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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诡事录》 作者:魏风华

第11章 奇闻(2)

  黄衣人说:“汉朝征南刘大将军,叫我来跟你们传话,他生前有卓越战功,逝后皇帝铸铜人铜马保护墓室,以不失生前之威仪。你们施计来到这里,为的是要珍宝,但我告诉你们,这里真的没什么珍宝。因为此墓为朝廷主持下的官葬,按我汉朝惯例,是不陪葬珍宝的,你们又何必苦苦以咒语侵扰我们?若不听所劝,必定会受到伤害。”

  说完,黄衣人转身回到墓室,中间的石门又关上了。

  队长大怒,又连续念动咒语。几天后,石门又开了,出来一个丫环,再次劝他们住手。队长依旧不听。丫环叹息一声,转身回去。过了一会儿,石门骤然而开,里面洪水滔天,包括队长在内的盗墓贼顷刻间葬身墓内。只有一个逃了出来,到县衙自首,叙说原委。县官将此案报至明州。刺史卢焕下令查看这座异墓,唯见石门里有一张石床,床上有一架骷髅。而石床下,水深一半。

  在上面的故事中,盗墓贼使用咒语打开墓门,但具体咒语是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后来石门就真的打开了,只是迎接他们的不是宝藏而是滔滔大水。在这里,盗墓案被打上魔幻色彩,而显得虚实难辨。

  类似的故事还有一个:“近有盗,发蜀先主墓,入墓穴,盗数人齐见两人张灯对棋,侍卫十余,盗惊惧拜谢,一人顾曰:‘尔饮乎?’乃各饮以一杯,兼乞与玉腰带数条,命速出。盗至外,口已漆矣,带乃巨蛇也,视其穴,已如旧矣。”也就是说,喝完酒的盗墓贼,出古墓时,发现自己的嘴已张不开了,被赠与的玉带则化为巨蛇……

  唐人志怪中,还有一则更神奇的。

  玄宗开元年间相传:有僵人在地一千年,因墓崩,僵人复生,不食五谷,饮水吸风而已。也就是说,有一个地下僵尸要在开元年间复活。于是僵尸就真的复活了,被盗墓贼奉若神明,呼之为“地仙”,因为他能告诉盗墓贼哪座墓地里有珍宝。有一伙盗墓贼按其指点,在濠州、寿州一带盗挖古墓,多次得手。

  此日众人又按指点掘一古墓,入墓后,发现有四暗室,东暗室放的都是兵器;南暗室放的是绸缎,并有牌子,上写:周夷王所赐锦三百端。西暗室都是漆器;北暗室则是一口玉棺,里面有一具玉女,模样如生,以手摸之,温暖似有体温。玉棺前是一银酒杯,里面盛有美酒。盗墓贼见之,竞相饮下,其味甘醇。随后,他们开始行动,搜索宝物,又取玉女左手无名指上的玉环。两个盗墓贼中,有一个叫杨知春,犹豫了一下,认为不该再动那玉环。但他人不听,为摘下玉环,抽刀砍断玉女的手指,竟有鲜血从指中流出。

  出古墓后,众贼以为杨知春要叛变,欲除之。但举刀后,却身不由己地互相残杀起来,只留下杨知春呆呆地站在暮色降临的荒野中。

  樱桃梦

  库布里克在其晚年导演了终极之作《大开眼界》。对这部充满阴郁诡谲氛围的电影,历来有各种解读。实际上,唯一接近真相的是:片中,汤姆·克鲁斯扮演的男主人公进入了妮可·基德曼扮演的女主人公的梦境中,并在那里参加了一场带有宗教仪式的神秘、诡异而恐怖的聚会。

  在我们这个充满未知的世界里,一个人有没有可能进入他人的梦中?

