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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仙侠 > 《震旦》在线阅读 > 正文 第五章、失落 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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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旦》 作者:凤歌

第五章、失落 在线阅读

T-xt小说天堂  【5、失落】
车里起了一阵喧哗,每个道者的面前都多了一面镜子,方圆厚薄各不相同。
镜子悬在空中,但随众人挥笔,显示出种种字迹画面,乃至于一张张男女老少的面孔,人们对着镜中的人脸有说有笑,相谈十分欢洽。
蓝中碧冲着镜子大声念了出来:“八非学宫开门招生,报考学生已有五千人。人数与日俱增,恐将超过一万……嗐,又是‘百人争一剑’,这些
小可怜儿,今年要是发生自杀事件,我可一点儿也不会意外!”
“八非学宫有什么了不起?”警灯头愤愤接嘴。
“嘁!”蓝中碧瞅他一眼,“游汝人,我记得你考了三次,可惜一次也没考中!”
“那又怎么样?”游汝人鼓起两眼,“我照样活得好好的!”
“那是你脸皮厚!”蓝中碧注视镜中影像,沉吟说,“我侄儿今年也要报考,我得给他打打气!”一挥笔,镜子里出现了一张少年面孔,头发蓬
乱,睡眼惺忪,嘴里叽叽咕咕:“姑妈,这么早干吗?”
“我刚从红尘回来。”蓝中碧笑眯眯地说,“小觞,考试的事怎么样。”少年哀叫一声,镜子一团漆黑。蓝中碧呆了呆,接着怒气冲天:“好小子
,敢黑我的镜?喝,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也怪不得他!”珊瑚椅拖长声音说,“今年的狠角色可不少!”
“哦,冥不灵,我倒忘了你是斗廷特使!”蓝中碧阴阳怪气,故意咬着“特使”两字,“这么说,大特使,你一定有小道消息咯?”
“不能轻敌!这个人不简单!”
“你放心!”无相魔咯咯直笑,“我会用打老虎的力气来捻死蚂蚁!”
“唔!”沙面人吐出了一口长气,“我饿坏了。艳鬼,我要的魂魄呢?”
“在这儿!”艳鬼笑嘻嘻踢了巫夜一脚,后者已经痛哭流涕。
“巫史的儿子?”沙面人瞥了巫夜一眼,阴恻恻一笑,“我跟你的父亲可是老朋友啊。呵,巫氏的魂魄,辛辣带酸,充满了嫉妒和野心。很好,
很好,这是我喜欢的味道!”
沙面人张开大嘴,露出了一个幽黑的深渊,深渊里蹿出一道匹练似的绿光,嗖的缠住巫夜,冉冉拖到了深渊上方。
巫夜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他奋力挣扎,可就像落进蛛网的虫豸,无论怎样也摆脱不了那片绿影。他的身子透出淡淡的彩光,一丝一缕地流
入深渊,道者的挣扎越来越弱,最后只剩下了一阵痉挛。
深渊里响起了一声满足的叹息。绿光消失了,巫夜的身子打了个旋儿,向着远处抛了过去。
肉体推动魂魄,只剩下了一具皮囊。刚一落地,沙里就窜出无数只三尾蝎,螯挥尾动,展开了一场血肉的盛宴。
“我的感觉好多了!”沙面人闭目沉吟。
一声洪亮的唳叫,大漠为之震动,天空刹那一暗,浓重的阴影遮盖了大地。
“唔!”沙面人张开双眼,眸子在黑暗里幽幽发绿,“风巨灵回来了,让我们来看看,它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银白的迷雾在飘浮,紫树高入云端,淡金色的叶子遮天蔽日,树干上寄生了许多菌朵,白如雪,大如盘,恰似路灯高挂,发出清冷的银辉。
树上的藤萝挂满了碗大的奇花,花瓣开合不定,花蕊好似蠕动的虫子,突然一阵风来,呼啦,满藤的花朵尽数蹿起,如鸟似蝶,在林子里翩
翩飞舞。
方非叫这飞花吓了一跳,倒退中踩到了一个活物。本以为踩中了毒蛇,少年慌忙跳开,低头一看,却是一丛低矮的灌木,灌木收拢枝叶,慢
吞吞地缩回泥里。
前方的笑声越来越小,忽又变成幽幽的哭泣。哭了一会儿又停了下来,随风送来窃窃私语,似有多人聚会,正在密商某事。方非凝神去听,
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穿过一条密径,前方的空地上,出现了一棵苍碧的大树,树高不过十米,树身却有十人合抱,比起参天的紫树,它看上去又矮又粗,活是一
个佝偻的侏儒。矮树的上方,紫树枝丫交错,结成了一座高大的树厅,穹顶上白菌繁密,冷光交织,水银似的流淌下来。
低语声分明来自矮树。方非心中加快,走到矮树下面,鼓足勇气大叫一声,“有人吗?”
