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治治你的怪癖

　　正是北风呼啸的数九寒天，水安乡乡长袁鸿德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县里刚刚跟上级争取到一笔上百万的国家扶持专项资金，明确规定专款专用，只能用于乡镇修桥铺路，虽说水安乡交通一直不发达，道路千疮百孔，那几座与外界联通的大桥更是摇摇欲坠令人胆寒，可哪个乡不会提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而最终这笔钱给谁用不给谁用还不是唐县长嘴里的一句话，目前唐县长正巡游考察各个乡镇，以决定巨款花落谁家，你说袁鸿德能不急吗？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召开领导班子会议了，袁鸿德满面愁容，和大伙比赛似的左一根右一根抽烟，一边生气地说：“我说你们倒是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来啊，平时嘴巴不都挺凶的吗？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蔫了秃了？总不能眼看着这块大肥肉落到别人嘴里吧？”

　　见头如此发话，终于有位副乡长一脸谨慎地开口了：“我倒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就是咱们一方面整理那些拿得上台面的材料，例如桥危路烂之类的，另一方面也不妨做些比较那个的工作，我的意思想必大伙都明白，就是投唐县长之所好，例如名人字画、古董文物之类的送上一两件，好争取他对我们乡的欢心，只是不知道唐县长有什么癖好……最后郑重声明，我的意见仅供参考，请勿外泄！”

　　袁鸿德听了双眼一下子放出光来，满脸愁容一扫干净，拍桌叫道：“这倒是个好办法，据我所知，咱唐县长还真有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癖好，就是爱吃，真可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我平日里和他接触得多些，常听他侃，说他曾经吃过什么稀奇古怪的菜，那些菜对我们来说甭说吃过了，简直是闻所未闻，对，就这么办，等他来时咱们只要烧上几个让他拍案叫绝的菜，说不定就大事告成了。”

　　袁鸿德一时喜得直搓手，有人却提出了异议：“可是，据我所知，已有别的乡用过这招了，有的乡赶到大城市采购生猛海鲜之类的大菜，有的乡干脆出重金把星级酒店的大厨请了来，有个乡最绝，不远千里从省城聘来会烧西餐的大厨，在乡政府食堂里摆出一桌西餐，再给赴宴的每位领导定做一套西装领结，那气氛隆重极了，简直像各国元首开会。所以我认为我们要想用这招打动唐县长，必须更新更奇更绝，让他绝对过目难忘！”

　　袁鸿德却依旧满脸喜气，大声说：“我已想到这点了，各位，你们可别忘了咱乡是有一位老活宝的啊。”

　　说起老活宝人人皆知，姓白，大名不知道，今年六十多，因为他一手出神入化的厨艺，所以人称“老活宝”。老活宝祖上是宫延大厨，到了他手中更是青出于蓝，一直在南方一些大酒店供职，可是前些年忽然洗手不干叶落归根了，回来以后兴之所至常为办喜事的乡邻们烧上几个菜，竟让大伙吃得差点吞掉自家舌头，一时声名远播，县里所有上档次的酒店老板纷至沓来重金聘他，有的甚至只要老活宝肯挂个名就给高薪，却都被他无一例外地拒绝了。

　　现在袁鸿德能请得动他吗？

　　却说袁鸿德一散会就去见老活宝，秘书建议不妨带些稍贵重的礼物，袁鸿德笑道：“带礼物反而不美了，两听茶叶足矣。”

　　那老活宝见了乡长果然不咸不淡的，还未等袁鸿德开口他倒先开口了：“袁大乡长，你若是来跟我品茶聊天哩，我十分欢迎，若是请我烧菜的话，对不起，我已年老，实在挥不动厨刀了，再说，我这么大年纪了，你总不能要我侍候谁吧？”

　　袁鸿德毫不介意，一脸诚恳地说道：“可是，如果这顿饭为的是您家乡人民的切身利益，白老总不会坐视不理吧？”老活宝既然会叶落归根，正是因为难舍故乡情结，袁鸿德这一语可谓击中要害。然后袁鸿德条理清晰地讲了前因后果，又字字着力地分析其中利害关系，末了说：“我们也知道这样做不太好，可是，社会就是如此，适者方能生存啊，白老，您看呢？”

