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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骨衫奇案》 作者:白艳平

第6章 关羽儿媳鲍三娘之墓被盗记

  1914年6月的一天下午,法国人谢格兰(VictorSegalen)在向导牛三的带领下,来到了四川的昭化古城。谢格兰一米八零的个子,黄头发蓝眼睛,说话走路,一幅高卢雄鸡般的骄傲模样。

  昭化,古称葭萌,是迄今为止国内保存最为完好的一座三国古城。它至今已有4000多年的历史了,可谓时代悠久,它之所以蛮声中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因为它是剑门蜀道遗址群重要的组成部分。小城中,不仅有许多传统的美食和好吃的江鱼,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历史上这里曾经发生过很多次的战争。

  谢格兰听牛三讲完昭化的历史,他抹了一把唇边上翘的小胡子,问道:“牛向导,昭化有古墓吗?”

  牛三听谢格兰问起了昭化的古墓,他献媚地道:“有啊!”昭化的城外就有两座三国大墓——一座是费禕墓,另外一座是鲍三娘墓。

  谢格兰打开了随身的皮箱,他从箱子里面取出了十块光洋,递给了牛三说道:“牛向导,明天一早,你带我看看这两座古墓去!”

  牛三手捧着十块沉甸甸的光洋,那腰都快弯成了虾米了。牛三今年四十二岁,他可是昭化城里有名的败家子,因为抽大烟,他家的一百多亩好地都被他败光了,为了生计,他就给人干起了帮闲跑腿的勾当!

  第二天一早,牛三领着谢格兰先来到了城外不远的费禕墓。费禕是三国时代蜀国后期的重臣,很可惜在一次酒醉后,让魏国降将郭循刺杀了。费禕墓距离昭化城不远,人来人往,谢格兰问道:“你还知道费禕墓的一些什么情况?”

  牛三故作神秘地告诉谢格兰,这座费禕墓,只是费禕的一个衣冠冢,成墓至今,至少已经被盗过不下三四次了。谢格兰听牛三讲完,他失望地摇了摇脑袋,说道:“我们再看费禕墓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那个鲍三娘的墓在哪里?”

  鲍三娘的墓在昭化城外的曲回坝,二十左右里的土路,崎岖难行。牛三为了讨谢格兰欢心,他一边走,一边把鲍三娘的故事讲给了自己这个法国雇主听。鲍三娘若论官职,怎么也不会大过费禕,可是为什么她的名声反倒很响亮呢?因为她是关羽的儿媳妇!

  谢格兰一听鲍三娘竟是关羽的儿媳妇,他狐疑地问道:“这怎么可能?”

  牛三把胸脯拍得“啪啪”直响,说道:“千真万确,这我怎么敢骗您呢?”关羽一共有三子,他们分别是关平、关兴、关索。鲍三娘的丈夫就是关羽的三儿子关索。

  说起关索和鲍三娘如何结为秦晋之好的经过,还相当的浪漫传奇呢。据说,有一日,年轻的关索领兵路过夔州鲍家山地界,发现山下一片喊打喊杀的声音。原来,一个名叫廉康的山匪头目看上了鲍家庄鲍三娘的美貌,提着礼物,上门求亲来了。廉康虽然力大无比,武功甚高,可是他是声名龌龊的山贼,模样又生得极丑,鲍三娘怎么会看上他?廉康求亲不成,恼羞成怒,大刀一挥,便欲强抢。

  关索听到鲍三娘凄厉的呼救声,他张弓搭箭,一箭射杀了廉康。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英雄配美人,鲍家就把三姑娘许给了关索。

  谢格兰连竖大拇指,夸关索很有法国中世纪的骑士精神。牛三一见谢格兰被自己讲的故事迷住了,他的嘴角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两个人翻过了一座山包,牛三用手往前一指,说道:“鲍三娘的墓到了!”

  鲍三娘的墓确实不小,一座高有两丈的大土包丘起,上面生满了荒草和灌木,墓前立着一块墓碑,上面刻着——汉将军关索夫人鲍三娘之墓,因为岁月久远的关系,那墓碑上的字,大多已经风化剥落了。

  谢格兰围着鲍三娘的墓转了几圈,他不由得连连点头,这座大墓,规模不小,墓顶上面也没发现有盗洞的痕迹,又兼之远离昭化城,确实是个墓丰人少,值得下手的好地方。

  两个人在太阳压山的时候,回到了昭化城,谢格兰拿出了两封大洋,交给了牛三,他吩咐牛三快去雇几个身强力壮,能干活,还要有胆量的青壮年来。

  牛三手捧大洋,回家雇人去了,谢格兰却一头扎进了昭化城的图书馆,经过一番查阅,最后他在《四川通志》上,看到了这样的一段记载:鲍氏者,关索之妻也。居夔州之鲍家庄,勇力绝伦,有廉康贼求取,不许。与战,破之。关索往征,不胜遂以城降,同扶汉室焉!

