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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斯通·勒鲁探案集2》 作者:加斯东·勒鲁

第10章 黑衣女子的香气(2)

  然而杜尔杰克也听不进我说的话,他决定亲自去教堂里找他。他比我有收获,一个在教堂门廊下乞讨的乞丐告诉他,霍尔达在几分钟前就坐上马车,离开教堂了。当杜尔杰克告诉他的新婚妻子这个消息时,她非常难过,把我叫了过去。

  “真是抱歉,亲爱的桑克莱先生,您知道,我们再过两小时就要到里昂车站搭火车了。请您务必找到我的那位小朋友,带他来见我,并且跟他说,他怪异的举动让我非常担心,请务必转达。”

  我点点头:“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分开之后,我立刻前去找霍尔达,但仍一无所获。我去过他家、报社及法院的咖啡座——霍尔达因为工作需要,每天这个时候常常待在这里。但我没找到他,他的同事也没人知道他会在哪儿。读者们一定可想象得到,等在里昂车站的众人有多难过。杜尔杰克深感遗憾,但是他得忙着安置家人。山杰斯教授要去曼屯的鲁斯先生家,他将陪新人坐到第戎站;新人则继续乘火车往古勒斯及塞尼峰。杜尔杰克拜托我告诉他妻子这个坏消息。我只好去执行这个令人难受的任务,并说霍尔达一定会在火车出发前赶来的。

  我刚说了几个字,麦蒂尔德小姐就啜泣起来,摇着头说:“不!不!算了……他不会来了。”说完后,她伤心地登上了火车。

  这时,那令人厌恶的毕纽尔看到新娘如此激动,忍不住又向海斯律师重复说:“你们看!你们看!我就说她的眼神像疯子吧!唉,胡博错了,他应该再等等的!”

  海斯呵斥他,并很粗鲁地叫他住嘴。他真是活该!我还记得毕纽尔说这话的表情和他当时带给我的恐惧感觉。毫无疑问,从开始我就不认为毕纽尔是好人,尤其他很善妒。他很不满意杜尔杰克只帮他安排了一个小职位。他脸色泛黄,五官细长疏淡,整个人看起来很苦闷,而且身材细长,臂长腿长,脑袋也长。但是也有不合比例的部位,手和脚都生得短小纤细,算得上优美。年轻的海斯律师斥责他的刻薄后,毕纽尔立刻感到不悦。他与新婚夫妇客套一番后就离开了车站——至少我相信他离开了,因为我再也没看到他。

  火车马上就要开了,只剩三分钟了,我们仍在等霍尔达。我们把整个月台都仔细看过了,而且试着从迟来的旅客中找寻这年轻朋友的可爱脸孔。他总是横冲直撞,每次穿过人群,都会引来此起彼落的尖叫声,这时我们就会知道是他来了。他从不理会旁人,看起来总比别人急——他怎么可能还没出现呢?他到底在做什么?我们听到巨大的咔嗒声,车厢门已经关上了。紧接着铁路员工以简短的话催促旅客:“尊敬的旅客,上车了!上车了!”

  这时跑来几个人,赶在最后一秒钟跳上了火车,尖锐的汽笛声宣布火车要开了,火车头发出嘶哑的吼声,列车缓缓前进,但是霍尔达仍未出现!我们觉得难过,也感到意外,我们站在月台上看着杜尔杰克夫人,都忘了祝福她旅途愉快。她凝视月台许久,当火车开始加速前进时,她才真正确定不会看到她的小朋友了。她由车门递给我一个信封。

  “请帮我转交给他!”她对我说。然后,她突然用一种很奇怪的语调说,“再见了,朋友们,也许,永别了!”

  无论是山杰斯父女,还是杜尔杰克,都视他为救星,尤其是麦蒂尔德小姐,当时她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需要细心看护,在疗养院待了好几个月出来后,麦蒂尔德小姐才了解到这年轻人在这场意外中扮演了多么重要的角色,对于她来说,他不仅仅是恩人。

  2. 令人费解的霍尔达

  送完了杜尔杰克夫妇,我独自一人从火车站回来。自从凡尔赛诉讼案开庭以来,我亲身经历了其中的波折起伏,对山杰斯老教授、他女儿及杜尔杰克三人都怀有深厚的友谊。照理说,这个令人满意的喜事应使我特别高兴才对。然而我却感到一股莫名的悲伤,却又不知到底为了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这沮丧的感觉一定是与霍尔达不告而别有关。

  如果不是霍尔达的话,她和她所爱的人都会陷入绝望中。她恢复理智后,读了法院辩论过程的记录,霍尔达那时的表现像是个制造奇迹的英雄。从那时候起,她对霍尔达的感情仿如母亲般的关怀。她对于他的一切皆感兴趣,尤其是他的隐私。她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包括那些我所不知,甚至是他本人也不知道的事。她对于霍尔达的身世一直很好奇,但没有表现出来。霍尔达对这点从来不提,并显得很高傲。他很珍惜这位可怜女人的温柔友谊,但与她来往时,他却极为谨慎持重,非常拘谨守礼,连我都感到吃惊不已。因为我所认识的这个男孩一直冲动惯了,他的情感丰富,而且经常左右他的情绪。曾经,我不止一次地提醒他,但总是被他给搪塞过去。

  霍尔达对这位受人尊敬的女士,总是非常直接且热烈地表现出他的忠诚。他曾说过,如果有机会为某人牺牲的话,他比所有人都愿意为她而死。但有时,他的情绪又令人难以捉摸。有个事例可以说一下,有一次,霍尔达因为有机会可以去山杰斯家——他们后来不愿再住在哥荣迪耶城堡,过了冬天后,就在马恩河岸的雪妮维区租了一栋美丽的花园洋房——度一天假而雀跃万分,就在我面前,他高兴得像个小孩一样;可是突然,他又毫无来由地拒绝陪我去。我只好单独出发,留他一人待在位于圣米榭大道及王子街交叉口的小房间。我很生气他这么做,这使好心的麦蒂尔德小姐很是难过。某个星期天,她被霍尔达这种态度给激怒了,决定和我一起去他在拉丁区的住处,给他一个惊喜。

