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访太平间

　　从俄罗斯旅行归来后，我的“七日恋人”薛柔终于离开了我，而我最好的朋友唐可则远走他乡，这个繁华的都市又只剩下我一个。

　　我已经用繁忙的工作来充实自己了，但是当我深夜归来，站在空荡荡的地下铁月台时，寂寞终于像潮水一般袭来。

　　“薛柔现在在做什么呢，会不会像我思念她一样思念着我呢？”我摸着口袋里的手机，只要我按一下键就可以接通她的电话了。

　　但是我不会这样做，因为，接通了又如何？薛柔根本就没有时间来和我好好地谈一场恋爱，与其辛苦地思念着对方，还不如暂时忘却的好。

　　“希望将来我们还有缘走到一起吧。简真，你会等我吗？”薛柔在最后告别时，眼中含着泪水。

　　我会等的，但我能等到吗？

　　人生就像是走在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上，我们曾经走在一起，但却在岔道上分开了。这两条不断远离的岔道还有机会再重新交汇到一起吗？虽然我是学电脑的，但是这个概率恐怕世界上最先进的电脑都算不出来。

　　我握着手机的手又松开了，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我的心一颤，会是她吗？我几乎是以牛仔拔枪一般的速度把手机掏出来了，但是一看号码，我就连接电话的心情都没有了，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与此同时，地铁列车也缓缓地停靠在了月台上，这是最后一班列车了，如果错过了，今晚我就要在外面过夜了。我匆忙地往车上走，打算上了车再接听电话。

　　这时候身后突然有人“唉”的一声，深夜的月台静得就像无人世界一样，突然有人在你的耳边幽怨地哀叹一声，那种感觉是何等的冷入心脾、蚀骨销魂？

　　我吓了一跳，转身差点就和一张苍白的脸孔贴在一起。我“哇”的一声大叫，连退两步，这才看清楚眼前立着一个全身黑衣的老妇人。

　　她的衣服式样使我想起了农村给过世老人穿的寿衣。她的脸色苍白得半透明，青色的血管、暗红的寿斑全部清晰浮现。看过死了两三天的人吗？就和眼前的她一个样！

　　我心中一阵发毛，差点就想问是人还是鬼，话到嘴边还是及时恢复理智，这世上哪有鬼呢？

　　“你……想干什么？”

　　“别去，”她伸出手来，目光就像钩子一样抓着我，“否则你会死的！”

　　死？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一下车厢，每一节车门都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仿佛就专等我进去似的。

　　我想起了一些空难的传说，难道真的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但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我就这么犹豫一下，列车门就“吱”地关上了。

　　“地铁要关闸了，你们留在这里干什么？”远处传来地铁工作人员的声音，他看到那个老太婆立刻无奈地说，“又是你这个疯婆子！跟你说过，你女儿那件事是意外……”

　　看着老太婆被工作人员拉走，我真是哭笑不得，什么风浪没见过，竟然被一个老太婆给吓住了，这下可好，末班车都走了，怎么办？

　　“嘀……嘀……”的铃声把我从沉思中唤醒，我这才想起，还有一个电话没有接呢。

　　我一按下接听键，电话里立刻就传出了一个急促的还带着喘息的声音：“你是简真吗……”

　　“我是，你哪位？”这人的声音似曾相识，但一时间却记不起来是谁。

　　“我是莫言，《新视点》杂志的记者，我上个月给你打过电话，还记得吗？”

　　这样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他上个月确实打电话找过我。当他介绍完自己的身份我还稍稍激动了一下，以为这位大记者是要来给我作个专访呢，没想到他却是来请教我：“我看过你的网站，知道你有许多离奇的经历，我想问一下，这个世上真的有鬼魂吗？是不是人死后都会轮回转世？”

