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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号嫌疑人》 作者:诸葛宇聪

第20章 解密诡局(1)

  1

  两天后,清晨。

  天空布满了厚厚的浊云,晨曦艰难地穿过云层,将不明不暗的光线洒向京海市上空。

  陆浩叹了口气,慢慢收回视线。他现在的心情,就像户外的天气一样阴郁、沉重。全国通缉令下达了两天,但连环奸杀案的凶手仍逃匿在外,没有一点踪迹可寻。他很担忧,生怕凶手从此人间蒸发,再没有机会为惨死的女友和无辜的人伸张正义。

  然而,“许蕾毒杀案”更是让他感到棘手。警方之前认定的三个嫌疑人,都排除了作案的可能性,两天过去了,案子陷入僵局。

  不过,那天在医院的楼梯间里,堂弟曾告诉他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苏可曼具备谋杀许蕾的嫌疑。

  当时,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如果苏可曼是凶手,警方之前的侦查就掉进了圈套里,完全迷失了方向,成为被操控的人偶。正如堂弟所说:这起案子的通篇布局很完美,不仅骗过了你们警方的眼睛,还把你们当成工具来利用,但你们却浑然不知,俨然成了她手中的棋子,任由摆布!

  之后,堂弟伏在耳边,说了一番让他感到十分震惊的话:“那天深夜,苏可曼从地铁口走到公园中央的速度,肯定不比两个孕妇慢。但为什么会多用了10分钟呢?我仔细想过后认为,她用这10分钟时间做了一件事——伪造公园袭击案的现场!也就是说,许蕾袭击苏可曼的案子根本不曾发生,而你们警方在现场提取到的物证,都是伪造的。她这样做的目的看似伪造连环奸杀案的现场,实则是为了嫁祸给许蕾!”

  陆浩当然不相信堂弟这番话。他认为,如果“公园袭击案”真的不曾发生,那么,苏可曼就是用氯仿迷昏自己,亲自动手打掉了亲生骨肉。这两件事,任凭哪一件都是让人不寒而栗,难以接受的。不仅如此,警方现在掌握的所有证据和证词都将是伪造的,之前的所有推理和侦破结果都将被彻底颠覆!

  但是,案子陷入僵局后,他不得不重新思考堂弟的话。

  带着诸多疑惑,他这两天又去新起点高中进行了走访调查,并侧面打探苏可曼和许蕾之间的关系,以及苏可曼遭到袭击后的看法。反馈的信息基本一致:她们以前是很好的朋友。真没想到许蕾会那样不择手段,不但抢走了好友的男友,还设下歹毒的诡计,杀死未出世的孩子,她真是死有余辜!

  若在以前听到这样的反馈信息,他不会觉得惊讶,但一想到堂弟的那番话,不禁感到背脊发凉,心底升起一阵阵寒意。如果堂弟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一切就都是苏可曼布下的局,她不仅成功谋杀了许蕾,逃过警方的追查,还毁掉了许蕾生前的名誉,而我们警方真的成了被她利用的工具!

  那一刻,他猛然觉得堂弟的猜测或许是对的。

  但是,苏可曼为什么要谋杀许蕾,并毁掉其名誉?她的作案动机是什么?真的只是她在证词中所说的三角恋关系吗?还有,她没有作案时间,又是怎样成功谋杀了许蕾呢?

  一连串难解的疑问从大脑里涌出来,让陆浩感到束手无策,不知从何查起。不过冷静下来细一想,还是应该从案子的根源——“公园袭击案”查起。

  当他换个视角,重新审视“公园袭击案”时,发现所有的证据和证词,都证明苏可曼只是单纯的受害者。而且这起案子已结案,各大新闻媒体都进行了相关报道,要想重新侦查取证,上级领导肯定不予批准。但此案与“许蕾毒杀案”相关联,要想侦破后者,前者就是突破口。

  虽然堂弟一再强调,苏可曼布下的诡局堪称完美,警方绝不会查到任何证据。但陆浩认为,任何犯罪都不会是完美的,都有迹可循。如果凶手真的是苏可曼,就算暂时没发现她犯罪的证据,但并不意味着永远不能发现。

  此刻,陆浩从包里取出录音笔,打算把第一次与苏可曼见面时的对话听几遍,试图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反复听过三遍之后,他没发现任何线索,失望地关掉录音笔。他转念一想,既然能布下缜密的诡局,还怎么可能在如此明显的地方留下线索呢?

