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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缘》 作者:大风刮过

第11章 ((4)

  方才嘲笑昭沅的某派弟子却好像不打算就此算了,继续高声说:“青山派人数寥寥,还有一个是女人,看来果然门派凋零,只要有人肯进就收了。”

  乐越板着脸向师弟们道:“把那个嘴贱的脸给我牢牢记住,比武时不打得他连他亲爹妈都不认得,我们一起跟他姓。”

  乐秦问:“要是我们恰好没和他对上怎么办?”

  乐越说:“那就等论武会结束后再私下扁他一顿。”

  众弟子们便又都振奋了。那个人还在不阴不阳地说个不停,青山派的弟子们只当没有听见。

  不远处有人朗声道:“阁下的话是否说得有些太过了?”

  昭沅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着青衫的身影引着一群人不急不缓地走来,温雅的眉眼在阳光下如水如玉。

  讥讽青山派的那人立刻道:“哟,原来是清玄派的洛师兄,真是失敬失敬。”

  洛凌之淡淡点头回礼:“这位师兄客气。”然后侧身,向乐越拱手道,“乐兄。”

  乐越大步走到人堆前,对着洛凌之一抱拳:“洛兄。”

  洛凌之问:“贵派小师弟,伤势还好么?”

  乐越扯动面皮:“哦,还好还好,就是到现在都起不了床。所以这次就带了两个新师弟过来了。”

  洛凌之歉然道:“这都是我派师弟鲁莽所致,家师已处罚了他们,现正在暗室中思过,待论武大会之后再前往贵派请罪。”

  乐越点头:“好好,那我们等着。”

  洛凌之再看着青山派的其余人,和气地笑笑:“家师和师伯师叔们都在前方,在下和师弟妹们要告辞先过去了,稍后山上再会吧。”遂带着身后的清玄派弟子们离去。

  清玄派弟子众多,这次论武会来了约五六十人,其中就有从青山派投靠到清玄派的乐越的两个师兄,他二人对青山派有愧,低着头夹在人堆里快步离去,不敢抬头向这里看上一眼。

  乐越和师弟们冷冷地瞧着他们,乐吴道:“在青山派好好的大师兄不做,非要到清玄派做末等弟子。”

  乐越凉凉地说:“算了,人各有志,我还要谢谢他们呢,他们不走,我怎么能混到大师兄的位置?”

  乐晋插嘴:“洛凌之人还不错,做大师兄做得也蛮有气势的,清玄派的弟子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但他明明看起来和和气气的,那些弟子却各个都服他不敢造他的反。”四处望了望,缩着脖子半掩着嘴低声道,“嗳,我听说,圣上驾崩后,最有希望继位的是安顺王的世子,据说这个世子从小就隐姓埋名在清玄派中习武,该不会就是洛凌之吧。”

  昭沅在一旁听着,心里和爪子都一凉。

  乐越瞟了它一眼,道:“大庭广众莫谈国事,应该不至于是洛凌之。”

  乐晋不服:“为什么不至于?我看他就像!”

  杜如渊卷了卷书册道:“不知道这个洛凌之的凌是哪个凌?”

  乐晋道:“凌云壮志的凌。”

  杜如渊思索道:“那应该就不是了,因为安顺王的先人中,有一位叫做慕凌,他倘若是安顺王世子,不会犯先人名讳。”

  昭沅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杜如渊一眼。杜如渊恰好对上它的目光,向它温和地笑了笑。

  约半个时辰后,凤崖山边的大鼓被咚咚敲响,各门派上山的时辰到了。

  青山派的众人夹在众门派之间上山,清玄派在他们身后,与他们隔了一两个门派,乐越的师弟们觉得这是个把清玄派远远踩在脚下的好兆头,非常开心。

  昭沅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凤崖山的石阶修得宽阔平整,一旁的石壁上刻着精美的壁画,有的画着凤凰顶着太阳飞在半空中,其他的一大群鸟环绕在它周围,有的是单凤翱翔,都十分精美,连凤凰的羽毛都刻得很细致,栩栩如生。

  琳箐不屑地小声嘀咕:“凤凰就是喜欢把自己搞得最高贵。再高贵,也不过是只鸟。”

  在仙界,羽禽和兽族一向互相看不上,羽禽自诩清高,兽族则很看不惯这种清高,觉得羽禽华而不实。尤其像麒麟这种神兽。护脉麒麟原本与护脉凤凰并列为四大护脉神,地位相当,麒麟与龙一向关系不错,还时常鄙视凤凰专管女人事,但自从龙被打败后,凤凰爬上了最高位,麒麟被踩在凤爪下,心中常有不忿。