树上沉寂一下,枝叶刷地分开,钻出来一张青郁郁的人脸,眼珠乱动,裂开一张大嘴,发出一阵凄厉的狂笑。
方非吃了一惊,险些儿掉头跑掉,他好容易稳住心神,想要招呼那人,可是目光向下,心子又被掐了一把。
这是一张什么脸啊?颈项以下空无一物,绿发纠缠一起,挂在树梢枝头。
这不是人,这是一颗人头!
人头还在狂笑,落进方非耳中,无异于肥遗的怒吼。更离奇的还在后面,枝丫间人语不断,一眨眼的工夫,接二连三地钻出来十多颗人头,
或哭或笑,或沉默,或尖叫,或者欢天喜地,或者愁眉苦脸,十人十面,各不相同。
方非大叫一声,转身就跑,冷不防小腿一紧,被什么东西死死缠住。他摔了一跤,回头看去,缠腿的是一条树根。他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
挣扎,粗大的根须纷纷拨起,势如章鱼解手,胡乱缠绕过来。
少年动弹不得,呼吸十分艰难,头顶笑声大作,呼啦啦响成一片,有狂笑,有窃笑,有得意的笑,有恶毒的笑,千奇百怪,让他更加恐惧。
“我要死了吗?”他惦念闪过,面前树根一动,似有什么就近窥视。他凝神一看,几乎叫出声来——树根的节瘤处乌珠转动,居然长了一只眼
睛。
眼珠死死地盯着他,大如鸡蛋,青黑发亮,方非毛骨悚然,忽然想起魅剑还在手中,当即手起剑落,狠狠插入了那只怪眼。
乌珠迸裂,汁液溅了他一头一脸,液体并不腥秽,还有一股草木的清香。
来不及拔剑,头顶尖声大作,仿佛数百人齐声高呼。紧跟着,矮树浑身乱颤,树根纷纷缩回。方非来不及收手,魅剑也被树根带走,他这时
一心想着逃命,身上束缚一松,立马跳起来狂奔。
他一面奔跑,一面胡思乱想——怪树一定追了上来,它有几千条树根当腿,又有几百颗人头指路,一旦追赶起来,那又该是多么恐怖。
身边树影闪过,眼前飞花翩翩,天幸白菌无处不在,银光遍洒林中,道路始终可见。方非跑得太急,肺也快要炸天了,只好停了下来,扶着
一棵紫树大口喘气。
想象中的恶树并没有追来,他稍稍宽心,转眼一看,心中不觉奇怪——这样大的林子,怎么只有植物,没有动物,就连虫子也没有一只。
扶树的右手微微湿热,他掉头看去,手背上沾了一点白沫。他凑近一闻,腥气扑鼻,方非寒毛直竖,一抬头,惊见树干上方,静悄悄的趴
了一个怪物。
这东西像龙无角,似鳄鱼又皮肤光滑,肤色银灰发亮,眼睛就像两块火炭,透着十足的凶残。
啪嗒,怪物涎水下滴,方非闪电缩手,仓皇向后倒退。
托,怪物飞身跃下,落在少年身后,断了他的退路。方非慌忙转身,背靠紫树。怪物默不作声,一对火眼打量少年,神色有些困惑,四只鹰
爪轮番挠地。
方非的呼吸一阵艰难,这时银光闪动,他下意识一低头,啪,怪物的长尾扫中了紫树的树干,树上多了一条裂口,流出血红的汁液。
方非闪过尾击,脚步一乱,绊在了树根上面。落叶中黑影闪动,他来不及起身,就地一滚,怪物扑了个空,一口咬中树根,狠狠甩头,撕下
来一大块树皮。
怪物吐出树皮,掉头望来,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响声。方非连滚带爬,蹿往大树背后。怪物拦在少年前面,挥起前爪,劈脸就抓。方非一闪
身,利爪贴着左肩落下,抓断了一条树根,木屑乱飞,紫色的树液溅了他一身。
