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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缘》 作者:大风刮过

第48章 (4)

  乐越见劝说无用,正要改请洛凌之,琳箐抢先一步说:“洛凌之也不合适。”洛凌之比乐越俊秀儒雅,更讨一般女孩子的喜欢。琳箐担心乐越被他喧宾夺主。

  乐越不解问:“为何?”

  琳箐支支吾吾道:“因为……因为我想晚上和洛凌之出去打探一下其他人的来历。”

  洛凌之赞同琳箐,认为查一下其他人的情况比较重要。

  乐越愕然看琳箐:“也就是说,连你也不能陪我一起去?”

  琳箐一时也愣了。是她只顾着阻拦洛凌之,没想到把自己和乐越一起赴宴的机会也搭进去了。不过,乐越的这句话表示,他原本是打算请她一起去的,这让琳箐很开心。

  她说:“我去更不合适啦,我是女孩子,你参加招亲宴,带着我过去,有点不给郡主面子吧。”

  乐越道:“无所谓喽。”他没有当着杜如渊的面把下面那一句话说出来--反正我从来都没打算娶郡主。

  琳箐懂得他的意思,嘴角不由悄悄翘了起来。

  昭沅拉拉乐越的衣袖:“我陪你去。”乐越没优先考虑带它去,它觉得是正确的,因为它帮不上忙,但,如果没有别人陪乐越,它就和乐越一起去。

  乐越拍拍它的肩膀:“这才是好兄弟。”

  应泽慢吞吞道:“本座也陪你一起去。”

  这个……乐越一时沉默了。

  应泽道:“照顾后辈之事,本座一向常做。”眯眼盯着乐越,头顶嗖的聚起一朵小黑云,“或者,你不想领本座的情,觉得本座不配?”

  乐越马上赔笑道:“没有,能得殿下指教,我三生有幸。”

  行馆有一条专门的长巷可以通往西郡王府,晚上的宴席就设在郡王府内。

  步行前往西郡王府的路上,有不少待选同行,大多都客客气气地和乐越打招呼,这些人到最后往往都会问一句话:“为何杜世子没和乐少侠同来?”

  乐越和昭沅轮流回答:“世子赶路太累,身体有些不适,在房中休息。”

  那些人就不再多问,拱手走开。

  西郡王府不如定南王府华美,屋宇亭阁都显得有些年份,古朴醇厚,府中处处悬挂着丧帘帷幔,不见一丝活泼的颜色,仆役丫鬟都身着深蓝或暗绿的衣裳,白灯笼,白蜡烛,连灯笼下的穗子都是深蓝色。

  此时已差不多是夏天了,但踏进西郡王府,乐越蓦然感到一股深秋寒冬的凉意。天已近黑,庭院内只有葱葱绿树,见不到一朵颜色鲜艳的花。

  乐越昭沅和应泽随着人流走进一间宽阔的大厅。收到请柬的约有二十余人,有的只身前来,也有带了一两名随从。加起来约四五十人。厅中共摆了五张圆桌,众人彼此谦让就座,乐越捡了最下首的一张桌,最不起眼的靠墙位置坐下,方便不引人注意地饱餐。

  孙奔赫然在最上首的圆桌边坐着,飞先锋就坐在他身边,他看见乐越,遥遥抱抱拳算打了个招呼。雄赳赳的江湖客都如孙奔一般抢着往上首的圆桌旁坐,穿长衫带随从衣冠楚楚的世家子弟,则大都选了下首的桌子,以示谦让。乐越发现,到最后,他挑的这张桌上,同坐的全是看起来最有来历的公子哥儿。有个身穿玉色长衫的人在昭沅身边坐下,含笑向他们打招呼。

  乐越和昭沅茫然地看他,那人道:“今日在浴堂中,文某忘记请教兄台的尊姓大名了。”

  乐越和昭沅方才恍然想起来,他是那个文家的少爷文霁。乐越报上姓名,文霁惊讶道:“原来乐兄竟是那位守城退匪破妖兽的少年侠士。久仰久仰,之前失敬了。”座上的其余人顿时也纷纷与乐越客套,乐越赶忙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都是当时在场的江湖前辈们厉害,在下顺便沾光而已。”

  看来江湖杂报的确卖得很不错。

  楚龄郡主不便出面,由西郡王府的外务总管代为陪客,稍稍寒暄几句场面话后开席,端上酒菜,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很多乐越都叫不上名字,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豪奢的酒宴,振奋精神,准备不动声色地大吃一场。应泽瞄准离得最近的一盘菜下筷,埋头苦吃。

  昭沅只觉得眼花缭乱,偷偷戳戳乐越,小声问:“那边那碟好像一个一个小盅的菜是什么?”

