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死马当作活马医

　　夏雨改编

　　社会上有一门职业最近很吃香，叫报料人，就是遇到突发事、紧要事，给报社提供新闻线索，如报得早，报得好，报得巧，报社就会付给报料人一笔报料费。有个叫裕之的年轻人，干的就是这个活。

　　这天，裕之在商业街溜达了一上午，想打听点儿八卦新闻，可直到中午却连块“边角料”也没有捞到。于是，便来到车站前的咖啡馆，打算吃过午饭再继续“找活儿”。当他拿起一块面包正要啃时，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两个女人的谈话声，出于职业习惯，他下意识竖起了耳朵。

　　尽管周围的声音有点嘈杂，但两个女人的谈话内容，他八九不离十，还是能听出个子丑寅卯来：两个女人中，一个女人在赛马会的兑奖处工作。最近两三个月，她发现有个老太太买连胜式马票，然而每买必中！要知道，连胜式马票中奖率虽低，但奖额却非常高……听到这里，裕之心里不平静了。他觉得这绝对是一次机会。他算了算，现在距下一次赛马只有一周的时间，如不出意外的话，老太太一定会再买马票。如果有办法让她透露出号码来，自己倾其所有买上一份，那不就发了？

　　不过，他也不是个容易冲动的人。他想，耳听是虚，眼见是实。自己还得核实一下这件事的真实性，免得人家挖的是大坑，自己还拼命往里跳。

　　接下来几天时间，他使出报料人的本事，调查起那个老太太来。这一查不得了，还真有那么一回事，更让他惊喜的是，这老太太住的地方与自己家只隔着一条马路，只不过人家住的是高档区，自己住的是“贫民窟”罢了。

　　事不宜迟，明天就是赛马会了，裕之决定跟着老太太赌一把！

　　相机行事

　　一大早，裕之便走进宠物商店，特意挑了一只病鹦鹉买了下来，然后，提着鸟笼，匆匆赶到老太太家。

　　他按响门铃。过了一会儿，门被拉开了一个小缝，门链依然挂着，老太太在门后疑惑地问道：“你是——”

　　裕之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自我介绍道：“您好，我叫裕之。住在隔壁小区，上个月在菜场门口，我帮你提过东西，咱们见过一面。”他眼睛一转，编了个故事。

　　老太太想了想，点头说道：“你帮我提过东西？哦，好像有这回事。怎么啦，年轻人，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家的鹦鹉病了，想请您帮忙给瞧瞧。”说着，他把鸟笼凑到门缝前。

　　他调查过，附近的人都知道这老太太特爱鸟，平时出门散步，也爱拎着个鸟笼，如果让她给小鸟治病，她一定会开门的。

　　“鸟生病了？那快进来吧！”果然，老太太摘下门链，把裕之让进了屋里。

　　老太太把鸟笼打开，将小鸟放进手里检查着。裕之则坐在沙发上，偷偷看着屋里的摆设：真皮沙发，又厚又软的地毯，就连拖鞋也是蕾丝绸面的高档货。房间里电视、冰箱等清一色的新电器，哈哈，就连小孩也能看出老太太属于“暴富一族”。

　　“唉，小家伙着了凉，感冒了，好像是染上了球虫病。”老太太说话时面有忧色。

　　裕之听了，大加感叹：“您可真是行家啊！”

　　“行家谈不上，”老太太笑了一笑，“不过，我从前做过兽医，对此还是略知一二的。”说着，拉开抽屉找药，对裕之说，“这小家伙的病可很难治啊，它还是个幼雏，可能会很突然死掉。先给它吃点药试试看吧！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裕之听到死马、活马的，心里一道亮光闪过，他立刻意味深长地说：“您说的死马当活马医这句话，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来。”

　　老太太找到玻璃滴管和药瓶，一边巧妙地让小鸟张开嘴，滴进了一滴药水，一边问：“什么事啊？”

　　裕之说：“我听说老太太您最近常常赌马——”说到此，他故意顿了顿，抬起头留意着老太太的反应。老太太显然被他吓了一跳，一滴药水从滴管里落到了地毯上……

　　不露真相

　　裕之却视若无睹，继续说：“我知道，您经常在赛马会上买连胜式，而且逢买必中！明天就是赛马会了，您想好押哪两匹马了吗？”

　　老太太有些心慌意乱，盯着裕之不言语，相反，裕之却胸有成竹，冲着她微笑。

　　裕之看她不开口，又温和地补充说：“老太太，您放心，我是不会告诉别人的，您就说了吧！”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问道：“小伙子，你多大了？”

　　裕之笑着说：“今年27。”

　　“27？”老太太脸露不快，“你都27了，连这种谣言也会相信？”

　　“您别再隐瞒了，我女朋友就在赛马场工作，她说您买马票可赚了大钱呢！如果您知道什么诀窍，不妨也教教我吧！”

　　“没有什么诀窍，那只是碰巧而已。”她摇了摇头。

　　老太太的拒绝完全在裕之预料之中，裕之点上一支烟，然后若无其事地说：“据我所知，您赚了好几笔钱却从没有上过税！我好心提醒您一句，中彩后逃税，被人举报了，可是要吃官司的哟！”说到这里，他长长地吐了一口烟，说，“老太太，我的职业是报料人，这两天正为没料好报，发愁啊——”