  后来,诺兰在其神作《盗梦空间》里又为我们讲述更一个刚复杂的可能:片中的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一个专事盗梦的窃贼,不但可以进入别人的梦境,窃取其潜意识中有价值的秘密,甚至还可以植入自己的想法。

  《大开眼界》中,有一个寓意深远的面具。在片中,面具不仅具有隐藏真实身份的作用(“当人们戴上面具时就是摘下面具时”),而且暗喻了人与人之间内心真正交流的不可能。但同时,它也作为男主人公曾经进入过妻子梦境的信物而存在。这一点在影片中是非常重要的。在《盗梦空间》中,区分现实与梦境的,则是一只陀螺。

  在很多年前,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曾在一篇作品中提到“柯勒律治之花”。19世纪英国湖畔派诗人柯勒律治大胆幻想:一个人在梦中穿越天堂,并收到一枝鲜花作为他曾经到过那里的物证,假如梦醒后那鲜花还在手中……

  实际上,千年前,段成式在《酉阳杂俎》中就提出过博尔赫斯、库布里克和诺兰所关心的问题,并举例:如果一个人在梦中吃了两个樱桃,等他醒来时樱桃核就在身边,那又会怎么样?“成式表兄卢有则,梦看击鼓,及觉,小弟戏叩门为衙鼓也。又,姊婿裴元裕言,群从中有悦邻女者,梦女遗二樱桃,食之,及觉,核坠枕侧。李铉着《李子正辩》,言至精之梦,则梦中之身可见,如刘幽求见妻梦中身也,则知梦不可以一事推矣。”

  段成式听其姊婿裴元裕说,子侄中有一人喜欢邻家女孩,后梦到该女孩扔给他两个樱桃,便吃了。睡醒后发现:樱桃核就在枕边。对段成式讲述的这个梦,谁能做出明晰的解释?在这个故事中,樱桃作为穿越梦境的物证而存在。

  关于梦产生的根源,多认为日有所思,夜自有所梦。或者说,是欲望的达成,是潜意识中想碰到的场面。佛门认为,梦是想,是忆,是病,是经验,是未来。道门的观点则更神秘,认为“梦者魄妖,或谓三尸所为”。人的魂成妖即为梦,这好理解,那么三尸呢?在修道者看来,人身体里的每个器官都是有神灵的(体内共三万六千名神灵)。其中,命神或称身神,叫玄灵。脑神叫觉元,发神叫玄华,目神叫虚监,血神叫冲龙王,舌神叫始梁。体内又有三尸神,上尸神叫青姑,令人好车马;中尸神叫白姑,令人好食欲;下尸神叫血姑,令人好色欲。

  段成式除提到类似于“柯勒律治之花”的樱桃外,还提到梦与现实的交融问题:表兄卢有则曾于梦中看人击鼓,醒后发现小弟正在叩门。在这里,梦与现实之间的边界是非常迷糊的。此外,他还提到刘幽求的故事。刘是武则天时代的大臣,关于他的故事见于白居易的弟弟白行简的《三梦记》中。

  白行简在世时,一直在哥哥的光环下生活。跟哥哥不同,他对诗歌的热情一般,而喜欢小说(唐传奇)写作,在二十岁出头时,就写下《李娃传》这样的唐传奇之翘楚。除《李娃传》外,白行简还有一篇不太有名但非常奇特的作品,那就是《三梦记》。开篇中,白行简提出书籍中不曾记载的诡异之梦有三种,并举了三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就是刘幽求的故事。刘幽求一日夜归,路过离家十余里的佛堂,突听里面歌笑欢畅。刘俯身偷窥,发现堂上有数十人环绕共食,其中竟有他妻子。刘大为愕然,欲进佛堂,但不得入,遂投瓦块,里面的人一哄而散。刘于惊异中归家,妻子刚从睡梦中醒来,告诉刘,她刚才做了个梦,与数十人共游一寺,后会餐佛堂中,但被人搅了饭局。刘细问之,其妻答,不知道是谁从外面往里投掷了瓦块,随后她便从梦中惊醒了。可以设想此时刘幽求的表情。

  第二个故事讲的是,诗人元稹奔赴边塞梁州。去了多日后,白行简与哥哥白居易以及好友名叫李杓直的,同游长安郊外的曲江。后又逛慈恩寺,出来时已是傍晚,随后二白到李杓直的府邸,三人夜宴。席间,白居易说:“微之(元稹字)现在抵达梁州了吧!”说罢,在墙壁上作诗一首:“春来无计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筹。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这一天是当月二十一日。十几天后,有梁州信使抵长安,其中一封信是元稹寄来的,里面有一首叫《纪梦》的诗是这样写的:“梦君兄弟曲江头,也入慈恩院里游。属吏唤人排马去,觉来身在古梁州。”落款日期与白居易题诗之日相同。