  乐越低声道:“嘘,淡定些。那个应该就是燕窝。”

  他们的声音压得再低,也难逃过同桌其余人的耳朵,但他们涵养都很足,表面皆不动声色,只当没有听见。

  昭沅打量四周,认为没人注意,又再问乐越:“燕窝是什么?”

  乐越再低声和它解释:“就是燕子的窝。”

  同桌的人就算涵养再好,有的也忍不住浮出一丝笑意。

  昭沅不解,燕子的窝也能吃么?凡人好奇怪。

  文霁抬手舀了一只燕窝,放入面前的小碟中,尝了一口,露出赞赏的神色:“久闻西郡王府的大厨师傅手艺高超,果然不错,这道冬瓜乳鸽盅鲜美独特,各位不妨也尝尝看。”

  到了散席后,回行馆时,乐越特意走到文霁身旁,道了声多谢:“刚才在席上闹了个笑话,把冬瓜乳鸽盅当成了燕窝,多谢文兄借机提醒,又没让我们尴尬。”

  文霁道:“乐兄客气了,认错菜本是常有事,我头一回吃蟹还不知道怎么撬壳。”

  回到行馆房中后,洛凌之、琳箐和杜如渊都在外间中等候,琳箐跳起来问乐越今晚宴席的情形,乐越道:“还好吧,菜很不错,都吃得挺饱。”昭沅和应泽摸摸肚子,对他的话表示赞同。

  琳箐说:“有没有特意出难题什么的,考验你们?”

  乐越摇头:“没有,只是吃而已,吃完了,就回来了。”

  琳箐再问:“那么和你一起吃的人是不是都很有来历?”

  乐越再摇头:“不清楚,除了文霁和孙奔外,其余人都不认识。”

  昭沅接口道:“我们闹了个笑话,是我不好,乱问乐越,结果把冬瓜乳鸽盅当成燕窝了。”

  乐越叹气:“是我的错,郡王府每天都要设宴招待参选人,假如这道冬瓜盅真的是燕窝,一碟菜用掉十几个,五个桌加在一起就要六十多个,太费钱了,怎么可能。”抬手一拍脑门,“是了,从进城门时,我就觉得,这次招亲会,好像有点古怪,可又总说不出来,现在有点想通了。”

  琳箐瞪大眼看他:“什么古怪?我今天和洛凌之去查过没有古怪。杜书呆也没看出什么吧,是不是你想多了。”

  洛凌之跟着道,今天晚上,他和琳箐一道查探过行馆中居住的其他参选人,都像正派的江湖人或良善的世家子弟,没什么古怪。

  乐越摸摸下巴:“可能是我多想了。总之,明天再说。”

  待到睡觉时,分配卧房,琳箐睡了小间,剩下的全睡大间。

  洛凌之下午已经买好了席子枕头和薄被,依然按照当初住客栈时一样分配,杜如渊和乌龟睡床,乐越、洛凌之、昭沅和应泽都睡地铺。杜如渊对这样分配还谦让了一下,认为按顺序应该轮到乐越或洛凌之睡床,他睡地铺。

  乐越一边铺席子一边道:“杜兄你还是省省吧,你是读书人,不像我和洛兄这样,练过武的,身强体壮,睡地铺反而更舒服。”

  杜如渊肃然道:“越兄,不要看不起读书人。读圣贤书者,乐于清贫。餐清风,眠山石,皆可也。”

  乐越和洛凌之都不接腔,琳箐在小间里扬声道:“杜书呆,你吹嘘清贫节操前,先把身上那套金光闪烁的孔雀装扒下来。”

  杜如渊伤感地摇头:“吾这样,不都是为了替越兄撑场面?没见识没见识。”

  琳箐道:“我看你是自己想显摆,别拿乐越当借口。”

  他们不在同一间屋,竟然还能再杠上,乐越相当佩服,琳箐和杜如渊还在抬杠时,他已经铺好了地铺,躺了上去。

  昭沅变回龙形钻进乐越的被窝,熄灯后很久,乐越的呼吸声仍然没有变长,昭沅趴到他耳边轻声道:“你是不是还觉得招亲会很奇怪?”

