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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胡小敏离开蓝岫大学,转职到红树林大学综合艺术系当副教授已是三个月后的事了。这段时间并没有接触江丽诗。警方要求胡小敏提供所有收到的匿名信件,但她表示只有那三封,更矢口否认她知道第三封信是谁写的。局长认为,在未搜集到足够证据检控虐杀黑纹花猫者提审之前,没有必要再找她问话了。

江丽诗被学生袭警案纠缠了三个多月,完成书面报告后,很想休息一周。韩超约了她在餐厅见面,她老大不愿意。

“我不想再谈胡小敏的案件了。不过我佩服你猜到信件是由不同的人写的。”

“强迫症,或装作有强迫症的人,做事很有规律,甚至于太有规律,这就露出破绽。假如我没猜错,在收到四月十三日的恐吓信之后,胡小敏会收到真正的‘猎猫者’一封四月十五日的信件。因此她觉得四月十三日那封信不对劲,可能已怀疑是由另一个人写的。她知道这个人是谁,模仿先前两封信的只可能是这个人。她想诱使这个人作出行动。”

“这是很危险的事情——要知道真相。”

“真相谁不想知道,但真相说出来也许你不相信。”

韩超并不是故弄玄虚,他正在深入思考——图框显现了,但还是欠缺了什么。

然而事实却找上门来。警署派人拿着一封信找韩超。

“这封信大概是给你的——侦办蓝岫大学杀猫事件警长亲启。”

韩超接过信,马上拆开。信是横写的,激光打印、简体中文、十三号字。

警长先生:

不知道你是否当日在电梯前用普通话问我实习室在哪里的警官?当你收到这封信时,蓝岫大学事件大概还未结案。你们迟迟未有足够证据检控杀死黑纹花猫的人。他是谁、他为什么要做这件事,这封信可以提供一些线索,你稍后推断吧。写这封信的主要目的,只想告诉你:世事如此纷扰,皆由我们的反常心理造成。

两年前,我在蓝岫大学认识了一个女孩。大家趣味相近,爱好平等公义,反对大学生只顾吃喝玩乐拉关系。我有时会在“讲墙”贴大字报,唤醒同学关心社会。那女孩处世严谨,喜欢摄影,有五花八门的摄影器材。她几年前由内地来香港,爸爸是高级刑警,自小教导她怎样侦查可疑人物的行动。我们作了一次打赌,在一个月内看谁先查探出一位教授的私事,就拿来炫耀一下。我知道这不是道德行为,但我们以不抵触法律为原则。在这方面我一直没有她熟练。她开始盯胡小敏的梢,拍到她跟傅伟仁不少亲密的照片。他们是有师生关系的,校内一般人对此也不以为异。但就在今年二月,她跟踪胡小敏到红树林大学,拍到胡小敏跟该校综合艺术系一位王教授在一起,约会了几次,态度亲热。当然,这也并不是很令人诧异的事情。

然而,正当傅伟仁打算向校方申请讲座教授席位时,校方的答复使他大吃一惊。校方要求他必须于任期届满后离职,理由是他近年的研究质量都不符合水平。我们做了一点儿调查,发觉傅伟仁近年的论文有一半都是跟胡小敏合作的。即使是傅伟仁署名的论文,似乎也有不少出自胡小敏的手笔。

我们相信,傅伟仁在这时候很需要胡小敏的支持,正如当年他支持胡小敏一样。然而,她已投向王教授的怀抱,并且准备转职,王教授会在下年度担任系主任时全力保荐她一个副教授位置。傅伟仁得知这事,大概是无可奈何。王教授毕竟比他年轻二十岁。他哀求她留下来,像一个父亲哀求他叛逆的女儿。但胡小敏去意已决,她没有理由再坐在一条破船上。

我认识的那位女孩就是署名“猎猫者”、每半个月写一封短信给胡小敏的人。毕业后她本来要继续念硕士,但香港租金太高,她打消了计划,现在已回到内地,在大西北漫游和摄影。写这些信,目的不是勒索或恐吓,大概你们不会通缉她吧?信件一共五封,可以在这里公开:

(一)你怎么还在纵容自己?听好,你在玩火。好自为之吧。(三月十五日)

(二)继续玩一个危险的游戏?你要把自己变成什么?回头吧!邮差已敲两次门。(四月一日)

(三)火已焚身。没有感觉的人才不知道痛苦。(四月十五日)

(四)一个失去自我的人还是人吗?希望你在课上为学生说明一下。(四月廿九日)

(五)我为你在课上受到死猫的袭击而痛心。不是我做的。这大概是你不听我忠告的结果。(五月十六日)

