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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兰登和弗萝拉正等在那儿。兰登一眼就看到了仲裁石,随即向我投来探询的目光。我点了点头。

  我转身面对弗萝拉,略一欠身。

  “妹妹,”我说,“好久不见了,真的好久。”

  弗萝拉似乎有点害怕,这点对我有利。她微笑着牵起我的手。

  “哥哥,”她说,“我知道你会实现诺言的。”

  淡金,是她的发色。弗萝拉剪过头发,但还留着额前的刘海。我不敢说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这个新发式。弗萝拉有非常美丽的头发、蔚蓝的眼眸,还有无尽的虚荣心,总是想让万事万物都遂她的意。有时她的行为非常愚蠢,但有时又会让我大吃一惊。

  “抱歉,我这么无礼地盯着你,”我说,“上次相遇时,我根本看不见你。”

  “我很高兴现在已经不是那样了。”她说,“那真是太——你知道,我当时无能为力。”

  “我知道。”我回想起来,一次周年庆典中,她欢快的笑声从黑暗的彼端传来,“我知道。”我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很清楚会有雨打进来。但我喜欢暴风雨的味道。

  “兰登,关于那个可能存在的信使,你查出什么有趣的事了吗?”我问。“没有,”他说,“我问了几个人。但似乎没人看到有谁出现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

  “我知道了,”我说,“多谢。我过会儿再找你。”

  “好的,”他说,“我整晚都会待在自己的房间。”

  我点点头,转过身背靠窗台,注视着弗萝拉。兰登走出去,轻轻把门带上。我聆听着雨声,就这样过了大约半分钟。

  “你准备怎么处置我?”她最终开口道。

  “处置?”

  “你现在有资格清理旧账了。我猜你是想拿我开刀。”

  “也许吧,”我说,“很多事都要参考其他事来办。这件事也不例外。”

  “什么意思?”

  “给我想要的东西,然后你就知道了。我有时可是个非常善良的人。”

  “你想要什么?”

  “故事。弗萝拉。就从这儿开始吧。讲讲你是怎么跑到那个影子——地球上去的,还成了看护我的牧羊女。所有相关的细节。当初是如何安排的?你是怎么想的?一切。就这样。”

  她叹了口气。“故事的开头……”她说,“对……是在巴黎,一次聚会上,福柯先生举办的聚会。那是在悲剧发生的三年前……”

  “等等,”我说,“你在那儿干什么?”

  “按照他们的历法,我当时已经在那片影子中待了将近五年,”她说,“我一直在闲逛,寻找一些新奇的、符合我幻想的东西。我在那个时间到达那座城市,所用的方式和我们寻找任何地方一样。我任凭愿望引领,追随自己的本能。”

  “多么神奇的巧合啊。”

  “考虑到漫长的时间以及我们经历的诸多旅行,这算不上太巧。那里,你可以说,是我的阿瓦隆,我的安珀替代品,我的第二故乡。怎么说都行,我就在那儿,那个聚会,那个十月的夜晚。你带着一个娇小的红发女孩走了进来——我记得,她叫杰奎琳。”

  这个名字将我的记忆从遥远的地方唤醒。这段往事,我已失落了很久、很久。我对福柯聚会的印象远不如杰奎琳清晰,但确实曾有过这么一个派对。

  “继续。”

