体质天生有亏，实在不适合练武。可他的性子这样固执，简直……和那个人一样。唉，我只好先教他些基本防身健体的心法，就算这样，也要难为他苦练上三四年了。那时他也长大了，性子定了，再要下山，就当作是普通人家的子弟，我也能放心些了。”

　　穆闲云道：“呵呵，孩子越大越不好养，真难为你了。如此说来，我们此番蓬莱之行只好再做延后了。”

　　古逸雪轻轻一笑，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