生死关头,方非应变神速,连他自己也觉吃惊。怪物三度失手,恼怒起来,冲他一声吼叫,如狮如虎,震得树木簌簌发抖。
方非连滚带爬,绕着紫树逃命,树根隆起,形如一道道屏障,叫那怪物放不开手脚。双方正反转了两个圈子,一声吼叫,怪物跳上了树干,
好似一只大大的壁虎。它一旦盘踞了高处,
绕树的法儿立马失灵,方非眼见长尾袭来,慌忙向后一仰,贴地滚了出去。这一滚远离了紫树,滚入了一块空地,来不及爬起,怪物已经跳
下树来,火眼圆睁,一步步地逼近。
方非心生绝望,如非本能支撑,几乎就要昏厥。
怪物前爪按地,纵身跳了起来,方非眼前一黑,心里生出无比的绝望,这时银光一闪,似有一道冷电,划破了扑来的黑影。
怪物失声吼叫,愤怒中夹杂了一丝痛楚,它从方非的头上飞过,砰地一下摔在了地上。
方非死里逃生,只觉难以置信。怪物翻身爬起,身上沾满了泥土,它正眼不瞧方非,一双火目投向别处。
那儿站了一个小人,身高不足一米,绿眼睛,尖耳朵,皮肤苍白无毛,绿头发长可委地,上身赤裸裸的,下身用五色藤编织了一副短甲。
小人挽了一口细长的银剑,有柄无锷,剑身上布满了斑斑的铁锈。
怪物的下颌鲜血淋漓,盯着小人两眼出火。它长尾一扬,作势扫出,方非忍不住叫声“当心”。
话才出口,小人失去了踪影。紧跟着,怪物发出一串咆哮,身子着了魔似的原地打转。方非心中好奇,仔细看去,小人好似一片羽毛,黏在
长尾的末端,任由怪物大力摆尾,始终不能将他甩掉。
怪物转了两圈,尾巴一横,划了一道圆弧,嗖地直奔头部。它怪嘴大张,候在那儿,心中自以为得逞,眼里透出一丝狡狯。冷不防小人举起
银剑,顺势向前一送,血光迸溅,剑尖直入怪物的左眼。
嚎叫声惊天动地,怪物四爪刨地,不住翻滚。小人却以跳下尾巴,睁圆一双碧眼,冷冷站在一边。
怪物翻滚一阵,挣扎着爬了起来,它缩头缩脑,冲着小人摇尾乞怜,小人一挥短剑,发出叮咚响声。怪物呜咽两下,独眼里的火光淡去,化
为了一片柔和的水蓝。它战战兢兢地退进密林,经过方非身边,也不敢多瞧一眼。
目送怪物离去,方非满心感激,爬起身来,冲着小人说:“谢谢……”
小人皱起眉头,开口发出一串响声:“阿兰罗,泠泠,呼儿呼加冷丁……”声音婉转动听,好似泉响风吟。
方非听得一头雾水:“你好,我叫方非……”那人又叮叮咚咚地说了两句。
双方各说各话,好比鸡同鸭讲。小人伸手挠头,脸色十分焦躁。这时空中传来一声洪亮的鸟叫,一只彩羽大鸟从天落下,高约两米,身后拖
了一条长大绚烂的翎尾。
鸟背上骑着一个小人,身背亮银小弓,手挽金色长藤,金藤的一端系在大鸟的脖子上。
背弓人看见方非,双目一亮,跳下鸟背,冲着持剑小人高叫:“依依,哈多泠,金丝冬英……”一面说,一面掏出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方非一看,正是失落的魅剑,他心中高兴,上前说:“这是我的东西。”把手一摊,想要讨回失物。
两个小人掉头望他,持剑的跳了起来,扣住了方非的手腕,他个小身轻,气力却很惊人,一拧一甩,少年扑通摔在地上。
方非痛得哼了一声,还没还过神来,喉咙刺痛,一把生锈的银剑抵在了他的喉头下方。
抬眼望去,小人碧眼阴沉,苍白的面孔上透出一股杀气。
“你……”方非刚一出声,剑尖又深了半分,他一口气憋在嘴里,再也吐不出来。
背弓小人大声说:“努亚,太各布,芒阳千朝幽丝!”
