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剪出你的样子

　　堪称盛事的市剪纸大师赛紧锣密鼓地就要开始了，黄石松自然是不敢怠慢，一心一意地投入到了创作当中。有时候黄石松回想起前尘后事来真有恍若一梦之感，由于耽迷于剪纸，一晃年过五十了还是孤身一人，人皆称为“剪痴子”，尽管如此，他还是乐此不疲。

　　黄石松深知要想在高手如林、素有“剪纸之乡”美誉的家乡获得好名次，没有惊世骇俗的绝活是不行的，所以一直以来就在苦苦思索、勤剪不辍，力争开拓出一种新颖别致的手法。这天一大早，他就来到郊区河滩上写生，一直以来剪纸总是在静物上下功夫，而河滩上多的是各色水鸟飞禽盘旋起落，兼之芦苇苍苍芳草凄迷，黄石松想从中捕捉到一种动态的诗意的灵感。

　　由于长期埋首于精致细微纤毫相连的剪纸，黄石松的视力受到相当的损害，所以随身带了架望远镜，此刻正透过望远镜向远处仔细地欣赏着，清早的河滩上水汽茫茫水鸟翔集，微风轻拂处空气格外的新鲜，果然不虚此行！

　　随着望远镜慢慢地转动，眼帘中忽然出现两条小舟，淡淡的白雾中两条尖尖的小舟在慢慢靠近，一大早的，怎么会出现两条小舟呢？难道是捕鱼的？可这儿是禁渔区，这么说他们是在偷偷捕鱼吗？一向路见不平一声吼的黄石松一下子调准了焦距。

　　镜头中小舟靠近了，两只小舟上分别有一人，在高倍望远镜中两人的面孔清晰可见，再一看衣着，绝不是渔民的模样，就在这时，只见这边一人递过去一包东西，那边一人同时递过去一包更大的东西，四四方方硬扎扎的，像是钱，在完成无声交易的同时两只小舟并不停顿，而是擦肩而过，随即消失在密密芦苇丛中。

　　黄石松稍一愣怔之后脑海内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们莫不是在交易毒品？

　　本市民风一向淳朴，可不知何时毒品这个白色的恶魔悄然来袭，黄石松曾亲眼目睹有好多家庭为此跌入深渊，甚至于家破人亡，可警察一直查不到操控毒品的幕后毒枭，眼下这两人有没有可能是可恶而又狡猾之极的毒贩子呢？他们选这地方交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若真是这样，一定不能放过……

　　“你在看什么？”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像钢铁摩擦一样的声音，听得人浑身不舒服，正出神的黄石松冷不丁吓了一大跳，掉头一看浑身“唰”的一下变得冰凉：刚才交易两人中的一人正鬼魅似地站在身后，那是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双手插在兜里，双目阴冷一脸的寒霜，不用说这些嗅觉超灵敏的家伙发现了自个。

　　黄石松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剪刀和红纸，友好地说：“我是个剪纸爱好者，正在写生哩，先生，你找我有事吗？”

　　那大汉依旧寒着脸，恶狠狠地问道：“我问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黄石松一脸的陶醉，说：“你问我看到了什么吗？啊，我看到了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看到了各种生命生机勃勃自由自在……”

　　大汉看上去微微吁了一口气，显然他认为一个文绉绉的穷酸艺人是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危害的，再说，由于正值夏日衣衫单薄，口袋里腰带上若是藏了照相机手机之类的物件一眼可见，而眼前这穷秀才的口袋瘪瘪的，显然不可能藏了这类能留下影像的东西。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人声，尽管此刻大汉脸上依旧残留着一丝狐疑，却不敢再逗留了，当即拧着眉毛抛下一句：“我记下你的模样了，记住，不该说的不要乱说，否则……”大汉说到此终于抽出了一只手，黄石松看到寒光一闪，那是柄锋利无比的尖刀，随后那人急匆匆地大步离去，一会儿就消失了。

　　黄石松这才发觉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此刻有人来，后果真不堪设想，可这也恰恰验证了自个的猜测：这两人十有八九在进行不法交易！

　　黄石松没有离去，而是微微闭上了眼睛，稍一镇定，两人的嘴脸便清晰无比地浮现在脑海里，趁着记忆犹存，一定得记下来。黄石松随即左手纸右手剪，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飞舞之后，那两人的头像便活灵活现地出现了。黄石松得意地想：虽说没有相机，可我的装备也不差哩。