  陆浩起身,一边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子,一边思索着从哪儿能找到线索。

  忽然,他想到了苏可曼的主治医生。

  “公园袭击案”发生后,那位医生挽救了苏可曼的生命,是在那个特殊时期和她接触最多的人。或许,能从医生那里了解到什么。于是,他抓起车钥匙,走出办公室。

  户外光线阴暗,他下意识地仰头看了看,浓重的乌云如墨一般,低低地压下来,仿佛正贴着高楼大厦的顶部缓缓掠过。

  “这鬼天气,真是应景!”

  他钻进警车,心想,希望女医生能提供一些线索,让我拨开心头的乌云。

  20分钟后,陆浩来到医院,径直走进医生办公室。很不巧,女医生上台了。他在办公室等了半个钟头,女医生才返回。

  女医生一走进来就看到了陆浩,略带惊讶地问:“你找我有事?”她满脸疲惫,想必刚才的手术累得够呛。

  “不急。你先坐下歇一歇。”陆浩体谅地说道。

  女医生刚坐下,便开口道:“一会儿还有手术,有事你直说吧。”

  “关于苏可曼的案子,还有一些细节没完全查清楚,希望你配合我们警方调查。”陆浩觉得这样说既不泄露秘密,还比较符合情理。

  女医生闻言,略显紧张地点点头。

  “关于那晚的手术,你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忆?”

  “特殊的记忆?”她微微蹙眉,“什么意思?能具体一些吗?”

  “哦,比方说她皮肤上的剐伤有几处,分别是被什么物体剐蹭后造成的?”他说出了在来时的路上想好的疑问。

  “我认为这个问题,你去问患者本人,得到的信息会更准确。毕竟我每天都要做好几台手术,难免会遗忘啊。”说着,她指了指办公桌上的日程表,上面写着今天的手术安排。

  她的建议在陆浩听来相当可笑,但还不能解释。他在椅子上坐直身,用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劳烦你查看一下病历,我们需要你的配合。”

  “某些轻微的剐伤痕迹,病历上是不会记载的。”她不情愿地从抽屉里找出病历,慢慢翻开,“不过,她小腹红肿了一大片……对了,我曾告诉过你,这是导致她流产的主要原因。”

  陆浩当然记得这些。他当时还以为是凶手迷昏苏可曼后,试图把她拖拽到隐蔽处,在拖拽的过程中,被什么东西剐碰到了腹部。此刻,陆浩一想到是她为了布下诡局,亲手打掉腹中的骨肉,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究竟是何种深仇大恨,迫使苏可曼不顾自身安危、打掉亲生骨肉,也要嫁祸给许蕾呢?

  陆浩虽无从猜测,但能感觉到这股强烈的仇恨正透过这些事件,如阴冷的毒气般扑面袭来,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女医生发现他的神色不对劲,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不……没有。”

  陆浩的心跳快得惊人,手心也攥满了冷汗,反复调整了几次呼吸后,才开口问道:“除此之外呢?其他部位还有剐伤吗?”

  女医生歪着头,想了想说:“暴露在外的皮肤上应该都有吧。反正我记得小臂上有几条轻微的剐伤,小腿上好像也有。”

  他也想起第一次见到苏可曼时,她曾伸手把散乱在枕边的长发拢到一侧,这个动作露出了小臂上的几道尚未结痂的伤痕。现在想来,她肯定是为了特意露出伤痕让自己看到,以证明袭击案真实发生过。既然她能在如此微小的细节上都下足功夫,那么,皮肤的剐伤还怎么可能留下任何漏洞呢?

  陆浩忽然觉得这个对手太可怕了,似乎把所有细节都完美地处理掉,不留一丝痕迹。但他坚信,任何犯罪都会留下犯罪痕迹,只要足够耐心,就一定有迹可循。于是继续问道:“案发现场你去了吗?”

  “嗯,去了。”

  “你赶到现场时,苏可曼是以怎样的姿势躺在地上?”