  昭沅看着这些壁画,心中更不舒服,按理说,这些壁画上本应刻的是龙。琳箐握着拳头低声对它道:“你一定要争点气啊。”昭沅用力点头。

  方才在山脚下时,乐越曾将昭沅拉到一旁,偷偷对它道:“待会儿上了山之后,你多往清玄派的弟子中看看。这次论武会,他们年轻弟子中最像样的都来了,若你要找的人在清玄派内,十有八九会在这些人当中。你多看几个,除了洛凌之外,还觉得哪个像就告诉我,搞血的事情包在我们身上!”

  昭沅一面顺着石阶向上,一面暗暗打算,等到了山上,要多多观察清玄派的弟子们。希望能顺利找到那个人。

  石阶的最尽头,是一块白石平台,一旁的石碑上题着“仙踪台”三字。

  一汪碧水横在平台与远处的楼台之间,浩浩渺渺。

  乐越告诉昭沅,这汪湖泊也和他们青山派有关。相传那位在菜园里飞升成仙的师祖曾在此处仗剑除魔,与魔相斗时把这个山顶轰出了一个大窟窿。天长日久,窟窿里蓄满了雨水,就变成了一个湖。

  如今魔已烟消云散,仙也踪迹难寻,只有这个湖还留在此处,年复一年。

  湖泊上架着一座吊桥,湖中居然还有一块块露在水面上的怪石,有的人从吊桥上走过,还有人直接在水面上踏石而过。

  昭沅扯扯乐越的衣袖问:“为什么他们不走一样的路?”

  乐越道:“这就看各人的喜好了,武功弱的,或者不爱显摆的,一般都从桥上走过去。但有些武功高的,想要表现一下,或者爱好与别人不同的,就会从湖上飘过去。凌波踏浪是轻功中的至高境界,寻常人很少能达到,所以朝廷就派人在湖里放了这些石桩,留给踏浪过湖的人一个换脚的地方,省得他们一口气换不过来,掉到湖里去。”

  昭沅点头,又问:“为什么他们不游过去?”

  这汪湖水看起来很诱惑,如果不是有人在场,它真的很想下去游一游,它在旱地上呆了这些天,很想念水。

  乐越道:“呃,在水里游,于江湖人来说,是不能显出面子的。”

  琳箐在一旁哧哧笑:“土龙。”昭沅抓抓脑袋,不再多嘴了。

  方才出言耻笑青山派的人原来就是那个在路上御剑从他们头上飞过的华山派的弟子。华山派掌门向清玄派掌门重华子拱了拱手:“重华兄,鄙派先行一步了。”一挥袖,华山派众人齐齐御剑而起,飘向湖面上空。

  重华子捋着胡子笑了笑,迈步走向湖面,清玄派的其余主事道长们后他一步跟上。重华子众人在水面上漫步而行,就像走在平地上一样,比之天上御剑的华山派,修为更显得高明。

  琳箐看着天上飘着的华山派,暗暗动了动手指。

  重华子一行走到湖中心时,前方忽然扑通一声,有个黑点以倒栽葱式从半天空中流星般坠落下来,扎破水面,咕咕地沉了。

  华山派掌门踏剑降下,厉声道:“何人暗箭伤人?”

  自然无人应答。

  琳箐悄悄翘起嘴角,转头问乐越:“我们怎么走?”鹤机子道:“还是踏实走路为好,我们走吊桥吧。”

  青山派的众人沿着吊桥往对岸去,让乐越奇怪的是,洛凌之竟没有显摆,也带着清玄派其他弟子从吊桥上走。

  此时华山派正七手八脚在打捞那名沉湖的弟子。华山派的人虽然很会飞,却都不善水,摸索了半天,才把那名弟子拖出水面,十分狼狈。

  重华子和清玄派的道长们还在不紧不慢地走着,重华子关切地问华山派掌门:“徐掌门,需贫道帮忙么?”