　　然后黄石松坚定地踏上归程，目标直指公安局，放过这样的大害虫不除，就不是我黄石松了！

　　过了不久，黄石松大喜过望地得知：自个提供的剪纸真的发挥了莫大的作用，由于有了目标，警察们按图索骥锁定两人，在进行秘密监控掌握真凭实据后，终于将那两家伙及其他小喽罗一举捉拿归案！

　　警察要重奖他，黄石松一笑，说：“真正的艺术家一定同时是个有良知、无畏的人，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追求，我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民间艺人，若能为社会作出一点贡献，那不是莫大的荣耀吗？我还要什么奖干嘛？”

　　可是，刑警队刘队长一脸的忧心忡忡，说：“黄老，这次抓捕尚有漏网之鱼，实话实说吧，真正的幕后大毒枭跑了，谁也不知道他长的什么模样，而毒贩子从来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上次您和一个毒贩子见过面，他们一定会怀疑您的，接下来很有可能会疯狂地加以报复，所以您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尽量少参加社会活动，避免一个人外出……”

　　黄石松爽朗地大笑起来，说：“我一个剪纸的，必须时时刻刻捕捉到原汁原味的鲜活的东西，这样才能激发出创作的热情，若是天天闭门造车，只怕生命力很快就枯萎了，再说，剪纸大赛的日期日益临近了，我还找到合适的创作素材和创作手法哩，你们说我这个剪痴子能坐得住吗？”

　　他最后又说：“我孤身一人无后顾之忧，即使身遭不测也无所谓，反正够本了，哈哈，刘队长你就放心好了，他们要是报复我，我一定会找一个垫背的，我要让他们知道，咱剪纸的也绝不是好惹的哩。”

　　接下来黄石松的日子过得格外兴奋，因为经过艰苦的摸索和试验，他真的发明了一种全新的创作手法，就在他为此大为得意时，不测发生了。

　　那天，黄石松来到郊外一处僻静的树林里寻找素材，正慢悠悠地走着、四下欣赏着，无意中一掉头，忽然发现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人，黄石松一见之下心突地一跳，他知道这人的身份了，因为这人同上次那个毒贩一样，双手插兜，满脸横肉，目光看上去更为残忍，难道他就是那个漏网的大毒枭？

　　而此时正在荒郊野外，四下里寂静无人，年老体衰的黄石松知道自个再无生还的希望了，可他一点也不害怕，取而代之的竟是一脸的兴奋，因为在这一刹那他找到绝好的创作素材了！

　　黄石松立即掏出一刻也不离身的纸剪，小小的剪子立即像灵蛇一样跳动起来，就在这时身后那人跟了上来，二话不说举起了手中的尖刀……

　　刑警队刘队长很快接到了报警，等他心急火燎地赶到现场时，看到的只是黄石松那苍白的脸庞、紧闭的眼睑，刘队长心如刀绞，一个执著的艺术家、一个满怀赤子之心的人，就这么去了！

　　这时有警察递过两样东西来，说：“刘队长，这是现场发现的东西，是黄老的。”

　　那是一柄剪刀和一幅剪纸作品，这两样东西一直以来就是黄老的生命，现在东西还在，人却永别了！

　　刘队长没有一味悲痛，他死死盯住手中的剪纸看，那是一个老奶奶慈祥的头像。遇害之前黄老剪这样的头像干嘛呢？刘队长想了一想，忽然想起上次黄老说过的话来：“……刘队长你就放心好了，他们要是报复我，我一定会找一个垫背的，我要让他们知道，咱剪纸的也绝不是好惹的哩……”

　　这么说来大难临头时火速剪出这件作品，黄老是不是想传递什么重要的信息呢？

　　刘队长再次凝神看了起来，可看了半天那还是一个老奶奶头像，想必在刚才行凶报复的歹徒眼中，这也是件普普通通的作品，所以才没有毁掉。可是，黄老一定有他的意思！

　　刘队长眼都看酸了，可他还是在看，正过来看、侧过来看、倒过来看，还是看不出什么玄机……那反过来看呢？

　　刘队长小心翼翼地把剪纸反过来看背面，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一个纤毫毕现的人头像出现了！

　　原来这就是黄老新近摸索试验出来的双面剪法，同一件作品，正反面可以体现出不同的内容。

　　满腔悲愤的刘队长毫不耽搁地开始了秘密排查、顺藤摸瓜……不久，那杀害黄老的凶手被逮捕归案了，他真的是那个幕后大毒枭，黄老以一己之死为民除了一大害！

　　在黄老的追悼会上，他那清瘦的笑吟吟的照片两边写着副大大的挽联：大师风范、杰作永恒。横批：社会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