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老爷子的三个嘱咐

　　丁老爷子年轻时当过兵，退伍后天南海北地做过生意闯荡过码头，再后来回到家乡务农当村干部，办事公道、心地无私，大风大浪的大事见识过不老少，鸡毛蒜皮的小事更是经历过无数，慢慢的练就了一双神眼，看什么事都比别人准三分。

　　尽管老爷子一辈子要强不服输，可如今不服老不行了，因为田里的活计实在做不动了，没办法，只得来到城里，跟儿子丁望一家生活在一块。老爷子这么做还有另一层想法：丁望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他所交往的全是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式的人物，所以自个有责任为他看好门口。

　　谁知他想错了，儿子根本不领他的情，还笑话他的一套老古板东西早就过时了。老爷子听了十分郁闷，好在城里还有个当年的老战友，两人便时不时地走动走动，叙叙旧、发发牢骚、说说心里话。

　　这天春光很好，老爷子一边在小区里散步晒太阳，一边听着树上的鸟儿一唱一和，这时过来一个人，那人走路一拐一拐的，是个瘸子。老爷子一辈子下来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可现在乍一看到这瘸子竟然想笑，因为这瘸子走路的姿势实在太搞笑了，那只畸形的脚竟像划船一样一划一划的，动作相当夸张。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从一棵树上掉下来一样东西，巧不巧的正落在瘸子梳得油光光的头上，瘸子伸手一抹之下破口大骂，原来落的是一粒麻雀屎。

　　再看这人一边大骂，一边四下里直转找东西，还真被他找到一根长竹竿，然后瞅准了往树上咬牙就捅。丁老爷子在一旁看得暗暗吃惊，他知道树上停栖的多是羽毛未丰的黄嘴小麻雀，这一捅还得了？

　　果不其然，树上很快惊叫声四起，“轰”的一声飞起好多雀儿，但老爷子清清楚楚地看到，还有不会飞的雀儿在枝丫间惊惶地躲避着那人的竹竿。老爷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刚要劝，来不及了，那人已一竹竿打下一只小麻雀，那可怜的小麻雀在地上扇着翅膀一个劲地扑腾，就在这时它嫩嫩的身子被重重踩上了一只脚，脚再一抬，雀儿早已变成一张薄薄的肉饼。老爷子倒吸一口凉气，踩它的正是那瘸子。

　　瘸子这才心满意足地吁口气，然后按响了自家的门铃，原来他是找丁望的。

　　天有不测风云，忽然间老爷子就不行了，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游气硬撑着。丁望问道：“爸，您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吗？”

　　老爷子望望儿子，眼内全是话，好容易气若游丝地问道：“前些天有个瘸子找你谈事……他是谁啊？”

　　丁望说：“是一个搞建筑的，姓房，房老板，爸，都什么时候了您提他干什么？”

　　老爷子使劲全力，颤巍巍地竖起三根手指头，说：“我有三句话要告诉你，你一定要记住，第一句是，千万不要跟那个房老板交往，更不要让他进咱家的门……第二句是，万一他进咱家门了，一定要让你媳妇孩子回避……”

　　老爷子说到这里已是命悬一线，丁望一头雾水，可还是认真听着，好半天老爷子挣扎着说出第三个嘱咐：“第三句最重要，万一他进咱家门后你媳妇孩子回避不了也不要怕，只要……”

　　老爷子停下了，丁望大声问道：“只要什么啊？”

　　老爷子看上去还有好多话要说，可只是把竖着的三根手指微微晃了晃，好像在作最后的强调一样，然后就无力地垂下了。

　　时光飞快，丁望虽说记着爸的话，可时间一长还是跟那房老板交往上了，没办法，房老板也算得上是个头面人物，神通大得很，要想混得开，跟这类人打交道就免不了，慢慢的，丁望发现跟房老板交往不仅没有害处，反而有一些说不出口的好处。这么着丁望违背了老爷子的第一个嘱咐。