　　“如果你问我的观点，我认为没有！”我很干脆地就回答了，“虽然我调查了许多灵异事件，但是没有找到一件真的是和鬼魂有关的。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鬼，不可能会任何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但是，我这个事情……”莫然对我的答复似乎不太信服，但他停顿了一下后却没有说下去，“算了，我自己查吧，谢谢！”

　　莫然的话让我琢磨了很久，他说“我这个事情”，又说“自己去查”，难道他也遇到了什么离奇的事情吗？

　　我本来是想再找他了解清楚一点，但后来忙于调查另外一件突发的灵异事件，不知不觉中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他现在突然又打电话来给我，难道又是想请教灵异方面的问题？我还没有开口，莫然已经迫不及待地往下说了。

　　“我想请你马上到碧泉医院去一趟！”

　　“为什么？”我做梦也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三更半夜的，让我去医院干什么？

　　“我知道你不相信鬼魂，我也不相信，但是，这件事情太奇怪了，根本就没办法解释……”莫言语无伦次地说。

　　“什么事情？”虽然我还没有搞懂是怎么回事，但是一听到他说奇怪的事情我就来兴趣了。

　　“现在没有时间解释了，请你马上去一趟碧泉医院！”莫言不由分说地说。

　　“去医院？为什么？”医院是我最不愿意去的地方，看过我的故事的朋友应该都知道，我有一种能够感应“死气”的能力，而医院就是这种“死气”聚集的地方，走进医院，就会让我产生一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而且，碧泉医院还不同于一般医院，这座医院曾经给我的童年留下过一段很不好的回忆。

　　“求求你马上去，可能只有你能够救她了！”我听他的声音都像快要哭出来了，知道他的焦急不是装出来的，看来医院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危急的事情，

　　“你先别急！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才会有办法帮你！”我试图让他的情绪稳定下来，以往的经历告诉我，越是危急的情况就必须越是保持冷静。

　　“医院里……”电话里突然响起了刺耳的杂音，就像是受到了强烈的干扰一样。

　　“医院里什么，你大声一点……”我对着电话大叫。

　　他也好像在大声地叫着什么，但是在“吱吱喳喳”的杂音里我只听到了“304……”这几个字，然后电话就中断了。我再打回去，电话却无法接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了半天最关键的问题却一个都没有搞清楚，我该接受他的请求到碧泉医院去吗？

　　我突然想起了地铁里那个老太婆的话：“别去，否则你会死的！”

　　不禁心中一寒，这是巧合还是某种预兆？但是，如果医院里真的有人面临危险，我能坐视不理吗？想到这里我不再犹豫了，拔腿就往地铁站外跑。

　　出租车载着我驶入树木茂密的碧泉风景区，儿时的那段回忆立刻就又浮现在我眼前：

　　那次是父母带着我来这里旅游，当爬上一座小山后，老爸指着远处丛林中一些若隐若现的绿色的楼房说：“那里就是碧泉医院了！”

　　老爸之所以特地把它指给我看，是因为这座医院在当地人的心中就是神秘与尊贵的象征。

　　三十年前，没有人知道这里是一间医院，因为在它的周围时刻都有荷枪实弹的士兵守卫着，除了偶尔有一些神秘的车队进出之外，其他人根本不允许靠近。

　　但越是神秘的东西就越会引起别人的猜测，有关它的传说可谓五花八门，有人说它是一座集中营，专门收押高级政治犯的，也有人说这是一个医疗研究基地，专门给伟大领袖来制造长生不老药的。

　　直到那场政治风暴结束，医院解除军事封锁后，它才揭开了神秘面纱，原来只是一座高官专用的疗养院而已。

　　不过对于碧泉的传说仍然没有平息，因为对平民来说，它依然是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如果说我们是在人间，那么，只有高官才能够享受的地方，应该就是天堂了吧？

