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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骨衫奇案》 作者:白艳平

第18章 蚬木神龟

  邕州四面环山,一年四季,雨量充沛,人们都把这座“半城绿树半城楼”的千年古城叫成了世外桃源。

  邕州城中,有两家最大的酒楼,一家叫古邕香,另一家名叫醉香楼。醉香楼的老板名叫唐老九,古邕香的老板名叫赵铁勺。这两个人不仅是两座酒楼的老板,他们还都是名震邕州城的大厨。他们俩最拿手的名菜都是海鲜椰子盅。

  烧制这海鲜椰子盅可很有讲究,它不仅需要海参、鲍鱼、扇贝等等入菜的原料鲜活,而且蒸制的过程也是极为独到,唐老九虽然是祖传三代的蒸制海鲜盅的绝技,可是做出的海鲜盅味道还是照赵铁勺逊了一筹。

  人们都说赵铁勺有蒸制海鲜盅的神秘配方,唐老九见人们言之凿凿,他也就信以为真了,他先是花高价购买赵铁勺秘方,不想却被赵铁勺断然拒绝,唐老九就叫自己的最小的徒弟隐姓埋名,到古邕香酒楼厨房做了切墩的杂役,唐老九的徒弟偷学了一年,到最后,还是没有发现赵铁勺独门蒸制海鲜盅的秘密。

  唐老九听到小徒弟的禀报,气得他“砰”地一声,把手中的青花瓷茶杯摔碎再地,他指着卧底的小徒弟骂道:“废物,笨蛋,你就是一个无用的白吃饱!”

  唐老九发够了脾气,仔细一想,觉得要战胜赵铁勺,只有拿出最后的杀手锏了,他坐上马车,然后直奔府衙而去。邕州城府衙的廖师爷,就是他的亲娘舅。两个人密谋半天,廖师爷一拍桌子,说道:“好,整治赵铁勺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到了晚上掌灯的时候,廖师爷坐上马车,直奔古邕香酒楼而去。

  古邕香酒楼果然生意要比醉香楼红火得多。廖师爷找个空桌坐定,他一口气点了十几个菜,然后廖师爷指着菜谱对端菜的小伙计说道:“再给我来一个最大号的海鲜椰子盅!”

  海鲜椰子盅被摆在桌子中间,浅黄的椰子壳从中间劈开,被当成了汤碗,墨黑色的海参,象牙白的鲨翅,晶莹的鱼皮,飘浮在鲜香扑鼻的浓汤之中。浓汤的表面上,还撒着青翠的香菜和粉红色的花瓣,真是色香味俱佳,还没等入口,就有一种令人垂涎的感觉。

  廖师爷拿起木勺,他舀了一勺海鲜汤,送到了嘴里。浓汤刚一入口,唐老九舌尖的味蕾就一下子兴奋了起来,那股鲜香的美味直冲脑际,那股甘醇香酽的美味随着他的血脉循环开来,他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清爽舒泰的感觉。

  廖师爷也是一下子呆住了,怪不得古邕香酒楼的生意那么好,这海鲜椰子盅简直是人间难得一尝的神品啊。廖师爷尝罢了海鲜盅,他对给他端菜的伙计一招手,说道:“小哥,劳您大驾给你们的赵老板通禀一声,就说廖景园想见他!”

  廖景园可是邕州府的铁笔师爷,要知道师爷可是能当府台的半拉家的,店伙计哪敢怠慢,正要到后厨去找赵铁勺。廖师爷看着酒楼中黑鸦鸦的客人说道:“赵师傅正忙,我还是到后厨去找他吧!

  古邕香酒楼的后厨虽然不许闲杂人等入内,可是廖师爷身份特殊,店伙计哪敢阻拦,无奈之下,只得挑起了门帘,将廖师爷请进了后厨。

  赵铁勺头顶上冒着腾腾的热汗,他正领着徒弟蒸煮海鲜椰子盅呢。店伙计一介绍廖师爷,赵铁勺急忙对廖师爷一抱拳说道:“幸会,幸会!”

  廖师爷先是对赵铁勺的手艺赞赏了一番。然后他在厨房中转了几圈,最后停到了那个三尺方圆的巨大蚬木砧板前,他用鼻子在蚬木砧板上嗅了几下,赞道:“好砧板,好砧板啊!”

  赵铁勺心中奇怪,这个廖师爷进厨房,他怎么对蚬木砧板忽然感兴趣了呢?

  廖师爷夸完了好砧板,他对着赵铁勺一抱拳说道:“正好府衙缺一块这么大的砧板,不知道您是否可以割爱啊?”