  第三个故事则讲述官员窦质、韦珣自毫州入陕西,夜宿潼关。入睡后,窦质梦至华岳祠,见一女巫,身着白衣蓝裙,在路边相拜,希望窦质能照顾一下她的生意,接受其祈祷。窦质答应,后问其名,其人自称赵女。醒后,窦质将梦中的事告诉韦珣,后者觉得蹊跷,于是转天二人飞马至华岳祠,见有女巫相迎,模样、衣服一如梦中所见。窦质给了女巫一些银两。女巫拿着银两对同事说:“与我昨夜之梦丝毫不差!”韦珣好奇,女巫说:“昨夜入梦,有两人自东来,我为其中长须短身者祈祷,得到一些银两。”

  三个故事中,第一个讲到的是一个人闯入另一个人的梦中;第二个讲到的是一个人所经历的事在另一个人的梦中出现;第三个讲到的是两个人所做的梦相通。对这三个奇异的梦进行比较,会发现第一个梦更为诡异。

  第一个梦中,刘幽求跟《大开眼界》和《盗梦空间》中的主人公一样,进入了别人的梦里。昔日庄子梦蝶,而迷失自己,不知谁变成了谁。对刘幽求来说,迷惘也是巨大的。因为他必然无法断定这一切是现实还是梦境。梦境与现实的边界,同样被白行简模糊掉了。在故事的最后,白行简说:“史书中没记载以上三个样式的梦,民间也没有流传过,这三个梦难道是偶然出现的吗?还是有什么冥冥中的缘由?我也说不清楚,只能把它记录下来交给你们评说。”

  刘幽求的遭遇,也被唐德宗贞元年间的长安人独孤遐叔和汴州中牟人张生撞见了。

  先说张生,别妻出游,五年方还。至板桥(汴州即开封以西。在唐朝的志怪地理上,这是个怪事多发地带)时,天色已黑,在草莽中遇灯火,张生藏在白杨后,见到类似于刘幽求所遇之事。独孤遐叔的故事虽然大同小异,但有一个细节值得注意。

  独孤家住长安崇贤里,娶白氏女为妻。曾游剑南,两年而归。行至鄠县,离长安还有百里,因归家心切,插小路疾行。离长安金光门还有五六里时,天色已晚,不见旅店,树色深处唯有一佛堂。庭院里桃杏繁盛,花香扑鼻,此时临近清明,月色明朗,独孤在堂中西窗下辗转难眠,忽闻墙外人声鼎沸。独孤恐被赶走,于是爬到屋梁上窥视。随后,十来个男女入到堂中,把酒夜宴。其中一女郎,面容憔悴,似是白氏女。

  独孤大惊,悄悄溜下屋梁,伏于暗处再窥,还真是他妻子。正在这时,宴上一公子举杯对白氏女说:“一人向隅,满坐不乐。我不自量,愿闻金玉之声。”也就是说,想叫白氏女献歌。白氏女没办法,伤感而歌:“今夕何夕,存耶没耶?良人去兮天之涯,园树伤心兮三见花。”这时候,在座一人道:“良人非远,何天涯之谓乎?”(你的丈夫就在附近,又为什么说他在天涯之远呢)那人说罢,刚才劝歌的公子看了白氏女一眼,哈哈大笑。

  在这个故事里,那人竟然知道独孤遐叔就在附近。

  即使已诡异如此,上面的故事还是没把所有的奇梦囊括进来。《酉阳杂俎》中,段成式还提到另外两种梦境。第一种梦境,是段成式的秘书沈郅向他提供的,讲的是一则发生在其老家越州的故事:

  越州山阴县韩确,自幼爱吃鱼。这一日,在河堰边向一个小吏求鱼。当晚,韩就做了一个梦,自己化身为鱼,泳于深潭。但好景没多长,便发现有俩渔民张网,将自己捕上来,扔进木桶,用苇席覆盖。随后,又看到那个小吏在潭边跟那俩渔民划价,交易成功后,小吏用草绳从鱼鳃处穿过,令他感到楚痛不已。小吏回家,化为鱼的韩确被其妻置于案板上。不一会儿,韩确就疼得感到皮被刮掉,又感到自己的脑袋被剁下。直到这时,才醒来。韩确惊异地找到小吏,把梦境如实相告,与小吏的经历竟一样。随后,他们一起去市场,还真找到了那两个渔民……

  第二个故事,说的是一位长安举人白昼做梦,梦到自己在国子监门口转悠。此时,过来一个背着行囊的人,问举人的姓氏,举人告诉他,那人笑道:“你明年春天一定会中进士。”

  举人听后很高兴,邀请那人到长兴里的一家毕罗(西域馅饼)店吃饭。落座后,点了饭菜,还没开吃,就听到外面有两只狗打架,举人大声说:“不好!”就在这时梦醒了。他把所梦之事说给同伴听。

  正说着,突然传来敲门声。打开房门,见一人站在门外,直言道:“公子,我是长兴里毕罗店店主,您刚才与人在我们那吃饭,要了二斤毕罗,为什么不结账就走了?我一直在后面追您,看您来到这儿!”

