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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缘》 作者:大风刮过

第57章 ((4)

  洛凌之怔了怔,道:“近日与平时一样,并无任何异常或不适之处。”

  乐越舒了口气,他本人也无任何异兆。

  琳箐道:“这么多人一起中毒,明天的甄试肯定开不成了,下毒的可够狠的。”

  乐越道:“何止开不成,我听医官说,这种毒与毒死王爷和王妃的毒似乎是一种。下毒者是要这些参选人的命。”

  琳箐霍然变色,虽然乐越刚刚说他没什么异状,她仍不放心,刚要掏出随身的药瓶,给乐越塞一丸麒麟仙丹,门外匆匆走进几个侍女和随从,还有一位医官,向他们恭敬行礼。

  “我等奉郡主之命,来为诸位验毒。”

  一名侍女取出一卷绸布,展开,另一名侍女手捧托盘,盘上置有一个琉璃盏。医官向乐越道:“这位公子,请伸出左手。”

  医官从展开的绸布上取下一根银针,扎破乐越的中指,凝视染血的针尖,再抓住乐越的手,挤了几滴血在琉璃盏内。

  殷红色的血顿时在盛满水的琉璃盏中扩散开,医官微松了一口气:“恭喜公子,并未中毒。”

  乐越道:“敢问医官大人,是否已查知此为何毒?”

  医官只含糊道:“尚未查清,只是此毒潜伏在人体中无声无息,毒发之前,从脉象上根本验不出变化,唯有用银针试血,再以调配的药剂融血试,方可查出。”从袖中摸出一丸药,递给乐越身边的昭沅,“我还要赶去其他各房验毒,余下几位请自行检验吧,将这丸药溶进水中,再用银针,像我方才所做一样查验,假如银针沾血变色,或血入药剂中变了颜色,请立即报知侍卫。”

  说罢,带着人匆匆离去。

  乐越依法让杜如渊和洛凌之各自验了一番,都未曾中毒。

  其他房内的参选几乎都查出已中毒,甚至连南宫苓都未能幸免。

  南宫苓捂着左肋喃喃道:“原来不是真气岔道,竟然是毒。”

  南宫夫人仍还算镇定,询问医官,此毒可有解药,医官躬身:“正在调配中。”

  南宫苓脸色腊白:“调配?如果有解药,镇西王爷和王妃怎会死于此毒?本为来求佳人归,谁料竟是送终路。”

  乐越等人遥遥在廊下旁观,杜如渊沉思地敲了敲扇子。乐越道:“杜兄,现在如何办比较好?”

  杜如渊道:“暂且什么都别做,看看之后的形势。”

  三更十分,尚未毒发的所有参选人集中在庭院中。

  文霁走出人群,缓声道:“现在毒无解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之中,精通医术或药理的人不在少数,先从中毒的源头查起,说不定能找到解毒的方法。”众人都表示赞同,文霁便提议,没有中毒的和已经中毒的人分开站,大家核对下最近的饮食行动,看能否查出中毒的端倪,见众人没有异议,他便先请没中毒的站到左首空地。

  人群中,唯有乐越、昭沅、琳箐、洛凌之、应泽走了出来,杜如渊因身份特殊,仍留在房中,未曾到庭院内来。片刻后,孙奔也走出人群,站在他们身边。

  文霁有些讶然:“再没有别人了?”

  人群中骚动起来,却再也没人走出。

  文霁走到乐越他们面前,拱手道:“请问乐少侠,几位最近的饮食如何,又都去过哪些特别的地方,做过哪些特别的事?”

  乐越刚要回答,有人高声道:“为什么只有你们几人没有中毒?该不会毒就是你们下的吧?!”

  人群中的骚动更甚。

  乐越朗声道:“各位,假如毒真是我们下的,我们装作已经中毒了岂不周全?”

  刚才的声音道:“郡王府派人挨个验毒,那毒没有解药,你们不敢假装吧?”

  乐越眯眼看去,说话的人是个中等身材的瘦子,凑着廊下昏暗的灯光,只看得清他穿着一件靛蓝色长衫,摸着唇上一撇短须,微显猥琐。

  不待乐越再次解释,文霁已转过身,含笑道:“各位,在下觉得,乐少侠等人并无可疑之处。一则,于情于理,定南王府都不会下毒毒害楚龄郡主的郡马参选。二来,正如乐兄所说,他们大可以假装已经中了毒,但凡略通药理的人,让银针变黑,药剂中的血变色,并非难事。何况医官只替参选人检验,陪伴或随从之人都是自行查验。”

  短须男冷笑道:“难道文公子在暗示,下毒之人在我们当中?”