持剑者迟疑了一下,想想说:“英冷!”背弓者取出一团金色的细藤,把方非捆绑起来,绑完双手,又绑双腿,捆完以后,持剑者纵身跳开。
方非得了机会,大声说:“你们做什么?我什么也没……”持剑者一脚踹中他的腰眼。方非痛得一阵痉挛,心中又愤怒,又糊涂:“这些人疯了
吗?一会儿救我,一会儿又抓我,他们想干什么?为了隐书吗?奇怪,他们怎么知道隐书在我身上……”
持剑者婉转发啸,跟着拍翅声响,树冠里又钻出来一只彩羽大鸟。两只鸟儿照面,立刻举起翅膀、扬起尾巴,长颈相互交缠,就地跳起了圆
舞。
小人连声喝叱,分开大鸟,将方非绑在鸟腿上,跟着跳上鸟背,双双飞了起来。
方非挂在两只大鸟中间,身子一会儿蜷缩,一会儿绷直。大鸟越飞越高,天风过耳,呼呼有声,身边树影闪动,忽来一朵飞花,凑巧盖在脸
上。花蕊一阵蠕动,花粉钻进了鼻孔,少年打了一个老大的喷嚏,飞花被气流冲开,花瓣一上一下,又向远处飞去。
身子一沉,大鸟开始下降,跟着后背触地,摔进了一片白色的草丛。持剑者解开长藤,踢了方非一脚,大喝一声:“切英!”
方非起身张望,四面地势开阔,环绕高大的白树,金黄灿烂的树冠结成了广大的圆顶。白树的枝丫上,挂了无数巨大的鸟卵,色彩斑斓,成
双成对,其中连着藤萝,长长的藤梯一直下垂到地面。
持剑者一声长啸,林子里喧闹起来。巨卵上圆门洞开,钻出来许多绿茸茸的脑袋。
方非恍然大悟:“巨卵”不是别的,正是小人的巢窠!
小人大呼小叫,顺着藤蔓滑落,将他团团围住。小手四面伸来,又拉又扯,方非手足冰凉,呆呆的不敢乱动。非洲的丛林里有一种俾格米人
,号称“袖珍人类”,可是比起这些小人,只怕也是伟岸的巨人。
一想到俾格米人,方非打了个寒战。红尘的森林里藏着食人部落,不知震旦里是否也是一样?这些小人穷凶极恶,难保不会茹毛饮血,他们
从怪物爪下救出自己,恐怕也不是出于好心,而是为了抢夺食物——
“阿兰罗,达蒙里,吉丝泠泠忒英……”持剑的小人口气激愤,“依丝塔!英拉泠!”
这话落入人群,小人像是炸了锅,无论男女老幼,一窝蜂冲了上来,对准方非拳打脚踢。
少年连受重击,摔倒在地。他就地翻滚,双手抱头,身子蜷缩起来,尽力护住要害。小人们围上来继续踢打撕扯。看起来,红尘的蛮子文明
得多,他们至少用到了炖锅,至于这些小东西,根本打算活吃了他。
“斯华!”一个声音传来,低沉悦耳,透着十足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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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脚应声停下,小人四面散开。方非的身子好似分了家,处处都有撕裂的痛楚。他松开手脚,眯眼望去,一片金光扑入眼帘,光华中走来一
个小人,肤色金黄,长发银白,手拄红木拐杖,杖头上挂了几颗果实,浑圆幽蓝,闪动着神秘的光泽。
小人颤巍巍走到近前,他的年事已高,皱纹满面,目光老练深沉,落在方非的身上。“纳维拉……”持剑者上前说话,金色小人摇了摇头,从
杖上摘下一颗幽蓝色的果实,送到了方非的嘴边。
人群一阵躁动,方非也是一怔,可见金色小人神气和蔼,这果子没准儿可以治伤。他的身上疼痛极了,不由张开嘴巴,将果子吞了下去。
咬破果皮,浆液淡而无味,口舌却似遭了电击,喉咙以上完全麻痹,双耳嗡嗡乱响,活是进驻了一窝马蜂。方非心知上了当,想要张口大骂
,可又发不出声音,麻痹感密如一张丝网,
将他的身子紧紧捆住,方非呼吸艰难,不由得掐住脖子,浑身缩成一团。
耳边的噪声越来越响,像是收音机调频不准,忽长忽短,尖锐刺耳。方非难受极了,翻滚了一阵,双耳嗡的一下,噪音消失,耳边传来了一
个声音:“孩子,你听得见吗?”
方非吓了一跳,抬头看去,说话的正是金色小人,他的嘴角带笑,碧眼炯炯有神。
“听,听得见……”麻痹感说去就去,方非忍不住坐了起来。
“阿维兰!”持剑小人的叫声,方非也听得一清二楚,“你为什么给他吃‘能言果’?”
“阿含!”金肤小人看他一眼,“太阳还在天上疾驰,星星也可以发光吗?金犼说话的时候,巡逻者也能插嘴吗?”持剑者哼了一声,低头退了
下去。
“我是金犼阿维兰!欢迎来到山都的巢城!”金肤小人的声音如歌如吟,“孩子,告诉我,你是谁?从哪里来?”