  “如我所说,”弗萝拉说道,“我在那儿。你后来也到了。自然,你一下子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不过,如果一个人经历过足够长的时间和相当多的旅行,总会遇上一两个和过去的旧识非常相像的人。一开始的激动平息后,我就是这么想的。这肯定是个替身。很长时间里,我们一句话也没说。当然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有足够的理由制造替身。这可能就是你的替身之一。所以等到我们被引见之后,我花了不知多少工夫,终于把你从那个红发小东西身边引开了几分钟。但你坚持说自己名叫芬内维尔——科德尔·芬内维尔。我有点拿不准了。我不敢说这是你的替身,还是你在玩什么把戏。第三种可能也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你可能在附近某个影子中居住了相当长的时间,长到足以投下自己的影子。要不是后来杰奎琳向我吹嘘你的力量,我可能就这么带着疑问离开了。那可不是女士之间常聊的话题,而且她说话时的表情做派,让我相信你的某些行为肯定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我一点点逗她说了出来,发现这些事都是你才具有的能力。这样一来,替身的可能性就不存在了。我相信眼前的人,不是你自己,就是你的影子。想到这些,就算科德尔不是科温,那他也是一条线索,说明你曾在甚至还在这片影子附近停留。这是长期以来我遇到的第一条真正关系到你下落的线索,自然要追查下去。所以我开始追索你的行踪,调查你的过去。我问的人越多,疑问就越多。实际上,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我仍然无法作出判断。有太多暧昧不明的问题让我难以抉择。第二年夏天,我才把它们搞清。当时我回到安珀住了些日子,跟艾里克提到了这件事……”

  “哦?”

  “是的……他——似乎——对这种可能——早有预料。”

  弗萝拉沉默片刻,整理着她放在旁边椅子上的手套。

  “啊哈,”我说,“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那可能就是你,”弗萝拉说道,“他告诉我,你们之间发生过——一次意外。”

  “真的?”

  “好吧,假的。”她承认道,“不是意外。他说你们曾大打出手,他伤了你,觉得你可能会死,可他又不想担这个罪名,所以就将你送进影子,留在那里。过了这么久,他想你肯定已经死了,你们之间的问题终于就此了结。我的消息自然让他很不安,所以他让我发誓保守秘密,并派我回地球监视你。我有很好的借口可以继续留在地球上,因为我早就跟所有人说过我有多喜欢那个地方。”

  “没有好处,你是不会发誓保守秘密的,弗萝拉。他给了你什么?”

  “他作出了承诺,等他夺下安珀权力时不会忘了我的好处。”

  “有点冒险,”我说,“但是这样一来,你手里还是有他的把柄——你知道他的王位竞争者的下落,也知道是他把我流放到那里的。”

  “对。我们应该算可以相互制约。我跟他谈了这些事,自然就成了他的同谋。”

  我点点头。“很勉强,但并非不可能。”我表示赞同,“但你觉得,假如他真的有机会攫取王位,还会让我继续活着吗?”

  “这事我们从没谈过。没有。”

  “但你肯定想过。”

  “对,后来想过,”她说,“我估计他可能什么都不会做。毕竟当初你似乎完全丧失了记忆。既然你已然无害,那么就没道理继续做什么手脚。”

  “所以你就一直监视我,保证我处于无害的状态?”

  “对。”

  “要是我表现出恢复记忆的迹象,你会怎么做?”

  她看了我一会儿,接着转开目光:“我会报告给艾里克。”

  “然后他会怎么办?”

  “我不知道。”

  我看着弗萝拉绯红的面颊,大笑起来。我已经不记得上次见她脸红是什么时候了。

  “我不会在这些显而易见的问题上纠缠,”我说,“好吧,你留在那儿,你盯着我。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你继续你的生活,我继续监视。”

  “其他人都知道你在哪儿?”

  “对。我的下落不是什么秘密。其实他们所有人都曾来探望过我。”

  “包括兰登?”

  她撇了撇嘴。

  “对,有几次。”她说。

  “干吗撇嘴?”

  “就算我现在开始假装喜欢他,也已经为时太晚了,”她说,“这你也知道。我只是不喜欢和他搅在一起的那伙人——各式各样的罪犯、爵士乐手……当他探访我的影子时,我不得不给予他族人们的礼遇,但他老是让我神经紧张,把那群人带到家里,没日没夜地鬼混——摇滚爵士乐演奏会、扑克派对。之后几个星期,我那儿总是臭气熏天,我巴不得他赶快离开。抱歉,我知道你喜欢他,但你要的是实话。”

  “他冒犯了你精致的品味。好吧。现在我希望你把焦点集中在我作客的那段短暂时光里。兰登后来相当突然地加入了我们。他身后有半打粗鄙的追兵,我们在你的起居室里干掉了他们。”

  “那个场面,我至今记忆犹新。”

  “你还记得那些家伙吗——那些我们不得不处理掉的生物?”