　　“好好念书，将来做官了，就可以到里面去享福了！”老爸充满期待地对我说。

　　但是我却拼命摇头，“我不要去，我不要去！”因为在我的眼里看到的却是另一些可怕的景象——一股浓密的黑烟笼罩在医院上方，就像是从魔瓶中释放出来的恶魔一般翻滚舞动着。

　　那时候的我还不能够明白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但是本能让我感到害怕，极度的害怕。

　　那一次愉快的旅游就这样戛然而止，因为我哭着喊着要回去，怎样劝都劝不住。从那以后，十几年来我再也没有到过碧泉。

　　后来我逐渐明白了自己所拥有的异能，对于死亡也不再那么恐惧，但是那段童年阴影始终在我心里挥之不去。出租车越靠近碧泉医院，我的窒息感就越强烈。

　　心理作用而已！我安慰自己说，经过无数次的实践证明，死气并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任何损害。但出租车驶进碧泉医院大门的那一刻，我还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准备好那座黑气缭绕的医院就要在眼前出现。

　　但是我下车后才发现，这座医院已经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不同了，原来粉刷着绿色涂料的陈旧外墙已经被漂亮的白色石材装修一新。

　　医院很宁静，部分病房的窗户还亮着灯，从外面看根本就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地方。我都有点怀疑莫然是不是搞错了，如果医院真的有什么特别事情发生，现在应该会很热闹才对。

　　不过，如果一点奇怪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话，他也不用三更半夜地来找我了。他最后说的“304”应该指的是304号病房，我到病房去看一下就什么都清楚了。

　　但现在已经过了探病时间，大堂里有保安在值班，我又不知道304病房住的是什么人，就这样进去肯定会被赶出来的，得想其他办法进去才行。

　　我沿着大楼的外墙走了半圈，找到了一个半开着的窗户，探头进去看一下，里面没有开灯。在黑暗中隐约可以看到一架螺旋形的楼梯。

　　真是得到全不费工夫，窗户并不高，我轻而易举就爬了进去。在落地的一刹那，我完全隐没在黑暗中了，心却是怦怦地乱跳，感觉就像是做贼一样。

　　楼梯间里的灯不知道是坏了还是被人关掉了，我怕被人发现，也不敢开灯，只能摸黑着走上楼梯。楼梯估计是那个年代留下的，是用沉实的乌木建造的，虽然古朴典雅，但却很容易响起脚步声。我必须尽量让自己的脚步轻一点，以免弄出声音来。

　　这幢楼并不高，但是因为黑暗的关系，楼梯上下都看不到尽头，人走在上面就像是站在了浮在黑暗的虚空中一样。

　　螺旋形的楼梯不像方形楼梯那样方便识别层数，但我留意到每转一圈就可以看到一扇门，这就代表着一圈就上了一层。在转了两圈之后，应该就是三楼了。

　　我站在楼梯间的门前，正准备探听一下里面的动静，这时候门却突然打开了，外面站着一个披头散发、脸如纸白的女孩。

　　鬼？我吓得差点就从楼梯上滚下去了，但定睛一看就发现她是有影子的，而且随着空气的流动，一股温暖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鬼应该不会有香味吧？

　　我强定了一下心神，正准备和她打招呼，女孩身上穿的是医院的病服，只要不是医院的工作人员就好对付了。

　　但女孩竟径直地向着我走过来。她想干什么？我疑惑之间，她就已经走到我的身边，凹凸有致的身体快要贴到我的身上了。我连忙退后一步，女孩默不作声地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在擦身而过的一刹那，我也看清楚了，这个女孩有点不对劲！

　　只要是正常人，在打开门的一刹那看到黑暗中站着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会吓一跳吧？但是她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似的，连眼珠子都没有转动一下。难道她是个瞎子？但这个女孩的眼睛又大又漂亮，不可能会是瞎子吧？