  这块重达300多斤的巨大砧板,是赵家的祖传之物,蚬木砧板放在厨房中,已经有五六十年也没动地方了。

  廖师爷一看赵铁勺面露难色,他一伸手说道:“我出50两银子,买你这块砧板!”50两银子,都能买这样三四块砧板了。廖师爷从衣袖中取出了一张50两银子的银票,交给了赵铁勺,然后说道:“这块砧板先寄存一晚,我明天一早自会带人取走!”

  看着廖师爷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厨房,赵铁勺也是纳闷得直挠头皮。廖师爷人送外号活算盘,他怎么会拿50两银子的银票买砧板,做这个亏本的生意呢?

  夜已渐深,酒楼中的食客散尽,赵铁勺领着十几个徒弟围在了砧板旁,他狐疑地道:“廖师爷花高价买砧板,莫非它是个宝贝不成?”

  一个端菜的小伙计说道:“我还真听老人说过,有的砧板中就有藏有碧血蟾蜍的,听说那碧血蟾蜍可是万金难卖的妙药呢!”砧板上每天不断血腥,甚有灵气的碧血蟾蜍就会匿身在砧板中,每天以渗入到砧板中的腥血为食……这只是一个传说,真正的碧血蟾蜍毕竟谁也没有见过!

  由于厨房中烟升火腾,灯烛昏暗,看不清楚,赵铁勺就叫几个徒弟一使劲,将两百斤重的蚬木砧板搬了起来,众人还没等把砧板搬到灯烛明亮的酒楼中,就听砧板的底下“噗通”一声,竟掉下了一个身体扁扁的怪物来。这个怪物的身上有个硬盖,前面是一个扁扁的脑袋,后面是一个扁扁的尾巴,四条腿也是扁的,说它是乌龟,可是它的模样却像海里的扁鱼,如果说他是树蛇,可是树蛇却没有硬盖子啊?

  这个怪物伸开四条腿,还能一点点地蠕动,用鼻子一嗅,这个怪物的身上,还有一股刺鼻的腥味!

  第二天一大早,赵铁勺找来了城中几位经多见广的老学究,这些老学究们看罢怪物也是愣住了。最后他们给出了一个结论——此物绝非平常,没准还是一个宝贝呢!

  赵铁勺还未等说话,就听门外传来了廖师爷的声音,原来聊师爷领着几个衙门里的亲信,到古邕香酒楼取砧板来了。

  赵铁勺把那个怪物交给了廖师爷,廖师爷一把拉住赵铁勺的手,惊喜地说道:“谢谢赵老板,这个东西可是宝物啊,它的名字叫蚬木神龟。这种神龟可是有病治病,无病强身的无上妙药啊!

  廖师爷虽然花了50两银子买了赵铁勺的砧板,可是这样价值万金的宝物他也不想独占,他的意思是见者有份,他想叫赵铁勺和他一起,将这个宝物献给邕州府的府台大人去。可没想到赵铁勺却摇了摇头,说道:“廖师爷,您别客气,小民愚钝,只会做菜,既然您花了50两银子,买下了这只蚬木砧板,砧板下的神龟理当归您所有……您看客人们都有点等不及了,您先忙着,我可要回厨房做菜去了!……”

  廖师爷对着赵铁勺的背影叫道:“赵老板,我就以你的名义把宝物献上去了!”赵铁勺却并未置可否,他走进了厨房,就再也不出来了。廖师爷只得命人抬起了蚬木砧板,然后将神龟装到了一个坛子里,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府衙献宝领赏去了。

  这只蚬木神龟其实是一只鹰嘴龟,因为这种龟嗜食蝎子和毒蛇,所以它的体内也积蓄了不少的毒素。不知道什么缘故,这只鹰嘴龟被压到了蚬木砧板的底下,因为砧板的底下有个凹形的扁巢,鹰嘴龟就在砧板的底下长大,最后长成了那个极为古怪的模样。

  要知道龟类的寿命极长,蚬木砧板上虽然放在厨房中几十年不动,可是厨房每天都要在砧板上剖鱼解肉,血水淋漓,鹰嘴龟就是靠这些淌到地上的血水活命的!

  知府大人得到了这只神龟后,真是高兴异常,他转手就赏给了廖师爷一千两银子,然后知府大人就把这只神龟送给了省府的总督大人,总督大人是北方人,他到南方后,因为受不了南方的湿溽,身上的皮肤竟得了一种怪病,每到发作,便奇痒难耐,总督大人将这只神龟宰杀后,入锅炖汤,服用下去,果然这鹰嘴龟的毒性对他的皮肤病有奇效,他有病的皮肤脱掉了一层后,身体就逐渐康复了。

  廖师爷发现神龟有功,被都督大人外派到祁门县做了县令。知府大人也是官升一级,一时间神龟的故事成了邕州城街头巷尾的谈资。

  古邕香酒楼的伙计得到了消息,他们回到酒楼里,都埋怨自己的老板放弃了宝贝,没想到赵铁勺“呵呵”笑道:“我只是一个厨子,心无旁骛,专心做菜,就是我最大的本分呢!”