  乐越嗯了一声,转过脸对着它小声道:“我想查一些事,明天你陪我去。”

  昭沅开心地应下,缩进被角,酣然入梦。

  离五月二十日招亲会开始还有一个多月,这段时间,行馆中的待选人可以随便自由在城中活动。

  西郡王府规定,参选报名截至到四月十八日,跟着,每十天对所有的参选人进行一轮比试筛选,三筛之后剩下的人,方能在五月二十日那天被郡主亲自挑选。

  有参选者抱怨说,皇上选妃子,也不过如此罢了。

  四月十三日清晨,吃完早饭后,杜如渊提议先为后面的三轮筛选商讨下战术。三轮筛选分别是武艺、韬略和品行,距离第一筛尚有半个来月,目前最重要的是多方面地搜集情报。

  乐越分配打探情报的人手。琳箐和洛凌之一组,负责查探各参选人详细来历,武功高低。杜如渊和商景负责收集细看江湖杂报等各种小报及西郡王府近日的动向。应泽殿下属于任意人士,他老人家爱跟哪队跟哪队。

  乐越最后搭着昭沅的肩膀说:“我和昭沅一起,每天到行馆外逛逛,留意城中和周边的情况。听点街头传言之类。”

  杜如渊和洛凌之都道这样分配很妥当,没有异议。唯有琳箐不大乐意,她很想和乐越一起每天去逛大街。如果她说要换,昭沅一定会和她换,可昭沅实在不适合跟洛凌之一起做查探来历和武功高低的事情,而且,她不是乐越的护脉神,不可以越俎代庖,插手昭沅该做的事情,只能也表示赞同。

  上午,他们便按照分配各自行动。应泽选择留在房里吃点心睡觉。

  昭沅心里牢记着昨夜乐越要和它一起去查秘密事件的话,按捺着期待出了行馆后,方才小声问:“你昨天说的想查的事是什么,该怎么查?”

  乐越摸一摸下巴:“暂时还没有头绪,先随便看看。”

  乐越带着昭沅,在几条街上逛了逛,又到了北城门前。城门口等着进城的人还排着老长的队,乐越和昭沅在靠近城门处徘徊片刻,便有侍卫过来问:“为何在此逗留?”

  乐越道:“我们是来参加郡主招亲的,在行馆和城里觉得有点闷,想出城逛逛,但看这里好像戒严了,是否需要什么文书令牌才能出去?”

  侍卫道:“九邑城任何人都能随便出入,只因最近进城人太多,方在进城时稍做盘查,好区分是不是来参加招亲会的。出城则不会如此。”一面说,一面上下打量乐越和昭沅,“两位是郡马待选,可以到行馆的知客管事那里要一块出入牌符,进城时便不会被查。”

  乐越向侍卫道了声谢,转身回行馆领牌符。

  行馆负责发牌符的地方叫做知客斋,就在进了大门后左首一侧的厢房中,经行馆侍卫的指点,乐越和昭沅顺利地找到了门前。

  知客斋中坐着两三个文书打扮的人,乐越说明来意,那几人问了他的姓名及所住的房号,取了一块铁牌给他。

  乐越问:“在下一行有好几个人,是否每人都要领一块牌子?”

  其中一位文书答道:“不用,少侠和随行的人出入城门,只需这一块牌符便可。”

  乐越道了谢,带着昭沅出门,掂掂铁牌,反复看了看:“果然如此。”

  昭沅疑惑问:“怎了?”

  乐越小声道:“等出去了再和你说。”

  昭沅跟着乐越又出了行馆,再到街上,四处逛逛后,乐越领它进了一家茶楼,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坐下,掏出那块铁牌,向它道:“这块牌,是兵营中用的编号牌。”

  铁牌一面刻着“甲”,一面刻着“拾贰”两字,穿着一根普通的麻绳,样式老旧。

  昭沅依然一脸迷茫,乐越解释道,凡间的兵营在招募兵丁时,都会发这种牌子标识身份。

  昭沅不解地道:“那为什么给我们的也是这种牌子?”

  乐越转了转牌子:“故意的,或临时赶制不出来,都有可能。还有,知客斋的文书很有问题。”

  昭沅努力回忆了一下那几人的模样,迟疑地说:“你觉得他们太黑?”

  乐越称赞地敲一下桌子:“你很行啊,有长进!说得不错,那几个人肤色黝黑,虽然瘦,但看起来很精悍,手骨节和筋络突出,有粗茧,凭我乐大侠阅人多年的锐利双眼判断,绝对是习武之人的手。”

  昭沅道:“那他们为什么要装成文书,还要发这种牌子给我们?”