　　老活宝听了脸上的冷漠之情果然消退了，一摸胸前飘拂的白须，激昂地说：“既然是这样，那好，我就破一次例，再为官们烧一次饭，可是，你至少得给我二十天的时间让我准备一下，否则恕难从命！唉，我还是有些担心，我只怕现在人的胃口是越来越大、越来越难捉摸，咱们是竹篮打水一扬空啊！”

　　袁鸿德坚定地摇摇头，说：“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赌一把，至于时间嘛，我粗算过了，要轮到唐县长巡幸我们乡恰好还有二十多天，这真是天佑水安乡！”

　　袁鸿德说完正要告辞，却见老活宝沉吟着一摆手，说：“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得告诉我唐县长的家在哪儿。”

　　袁鸿德一愣，老活宝笑着说：“你放心好了，我一个糟老头子难道还能做出不利于县长的事来？我只是想暗中观察观察而已，知己知彼才能打胜仗嘛。”

　　一晃二十多天过去了，这天唐县长如期来到水安乡考察来了，听完汇报、再作完重要讲话后已是午饭时间，在袁鸿德的力邀下唐县长同意吃顿便饭，然后，满桌虽说珍贵倒也常见的水陆佳肴中，正中一样菜一下子牢牢抓住了唐县长的眼睛。

　　那是一大盘冷盘，冷盘放桌子正中也算少见了，却见这冷盘中全是一片片褐色的象腊肠一样的薄片儿，可以看出刀功精湛摆盘如花，在一桌子的浓妆艳抹中这盘菜竟毫不示弱地透出一股冷艳的异香来，乍闻之下竟逗得人食指大动。

　　袁鸿德早来了一筷子这东西轻轻放在唐县长面前的碟子中，唐县长一片下嘴立时就呆住了，作为一县之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天生大嘴吃遍四方，甚至可以说全国的知名菜肴没有他没尝过的，可是，这一片薄薄的东西一下子就震住了他，那是什么味啊？似冻胶似凝乳，浓冽透骨、异香纷陈，稍甜、略酸，更兼五味杂具，入口有劲而不硬、似肉非肉说不清。

　　唐县长屏住气小心咀嚼半天一片才下肚，然后长吐一口气，击节赞道：“天下美味啊！想不到、真的想不到！”

　　袁鸿德一颗心“扑通”一声放进肚子里，笑着说：“如果县长喜欢，那我以后多让人做。”这顿饭不用说吃得无比畅快，宾主尽欢而散。

　　几天后谜底揭晓了，让袁鸿德倍感失望的是，花落别家，而那个乡实际上家底厚得很，所有的路桥都畅通无阻一马平川。袁鸿德又是委屈又是不服气，再通过相好的内部人士一打听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乡根本没有投唐县长之所好，只是送了一点钱而已。

　　原来比起钞票来，什么样的癖好都得靠边站。

　　这天袁鸿德正在家中发闷，有人进得门来，袁鸿德一见不禁满面羞愧，来人正是老活宝，自个可是在人家面前吹过海口的，说是要为全乡人民谋福祉，现在老活宝打上门兴师问罪了。

　　谁知老活宝并不是来责怪袁鸿德的，他说：“袁乡长，你也别难过了，谁让我们花花肠子没有人家多呢？人的癖好一旦变了味，又岂是一道菜所能满足的。”

　　袁鸿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只是让您费了心神了，对了白老，我正有一事要问您，那道菜到底是什么做的啊？”

　　老活宝一乐，说：“说起这道菜我还真要跟你说道说道，这道菜确实不同寻常，这世上做菜的原料可说是千奇百怪，可绝没有这道菜奇特的，因为它用了一只活狗！”