　　尤其是房老板最近正争取承包一项大工程，而丁望正是这项目的负责人之一，两人之间有好多事要商谈，有好多酒要喝，所以公里私里的来往频繁得不得了。丁望尽管不懂爸留下那三个奇特的嘱咐是什么用意，可还是在房老板每次登门时，把媳妇孩子全给支出去。

　　然而有一次房老板事先没打招呼就突然造访，丁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好请他进屋坐下，同时心里想：“媳妇孩子干嘛一定要回避呢？”这个想法一生，丁望就又违背了老爷子的第二个嘱咐。

　　当丁望的媳妇孩子见到房老板时脸上都显出了好奇的神色，他走路的姿势实在太逗了，孩子还笑出了声。

　　这天房老板神秘兮兮地约丁望到一家宾馆聊天，丁望一下子就猜到房老板想干什么了——工程招投标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房老板这是要下血本了。丁望喘着粗气在家里转了几十个圈，结果还是去了。

　　然而，在宾馆房间里丁望并没有见到房老板本人，而是另一个人，那人丁望见过，是房老板的一个手下。那人谦卑地说房老板临时有事来不了，特令他前来拜托领导在工程承包上出点力，说着一脸真诚地递过一只包，打开取出内面的东西，赫然是一大捆包扎得整整齐齐的大钞，那人亮过钞票后就立即装上了。

　　丁望的心狂跳起来，本能地想拒绝，可眼前的东西实在太诱人了，推了几下后还是收下了。

　　回来后丁望心醉神迷，谁知打开包取出那捆大钞再一看，却惊现外面包的是钞票，内面却全是白纸！就在这时出大事了，有人把一盘录像带悄悄交到纪委，录像内丁望正收下一大捆现钞。

　　丁望这下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此时才如梦方醒，着了房老板的道了！

　　丁望恨自己，更恨姓房的，他临死也要拖个垫背的，便招出行贿人是姓房的指使的，可人家房老板一口否决，说根本没这事，而送钱给丁望的那男子始终背对着镜头，谁也不知道他是谁。

　　使丁望始终想不通的是，自个并未得罪过姓房的，他为什么要害自己呢？

　　就在这时有人拄着拐杖来到拘留所，却是爸的老战友，老战友惊讶地说：“你爸生前没有给你留下三个嘱咐吗？他可在我面前嘀咕过好多次哩。”

　　丁望羞愧无比，说：“爸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嘱咐，第三个刚说一半就咽气了，叔叔，我没有听我爸的话，可我爸这三个嘱咐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那老战友听了痛心疾首，跺着脚说：“你爸一生阅人无数，一双眼睛入木三分，他说的话你怎么就不听呢？他生前曾跟我聊过那房老板的事，那天无意中他撞到房老板因为一粒麻雀屎而活生生踩死一只小麻雀，便知此人心胸狭窄、狠毒异常，是那种睚眦必报的小人，这种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所以你爸这才要你不要跟他交往，可他又知道在他死后根本阻止不了你，所以嘱咐你万一跟房老板交往了，媳妇孩子一定要回避他，因为一旦看到他走路，你媳妇孩子一定会笑话他的，即使不笑出声，可你媳妇孩子好奇的眼神肯定会显露出来。一粒麻雀屎都能引得他勃然大怒、必欲杀之而后快，他又怎么忍受得了别人笑话他的残疾？所以他一定会施行可怕的报复的。嗨，你怎么就不听你爸的呢？”

　　丁望听了目瞪口呆，好半晌作声不得，忽又想起什么，说：“那我爸未说完的第三个嘱咐是什么？”

　　老战友用拐杖使劲戳着地，说：“你爸说，万一你媳妇孩子不及回避也不要怕他，只要——你行得正！这句才是最最重要的，我问你，你若行得正，现在又何苦落得这般下场？你切切记着，苍蝇从来不叮无缝的蛋啊！”

　　丁望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双手捂脸，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