  看来那鲍三娘果真是关羽的儿媳。关羽官拜汉寿亭侯,他的儿媳死后,殓资一定丰厚呀!

  第二天一大早,牛三就从城里雇来了十几个棒小伙子。谢格兰看罢牛三雇来的人,满意得连连点头。牛三低声地问道:“谢先生,您叫我雇人是想干啥?”

  谢格兰用下巴一指曲回坝的方向说道:“挖开鲍三娘的坟,进行一项考古研究呀!”

  盗墓?牛三听谢格兰讲完,他的一张脸吓得“唰”地一声白了。牛三为了能抽口大烟,坑蒙拐骗的事可没少干。可是盗墓,他可没做过。

  谢格兰是法国人,他挖了鲍三娘,然后拍拍屁股一走,谁能奈他如何?牛三却不同,他是土生土长的昭化人,他干了这样一件辱没祖宗的坏事,本地的百姓还不得骂死他?

  谢格兰听牛三讲完顾虑,他摇摇脑袋,连声说:“NO!”

  谢格兰可是得到过法国教育部授权的考古人员,他手里就有合法的考古证书,牛三看罢谢格兰递过来的考古证书,牛三呃呃地道:“这上面全是法文,我一个字也不认得……您去挖鲍三娘的墓,恐怕当地的老百姓,不会答应吧?……”

  谢格兰从腰里掏出了一把左轮手枪,他“啪”地一声,把枪拍到了桌子上,然后恶狠狠地说道:“有这个,谁敢不答应!”

  谢格兰领人来到了曲回坝,然后他在靠近鲍三娘墓的地方搭起了几个帐篷,黑三刚领着手下挖了半天的墓,曲回坝的村长就得到了消息,他领着几百名高举着镰刀、锄头、大火叉的老百姓,怒气冲冲地找谢格兰算账来了。谢格兰本想掏出左轮手枪,然后虚张声势地比划一阵,可是他刚掏出了手枪,就被一只挥舞的火叉击中,只听“咔嚓”一声,他手里的左轮手枪就被击飞到了天上。

  被击飞的左轮手枪翻滚着落地,这样一击一摔,左轮手枪枪管弯曲,枪身变形,这把枪别说伤人,现在卖废品还差不多了。谢格兰又掏出了考古证书,连说自己是科研人员,并非盗墓贼。曲回坝的村长冷笑一声:“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想挖墓,想考古,回你自己的老家挖去,想在曲回坝村,挖鲍三娘的墓,门都没有!”

  谢格兰带来的帐篷,全都被愤怒的乡民们撕毁,那帮挖墓工们也是被揍得鼻青脸肿,一个个灰头土脸,真是要多惨,有多惨。谢格兰看着胜利回村的乡民们,气得他连声叫骂,呼呼喘气,牛三凑过来,假装关切地说道:“尊敬的谢先生,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谢格兰将一腔的怒气,全都撒在了牛三的身上,他两手抓着牛三的胸口,怪叫道:“赶快帮我想个办法,不然的话,我就掐死你!”

  三天之后,谢格兰在十多个洋枪兵的保护下,又来到了曲回坝,当黑三领人开始挖墓的时候,曲回坝的村长领着愤怒的村民们又制止来了。

  黑三对着曲回坝的村长一晃手里的公文说道:“你睁开眼睛仔细看一看,这上面可有昭化县长的大印呢!”

  曲回坝的村长看完了昭化县长开具的公文,他也愣住了,只见上面写道:“兹有友邦人士谢格兰先生,至曲回坝村为鲍姓子孙启墓修陵,望该地大小官员,一律给予方便为盼!”

  真是钱能通神,昭化县长经都被谢格兰买通了。黑三一见曲回坝的村长用眼睛四下瞧,他对一个身穿孝服的年青人说道:“鲍存孝,你过来!”

  鲍存孝手捧着族谱急忙走了过来,原来这个鲍存孝就是鲍三娘的第三十六代玄孙。鲍三娘的墓荒废日久,里面的墓室一定坍塌了,鲍存孝的意思是将这座古墓启开,然后修缮墓室,为鲍三娘重新竖碑厚葬。

  曲回坝的村长翻着鲍家的族谱,两条眉毛不由得皱到了一起,这本族谱真假先不说,那个法国人谢格兰完全就是一个盗墓贼,挖开了鲍三娘的墓,里面的葬品是否能保住,那可就真的说不定了!

