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剃头

　　前几日看新闻，得知几个台湾男子，从泰国走私婴儿尸体被查获。随着流言扩散，“古曼童”一词开始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有人惊呼神奇，也有人默默叹息。

　　我没见过古曼童，所以我对这个东西的真假是非无法评断。在我看来，以契约这样的形式来向死去的灵魂换取自身欲望的满足，和我们民间“养小鬼”很类似，只是小鬼并不要什么“契约”，它仅仅需要你每天九炷香，就能够让它死心塌地地跟着你。

　　小鬼，大多数情况下是指不到16岁夭折的孩子，它们和婴灵不同，这类夭折的孩子的灵魂是鲜活的。在我们民间，养小鬼的人通常是要先分析这个孩子的八字，然后判断这个孩子的鬼魂的属性，看它是可以用来保护主人，还是用来转变运势，抑或是用来迷惑他人。除了吃香，小鬼还会随着跟随主人的时间长短，食人心。这里说的食人心，并不是说小鬼要挖心来吃，而是你会在小鬼的影响下越来越偏离人道，逐渐人性泯灭。和鬼魂做交易，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结果。

　　总体来说，养小鬼并不是什么善举。但是据我所知，在东南亚一代的华人和当地人非常热衷养小鬼，赌徒、不法分子，或是一些想要一步登天的人，尤爱此道。而这些养小鬼的人，一朝得势后，因为害怕被小鬼所害，就会请师傅来送神，因为这个时候小鬼已经变得很强了，主人会渐渐开始驾驭不了，而这所谓的送神，就是将它彻底毁灭掉。

　　基于上述种种，养小鬼的人一般都懂些八字、道学，若然不懂，背后也必有高人。如果我们在民间，看见某家人常年供香，香火后还用瓶子装着两个木刻的黑白小人，那最好对这家人绕道而行，他定然是在养小鬼。

　　我有一个朋友，2000年开始做二手车生意，做大后又开了个商贸公司，除了固有的二手车生意以外，他还开发了一些融资功能，在民间搞个人贷款等。

　　认识他的时候是2004年的一次合作。正如我们所知，做生意的人很容易被人暗中下手。我这位朋友的二哥当时就被人下咒了，这位朋友找到我，让我替他二哥破咒。我这位朋友原本不信鬼神，但见我破咒后，就开始相信鬼神了。但因为他太过执着功利，最后终于走了歪路。他托人从湘西请回一只小鬼，一直慢慢养着，因此生意做得顺风顺水，他还一直瞒着我。直到2008年上半年，他出了点状况，才找到我，告诉我实情。

　　那天来我这里找我的时候，他拿出了两个玻璃瓶子，一个里面装了一黑一白两个木头小人，看上去很像我家里搓脚用的那个火山石头小人。另一个很小的玻璃瓶子里装着红色的液体，后来他告诉我，那是他的血。因为他先前听说养小鬼的人，都要准备点人血，在上香的时候滴一滴在碗里，同时，主人吃饭的时候，还需要在旁边多备一副碗筷。

　　这个我倒是真不知道，也许各家请小鬼的方式有所不同。看到他确实是遇到麻烦了，我也没怎么太奚落他，让他直奔主题。他告诉我，2004年我帮他二哥处理完事情以后，他便养起了小鬼，刚开始的时候是只需要每天上香就可以了，但随着他生意越做越大，他也越来越贪婪，总是对小鬼要求这要求那，那只转运小鬼还是一一为他解决了。

　　可是到了后来，他喊小鬼突然喊不答应了，于是他找到当初给他请小鬼的那个湖南师傅，那个师傅告诉他，这是小鬼长大了，你得加点筹码，它才会继续给你工作。我那朋友实在是有些贪婪，于是按照师傅的指示，对小鬼加大了筹码，每天上香的时候，要在香炉前放上一只小碗，注入清水，滴一滴他的血，说这是在敬鬼。吃饭的时候，还必须在他旁边的位置上，放一副空碗筷，给它敬饭。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后，他总感觉小鬼又不理他了，于是又尝试着停了两天的香饭，寻思着也没什么动静，心里猜想或许这个小鬼看到他给它停了供奉，它就自行离开了吧。他多少有点暗自庆幸。可就在那之后没几天，怪事就发生了。