  文霁从容道:“文某和大家一样,都是想快点知道中毒缘由而已,无真凭实据的事,在下从不妄加猜测。此时此刻,正要大家团结之时,倘若互相猜忌,反而会给别有用心者可乘之机。”

  短须男冷笑不止,文霁正再度询问乐越近日饮食行动时,忽见西郡王府总管面容惨淡焦急,带着一群侍卫异常快步而来。众人敏感地察觉到气氛的紧张,不由屏息以待。

  总管沉痛地道:“各位参选,北郡兵马已到了城门外……我们的小世子……毒发……已经去了……郡主命我前来告知各位,西郡会拼死守护大家的安全,请各位不必担心。”

  温和的夜空中,仿佛隐约带上了一股血的气息。庭院中的参选人静默了许久,哐的一记什么被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掀开了愤怒的序幕。

  “原来下毒的竟是北郡!”

  “奸细!我们之中,有北郡的奸细!”

  “北郡禽兽不如!”

  南宫苓快步走出人群:“各位,我们只是来参加郡主招亲,却无端遭此不入流的陷害,我等大丈夫纵然不惧生死,却不能窝窝囊囊折在这种小人阴招之下。无论如何,我们要讨一个公道!”

  立刻有声音跟着大声道:“不错,我们要讨一个公道!”

  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其中,越来越慷慨激昂:“讨个公道!讨个公道!”

  孙奔大步上前:“总管大人,郡主此刻情势危急,需人保护。不知我等能否前往支援郡王府?”夜色中,他的神情带着一丝看不透的模糊。

  总管犹豫一下,有个身影从房中缓步走出:“我亦想去镇西王府,突生此变,本世子无法再袖手旁观,但不知我南郡有无能相帮之处。”

  夜空中的星很亮,月光柔和,本该平和又静谧的夜晚,却无形中充满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众人赶到西郡王府时,郡主已亲自前往北城门,只留下一些侍卫保护澹台容月和刘公公一行。

  西郡王府内哀哭声一片,灵堂中,即将再添一块新的灵位。就在刚刚,楚龄郡主的幼弟身中剧毒,吐血身亡。

  镇西王白氏一脉,就此绝后。

  刘公公在西郡王府前庭处大发雷霆:“大胆,咱家和澹台小姐还在西郡王府,他们竟敢明目张胆带兵来打,分明不把皇上太后放在眼里!”

  在此时凝肃的气氛中,他的言行尤其突兀,邓护卫长低声劝道:“公公,镇西王世子刚刚惨死,此时我们不宜多计较。”

  刘公公怒道:“咱家是在为西郡出头!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小世子是谁毒死的!毒死王爷王妃世子,毒死来参加招亲的人,谋害澹台小姐和咱家,攻打西郡,北郡如此胆大包天,简直没有王法!”

  邓护卫长再小声道:“公公,此事无确凿证据,我等不便多言。”

  杜如渊先到灵堂,在灵位前上了三支香,再向郡王府总管道:“我欲去城门前看看。”王府总管恳切劝阻,道,城门危险,杜世子身为南郡世子,不必为了西郡与北郡的恩怨涉险其中。

  杜如渊道:“这浑水,本世子早已趟进来了,假如今晚北郡的兵破城而入,本世子,所有郡马参选,还有城中无辜百姓,谁能独善其身?”

  乐越与其他人都纷纷赞同。

  王府总管和侍卫们引着杜如渊在前,乐越、孙奔与其余人在后,刚出了灵堂外,文霁突然跃出人群,拔出腰间配剑,一剑刺穿门边的白色丧帘。

  丧帘刷地撕裂开,文霁的长剑架在了一个人的颈项上。那人竟然是之前在庭院内高声质疑乐越的蓝衣短须人。

  文霁和声道:“钱五侠,你趁众人不备,藏身在此,是否已经大功告成,准备回去向主子请功?”

  钱五的脸色变了变,笑道:“文公子真会开玩笑。”

  文霁冷冷道:“在灵堂中肆无忌惮地笑,钱五侠还真是百无禁忌。”

  钱五神色大变:“文公子想说什么?”

  文霁眯起眼:“在庭院中时,我就觉得钱五侠神色有异,好像太急于将罪名栽给乐少侠。之后来到郡王府,果不其然,钱五侠就趁着众人无暇留意其他,悄悄没了踪影,你躲藏在此处,想要做什么?”

