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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基因》 作者:黄序

纽约星期一的早晨总是异常忙碌。人们行色匆匆地赶往自己的目的地。江夏也许是被几天来发生的事搅得乏累,出乎意料地睡了个好觉。七点半起了床,洗漱完毕后像往常一样坐地铁去学校。他一路听着自己的iPod,习惯性地对身边的人留心打量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纽约的上班族和学生模样的人胸前大都飘起了白色的耳机线,衬在各色衣物上很是漂亮。在这个繁忙嘈杂的都市里,人们宁愿将自己的耳朵和心情交给腰间或者书包里的随身听。

走出地铁,江夏来到路边的一辆小型早餐车前要了一份夹了鸡蛋和培根的法式牛角包和一小杯咖啡。餐车的主人是一对希腊夫妇,跟江夏早已相熟,很热情地寒暄着早上好周末过得怎么样一类的客套话。每当这时他都会有礼貌地把耳机拿下来和他们问好,递上两块五毛钱,接过热腾腾的早餐和希腊夫妇道别后再费力地把耳机戴上。他觉得在这个城市中,他应该尊敬的正是这些和他一样卑微的、为讨生活而忙碌的纽约客。抬眼看看身边的高楼,江夏总会记起《北京人在纽约》里王启明的一句话:有几个是他妈好人盖的啊?

他转过街角,走进哥伦比亚大学的医学楼。

施韦尔已经在等他了。德国人血液中的严谨和刻板在这个半大老头子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书桌上方是一块很精致的木牌,上面用英文刻着“努力工作,尽情享受”。然而江夏却从未见他休过一天假。亚当也在,正在和施韦尔讨论事情。他见江夏进来便收拾了东西站起身,点点头出了办公室。

“你好,夏!”施韦尔像往常一样精力充沛。

“早上好!”江夏努力报以灿烂的一笑,“施韦尔博士,我昨天晚上又看了几遍我们的录像,我有个问题。”

施韦尔轻轻拍了拍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又在电脑上把昨天的录像调了出来。

“像我昨天说的,我们的记录仪除了梦境好像还可以记录到我们看到的东西。我们有没有办法对这两种情况进行区分?我是说,靠技术来准确地区分。”江夏见施韦尔没什么反应,于是接着说,“有没有可能梦境和真实看到的东西被混合记录下来?如果可以区分一个画面中哪块是梦哪块是真实的,那应该挺有意思。”

施韦尔仍然望着江夏,并没有急于给出答案,他不慌不忙地问道:“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疑问?”

江夏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开始在电脑上找丁西武的画面。他没有犹豫,他已经想了很久,要想揭开他梦里的一个个谜团,他需要施韦尔的帮助。

画面定格在餐厅朝向街面的窗户。江夏指着丁西武的头像对施韦尔说:“这是我星期六晚上吃饭时见到的景象,而这个人,已经在几天前出车祸死了。”

“哦?”施韦尔来了兴趣,向前探了探身,仔细地端详丁西武的脸,“你看到这个人了?还是……”

“不,我当时没有看到他,是记录仪录下来的。所以我很想知道有没有办法可以区分梦的画面和看到的画面。我怀疑在记录时梦境和真实的场景会有重叠。”

施韦尔点点头,又摇摇头:“或者说,两段不同的记忆也会出现叠加,是吗?”

江夏想了想,慢慢地点头。

施韦尔接着说道:“我们五年前曾经想要合作开发一个程序,可以根据画面的频闪来分辨梦境和真实的场景。或者这么说吧,我们之前的研究成果认为,人的大脑在储存信息的时候是分不同区域的。比如你晚上和朋友去吃饭的记忆被记录在左脑顶叶的某一个点上,那么你早晨自己去喝咖啡的记忆就可能被保存在其他什么位置,也许是右脑侧叶的某一个点,嗯。”施韦尔两只手高高举起,各指着头上不同的位置,停了停接着说道,“大脑各部位引导出来的画面都会有不同的频闪,像人的指纹一样可以区分。由此我们可以判断一个梦境画面是由几部分记忆构成的。”

江夏接过导师的话:“那么说,如果分析出我那位死去的朋友的频闪和我们吃饭时的频闪是不同的,就能够分辨出同一画面中的景物是否属于同一段记忆了?这个程序可太有用了!”