　　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养小鬼就像吸毒，一旦开了头，就要不断往里投入，一旦停止，自己就会遭到反噬。我朋友说，停止供奉小鬼后，有天夜里，屋子里也是黑灯瞎火，他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感觉后脑勺有什么东西在嘬着，他一开始没怎么留意，到后来，那种感觉非常明显，他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后脑勺，却摸到了一张脸。

　　我这个朋友离婚以后一直单身，一把岁数了枕边无人，基于此，我多少还怀疑过他的性取向，听他说摸到一张脸，连我都觉得可怕。当下他就吓坏了，此时他赶忙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按亮屏幕，看到一个脑袋很大、五官相对很小、约摸5岁的孩子，他没有黑瞳，满眼白色，正耷拉着嘴，吃他的头发。

　　他吓得赶紧从床上跳起来，跑到房间门口开灯，开灯后发现，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他定下神来，越来越觉得自己刚刚遇到的绝对不是个梦，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却摸到大约啤酒盖那么大小的一块头皮上，头发一根也没剩！

　　这种现象，俗称“鬼剃头”，意思是莫名其妙地就有那么一小撮地方没了头发。医学上称之为“斑秃”，专家们通常认定这样的病症来自于精神压力过大，或者内分泌失调。我这朋友虽然是男儿身，再怎么娘也不会出现内分泌失调的情况，我虽不愿质疑医学上的说法，但是作为这行业的人，遇到这种突然脱毛的现象，我还是会认为是灵异事件。

　　朋友说，他第二天晚上不敢再回房间睡觉，于是到酒店开了个房间，约了些朋友来房间里聊天打牌。他特意戴了顶帽子，他毕竟也不想被人发现。大约到了凌晨，他上厕所，刚洗了把脸起来，就从镜子里又看到那个孩子，它蹲在角落里，嘴巴咂吧咂吧地嚼着头发。

　　当时他吓得夺门而出，连房间里的朋友也顾不上。他肯定自己是撞鬼了，而且这个鬼是跟着他的，他走到哪儿，鬼就跟到哪儿。他料定这是因为没有给小鬼续香续饭造成的，于是半夜打电话给那个湖南师傅，那师傅听他说了以后，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它饿了。”

　　说完那个师傅就挂了电话，至今再也没打通过。

　　从那天晚上起，我这朋友就长期处于精神紧绷状态。又这么连续过了大约两天，小孩出现的方式一次比一次突兀，一次比一次吓人，最近的一次，他还说看到小孩笑嘻嘻地咬自己的手吃。无奈之下，他找到了我。

　　其他人是无法看到小鬼的，只有他的主人能够看到，鬼剃头的现象也不只是小鬼才会做，很多鬼都有食发的喜好。由于他养小鬼，然后掉头发，所以我能确定，这就是他养的那只小鬼干的。

　　他跟我说完，让我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其实我不会看面相，不过他的样子谁看都会觉得衰到了一种极致。真正吓到我的，却还是他后面说的一句话“这个小孩现在正在你边上蹲着看着我呢”。

　　作为一个正常人，我背心一凉，不自觉地朝着我的身旁看了看，好在我还是知道小鬼即便要害人，也不会害其他人，除非小鬼本身的属性就是养来害人的。

　　听完我这朋友的口述，我一时没了头绪。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奈何那个师傅就此不负责地隐匿了，再加上小鬼就像个人一样，是会成长的，它们从最初的小小的灵魂，最终长成力量很强的鬼魂。这期间，雇主对它们要得越多，它们就长得越快，收拾起来也就越麻烦。