方非满心迷惑,答非所问:“我、我怎么听得到你说话?”
“你吃了能言果!果子在你的心里发了芽,教你从此明白了山都的话!”
“山都?”方非问,“你的名字?”
“不!”阿维兰面露笑容,“这是我们的名字!”方非游目望去,四周头颅耸动,站了几千个小人。
“你们不是人类?”方非忍不住问。
“人类?”阿维兰白眉一扬,“啊,我听说过那些生灵!他们住在红尘,是无鳃的鱼,失翼的鸟,他们像狐狸一般诡计多端,跟犀牛似的哞哞乱
叫,他们对待同类狠如虎狼,又似蜜蜂一样终年奔忙,付出的多,得到的少,他们的野心比天空还大,归宿却比床铺还小,他们在欲望的迷
雾中游荡,很少看得见真正的阳光!”
方非听得发呆,老山都把人类说得一无是处,更叫人难过的是,方非想来想去,居然想不出词儿来反驳他。
“你是人类?”阿维兰眯起眼睛,深碧的眸子幽幽放光,“或者说是裸虫?”
“是的,是的!”阿维兰低下头去,仿佛自言自语,“恐怖的大蛇陨灭以后,支离邪和我的祖先定下了誓约。这一片森林归山都所有,我们世代
定居在此。在森林的边界,支离邪留下了不朽的符篆,震旦里所有的生灵,没有金犼的准许,全都不能进入森林。不过,裸虫不是来自震旦
——”金犼抬起头来,高叫一声,“森林的边界,对裸虫无用!”山都哗然一片。
“他伤害了人头树!”阿含大声叫嚷,叫声未落,山都中响起愤怒的呜呜声。
“是吗?”阿维兰深深地看着方非,“你伤害了人头树?”
“人头树?”方非大惑不解。
“阿维兰!”背弓的山都奉上亮晶晶的短剑,“我听到了人头树的呼救声,赶到了紫厅,在树根上发现了这个!”
阿维兰接过魅剑,沉吟说:“阿落,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送剑的山都面露羞愧,低头说:“比起阿维兰的博识,我就像一朵无知的舞兰,在风中漫无目的,从来不知道落向何方!”
“我们隐藏得太久了,几乎忘记了昔日的死敌!”阿维兰的神色有些忧伤,“阿落,这是灵沼怪物的武器,远古的时候,曾有无数的山都死于剑
下。”
呜呜声更响,方非张皇四顾,一阵杀气四面涌来。阿维兰忽地掉头,目光十分严厉:“裸虫,告诉我,这口魅剑是怎么回事?”
“一只魑魅留下来的。”方非犹豫了一下,“你们说的人头树,是不是挂了许多人头的矮树?”
“是的!”阿维兰肃然起敬,“那是森林的神物,我们可以为他血战而死!裸虫,我给你辩白的机会,你的辩词须如流水一样没有破绽。你说的
每一个字,都会决定你的生死!”
方非的心跳又快又沉,他想了想,努力整理思绪,过了一会儿才说:“我遇上了一只鹏!”
山都中起了一片惊呼,阿维兰也很诧异。“鹏?”金犼高叫,“那只背负青天的怪物吗?”
“它摧毁了冲霄车,还掀起了一阵大风!”方非的嘴里一阵发苦,“我就是被那阵风吹来的。落地的时候,人头树在笑,那声音很像人类,我找
过去的时候,被树根缠住了身子。我压根儿不想伤害它,可我要不反抗,一定被它活活杀死!”
“人头树缠住你,也许出于自卫!”阿维兰皱起眉头,“许多人头果还没有成熟,不懂得分辨是非。你害怕它们,它们同样也害怕你!”
“我以为那是一棵吃人树……”方非话才出口,山都中又响起了一阵愤怒的叫声。
“后来呢?”金犼又问。
“我逃开了,遇上了一只银灰色的怪物,长得像……蜥蜴!”
“焱木蛟!”阿维兰抬起眉毛,“它没有吃掉你?”
“我救了他!”阿含愤愤不平,“那只蛟闯入了神圣森林!我得把它赶回去!”
阿维兰点了点头,拄着拐杖,走近一棵横卧的白树,缓缓坐在树干上。老山都佝偻身子,一动不动,两眼紧紧闭合,宛然失去了生气。四周
的山都都屏息注视着他,树厅里面一片沉寂。
一阵微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微响。这时阿维兰眉毛一挑,方非的心也提了起来。
“唔!”金犼吐出一口长气,声音略带疲惫。他睁开双眼,碧眼中的神光清澈明朗:“我刚才和人头树通了灵!”