  赵铁勺讲的这番话,没过多长时间,就传到了唐老九的耳朵中,唐老九听罢,气得他将手中的茶碗“咣”的一声,摔到了地上。

  那只鹰咀龟就是唐老九父亲的东西,20年前,唐父派人将鹰咀龟偷偷放到古邕香酒楼的蚬木砧板底下,鹰咀龟有毒,病人吃下,无不中毒而亡……那本是一条害人的毒计,谁曾想鹰咀龟以毒攻毒,最后治好了都督大人的皮肤病。

  如果赵铁勺贪财,他亲自到知府大人那里去献宝,如果鹰咀龟毒死了人,他当然会被砍头……退一万步说,如果治好了病,赵铁勺很有可能就被都督大人留下当了家厨了。不管怎么样,只要赵铁勺离开了邕州城,邕州的厨界就将是他唐老九的天下了。可是赵铁勺却不为官职和财宝所动,看来真得想个别的办法对付他才成!

  唐老九挖空心思,心里想着对付赵铁勺的毒计,一转眼,半年过去了,百越国起兵造反,百越国的大帅图穆哈气势汹汹地领兵来攻打邕州……唐老九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他借着黑夜的掩护,悄悄地从下水道爬出了邕州城,然后他引着贼兵,又从下水道潜进了邕州……就这样邕州就成了百越王的地盘。唐老九引兵入城有功,被封为忠勇参将。唐老九一看时机成熟,他就找到了大帅图穆哈,图穆哈一听赵铁勺做的海鲜椰子盅味道绝伦,他也来了兴趣,唐老九就领着图穆哈直奔古邕香酒楼。

  图穆哈尝罢赵铁勺做的海鲜椰子盅,他不由得拍案叫绝,道:“赵老板,人都说你有做这道菜的秘方,不知道可是真的?”

  赵铁勺刚说了一句——没有,唐老九一摆手,叫道:“竟敢欺骗图大帅,将赵铁勺绑了!”看着百越兵手中雪亮的钢刀,赵铁勺知道不说出秘方,今天只有身首异处了,他低声道:“唐老板,不,唐将军,您还记得狗剩子不?”

  狗剩子唐老九当然记得,唐老九做海鲜椰子盅时,剩下的海鲜下脚料——鱼皮,鱼刺,鳖脚,鲍壳等等都便宜卖给了他,狗剩子用这些下脚料回去熬制鱼粥去了。

  赵铁勺说道:“其实狗剩子并没有用那些下脚料熬制鱼粥,而是将其熬制成一锅浓汤后,送到了古邕香酒楼!”赵铁勺用这锅海鲜汤做成的椰子盅,那味道才胜过了唐老九一筹!

  那些唐老九丢掉的海鲜下脚料才是真正海鲜味道的精华呢,只不过他有眼不识宝贝罢了。听赵铁勺讲完,唐老九气得“嗷嗷”地一阵怪叫。他抽出身旁一名百越侍卫的腰刀,他正要手起刀落,将赵铁勺砍死。

  没想到图穆哈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子,图穆哈说道:“赵参军,你现在是百越国的大臣,即使知道了赵铁勺的秘方,你还能去开酒楼吗?你还是留着他,给我们做菜吃吧!……”

  百越兵占据了邕州城一年后,朝廷派重兵来攻,图穆哈领兵出战,最后阵亡。投敌叛国的唐老九成了俘虏,最后被绑在法场,准备在午时三刻,开刀问斩。监斩官最后问唐老九有什么要求,唐老九说道:“我只想再喝一口赵铁勺做的海鲜椰子盅!”

  赵铁勺听到消息,急忙捧着一个新作的海鲜椰子盅来到了法场,唐老九喝了一口赵铁勺喂给他的海鲜汤,这海鲜汤的味道竟比一年前的还要好喝。

  唐老九当上百越国的参将后,醉香楼也就名存实亡了,狗剩子再没有海鲜的下脚料收购,赵铁勺的海鲜盅怎么味道更胜从前呢?他这是一定又研究出什么新的秘方来了。

  看着唐老九询问的眼神,赵铁勺说道:“我一心一意,醉心厨道。这才是我不传六耳的秘方啊!”

  唐老九平日根本不研究怎么能把海鲜盅做得更好吃一些,他却把心用在了怎么算计人上,这其中的差别,今天终于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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