  “患者大出血,我们只顾着抢救了,印象有些模糊,你容我仔细想一想。”女医生垂下视线,皱眉想了半天,才开口说,“我有点记忆了。患者当时一动不动地躺在草坪上,面朝左侧,双腿微微分开,双膝微曲,右臂紧贴着腹部,左臂向体外伸展。”

  陆浩在大脑里勾勒出她描绘的躺姿,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姿势怪怪的,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劲儿。

  女医生看他一脸疑云,忍不住问道:“是不是我描述得不够清……”

  陆浩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先不要说话。但他冥思苦想了好一阵,也没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个躺姿奇怪。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心想,可能是我多疑了。

  “在抬上救护车之前,孩子就掉了?”陆浩继续询问。

  “嗯,我们赶到时,她就已经流产了。”女医生惋惜地叹了口气,“我和助手都尽全力了,但婴儿在母体内仅发育了6个月,身体器官尚未发育完善,没有存活的可能。”

  在停尸房看到婴儿尸体时,他就曾听女医生这样说过。恍然间,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冻得僵硬的婴儿尸体,他的心情立刻变得沉重起来。

  女医生又叹了口气,说:“不过话又说回来,能保住苏可曼的性命,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当时的情况,真有那么凶险?”他追问了一句。

  “嗯!幸亏我们及时赶到,要是再迟到几分钟,恐怕凶多吉少。”

  陆浩对此感到相当诧异。既然是她布下的诡局,有必要把自己性命也作为赌注吗?就不怕万一自己死掉,再没有机会谋杀许蕾吗?但转念一想,她绝不会在这个关键点输掉,因为谋杀许蕾是整盘诡局的终极目的。那么,她必定使用了某种策略,有惊无险地操纵着这一切。如此一来,既可以使“公园谋杀案”的现场更加逼真,还不至于丢掉自己的性命。

  苏可曼究竟使用了什么策略?

  “还有其他问题吗?”女医生看他低着头不说话,便开口问道。

  他回过神,想了想,忽然记起苏可曼说过,被人追赶时脚踝扭了一下,于是求证似的问道:“她的脚踝扭伤了,对吗?”

  “对,但并不严重,只是韧带轻微拉伤而已,现在已经痊愈了。”

  他点点头,进一步询问:“你能否鉴别出是怎样扭伤的吗?”

  女医生似乎觉得他的提问很奇怪,迷惑不解地看着他,没做回答。

  “哦,我的意思是,扭伤也分很多种。比如,踢在什么东西上扭伤的,被绊倒扭伤的,不小心滑了一下扭伤的。”他举了几个例子,然后问,“她属于哪一种呢?”

  “这……很难鉴别吧。”女医生面露难色,“要不你去骨科咨询一下?”

  你是主治医师,最了解她的情况!现在脚踝的伤都痊愈了,即便是去询问,也没有参考。陆浩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好的,非常感谢。”

  女医生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又低头去看桌上的手术日程表。陆浩看出她的意思,而自己暂时也没什么可询问的,但有一件事必须叮嘱她。

  “我找你调查这件事,请务必不要告知患者本人。”看她点头,陆浩起身告辞。

  走出医生办公室,他忽然意识到为什么会觉得躺姿很奇怪了——这个姿势显得很刻板。

  2

  今天,是苏可曼出院的日子。

  她坐在床边,看着丈夫忙碌的身影。丈夫已经办理好出院手续,此刻正在把储物柜里的衣物装进包里。过了一会儿,丈夫拎着包走回到床边,又把床头柜上的洗漱用品塞进包里。

  “看你累得一头汗,快歇一会儿吧。”她看着丈夫额头上的汗珠,有些心疼地说。

  丈夫没有停下手上的活,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苏可曼心里明白,报纸上报道的那些有关自己的事,给丈夫带来了巨大的打击。虽然他这些天一直来医院陪护,也从没说过责怪自己的话,但态度明显变得冷漠了,就像突然之间变成了陌生人。这种如陌生人般冷漠的态度,甚至比打骂还要可怕。