方非的心子一通狂跳。
“孩子!”阿维兰注视少年,“你的心好似狂奔的骏马,是心虚呢,还是害怕?”
“我不知道!”方非无比沮丧,不必说,挂满人头的怪树不会说出什么好话,只听一面之辞,自己必死无疑。
“不知道?”阿维兰笑了笑,徐徐拄杖起身,“远在山都诞生以前,人头树就已经有了。他是智慧的源头之一,我们的祖先曾经向他学习说话,
长翅膀的英招也是他启蒙的学生,更加伟大的支离邪,也曾拜服树下,聆听教益。如同初升的太阳,人头树不会说谎,他的光芒,无私地照
耀着每一个生灵!”
金犼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族人:“人头树告诉我,这个少年说的都是真话!”
方非身子一软,几乎瘫倒在地上。
“孩子!”阿维兰走到近前,发出一声叹息,“你误会了人头树,他用树根缠住你,是为了观察你,了解你——你刺瞎的眼睛,本是神树的慧眼。在你的身上,他看到了混乱、动荡、死亡和绝望……”山都又是哗然。
“我的话还没有完……”阿维兰一挥手,场上安静下来,“孩子,你的命运多舛,注定与灾祸为伴,你是混沌中的一缕光,沙漠中的一眼泉,狂
风里的一片落叶,世界将因你而生,也将因你而死,生存还是毁灭?就是人头树也无法断言!”
方非听得满心糊涂,摇头说:“阿维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阿维兰露出一丝奇特的微笑,“我喜欢这个说法!”
金犼沉思一下,又说:“孩子,你的未来不在森林,你只能寄宿一晚,明天一早,我就派人送你离开!”
“这不公平!”阿含怒气难消,“为什么他不受惩罚?”
“阿含!”阿维兰瞧她一眼,“山都是仁慈的种类,太阳在我们的心里种下了善根。自古以来,我们反抗强暴,从不欺凌弱小,伤害人头树是一
个误会,伤害一只裸虫,绝不是山都的所为!”
“哼!”阿含瞪了方非一眼,“阿维兰说得对,山都从不欺凌弱小,这只裸虫是我见过最弱小的东西!”
方非不由气结,阿维兰深深看他一眼,眼神十分奇特,忽地扬声说:“阿落,你带这孩子去火水池,洗去他一身的风尘;阿朵,你备好食物
,我要在白厅款待远客;阿映,你带着雌山都,安排客人睡觉的地方!至于我,唉,我累了,我要歇一阵子……”老山都一面说,一面拄着拐
杖,消失在树林的深处。
火水池是一眼温泉,泉水乳白,水云化为了飞禽走兽,在空中互相追逐,可是不等方非摸到,水云忽又化开,变成了一团飘渺的雾气。
洗去了一身风尘,方非疲惫不堪,靠着大块的卵石,意识模糊起来。
蒙眬中响起一声洪亮的鸡叫,方非一惊抬头,大鹏鸟浮在空中,高高扬起双翅,一个少女白衣出尘,正与它隔空对峙——双方大小悬殊,比
起遮天的巨禽,孤独的少女就如一粒微尘。
鸟叫声盘旋不去,方非想要呼叫燕眉,嗓子却很艰涩。这时少女转过头来,冲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十分甜美,可又透着一丝坚毅。
“小裸虫,我去了呢!”少女语中带笑,清冷冷如一串风铃,紧跟着,她人剑合一,向着太古巨鸟飞去,黑暗中闪过一道红光,似乎要将天地
照亮——
“燕眉!”方非终于叫出声来,双手拼命挥舞,掀起一片水花。
原来是南柯一梦!水汽袅袅扑面,池边寂寂无声。方非的心扑通乱跳,将头埋入水中,任由泉水灌入耳鼻,暖水在耳边流淌,他的神志又迷
糊起来。
咻,一声锐响掠过头顶。方非一抬头,只见一枚小箭插在岸边,通身碧绿,箭尾分成了三
片,好似一棵三叶的小草。一愣神,草叶啪地分开,吐出一朵星子样的白花。
咻,又来一支草箭,射中了一只水云幻化的烟鹤,烟鹤流散消失,草箭掉入水中,随波逐流,宛然逝去。
少年一转眼,林子边闪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手持银弓,正是阿落。
“我睡了多久啦?”方非闷闷望天,天色十分暗淡,拿出手表,才想起已经失灵。他爬出池水,周身舒畅,火水池里藏着某种神力,出水的时
候,他身上的伤痛都已经消失了。
穿好衣服,阿落已经在前等候,飞花飘舞林中,于暮霭中发出淡淡的流光。
“晚宴准备好了,阿维兰在白厅等你!”小山都神色恭谨。
“我刚才睡着了!”方非微觉惭愧。
阿落瞅他一眼:“你的衣服破了!”方非扭头一瞧,肩上的衬衣裂开了一条大口子,想来是与焱木蛟搏斗时挂破的。
小山都扫视四周,探身上前,从树下拔起一丛野草。草叶细长如丝,离开土壤,还在扭动。阿落吩咐方非坐下,将细叶凑近破衣,一眨眼,
叶子钻入衣裳,刷刷刷地穿针走线,将两片破布连接起来。
“这是什么草?”方非不胜惊奇。
“织女草!”阿落回答。
“啊!阿落,你射出的箭怎么会开花?”