  钱五张了张嘴,文霁的剑一抖,蓦地一剑划开了他的衣襟。破开的衣襟露出的左胸皮肉处,赫然有一朵兰草刺青,与当日行刺澹台容月的尸体一模一样。

  众人皆变了颜色。

  文霁的剑刃再度横在钱五颈项处:“说,你有多少同伙?解药在何处?”

  钱五突然猖狂地大笑起来:“兵已在城下,西郡亡局已定,你们这群江湖乌合之众,只是垂死挣扎,哈哈,解药?毒不是我下的,不过就算我有解药,你们也永远别想得到!”

  他的笑声越来越弱,口中冒出黑血,一头栽倒在地。几个郡马参选快步上前,和文霁一起仔细地搜查钱五的尸体,一无所获。

  南宫苓皱眉道:“他定然还有同党!”

  文霁长叹一口气:“不错,他一定还有同党,同党会有解药,可现在线索全断,我们也没有时间查了。”他仰头看天,北边天空,泛出了红光。

  那是无数火把燃烧时,照亮天空的颜色。这颜色代表,北郡大军,已临城下。

  乐越看向那个方向:“不然我们兵分两路,文兄,你沉着冷静,看起来中毒还未深,就和我们一起前去北城门。南宫兄,你与其他人留在这里继续找内奸和解药。”

  文霁沉着道:“好。乐兄说的很是。”

  南宫苓却似有异议。琳箐打断他道:“哎呀,现在没机会争了,你们中毒了,过去可能也没用,郡王府里有澹台小姐一行,还有不懂武功的侍女仆人,行馆中毒发的人也需保护,你们还是留下吧。”

  乐越道:“不错,假如城破,这些人就拜托各位了,郡王府说不定有密道,到时候能救下一个是一个,能逃出一个是一个!”

  南宫苓的神情终于坚定起来:“不错,我们好歹都会武功,毒到明天上午前大概不会发,足够做很多事,这里交给我们,杜世子,乐兄,你们多保重。”

  乐越抱抱拳,转身赶往北城门。

  北城门处,殷红色染满了半个天空。

  总管带着杜如渊、乐越、昭沅、琳箐、洛凌之、应泽、孙奔和文霁上了城楼,城下,北郡大军的先锋官正高声呐喊。

  “城中的人听着,西郡王府假借招亲之名,私自集结军队,意图谋反,今日我北郡特意带兵前来平乱,倘若西郡王府悬崖勒马,开门认罪,尚有一丝活路!否则,将撞开城门,缉拿逆贼!”

  楚龄郡主身穿铠甲站在城楼上,凝视城门下,好像一尊静默的石像。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目光落在杜如渊身上,红色的火光好像大朵的血红的大丽花,盛开在她的周围。

  “我的母妃死了,我的父王死了,我唯一的弟弟也死了,镇西王白氏现在只剩下我一个。西郡,只能靠我了。现在,为了九邑城,为了整个西郡,我要打倒北郡。已经没有时间了。”她的双眼异常坚定明亮,直视着杜如渊,“你要帮我。”

  杜如渊叹息道:“是啊,已经没有时间了。”

  孙奔抱起双臂,靠在城墙边:“郡主,北郡来了不少兵马,你打算怎么打?”

  楚龄郡主神色坦然地回身,俯视城下,下面手执火把密密麻麻的北郡兵卒忽然分开了一条缝,一辆马车缓缓行来,在距离城门不远处停住,车上站着一个人,昭沅清晰地看见了他的脸:“是教乐越的那人。”

  只是,他今天头上戴的不是方巾,而是紫金冠,身上穿的不是布衣,而是绣蟒纹的长袍。他的身后有一面旗,旗上绣着一个字--慕。

  他身边跳下一名兵卒,牵过一匹马翻身而上,纵马到城下,高声道:“安顺王爷奉旨前来调停此事,请西郡王府速速打开城门,郡王所握之兵,都是朝廷兵马,两郡王府私怨,不应祸及百姓!”

  安顺王?

  乐越愕然,在树下指点他练兵的,竟然是安顺王?在论武大会时,安顺王明明是个面目还算慈祥的胖子,怎么会数月之内,变化如此巨大?

  楚龄郡主抬手示意,顿时有副将趴在城墙上向下大声道:“回禀安顺王殿下,北郡污蔑我西郡私屯兵马在城中,借故兵临西郡,行叛乱之事,我们郡主说,愿打开城门,请安顺王爷入城盘查,但假如证实我们冤枉,还望安顺王能代表朝廷,还我们一个公道!北郡周厉狗贼毒杀王爷王妃与小世子,毒害参选郡主招亲之人,不将狗贼挫骨扬灰,天理不容!”