  乐越抚摸着下巴:“这就是疑点!”他把茶点向昭沅面前推推,“多吃点,吃饱了我们出城看看。”

  北城门前依然人很多,乐越和昭沅径直出了城门,沿着城墙根走了几步,空旷旷的,未有什么异常。他们又向郊野处走,走到一处僻静的树林,乐越左右看了看,向昭沅道:“你现在能不能驾云,到天上看看九邑城和城边四周的情况?”

  昭沅点头,变回龙形,趴在草丛中念起驾云咒,近日经过应泽的指导,它的法术一直在长进,已经可以扯出一朵稍大的云了,趴在上面,恰好被云挡得严严实实。

  昭沅拍打龙尾,用力地升高再升高,飘到九邑城的上空,来回仔细地看了又看。下来之后,它拿树叶变成一张纸,用爪子在上面画出九邑城的布局。

  九邑城是个四方形,东西南北皆有城门,共有九条主街,郡王府和行馆都在城北,市集驿馆多集中在城南,城东多为富户的豪宅,城西多是寻常老百姓居住,房舍矮小,多小巷,街道不甚干净。

  昭沅的记性好,连曲折的小街都画了出来。

  昭沅在四处城门的城墙上点上几点:“这些地方的城墙上都有兵卒把守,不过我在天上没被发现。”

  九邑城的城北和和城西有山,城东城南则一片平坦,只有荒野、农舍农田和树丛。有条河从城西流过。乐越问:“那么,在九邑城四周有没有兵卒把守?”

  昭沅摇头。它仔细查看过,没发现有异常。

  乐越锁眉沉思片刻,把图纸收进怀中。

  昭沅问:“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乐越道:“我在怀疑,郡主招亲这件事是否另有文章。”

  昭沅和乐越一直转到天黑才回行馆,琳箐、洛凌之、杜如渊和应泽都在房中。彼此说今天的收获时,乐越先说了今日见闻,又说感觉很蹊跷。

  琳箐道:“西郡的郡王夫妇被人杀了,防止北郡的人借着招亲的机会混进来,所以才处处暗桩城外重防吧。”

  杜如渊破天荒赞同琳箐:“假如西郡这边全无防备,才蹊跷。”

  乐越便没再多说什么。

  琳箐和洛凌之再说起今日探查的情况,那位南宫少爷南宫苓已经到了,还特别来拜会他们,乐越当时不在,但南宫苓见到了杜如渊,更有收获,攀谈良久后,满足地走了。

  夜半,乐越辗转不能寐,起身走出房门外,纵起轻功爬到中庭的游廊顶上看月亮,少顷,身侧的瓦上有细碎的声音,乐越以为是昭沅,转头一望,却是洛凌之。

  洛凌之在他身侧坐下,道:“越兄,你是否有心事?出了紫阳镇后,就见你闷闷不乐。”

  乐越仰头看着月亮,半晌道:“洛兄,我心中堵着没说的事情,琳箐和昭沅不知,但你应该知道。”

  洛凌之亦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道:“大家都是朋友,你的身世是否告知杜世子会好些?”

  乐越道:“假如告诉了杜兄,会拖累他们父子获罪。但现在呆在西郡,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十余年前,天下只有三王,安顺王和氏、忠义王百里氏、孝贤王杜氏。

  其中,杜氏因先帝登基前的储位之争而获罪,外戚叛乱,国师凤梧在先帝面前保得杜郡王性命,杜郡王平外戚之乱,重获王爵。

  后,百里氏作乱,安顺王奉旨讨伐。百里齐手下副将白震和周厉投诚,斩杀百里齐全家有功,先帝遂封白震为镇西王,周厉为平北王,把原忠义王百里齐的封地一分为二封赏给镇西王和平北王,孝贤王杜氏改封定南王。东有京城,帝王所在,故而安顺王未改封号。

  未己,先帝病逝,崇德帝和韶登基,和韶体弱多病,常无精力料理朝政,朝中重臣弄权,地方郡王势力坐大,这才有了四王鼎立分据天下的局势。

  这段旧事,世人皆知。

  洛凌之道:“假如在紫阳镇查的事确实无误,那件事关系隐秘,白、周二人当时大约并不知情。”

  乐越道:“我明白,可自从在紫阳镇得知真相后,我竟觉得,西郡王今天的下场不值得同情。我明明知道孙奔来西郡,并不是为娶郡主,而是来报仇,也只袖手旁观。”他抬起右拳,砸了砸额头,“罪不应牵及子女,我这样做实在有违侠义之道。可又茫然不定,不知究竟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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