施韦尔遗憾地摇了摇头,说:“因为经费的原因这个项目只进行了一小半就停下了。现在还没有什么技术可以确定地告诉你画面的哪一部分是真实的,哪一部分是叠加进去的。”施韦尔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只能凭感觉,生活中发生的事大多还是合乎逻辑的。如果有什么东西和整个画面格格不入,那么那个部分也许就是人脑随机臆造的了。就你的具体问题来看,这个人的眼神和他在窗口的位置与动作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如果你没有告诉我他已经死了,我会以为是窗外一个普通的路人在向里张望。换句话说,我不认为这个人是掺杂进来的梦境。”

这和江夏的分析是一致的,记得当时看到詹奎斯在他的梦里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他的形象就根本融不进整个场景,无论是詹奎斯的眼神还是动作都显得很突兀。詹奎斯大抵就是由江夏的大脑生硬地添加进战争场面里的。

见江夏频频点头,施韦尔补充道:“当然,我刚才说了,我只是凭感觉来分析,所以我不能肯定。有意思的是,当时同我们合作开发这个分辨梦境和记忆程序的实验室的大老板就是詹奎斯博士。频闪项目停掉以后没多久他就无故失踪,至今音信全无,后来竟然在你梦里出现,真是太有意思了。人生啊……总是充满变数,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施韦尔笑着站起身,拿着咖啡杯走到敞亮的大窗前,望着远方沐浴着晨光的乔治?华盛顿大桥。

江夏看看身边显示器上丁西武的面孔,又扭脸看看施韦尔的背影,不知道说什么好。丁西武,他见过,死了。詹奎斯,看来也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现在也失踪了。他越想越觉得可怕,正像自己和叶广庭说过的那样,他觉得这两个人的身世正和自己慢慢牵扯上关系,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手机在江夏的裤兜里振动起来,他掏出来看了眼,是叶广庭。这小子,从来是在不对的时候来电话。江夏把手机又放回口袋,眼睛直勾勾地定着,嘴里忽然冒出一句:“您能给我讲讲詹奎斯博士吗?”

施韦尔转过身,咂了口咖啡。“马克?詹奎斯!哦,老天哪,让我怎么评价你呢?”施韦尔一边摇头一边唏嘘着,“一个天才。我很少这么去评价一个人,但是他确实让我佩服。”

施韦尔踱到蒸馏咖啡壶旁续了些咖啡在杯里,然后慢悠悠地踱回到窗边:“我和他认识有二十年了。那时候我在哈佛大学主修神经科学,他在麻省理工学院学电子工程。我是德国裔美国人,他是美国人,我们不在同一所学校,但是却做了四年的室友,按你们中国的说法就是缘分吧。我们那时候就住在查尔斯河边上的一个俄罗斯老太太的家里。美国、苏联、德国,三个坏家伙就在同一屋檐下住了三年,哈哈哈!”施韦尔爽朗地笑了。

“那栋房子现在想想还真是很怀念,一百多年的老房子,红色的外墙,绿色的窗檐,太漂亮了!那个老太太孤身一人,每天都要在饭后弹上一段钢琴。她的家里几乎什么都没有,但是她的那架斯坦威的钢琴却花了她大半的积蓄。这个孤老太太只活在她的音乐中,每天饭后的那一个小时的音乐中。她甚至很少和我们讲话,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她以前是做什么的。我们也不管那么多,有地方给我们住就行了。我们那时候没钱,又贪玩。每月五十块钱的房租有时候都交不起,房东倒也不强要,就是每天弹她的琴。除了音乐,她什么都不在乎。”

施韦尔停了下来,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半晌,他摸了摸头,顽皮地笑笑:“怎么扯这么远?”

江夏也笑笑:“真好,我喜欢听。”

“那个时候,我和詹奎斯在宿舍里讨论一些学术的东西。他总是不停地问我神经科学的事,我也发现自己对他的专业很感兴趣。后来我们俩组建了哈佛—麻省理工神经电子俱乐部,到今天也有三十多年了。”

“这个俱乐部现在还在?”江夏饶有兴致地问。

“在!当然在!”施韦尔睁大了眼睛,很自豪,“现在已经有六千多名会员了!还办了自己的学术专刊,我现在还是名誉主席呢!”

江夏觉得施韦尔有时候就像个可爱的大孩子。

“詹奎斯失踪之后,我们分布在全世界的会员都积极地加入了寻找他的行列。不过我们还没有会员在中国,你的梦倒是给我们提供了很好的线索呢!”

江夏正了正身子,问道:“记录梦境的想法是源自那个时候吗?”

施韦尔点了点头:“最初是他的想法。我们那时候真是很激动。如果人类可以把自己的梦记录下来,那是多么有意思的事啊!于是我们就整天在一起查资料、画图纸,后来还租了一间实验室,真的开始做起实验来!不过我们当时就是为了研究而研究,比起早我一年进入哈佛的比尔?盖茨和史蒂夫?鲍默尔他们,可就大大的不如了。”施韦尔笑笑。

江夏知道施韦尔是在谦虚。能够一生踏踏实实做基础研究的人永远都是最值得人们尊重的。能成为世界知名的神经工程学教授,没准儿连盖茨也会艳羡。

“当时我们的实验设备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我们遇到的难题就是对大脑储存信息的方法一无所知,连它是怎么存储信息的都不清楚我们怎么把信息提取出来、录制下来呢?我们也没办法找个人来打开脑袋做实验。如果是你,你怎么做?”