“那是箭堇!”山都转过身子,快步向前走去。
走近白树大厅,里面传来悠扬的笛声。山都正在狂欢,有的口吹七孔短笛,有的应着笛声起舞,舞姿酷似彩羽大鸟,挥手交颈,步子轻盈。
阿维兰坐在高耸的树根上,身边围绕几只幼患。方非一进白厅,它的目光就投了过来。
“孩子!”阿维兰笑着高叫,“尽情享乐,不必客气”
地上堆满奇特的瓜果。方非吃了一片白瓤瓜、一枚火皮枣、还有一个七彩石榴,就已感觉十分饱足。出于好奇,他又尝了一小片碧藕,滋味
甘美,余香满口。
酒杯是一朵碗状的小花,盛着紫树酿成的淡酒,透过晶莹的花瓣,可见花蕊在酒液里摇晃。花蕊发出荧光,捧在两手中间,暖融融就像一盏
小灯。
方非不胜酒力,喝了两杯,就觉头晕,他远远望着山都跳舞,不知怎么的,那边越热闹,他的心就越冷清,呆了一会儿,忽见人群外围,孤
单单站了一个山都,不吹笛,也不跳舞,只是抱着双手,冷眼打量人群。
“阿含!”方非认出挎剑的小人,“你不去跳舞吗?”
“跳舞?”阿含瞪他一眼,“那么无聊的事,我才不会做!”他一纵身跳上了高高的树根,目视远处,若有所思。
“天黑下来了,太阳已经陨落!”阿维兰站起身来,“欢乐就像太阳,也有下山的时候。孩子们,宴会结束了,睡觉的时间到了!”
山都们放下短笛,开始收拾场地。不久收拾干净,雄山都顺着藤梯爬上白树,放下藤网,雌山都带了幼崽坐进网里,任由着拉上树梢。不多
久,大小山都钻入巢窠、纷纷关上了圆门。
这情景温馨美好,方非看得入神,不觉阿落走来说:“请跟我来!”方非跟他走到一棵白树下面,坐进一张藤网,刚刚抓好粗藤,呼啦,藤网
如飞上升。
白枝枝丫横斜,好似许多长长的树桥。树桥纵横交错,直似城堡迷宫,银白的月光透过枝头,糅合了白菌的清辉,映照出迷宫的轮廓。织巢
的彩藤散发荧光,恍若千万只彩色灯笼,挑在高高的白树枝头。
阿落在前引路,小巧的身形像是跳动的网球。彩羽鸟的叫声时高时低,经过透亮的巢窠,听得见山都的笑语和幼崽的哭闹。
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座巢前,这座巢比其他的大三倍,巢上织了一张硕大的人脸,看样子正是方非,尽管稍嫌夸张,可也生动传神。
“你睡这儿。”阿落掀开圆门,请君入巢。
方非道声谢,钻了进去。巢里铺满细软的羽毛,每一片羽毛都用织女草连缀起来,结成了一张厚厚的被褥。
他躺了下来,丛林的深处,升起了一缕笛声,山都的短笛幽沉低回,穿过古老的山林,在月光下徘徊不去。
听着笛声,方非困倦起来,拥着羽被沉沉睡去。
这一觉无思无梦,仿佛刚刚睡着,就被一阵歌声吵醒。方非钻出巢窠,天已透亮,晨光穿过树梢,洒落偌大巢城。
白树的顶端聚满了山都,他们对着朝阳放声高唱,歌词十分古奥,可是歌声清壮有力,活是一群矫健的飞鸟,冲出林梢,在朝阳下欢快地盘
旋。方非听得入迷,几乎忘了身在何处。
唱完了歌,山都纷纷散去。不一会儿,阿落来找方非,说是阿维兰召见。
下到白厅,山都全都在列。阿维兰坐在高高的树根上,看见方非说道:“孩子,到前面来!”