  “当然。”

  “要是让你再看见一个,你还能认出来吗?”

  “我想没问题。”

  “很好。在那之前,你见过这种生物吗?”

  “没有。”

  “之后呢?”

  “也没有。”

  “你有没有听人说起过他们?”

  “没印象。怎么了?”

  我摇摇头。“别着急。是我在调查,记得吗?现在我要你回想一下那晚之前的事。当那次事故把我送进绿林私家医院时——可能还要再早一点——那时发生了什么?你是如何发现的?当时我的处境如何?你在这件事里充当什么角色?”

  “好吧,”她说,“我知道你早晚都要问我。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艾里克联系到我——从安珀,通过我的主牌。”

  她又看了我一眼,显然是想看看我在想什么,研究一下我的反应。我保持面无表情的状态。“他告诉我,前一天晚上你遇到一起严重事故,被送进医院。他让我把你转到一家私人病院,那地方我估计是专为你而设的。”

  “换句话说,他想让我变成个植物人。”

  “艾里克要他们一直给你打镇定剂。”

  “他是否承认那次事故出自他的手笔?”

  “艾里克没说是他派人射穿了你的轮胎,但他确实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是他干的,他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后来我知道他正计划夺取王位,估计他终于下定决心干脆将你消灭掉。当计划失败后,他采取了第二有效的方案,这再合理不过了。让你置身事外,直到加冕礼之后。”

  “我倒不知道是轮胎被射穿了。”我说。

  弗萝拉脸色一变,但马上又恢复了正常。

  “你说你知道那不是一起意外——是有人想杀你。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全部细节了呢。”

  这么久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再度踏上这片稍显泥泞的地面。我确实还有点失忆,而且我觉得可能永远都是这样了。事故发生前几天的记忆仍是一片空白。试炼阵几乎恢复了我失落的全部记忆,但那次脑外伤似乎消除了在此之前短期内发生的一些事情。这不是什么稀罕事,算不上功能紊乱,多半是器官损伤。找回了其他的记忆就够让人高兴的了,所以短期记忆的丧失并未令我不快。至于事故本身,我一直感觉它不仅是一起事故。我确实记得有枪响,一共两声。我甚至可能瞟见过拿步枪的人影——稍纵即逝,但太迟了,来不及作出什么反应。当然,这也可能只是我的臆想。但我当初去威斯特郡时,脑子里曾有——一直有些类似的念头,即使过了这么久也一样。夺取安珀王位后,我实在很不愿意承认这点记忆方面的小缺陷。不过,我当初也曾哄骗过弗萝拉,那时手里的砝码比现在少多了。我决定继续逼她。

  “我当时没法跑出去看是哪儿中弹了。”我说,“我听到枪响,失去控制。我估计是轮胎中弹,但一直不敢确定。我之所以提这个问题,只是奇怪你怎么知道是轮胎呢?”

  “我已经跟你说了,是艾里克告诉我的。”

  “你的表达方式让我不安呀。听上去好像你在接到他的联络之前,就已经了解到全部细节了。”

  她摇了摇头。“那么请原谅我不当的语序。”她说,“回顾往事时难免会这样。我不得不否认你的言下之意。我和这事完全没有关系,在它发生前也全不知情。”

  “既然艾里克已经不可能再承认或否认任何事,我们就先不管它了。”我说,“至少现在如此。”这句话似乎使弗萝拉更加警惕,正好可以将她的注意力从我可能出现的疏失上移开。无论是言辞还是表情,任何蛛丝马迹都有可能让她断定我的记忆中还有些许瑕疵。

  “你后来有没有发现那个枪手的身份?”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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