  我们的婚姻走到了尽头。

  她心底涌出一股难言的悲伤,随着血液的流淌,迅速弥漫至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这悲伤的情绪让她感到很惊诧,不禁暗忖:“从结婚那天起,我就已料到迟早会有这一天,而且我也从没爱过这个男人,但此刻为什么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忽然察觉到,有些事物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也并不是受主观意识支配的,当周遭发生改变,事物本身亦会随之改变。

  苏可曼回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她不知道自己做下的一切,究竟是对,还是错。

  “走吧。”丈夫拎起两个包,用冰冷的口气催促道,“别磨蹭了!我一会还有事儿呢。”

  她看着丈夫嘴角挂着的生硬纹路,点点头,然后拿过一个小包,跟着他走出了病房。

  “你等我一下。”走到等候区时,她叫住丈夫,用征求的口吻说,“我去和主治医生辞别,毕竟人家救了我的命,要是什么都不说就走了,显得多失礼啊。”

  丈夫没回答,沉着脸走到椅子前坐下,算是同意。

  苏可曼尴尬地笑笑,转身向医生办公室走去。但刚走出几步,她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来。那人一直低着头走路,似乎并没看到她。

  是那个警察!他来医院干什么?

  她的心倏然绷紧,一种不祥的感觉快速占领了大脑。

  苏可曼赶紧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保持着刚才的速度向前走了几步,故意像忽然看到对方似的一愣,随即驻足。

  “陆警……真的是陆警官,这么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外和惊讶。

  陆浩刚才一直低着头回想女医生的话,并没看到苏可曼,听到声音后快速抬起头:“哦,是苏老师。”

  “我,我辞职了,不是什么老师了。”她大大的眼睛里掠过忧伤的神情。

  陆浩听堂弟说起过这件事,并没觉得意外。他看着那张美丽而略显苍白的脸庞,试图从她脸上捕捉到一些信息。但很遗憾,她的神情和举止并无任何异样。

  苏可曼稍稍沉默了一下,开口问道:“陆警官是来探望病人吧?”

  “呃……对。”陆浩当然不能说出来这儿的目的,瞥了一眼她手拎的小包,“身体完全康复了,这是要出院了吧?”

  她轻点了一下头,忧伤的神情在脸上蔓延开来。

  “对不起,我的话又让你……”

  这时,有个护士推着一张可移动的病床过来,速度很快。陆浩说了声“小心”,拉着她躲到一侧。

  苏可曼用拎着小包的左手扶住墙壁,像刚回过神似的看向走远的护士,然后忧伤地叹了口气,把视线缓缓移到他脸上:“我的案子让你费心了,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哪里的话,这是我分内的工作嘛。”陆浩再次看向她手拎的小包,目光却没能立刻移开。

  苏可曼察觉到他的眼神有点奇怪,警觉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包,没什么异样。她暗暗吁出一口气,拎了拎手里的小包,自嘲地问:“怎么,是不是我的包太土了?”

  “哦,不。”陆浩忙移开视线,抬手看了看腕表,“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多保重。”说完,他向电梯口走去。

  苏可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但不知为什么,刚才那个奇怪的眼神却如阴霾般压在她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那个警察发现了什么吗?

  她心里忐忑,连忙走进楼梯间,仔细检查了几遍小包,确实没有任何异样。难道,是我多疑了?

  几分钟后,苏可曼返回等候区,却见丈夫满脸不悦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丈夫抱怨道。

  “要感谢人家医生嘛,当然要多聊一会儿了。”她小声反驳。

  丈夫从椅子上起身,一边拎起包一边略带讥讽道:“不做那样的事,就不会遭人报复,也就用不着感谢任何人了!”

  苏可曼没再出声反驳,低下头,跟着他走出医院。

  户外的天空阴沉得厉害,远处的天边不时有闪电划过,也许用不了多久,就将有一场暴风雨降临在这座城市。

  丈夫拦了辆出租车。她钻进去,靠在后排的椅背上,透过车窗望着医院的大楼。虽仅在医院住了五天,她却感觉像一整个世纪般漫长。

  出租车启动了,医院大楼也从视线里消失。

  她扭回头,微微闭上了眼睛。这些天发生的事,如无数支离破碎的电影片段一样,缓缓从大脑深处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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