　　“小姐！”我忍不住叫了她一声，楼梯间没有灯，黑咕隆咚的看起来就有点怕人，正常的女孩应该是不敢自己走下去的。

　　女孩对我的叫喊没有丝毫反应，继续一步一步地往下走。我连忙追下去，走在她的前面，打开手机的灯光照着她的脸。女孩对我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她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木偶一样平静，眼睛是睁开的，但是却仿佛什么都看不到。

　　我终于明白了，她是在梦游！

　　我松了一口气，幸好碰到一个梦游的，否则刚才就被人发现了。她想去哪里呢？我既感惊讶又觉好奇，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别人梦游呢！

　　没有人知道梦游者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因为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绝大部分的梦游者在醒来后会对梦游的经历毫无记忆。但我知道，任由她这样子走下去可能会很危险。这种螺旋楼梯不像方形楼梯一样中间有缓冲的平台，如果一不小心摔一跤，就有可能从这里一直滚到最底层，这可是会要命的！

　　阻止她？但我看过资料，梦游者是很难被唤醒的，而且万一叫醒后，她惊慌失措地大叫，那我可就作茧自缚了。

　　算了，就当一回“幕后”的护花使者吧，只要我陪她走完这段楼梯就好。到了下面，大堂里有值班保安和护士，她自然会得到妥善处理。

　　我一步一步地陪着她往下走，感觉命运真的很奇妙。本来现在我应该是躺在床上睡大觉的，但却因为一个电话就大老远地跑来这里，陪一个陌生的女孩下楼梯；而她大概这辈子也不会知道，曾经有一个男孩在默默地守护着她。

　　我默默数着圈数：一，二，打开前面那道门应该就是通往大堂的。但是女孩却没有去开门，而是继续往下走。

　　走错了！我差点就叫了出来，再往下就是通往地下室的了。但我随即又想，也许她本来就要去地下室的呢？

　　半夜三更的，她跑到地下室去干什么？但梦游者是不可理喻的。

　　一转入地下，手机的灯光立刻就变得昏暗起来，我还以为是手机没电了，一看电量起码还有一半以上。但是灯光确实是越来越昏暗了，就像是被一重黑雾笼罩着似的。

　　我立刻就警觉过来了，这不是雾，而是死气！地下室弥漫着极其浓烈的死气！

　　死气是一种只有死人或者濒死者身上才会显现的特殊气息，如果一个死人身上的死气含量是一股轻烟，那么眼前所弥漫着的死气简直就像是峰火台上的滚滚狼烟！

　　童年的那段回忆刹那间又回到了眼前，我终于证明自己没有看错，碧泉医院确实是有一股异常强烈的死气。它并没有消失，只是潜伏到了地下。

　　我意识到不可以再走下去了，但是女孩已经走到一扇白色的门前，门上写着“太平间”三个字。原来是医院的停尸房，怪不得死气全部聚集到这里来了。如此浓烈的死气本来我一走进楼梯间就应该觉察到的，但是黑暗本身把死气掩盖住了。

　　女孩“咔哒”一声拧开了太平间的大门，一股阴寒之气立刻扑面而来。我打了一个冷颤，脑子也清醒过来了。

　　人在梦游的时候是受潜意识指挥的，也就是说她所做的一切，在平时有做过，或者是想过。但我很难想象，一个年轻女孩干吗会想跑到停尸房里来？

　　这时候，原本想撤退的我又不想走了，我隐隐感觉到这个女孩可能会和莫然所说的医院有怪事有关。我一定要跟下去，把这件事情搞清楚再说。

　　女孩一定非常熟悉停尸间里的一切，在黑暗中她的行动没有丝毫的停滞。我必须很小心地跟在她的后面，因为越往里面走，死气就越浓烈，我几乎连近在咫尺的她都看不见了——凡事都有利弊两面，我虽然能够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但是在死气的干扰下，我的正常视力就会受到影响。

　　这里一定摆放着许多尸体，但是我却什么都看不到。我虽然不怕死人，但是也绝对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是蒙着眼睛在一堆蛇旁边走过一样令人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