方非忐忑上前,阿维兰又叫:“阿含!”挎剑者一愣,走上前来。阿维兰看他一眼,点头说:“阿含,你护送这个人离开森林,记住,你要像星
星拱卫月亮,时刻围绕在他身边!”
“为什么是我?”阿含瞪了方非一眼,不情不愿地离开人群。过了一会儿回来,背了一只行嚢,银剑别在腰间,身后挂着七孔短笛,笛孔上插
了一支火焰似的羽毛。
“走吧!”小山都没好气地大叫。
“就带这些?”方非不知道要走多远,心里十分犹豫。
“那又怎样?”阿含没好气说,“出一趟门,就要把巢城也带上吗?”
“我可没那么说!”方非摇了摇头。阿含瞅他一眼:“阿维兰,他也坐赤明鸟吗?他的个儿那么大,不把鸟儿压死才怪!”
“用不着你操心!”阿维兰木杖一顿,林子里响起呦呦的鸣叫,蹄声杂沓,奔出来一头生物,大于鹿,小于马,**雪白,头上长着银子样的弯
角。
“白羚鹿!”阿含气呼呼大叫,“阿维兰,这可是金犼的坐骑!”阿维兰不去理睬,对方非说:“孩子,这只白羚鹿借给你,你可以跨着它穿过森
林!”
“我不会骑马……”方非慌忙摆手。
“笨蛋!”阿含冷冷说,“这是羚鹿,不是马,这东西最驯服,从来不会摔人!”
方非只好骑了上去,鹿背很矮,他的双脚几乎着地,白羚鹿回头瞥他一眼,若无其事,继续低头吃草。
“这个还给你!”阿维兰把魅剑递给方非,“这是灵沼怪物的命根,你带在身边,可要提防它们!”
方非接过魅剑,感激说:“阿维兰,多谢您的关照。将来有什么差遣,我一定全力以赴。”
“是吗?”阿维兰深深看他一眼,“孩子,希望你永远记得今天的话!”他想了想,又叫,“阿含!”
“还有什么?”小山都很不耐烦。
阿维兰伸出手来,掌心托了一块淡青色的琥拍:“这一块空桑石,是人头树的眼泪化成的,它能牵动林中生物的善根,庇护你们走出森林!”
“走出森林?”阿含一拍剑鞘,“凭我的剑就能办到!”
“这不是山都说的话!”老金犼白眉乱颤,“记住,空桑石跟你的心灵相通,才能发挥威力,如果离开你的双手,它就是一块无用的石头。”
阿含接过琥珀,满不在乎揣进兜里,他仰脸吹了声口哨,彩羽鸟应声飞来,小山都跳了上去。方非骑着羚鹿跟在后面。走了一段,他回头望
去,阿维兰站在高处冲他挥手,跟着山回路转,老山都的身影也消失了。
彩羽鸟忽高忽低,长长尾巴在方非的眼前扫来扫去,少年忍不住问:“阿含,这是什么鸟?”
“赤明鸟!它可是朱雀神的后裔!”小山都信口胡吹。
“朱雀神?”方非来了兴头,“你知道朱雀道者吗?”
“我当然知道!”阿含白了他一眼,“人头树说过他们!人头树什么都知道,道者还没出现的时候,它就有了一把年纪。”
“那棵树真这么神?”方非满心疑惑,“我看到的人头都是疯疯癫癫的,样子怪吓人的!”
“哼,那都是些不开窍的蠢货,如果没有三老人,人头树就是根呆木头!”
“三老人?”
“那是人头树最早下的三个果实。他们的寿命最古老,智慧最广大,他们的目光可穿过时间,说出惊人的预言……”
小山都自高自大,又爱卖弄见识,他一路上唠唠叨叨,方非默默听着,倒也长了不少见识——树上的白菌叫做“磷芝”,燃烧七天,就会枯死;会飞的花朵叫做舞兰,不但乘风飞翔,还能随乐起舞,阿含即兴吹起短笛,叫他见识了一下舞兰的舞姿。经过白草地时,小山都告诉少年,这种白草叫做“霓草",跟天上的霓虹一样,可以变幻七种颜色,至于变色的原因,阿含神秘兮兮地不肯吐露,声称这是山都的秘密,不能告知外来的异类。www.xiaoshuotxt.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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