我们认为胡小敏毕竟是一位好老师,她的上进心无可厚非。我的朋友写信提醒她不要背离一个人的原则,如此而已。这些信件都应该在她手上。当然,警方无权要求她交出来。

至于那只枉死的黑纹花猫,并不是蓝岫大学那些惯受学生宠爱的一种,大概是由街外流浪进来的。因为没有人喂养,它们会到处流窜,跑到教员办公室,偷取一些吃剩的便当充饥。

是谁因为这可怜的小贼偷点儿东西,或者捣毁他心爱的书籍或摆设,就用食物诱捕它,施以棍棒(也许一支手杖更为方便),把它活活打死,你们好好查找吧。我只是为他难过,他心里那只柔顺、听话、楚楚可怜的小猫,必定离开了他。

五月四日那天,我约定“猎猫者”实习课后在教学楼外会面。我在细雨中看见一个穿黑衣的人奔跑出来,跑向山边。接着见到一位持枪女士追赶出来。这黑衣人的背影我有点儿熟悉,但他的行动使我感到意外。一个平时走路也倚赖手杖的人,为何忽然手脚伶俐?嗯,后来我想到了,我同“猎猫者”各自窥探教授们的隐私,无意中在宝云径碰到一位我们熟悉的教授。他仿佛摇身一变,成为一个跑步健将。一个人要把自己伪装起来,好在公众面前显得德高望重,心理大多不平衡。我常常告诫我的朋友,你在胡小敏的课里要不露破绽,需要很大的心理能量。

我的朋友不愧是学到了她爸爸的功夫。五月四日那节课,同学们都乱成一团,她很冷静地在实习室旁边的监听室做了一点儿搜索。她发现地毯上有一些烟灰,是烟斗留下的,那些特殊的气味很容易嗅出来。一定是有人拿着一个发臭的布袋,静静地走进去,一边吸烟、一边通过厚玻璃观察实习室。至于平时锁上的监听室为何被人打开利用,以便在里面随意控制灯光的开关、制造特殊的声音效果,那更没有特别难以理解的地方。一般教师都可以向校方借钥匙,借出后再配一把自用也很方便。把监听室的门锁上,这人可以再摸黑走入实习室、抛出布袋,制造震慑效果。

其实蓝岫大学景色优美,学术气氛良好,我相信这一件小事不会有损它的声誉。再见。

一个蓝岫毕业生启

韩超看完信,不觉轻轻摇头,好像不相信信里的事实。他把信件递给江丽诗,江丽诗读完后说:“我不明白:第一,傅伟仁为什么不怀疑是胡小敏写了两封信,故意找他作鉴证?”

“他知道这两封信至少有一封不是她写的。写这两封信的动机不明显。胡小敏知道傅伟仁是鉴证专家,所以找他看信。起初大概真的想找出一些头绪,但当她收到恐吓信、并且知道这封信的作者不是‘猎猫者’时,她等待这位教授在她的课上搞一些花招。”

“第二,傅伟仁为什么不反对胡小敏报警?”

“他让自己看来不是写信人,对恐吓信的严重性不置可否。他觉得胡小敏很要强,不会要求保护。但巧合的是,你认识胡小敏,局长找你来办这件事。”

“假如傅伟仁作出激烈的行动,那胡小敏岂不自陷险境?为什么不摊牌说清楚一切?”

“知识分子,矫揉造作。他们大概要测试彼此的底线。胡小敏幻想一幕血淋淋的情景,不惜受伤,决绝地摆脱一个不再崇拜的偶像。傅伟仁呢,他像一只走惯山林的狐狸,小心翼翼布置一切,以死猫制造震慑效果。我看他也绝望了,他不能令这只小猫回心转意。”

“你终于可以完成你的拼图了。”江丽诗冷淡地说,没有一点儿鼓励的意味。

“但是要以反常的方法。一只破船其实是一个人脸上的鼻子。”

“你说什么?”

“一种叫变形画的东西。”韩超说,“现在我要听你的故事了。你为什么要帮助胡小敏?”

“不关你事。”

“我猜,你欠她人情。同金钱和功课无关。我猜,你们在大学里认识同一个男孩子。你跟他谈恋爱,不知道胡小敏同时也爱上他。胡小敏并不张扬这事,但她觉得给人横刀夺爱。你知道后,并不放手。你认为恋爱必须竞争、不可退缩。许多年后你碰见她,你觉得自己当年有所不是。胡小敏抓住你这一点心理,想你必定会做点儿事来补偿。她拉你入局,你办不好,或给狂徒伤害,就当作是一次报复。”

“你怎么——”

“我竟然猜对了?”韩超耸耸肩说,“许多世间故事不过是三角恋爱故事,你的——是另一种变形吧。”

(选自《啄木鸟》2012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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