  曲回坝村村长将面前这个鲍存孝拉到一边,他低声一说厉害,没想到鲍存孝却“噗通”一声,跪倒在曲回坝村村长的面前,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道:“谢格兰是个考古学家,他怎么会盗墓呢?您要管这件事也可以,那就请您能拿出修墓的钱吧……”

  曲回坝村村长并不是什么富豪,他家里只有三亩地一头牛,叫他拿修墓的钱,那怎么可能呢。他痛苦地摇了摇头,说道:“回村,这件事我们真的管不了了!”

  曲回坝村村长回到家里,村里里的十多个长辈竟一起找他来了,要知道,当年鲍三娘是抗击魏国入侵而死,那可是一个保家卫国的英雄,她的陵墓,怎么能容盗墓贼在光天化日之下亵渎呢!

  曲回坝村村长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最后他“啪”地一拍桌子,说道:“这样吧,这帮盗墓贼白天挖,咱们就叫村子里的后生们晚上去填……我现在就去鲍家庄一趟,查查那个鲍存孝究竟是不是鲍三娘的后人!”

  曲回坝村村长说干就干,添土埋陵的事情布置好之后,他则骑上青驴,连夜直奔鲍家庄而去,经过两天的查询,他终于找到了真正的鲍家后人。根据鲍家村的村长回忆,鲍存孝虽然姓鲍,可是他跟鲍三娘一点关系都没有,十年前,这个鲍存孝因为调戏村里的妇女,被村长领人逐出了鲍家庄。

  两位村长一起领着鲍家真正的后人,直奔曲回坝村,可是曲回坝村村长来到鲍三娘的墓前,他惊叫一声“噗通”地坐到了地上。

  鲍三娘的墓已经被那群该死的盗墓贼挖开了,青色的墓砖,腐朽的棺椁碎片已经散落了一地。听到村长回来,曲回坝村的村民一下子聚拢了过来,大家告诉村长,村里的后生晚上偷偷来到墓地,拿着手中的铁掀便往墓坑中填土,可是护墓的行动却被狡猾的谢格兰发现了,谢格兰招呼昭化县长派给他的洋枪兵“砰砰”地一开枪,至少有三个后生被枪弹射中,他们现在都倒在家里养伤呢!

  鲍家真正的后人跪在被挖开的墓前,一边大哭,一边骂着那可恶的盗墓贼,鲍家村的村长气得也是连连跺脚,一个劲地叫道:“作孽,作孽呀!”

  虽然牛三和鲍存孝被鲍家的后人抓住,揍得头破血流,可是在那个官爱财,匪当道,官匪不分的年代,那又有什么用呢?

  鲍三娘墓为一大型土墓塚,南北长21米,东西长19米,塚南宽14米,塚北宽18米,塚顶高4米,属被盗掘后的残墓。谢格兰在回国后写出了《中国西部考古记》一书。他在书中,记述了当时盗鲍三娘墓的经过——其墓已为雨水所冲削,墓之一角陷落,吾人即于是处发掘,见一窟室,穹顶,顶以画砖筑之。破壁而下,见一大室,长五公尺四十分,宽一公尺九十分。北壁砖壁已一部倒塌,吾人即由是处进入室中。室中空无所有,无棺柩之迹,掘地始得一额骨。”

  从谢格兰所记来看,鲍三娘墓应该早被盗过,谢格兰不会是第一个盗墓贼。谢格兰盗墓十分有经验,他知道中国墓葬的特点,特别是棺材下面一般会埋藏着东西,故而——掘地三尺,最后终于发现了鲍三娘的一块头骨。

  谢格兰盗得了鲍三娘的一块头骨、车马画像砖等一批墓内珍贵的文物后,将其装箱运走。其中的部分文物后来在法国公开展览过,1924年在法国巴黎出版的《中国西行旅行图录集》中,便刊有三张鲍三娘墓的照片:一为掘开墓门时的照片,一为鲍三娘墓墓内室壁上的钱纹、车马画像砖的照片,另一为车马画像砖的速写照片。

  谢格兰对这次西部“考古”很开心,称——结果之满意,实无有逾于此者矣。

  鲍三娘的头骨目前还在法国——鲍三娘生前绝对不会想到,在一千多年后,她还有机会“出国”呢。但是,这样的“出国”实在是中国人的一桩耻辱,希望有一天,鲍三娘的那块头骨能回到中国,回到昭化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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