  孙奔站直身体道:“原来如此,北郡王以为郡主私下在城中囤积兵马,自以为握有把柄,方才邀上安顺王,借故出兵,企图置西郡与死地,却不想中了郡主的圈套。安顺王此刻进来盘查,城中定然无一名兵卒。”他遗憾地摇头,“可惜苍天无眼,这个世道重男人轻女子,可惜郡主投错了胎,这辈子不是个男人。”

  楚龄郡主微笑道:“是女人又何妨?栽赃陷害,注定不能成功,我只相信天理。”

  昭沅和琳箐都沉默。

  乐越向前一步:“郡主,你要是真的相信天理,请把解药拿出来。”

  楚龄郡主看着他,神色依然平静的好像停泊在天空中的云朵:“少侠在说什么?”

  乐越走到城墙边,转身看城内,城内现在很安静,满城的百姓在安静中忐忑地等待着命运。

  “楚龄郡主,假如安顺王知道,九邑城的地下有仿造当年三国时曹操而建的运兵道,九邑附近有一万兵马可在一个时辰内,进入城内或隐藏进城郊挖空的山腹中,你觉得他是帮你,还是帮北郡王?”

  起初,乐越只是单纯发现,九邑城每天进城的人和出城的人数大大不同,与进入西郡王府的参选人数也不同。

  而且江湖中来参加招亲的青年才俊,未免太多了。江湖上恰好年轻未婚,又不畏惧官场权势想倒插门的人真的这么多?

  乐越拍一拍城墙的砖石:“我起初只是猜想,是不是西郡王府假借招亲,趁机做些别的事,因为和北郡的关系紧张,稍有留心的人理所当然一下就会想到是不是在运兵。北郡王的探子也是这样猜测,北郡王才会上了你的当。”

  但是因为西郡王府做的未免太明显,那样武气扑鼻的知客文官,稍有眼色的人都会怀疑,还有兵牌做的编号牌,简直就是引人往上想。

  “九邑城中那些少有人住的屋子,最近经常有人在那里进进出出,有心人会猜想,郡主是否把兵藏在了那里。”

  但是乐越去查探过,那里根本就是空屋,只是拿来做幌子。

  “于是我从那时起就怀疑郡主是否在谋算什么。”

  再然后,根据昭沅画的图纸,和勘察过九邑城的四周情况后,沿着九邑城墙走一走,乐越发现向外排水的沟渠位置很奇怪,结合听过的很多书,一段曹操运兵道的段子涌上他心头,终于被他发现了九邑城果然有地下运兵道。

  乐越走到文霁身边,抓抓后脑:“这位文公子,应该是郡主的侍卫吧。”

  文霁满脸惊讶:“乐少侠说的话,在下不太听得懂。”他嘴里这样说,手已不动声色缩进袖中,还没触碰到装毒针的暗袋,突然身体如同不再是自己的一样,一动不能动。

  乐越道:“文少爷是江南人,之前的父亲还是漕运相关帮派的帮主,恐怕记事前就和河鲜打交道,怎么可能记得自己第一次吃螃蟹不会撬壳?”

  文霁微笑道:“只是一句无心之语,乐少侠倒是留意这种小事。”

  乐越谦虚地道:“没办法,兄弟出身修道门派,以前时常帮人看相赚零花。”

  发现文霁有问题之后,乐越便猜测到底文霁是北郡王府的卧底,还是其他人所派。

  “只是,我觉得,文公子用那句话来安慰我时,说的有点生硬,好像是有意说给我听,引我怀疑你是北郡卧底,我曾以为是我多疑。”

  “再然后,就是澹台小姐遇刺。”

  北郡一向仰仗安顺王的势力,估计不敢轻易乱动安顺王的儿媳妇,未来的皇后娘娘。而且,嫁祸西郡,需要从数年前就培养死士,在他们胸口刺朵花?拿块牌子充一充明明和那个效果差不多。

  看那朵花的痕迹,至少是十年前纹上的,那时北郡和西郡同气连枝,就算面和心不合,北郡要算计西郡,也不用这么费事。

  故意做得明目张胆,说是别人陷害,这种事情亦有可能发生。所以,如果不偏私来看,北郡王和西郡王府的嫌疑都很大。

  但是这种猜疑更可怕,乐越不敢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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