　　“先找来一只小狗，那狗不是一般的土狗，而是专门喂养的长不大的高档狗，平日里只喝牛奶和少量肉，这样一来就保证它没有异味。待要用它的头两天就只喂少许米汤了，接下来仅喂它上好的龙井茶水，再伴之以一些名贵的中药汤汁，就这样一连喂上七天，在此期间绝不给任何其他的东西吃。第八天取半斤上好的猪精瘦肉切成条状，拌上精盐、白糖、大料、黄酒，那早饿得奄奄一息的小狗见此美味顿时狂吞不止，连嚼一下都顾不上了，这就使得那猪肉依旧成条状进了它的胃。等小狗吞饱后，掰开狗嘴，灌入大量优质的红葡萄酒，那可怜的小狗此时已是恍若醉汉，浑不知是福是祸，这时将小狗吊起，拿把锋快的刀子一刀剖开肚子，取出热腾腾胀鼓鼓的胃子，将外表洗净、烟熏、风干，然后切片吃。”

　　老活宝又说：“这就是我要你给我二十天时间准备的原因，现在正是数九寒天，所以那狗胃略吹几天也就有了腊香了，若是风干的时间再长些，那就更香了。”

　　老活宝最后说：“可是，你知道是谁教我做这道菜的吗？说来你或许不相信，此人既不是我的师傅，也不是同行们，而是一位跟唐县长一样的人物，一个大干部！身为厨师，我也算杀生无数了，可从没这样杀过生，可在那位衣冠楚楚气派不凡的官员口中娓娓道来，竟像讲一件极有趣极享受的笑话似的，而且，据他说，他平生只好吃此道菜，据粗略统计不下一百次了……当我听他有滋有味地教完这道菜后，那时真可谓毛骨悚然，然后我就辞职了，我实在不能面对这样的癖好、不忍面对那道菜、更不愿侍候这样的人！”

　　袁鸿德呆呆地听着，忽然喉咙里一阵作痒，这也太血腥残忍了，幸亏那天那盘菜全让唐县长一人吃了，否则现在不呕出来才怪。老活宝轻叹一声，又说：“这次我也不想这样做，可不用小狗胃子，能抓住唐县长的胃子吗？可惜，咱还是失败了。”

　　袁鸿德也长长叹口气，神色沮丧地说道：“现在那资金得不到倒也罢了，可我竟惹了一身腥来，不瞒您说，白老，唐县长刚刚打来电话，他还要吃这道菜！”

　　老活宝一挑眉毛，隐隐间现出怒气，说：“是吗？他倒吃上瘾了，也罢，我一并送佛上西天，断了他的这个癖好吧。”

　　时间一晃又过了几天，唐县长忽然收到一封没有落款的信，邮戳是外地的，劈头盖脸第一句是：“你家小狗丢了吧？”

　　唐县长一见凝起神来，是的是的，二十多天前当自个在各个乡镇巡视考察时，夫人来电说，家中一只娇宠之极胜过儿子的宠物狗“宝宝”丢了。

　　唐县长急急再往下看：“不错，那只狗就是我偷的，它虽狡诈，可毕竟是畜生，我只用一根烤得喷香的香肠就把它引了过来。现在，你不用找它了，当你在某处品尝美味时，它已不知不觉地被吞进你的肚子里了，宝宝的味道还不错吧？”

　　信封里还有一张照片，正是惹人怜爱的宝宝的玉照，这下唐县长完全信了，放下信顿了顿，突然起身冲向洗漱间，随即响起了一阵狂呕声……他呕了有一个时辰，而且以后就落下了病根。

　　原来当日老活宝要袁鸿德告诉他唐县长的家在哪儿，正是为了留下后手！

　　此时的水安乡，老活宝正悠然自得地逗弄着一条雪白的小狗，这正是唐县长家的宝宝，老活宝当然没有杀了它，那种方法太残忍了，凭他的手段，取代方法有的是，这次是用的一个猪尿泡。

　　此刻老活宝正一边喂着小狗，一边嘴里说道：“狗东西，你不是爱吃稀奇古怪的大菜吗？今天我偏让你吃老米干饭，我非治好你的怪癖不可！”

　　你还甭说，那原本挑肥拣瘦的小狗饿了好多天后，此刻正大口大口香甜无比地吞着剩饭，一副饿死鬼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