施韦尔不愧是位好老师,连在讲故事的时候也不忘启发学生。

江夏想了想,答道:“能不能想办法把脑子里的信息激发出来?”

“不错!”施韦尔向着江夏举了举咖啡杯,表示赞同,“我们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但是怎么把编码了梦境信息的脑电波从大脑中激发出来呢?”

江夏摇摇头。

“声波!我们做了很多实验,发现声波的能量可以把脑电波激活,然后我们就可以从颅外将激发出来的脑电波记录下来进行研究了!”

江夏很是钦佩。这是用一种能量将另一种能量从脑子里打出来进行记录的方法。但这不会对人脑有损伤吗?

施韦尔看出江夏的疑问,解释道:“今天我们给你用的记录仪已经不再用声波了。用声波来激发大脑中的脑电波确实不容易控制。后来我们就转而使用现在这种方法了。更有效、更准确、更安全。”

“大学即将毕业的时候,我们的实验取得了重大的进展,积累了很多数据。为了进一步开展研究,我进入了哈佛大学医学院读神经医学博士,可是他却停止了继续念书。”

“哦?”江夏以为这些名校的大教授都是一路学出来的。

施韦尔点点头:“他父亲那时候突然病重,詹奎斯选择了回到老家陪他的父亲。虽然我们没能一起继续我们的研究,但我还是很钦佩他。要知道,在自己的事业和家人之间能够选择后者的男人都是值得钦佩的!他家在俄亥俄州的一个小镇,并不富裕。那些年我们一直有联系,他在照顾自己父亲的同时并没有放弃自己的理想,也一直在潜心研究如何让记录梦境成为现实,并在自己家里建起了简陋的实验室。他的坚韧和执着是我佩服他的第二个原因。他教会我很多东西,包括我们现在用的很多技术。”

“那么他什么时候又去了麻省理工?”江夏问。

“一九九七年的一月份,”施韦尔拉过椅子坐下,“他被麻省理工聘为教授,那年他还不到四十岁。在麻省理工这样的学校,一个没有博士学位的人,没有经过助理教授和副教授而直接被聘为正教授简直不可想象。那一年我还只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助理教授而已。詹奎斯完全是靠在老家的那些年自己研究出的一套理论和系统而获得了麻省理工的赏识。你有没有听说过在自家后院的实验室里搞研究,然后将成果发表在《自然》和《科学》杂志上的?署名作者只有一个人?通讯地址是俄亥俄州一小城镇的什么什么路。哈哈哈,这个老东西……亏他想得出来!那些杂志也竟然就认可了!”

施韦尔眼中泛着泪光,笑得苦涩。

“那一年六月份的时候,我们几个老朋友都从世界各地赶到波士顿去为他庆祝。哦,我们还在查尔斯河边看你们中国的龙船比赛来着。”

江夏高兴地点点头。

施韦尔却摇摇头:“只可惜两年前和他见了最后一面之后就……他真是个传奇人物……”

江夏也收敛起微笑,静静听着,为詹奎斯担忧。

“他从上大学时就总是说要去西班牙度假。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西班牙似乎有一种不可割舍的情结,总向往着有一天能够踏上那片土地,却一直没有时间。当他的梦想最终实现时,却是一去不复返。我真希望他只是流连忘返,决定在那块他向往的地方度过余生罢了。”

施韦尔把双手放在脑后,跷起二郎腿。

“可我这些天一直在想如何解释他的形象会出现在你的梦里,以及我们怎么能用这些线索把他找回来,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但我,有一种感觉,他凶多吉少。”

江夏兜里的手机又振动了,但他没有理会。

亚当从门口闪进半个身子,手里捧着一摞论文稿,敲了敲门框:“论文讨论会五分钟后开始。1705会议室。”

施韦尔点点头,对江夏说道:“亚当了解频闪项目,你可以问问他,也许能有什么新发现。”

施韦尔站起身,看得出他心中无尽的沮丧。他转向亚当:“我们在说詹奎斯博士。”

“哦?有消息了?”亚当用手捂着嘴惊讶地说道。

施韦尔在原地站了会儿,终究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径自走出了办公室。

江夏目送着老师和亚当,低头掏出手机。这次是叶广庭发来的短信,上面写道:我记起你梦里的大屋子是什么地方了,赶紧给我回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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