  华山掌门还未答话,重华子已向吊桥方向唤道:“凌之,速来帮帮华山派的师弟。”

  洛凌之应了一声,振袖而起,只见一条青影从吊桥轻飘飘落上湖面,衣袂如流云,御风踏浪而去。他行得极其快,固然显不出如重华子那般慢慢行走的功力,但轻盈优雅,宛如谪仙凌波,吊桥上的许多人不由得出声赞叹,各派年少的女弟子们望着水面上洛凌之,心都不由自主跳得快了些。

  乐越向湖面上瞄了瞄,他本就不大相信洛凌之会甘于寂寞,原来有后着在这里。

  昭沅望着水面上洛凌之的身影,心中再次暗道,一定是他吧,一定是的。

  琳箐用手臂撞撞它:“喂,为什么你总是盯着清玄派的那个洛凌之看?”摸着下巴,目光锋利,“该不会……你选中的人就是他吧。”

  昭沅一惊,急忙摇头:“没……没有……”

  琳箐似笑非笑地瞟了瞟它。

  昭沅和青山派的众人一同走到对岸时,洛凌之和华山派的人已将那个掉下水的倒霉弟子拖上了岸。那名弟子正被人按着肚子,一下又一下将吞进肚中的湖水挤出来,极其狼狈。乐越和他的师弟们都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瞧了瞧他。

  乐越向洛凌之抱抱拳头:“洛兄,我们先行一步去论武阁了。”

  洛凌之微笑还礼。

  凤崖山的山顶极其开阔,山顶正北建着一座华阁,称做论武阁。各派依照旧例先到论武阁的大殿中应到,报上参与弟子的姓名,领取牌符,再抽签决定比试的场次。

  青山派领到第三十三号牌符,算是不好不坏,乐越道,两个三加起来就是个六,是个吉利数了。

  清玄派是上一次论武会的魁首,因此领一号牌符,站在最上首。

  论武阁的大殿中挤不下太多人,只有各派掌门或长老留在殿内,弟子们都在殿外的空地上等候,等时辰一到,朝廷派来的人说几句话,论武会就可以开始了。

  昭沅站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努力打量清玄派众人,清玄派的弟子多名门贵胄少,都相貌堂堂举止不凡,不过昭沅打量来打量去,还是觉得洛凌之最特别。

  乐越和他的师弟们也在四处打量。

  乐吴道:“大师兄,你有没有觉得,这次论武大会和上次有些不一样?”

  乐越道:“有么?论武会你我都只参加过一次,这是第二回,大概每回和每回都不一样吧。”

  乐吴摇头:“不是,我就是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乐晋也跟着说:“对,论武阁前有这么多的兵卒,打扮和一般小卒不同,我听说,只有朝廷的亲兵才这么打扮。”

  乐越遂向那些兵卒们望了望:“难道说今天是皇帝老儿亲自来了?不可能吧,他老人家不是病得很重么,应该在龙床上躺着吧。”

  杜如渊向论武阁一旁的小楼一指:“看那楼上窗帘的花纹。据我所知,用海棠花为纹饰的,就是安顺王。”

  安顺王?那不就是传言中的未来的皇上或者未来皇上的亲爹吗?

  乐越的师弟们立刻抖擞精神目光炯炯地向那座小楼上看去。乐晋咬着手指道:“喔,如果真是安顺王,等他出来的时候,我要多看他几眼。要不然等到将来,可就不那么容易看得到了。”

  只有乐越抱着手臂兴趣不大地站着,未来的皇上或未来皇上的爹?那可还不一定。他朝昭沅看了看,发现傻龙正站在一棵树后小心翼翼地偷窥向清玄派方向,它的姿势神情搭配着那个明晃晃的项圈,傻得无与伦比。

  乐越在心中叹了口气,可能真的什么都不一定。

  乐吴忧心忡忡地道:“大师兄,倘若真的是安顺王,他的儿子又真的在清玄派内,我们这次胜的希望岂不又很渺茫?”

  乐越扬眉道:“没比之前,怎能先就想到了输?管他谁的爹谁的儿子在哪里,我们只管一心地求胜就行!”

  琳箐立刻赞叹:“说得太对了,我们一定不会输。”

  她朝论武阁的方向瞟了一眼,管它今日什么势力什么凤凰,只要有我在,就不可能让乐越输!