　　这个小鬼在我朋友继续供香以后还是频繁出现，再加上先前那个师傅的一句“它饿了”，我可以断定它现在在向我朋友提要求了。小鬼不会说话，我想它反复在朋友面前表现出想吃东西的样子，也许是在表达“我还要更多”的意思。于是我让我这朋友打电话叫人把那个供奉小鬼的香炉带到我这里来，并且再三嘱咐，千万别把里面的香灰弄撒了，否则小鬼会发怒。好比你明明好好地在吃饭，我突然伸出筷子来在你碗里一阵捣鼓，我不信你还能高兴得起来。

　　我一边宽他的心，一边等他叫人抱香炉来，顺便时不时讽刺他几句。等他的人到的时候，已经差不多间隔了一小时。我问了问他先前摆香炉的朝向，然后按照他的朝向在我的屋子里摆好香炉，插上一炷比较大的香。我教了我朋友一段送神口诀，要他念三句，磕一次头。直到香自己灭，灭了以后，让他踢翻香炉，把香灰全都撒在地上，吹散。这是我和我师傅的手法，别的师傅也许手法更好。

　　原本我以为即便小鬼长大，也应该奈何不了我师傅传下来的送神咒。谁知当我朋友踢倒香炉，还没来得及吹散香灰的时候，我明显地看见他被一种怪力拉到一边，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一副快要窒息的模样。

　　我吓坏了，赶紧抓了一把地上的香灰撒了过去，隐约间，我能够看到一个孩子脑袋的轮廓在我朋友的胸口上。我赶紧从衣服里取出红绳，绕住那个沾了香灰的脑袋，然后冲去书房，取来一副镲，猛地一打，没用！再打，还是不行！就这么连续打了十多次，连我自己都快耳鸣了，我才看到那个沾了香灰的脑袋消失了。

　　这还没完，我来不及问我朋友发生了什么事，又跑到阳台取来一个当初装修办公室时闲置的铁质油漆桶，我把那装有木人的玻璃瓶打碎，将装血的瓶子连同木人、香炉等，一起倒进了铁桶。我又把我平时给ZIPPO加油的油拿来，挤了不少进去，点火开始烧。直到木人化成灰烬，我看到烟雾里腾起一股蓝色的烟，这才算彻底完了。

　　这时候，我一屁股坐在地上，问我朋友发生了什么。朋友告诉我说，当他正准备吹散香灰的时候，他听到后脑勺的地方，有一种“吼吼”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小孩子发脾气那种吼声。然后他转头看到一张很可怕的孩子发怒的脸，它的眉毛、鼻子、嘴巴、眼睛都挤到了一块，眼睛还是白瞳，非常吓人。接着他就开始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一推，直接倒到了一旁，然后那个孩子扑到他的正面，趴在他的胸口上，用手掐他的脖子。

　　我琢磨着，这次还真是够惊险，我所遇到的鬼魂里，大部分只是迷路的鬼魂，而这次这个却因为主人的贪念助长了它的威力。我刚才的行动要是慢一点，恐怕这会儿朋友就该下去跟祖宗们报到了。

　　我没有办法让它回归自己的世界，却又无法看着它伤害人，所以我只能采取这样粗鲁的方式，红绳缚灵，打镲吓破胆，然后烧掉木人。烧木人就是在烧契约，我后来才知道，那两个黑白木人，一个是小鬼，一个是我朋友，意思就是结了契，他俩就没办法分离，无论在哪里，小鬼都紧紧跟着，就像那两个木人在小小的玻璃瓶里一样。

　　对这个被我打散的小鬼，我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丝愧疚的。毕竟它也不想成为小鬼，它本来就是个不幸夭折的孩子，却在死后被活人、成年人利用，成为他们牟利的工具，到头来还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我不知道那些人到底出于什么心态，才把原本就可怜的灵魂带回家，又在获得好处后，请人残暴地让它魂飞魄散。我并不否认在某种程度上小鬼的确是能够给人带来些帮助，不过我希望你们能明白，见好就收，别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它们曾经也是条鲜活的生命。我们比它们好运的是我们没有过早地死去。

　　还有，当每年清明春节烧香祭祖的时候，都别忘了，那也是在拜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