  举人惊恐异常,看了看四周,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于是道:“实不相瞒,我与那客人大约是在梦中到您那儿的……”

  店主当然不信。

  举人说:“请问,你上完毕罗后,我们吃了吗?”

  店主说:“我上的毕罗你们一个也没吃,我还奇怪,以为里面蒜放多了……”

  上面两个故事的类型大致相同,主人公韩确和国子监举人于梦中进入了另外的人的现实生活。也就是说,跟刘幽求的遭遇正好相反。这样的故事,在唐朝还发生了一些:宰相郑昌图,考中进士那一年,于夏夜在庭院里纳凉,做一梦:跟人打架,被擒拿出春明门,至一石桥才挣脱逃回,其间丢在桥上一只鞋。在醒后,就真的发现床下少了一只鞋。他非常迷惑,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只鞋子就在那石桥上。

  涉及梦境的异闻很多都是超出想象的,有的还带有死亡的气味:“枝江县令张汀子名省躬,汀亡,因住枝江。有张垂者,举秀才下第,客于蜀,与省躬素未相识。大和八年,省躬昼寝,忽梦一人自言姓张名垂,因与之接,欢狎弥日。将去,留赠诗一首曰:‘戚戚复戚戚,秋堂百年色。而我独茫茫,荒郊遇寒食。’惊觉,遽录其诗。数日卒。”情节很简单,但充满寒意,尤其是那首诗歌,给故事蒙上了一层阴沉的颜色。

  巨鹿人魏锦,夜里梦到一个白衣妇人,妇人问他胳膊上为什么贴了薄薄的黄纸。魏锦说没有啊。妇人说,怎么没有?我来帮你揭。说着,魏锦就看到一张黄纸被她从胳膊上揭下来。然后,妇人说,还有一张。就这样,她不断地揭着。到早晨,魏锦醒来,发现自己的一条胳膊上的肉已经没了,而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可以这样说,梦是人们日常生活中最为怪异而又最容易被忽视的事。

  唐时道士秦霞霁,五年如一日,梦到同一棵大树,树上忽开洞穴,有青衣小儿徐徐而出……扬州东陵圣母庙主女道士康紫霞,自言少时梦中赴南岳衡山,峰岭溪谷无不游历。恍惚而返,并生须数十根。

  当然不好证明这些事就一定有,但最关键的是又如何证明它们没有?

  对于恶梦,古人早就有舍菜蔬于四方,以赠恶梦的习俗。又有使用方相(一种面具,在驱鬼仪式中使用,有四只眼睛,后面会写到)逐梦于四郊的传说。此外,按段成式一个朋友的描述,有一咒语可使夜行安全且能驱逐恶梦:“婆珊婆演底。”

  在唐人记载中,有一种东西专门与梦为敌,这就是《酉阳杂俎》记载的“有伯奇食梦”。伯奇被认为是驱鬼仪式中人装扮的神,但实际上一种远古怪兽,它出没在黑夜里,可以进入人体,并乐于穿梭在墓地间。因为按照某种不可思议的说法,人死后坟中还未腐败的尸体仍是会做梦的。当他们的梦被伯奇全部吃掉后,躯体也就开始腐烂了。

  关于伯奇嗜好食梦的传说,还有一个更诡秘的背景,说的是:梦并非是虚无的,而是一个具体有形的东西,即众多秘籍中都罕见的“梦人”这种东西,也就是前面提到的道家断定的“魄妖”。

  虽然极少数秘籍中提到过梦人,但或含糊不清或只言片语。多少年后,欧洲作家帕维奇在其名着《哈扎尔词典》中再次提到梦人,认为梦人不仅仅居住在一个人的梦境里,还可以穿梭在不同人的梦境中,甚至在某些时候能跳出梦境,来到现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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