  杜如渊跟着应和:“甚是甚是,大师兄这种临阵态度,实属最难得的豁达。”

  他抬起头,有意无意,也向论武阁的方向看了一眼。

  论武阁旁边有两栋小楼,一栋名叫观雨,一栋名叫惜晴。这两栋小楼的方位都有些特别,尤其是惜晴。

  它建在论武阁旁侧的稍后处,看似被论武阁掩去了多半,但楼上的小窗能将整个山顶收入眼底,尤其是论武阁前比试场地。

  此时,惜晴楼上的小窗前就坐着一个人,端着半杯茶水,透过半掩的纱帘看着论武阁前的众人。

  有红衣小童捧上新茶,恭敬道:“主上,右使让我转禀,该来的人都来了。”

  被称作主上的人伸手挑起纱帘:“我知道。方才,我就已经看见了。”

  各派掌门抽签完毕后,从殿中退到论武阁外。论武阁前的大鼓咚咚响了三下,各派依序站好,一时之间,论武场虽然数派云集,却鸦雀无声。

  论武阁的二楼台阁上,陆续走出人来,先是应邀做本次论武会评判的几位江湖名宿,他们依次到了各自的座位前,却都站着不落座。

  少顷,浅墨色的幔帘后,走出了一个年约四五十岁的男子,身着苍鹰逐日袍,头戴玉冠,白面微须,略胖。论武场上的众人中微微有了些小小的骚动。

  “是安顺王!”

  “居然真的是安顺王!”

  安顺王面露微笑,向论武场上的江湖人士们抬手为礼:“小王奉圣上之命,前来参与此盛会。小王虽然打过几天仗,但武艺实在平平,蒙圣上恩宠当此殊荣,在各位江湖侠士面前,颇感惭愧。望各位江湖侠士们这几日多多指教,能窥得天下武林最顶级的绝学之一二,便是小王此生的荣幸了。”

  他口气极谦逊客气,让各派人等心中都十分受用。

  安顺王说完话,台阁的帷幔后又缓缓步出一个绯色的身影。

  看到那身绯衣,昭沅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后颈的鳞片几乎要竖起来。

  除了新郎倌之外,乐越之前从来想象不出男人穿红是个什么模样。

  但他此时却晓得了,原来男人也可以将大红穿得如此华贵,如此雍容,如此风流。

  那一瞬,天与地之间,好像什么都不存在了。只余下那袭绯红的衫袍,与一双微微上挑的眉眼。

  昭沅爪子发颤,寒意已经蔓延到它的头顶与后爪的最末梢,那浓重的红色,扎得它眼睛疼。

  它听见琳箐在自己耳边不屑地小声道:“许久不见,凤凰还是这么风骚。”

  那抹红色刺灼着昭沅的眼睛,刺得它的心很疼很难受。

  它有点惊恐,它怕凤凰发现它,把它抓住,或者抢先抓走它要找的人,或者像对付父王那样,直接打烂龙珠,把龙脉抢走。

  它无意识地紧紧抓着脖子上的项圈,动弹不能。

  琳箐的项圈确实很管用,凤凰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只是向下扫了一眼,便在安顺王身边坐下,他落座之后,安顺王方才跟着坐下。昭沅在麻木之中,听见身边师兄们低声议论。

  “怪了,这人是谁,怎么连安顺王都好像敬他三分一样。”

  “按理说朝廷中,除了皇上,没人能比安顺王厉害了。这人没穿官服,连官都不是,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架子。”

  “听说安顺王府中有位幕僚,替他出谋划策,非常厉害,安顺王对他言听计从,该不会就是此人吧。”

  ……

  琳箐拉了拉它的衣袖,小声道:“喂,不用吓成这个样子,你戴着我的项圈,凤凰绝对看不出你是谁。它们其实没什么厉害的,就是手段多,阴谋诡计多。真打起来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有我在你吃不了亏的。”

  昭沅却依然僵僵地站着,直到论武会开始,那抹红色的身影起身消失在帷幔后,它才挪动脚步,跟着散开的人流走到一旁,找到一棵长在僻静角落的大树,在树后坐下。

  它非常鄙视害怕凤凰的自己。要是自己不是这么没用,而是像表舅公那么强悍,就可以直接冲上去,打倒凤凰,给父王报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在大树后。

  琳箐跑去给师兄弟们分瓜子,没顾得上管它。乐越陪着师父和师伯们去递交抽签牌,定下兵器比试的场次和对手门派。

  红衣力士们再度擂响大鼓,论武大会正式开始。

  铮--

  雪白的拂尘丝缠上了冰冷的剑身,一抖一扯,长剑被拧得弯出了弧度,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从执剑人的手中脱出,剑尖划破微风,锵的一声,跌落在尘埃中。

  手拿拂尘身穿杏色长衫的年轻弟子后退一步,立掌向对面已两手空空的锦衣少年躬身道:“承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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