　　这句暗示果然起了作用，老太太立马就软了下来，在沙发上蜷成一团。

　　“不过您放心，我这人还是有底线的。但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您得告诉我，你怎么会知道号码的？”

　　老太太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个神秘人给我捎来的消息。”

　　裕之点了点头，果然和他分析的一样：“哦，他怎么给您捎信？”

　　“是夹在邮筒中的报纸里，”说着，老太太扫了一眼摊开在桌子上的晚报。

　　“邮过几次？什么内容？”

　　她想了想，回答道：“一共有两次，每次都是告诉我两个数字，也就是第一名和第二名马匹的号数，所以我只买连胜式。”

　　“中了几次？”

　　“都中了。”

　　“您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可能是我儿子一郎。尽管他几年前就失踪了，但我凭直觉，感觉到这个人就是他。你想，除了儿子，还有谁会管我这个孤老婆子？”

　　裕之愈发兴奋了，老太太儿子一郎一定与赌马的黑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获得情报后，一郎便偷偷地给母亲捎信，期望能尽到一份孝心。这样一郎不敢在信里留名字也能解释得通了。想到这里，裕之问道；“明天就有场赛马会，怎么样，消息已经到手了吧？”

　　老太太摇了摇头，看样子不像在撒谎。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凶相毕露

　　老太太和裕之都一愣，老太太先反应过来说：“哦，是按摩医生来了！”

　　裕之用眼色制止老太太开门，叮嘱道：“如果消息送来了，您要第一时间送到我邮箱里！放心，我会和您一起保守这个秘密的，但如果您敢戏弄我，可不要怪我不客气！”

　　门铃持续不停地响，裕之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开门。

　　“来啦！”老太太上前开了门，进来的男子手提一只白色药箱。

　　裕之起身向按摩师点了点头，提着鸟笼跟老太太说“拜拜”，出门时，他还特意向邮筒里瞥了一眼，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

　　从老太太家出来，裕之沿着河边漫无目的地走去，可总觉得病鹦鹉晦气，想了想便把鹦鹉连同鸟笼一股脑儿扔进河里，小鸟凄厉地叫着，随着河流漂走了……晚上9点，裕之才回到公寓，他查了一下门外的邮箱，没有什么信件。

　　裕之倒了杯清酒，坐在沙发上，正考虑是不是要再去打探消息，这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他端着酒杯，一个激灵站起来，开门一看，不禁大喜过望，果然是老太太来了！

　　裕之连忙把她让进了屋：“怎么，有消息了？”

　　老太太按着胸口费力地喘着气：“是的，送来了，我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快给我倒杯水！”

　　裕之把清酒放在桌上，转身去厨房为老太太端来了水，还特意放进了几块冰块。

　　老太太喝了一口，然后说：“明天的号码知道了，是2号和7号。”

　　裕之问：“肯定吗？”

　　“肯定，百分之一百，你就放心吧！”

　　“那我和您明天一起去赛马会吧，咱们一起买！”裕之眼睛放着光，一口喝干了清酒。

　　“好！”老太太长吁了一口气，笑容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老太太快步回到家中，等她就寝时，已经临近半夜了。自儿子一郎出走后，自己还是头一次这么晚才睡，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还记得十几年前，儿子曾借了一大笔钱买马票，可是却全赔了进去，他怕赌马的黑帮找来要钱，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溜掉了。从此，音信全无。

　　几个月前的一个星期六，她偶然在报纸上见到了儿子的名字，不禁大惊失色。报上说，一郎在市郊因车祸而死，终年43岁。

　　看到这里，她才放下心来，她很清楚，儿子一郎如果还活着的话，应该是39岁，所以报上公布的死者绝不是她儿子，只是同名而已。巧合的是，在这篇报道的下面，记载了樱花赛马会马匹的出场顺序。

　　对了，一郎离家时也正是在樱花开放的时候呢！老太太想到这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灵感。第二天，便按照报上所说男子的死亡年龄，买了4号和3号的马票。赛马会结果出来后，她获得了巨额彩金。沙拉布莱德四龄马大赛的前一个星期六，市里又死了个15岁的男孩，于是，她买了1号和5号的马票，果然又中奖了！

　　她似乎摸到了规律：按照星期六报纸上报道的死者年龄购买马票，就一定会中奖。这种神奇的号码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并不关心，只要能来钱，就不是什么坏事。

　　她打算也用同样的方法购买接下来的赛马会马票。但不知怎么回事，今天就是星期六了，可本市所有的报纸却没有刊登任何人死亡的消息。

　　正在伤脑筋的时候，裕之找上门来了，他不但知道了她赢钱的事情，还威胁要报她的料，送她进监狱。这可不行，她想到只有杀了他才能摆脱这种勒索。接着，她马上就悟出了上天的暗示：裕之说他今年27岁，那么如果他死了，号码不就是2和7吗？

　　现在，不妨活马当作死马医了。

　　老太太做过兽医，对毒药还是很在行的，她把一种无色无味的，能使服用者死去时像是心肌梗死的药加在对方的清酒里。

　　老太太看了一眼时钟，刚好12点，那个叫裕之的应该死去多时，想到此，老太太渐渐进入了梦乡……本篇改编自芥川龙之介的小说。芥川龙之介（1892—1927），日本短篇小说巨擘，被誉为“鬼才”作家。其代表作有《罗生门》、《竹林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