  到了他的住处后,我一敲门,霍尔达便很大声地说“请进”,并从工作的小书桌前起身。看到是我们后,他脸色突然变得很苍白,苍白到我们害怕他要昏倒了。

  “我的天啊!”麦蒂尔德小姐边尖叫边冲向他。但是霍尔达动作比她更快,在她还没靠近书桌之前,就用公文包将整个桌上散布的纸张盖了起来。

  麦蒂尔德小姐看到他这个举动很惊讶地停下来。

  “我打扰了您吗?”她轻声地责备他。

  “当然没有!”他答道,“过些时日,等我完成后再给你们看。这个剧本是我的精心杰作,共有五幕,但结尾我还没想出来。”

  他对我们微笑,情绪很快就镇定下来,跟我们说了许多笑话,谢谢我们来陪他,使他不会太无聊。他后来坚持要请我们去拉丁区一家叫“佛约”的餐厅吃饭。那一晚真是开心极了!霍尔达打电话给杜尔杰克,他赶来和我们一起用甜点。那时杜尔杰克的身体还不错,那个奇怪的毕纽尔也还没到巴黎。我们开心得像孩子一般。那个卢森堡公园的夏夜真是美丽温馨极了!

  在我们离开麦蒂尔德小姐前,霍尔达请她原谅他时好时坏的怪脾气,他坦承自己的性格有点孤僻。麦蒂尔德小姐拥抱他,杜尔杰克也拥抱他,使他深受感动。在我送他回家的路上,他一言不发;但是当我们分开时,他却紧紧握了我的手,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举动。他真是个奇怪的男孩!啊!如果我在那时知道的话,现在我真气自己那时会轻率地对他下结论。

  我心情沉重地从里昂车站返家,满脑子都是驱散不掉的揣测,脑子里想的是这两年来霍尔达数不尽的疯狂奇想,以及偶尔伤人的任性行为。但是我从没想过会发生刚才那种事,也无法解释原因。霍尔达在哪儿呢?我回到他在圣米榭大道的住处,心想,我若是在那儿找不到他的话,至少可将杜尔杰克太太的信留给他。

  出人意料的是,我到家后,却看到我的仆人在那儿搬运我的行李!我问他这是为什么,他回答说他什么都不知道,要我去问霍尔达。

  又是这家伙!在我到处找他的时候——当然我不会回自己家里找他——他居然跑到我希佛利街的住所。他吩咐我的仆人领他去房间,并且替我整理出四五天所需的绅士行头,整齐地放入一只皮箱。然后又让我的仆人在一小时后将这只皮箱送到他在圣米榭大道的住处。

  我大步直冲进他的房间,他正专心地将洗漱用具、内衣及睡衣一一放进旅行袋。在他完成这项工作前,我无法从霍尔达口中知道任何事。因为他对一些日常生活琐事非常细心,甚至可说是有怪癖。他虽然收入不丰,却对这些细节非常重视,若有一点紊乱,他就受不了。好不容易他终于肯理我了,才对我宣布:“我们放几天假,去参加复活节。”

  巧的是,那时我闲着没事,他的报社《时代报》也放他三天假。他说:“我们最好去海边轻松一下。”我并没有回答,一方面是因为我很生气他刚才的表现;另一方面,我觉得在春季天气这么恶劣的时候,跑去欣赏大海或英吉利海峡真是蠢透了。每年初春时,总有两三个礼拜的时间天气比严冬还糟糕。但是他丝毫不理会我的沉默。他一手提着我的行李箱,一手拎着他的旅行袋,催促我走下楼梯。下楼后,我们搭上了在外等候的马车。

  很快地,半小时后,我们俩已坐在北上火车的头等车厢,这列火车经阿米安到堤河坡。当我们抵达凯勒站时,他突然问我:“你怎么不把那封信转给我?”

  我惊讶地看着他。这个聪明的年轻人,他已经猜想到杜尔杰克太太在出发前没看到他会有多难过,而且会留信给他。也是,以他的聪明,这挺容易猜到的。

  但是我仍在生他的气,跟他说:“因为你不配。”

  然后我开始严肃地斥责他,他一点也不试着替自己辩解,什么都没说,这使我的怒焰更加高涨。但最后我还是将信交给他。他接过信,看着它,闻到信封上淡淡的幽香。他知道我一直好奇地看着他,所以故意皱起眉头,想以这个令人讨厌的表情掩饰他激动的情绪。但他根本掩饰不了,于是额头紧贴着玻璃窗,装作很专心地研究窗外的风景。

  “怎么,你不是想要读信吗?”我反问他。

  “不,不在这儿,等我到了那里!”

  3.神秘的香气

  经过六小时漫长难熬的旅程,我们终于抵达堤河坡。那时已是半夜,天气糟透了,凛冽的海风吹袭空旷的月台。举目仅见一名海关人员,身上紧紧裹着风衣雨帽,在运河桥上踱来踱去。没见到任何车辆。几盏瓦斯灯的灯芯在玻璃罩里颤抖闪烁,惨淡的光影倒映在巨大的水洼中。我们两个低头顶着狂风,拼命地快步涉水而过。远处,我们听到女人的木鞋走在石板路上发出的咔嗒声,应是夜归的当地居民。深海处传来刺鼻的咸味及阵阵海潮声,警示我们要小心谨慎,以免掉入港外的无底深渊中。我跟在霍尔达身后低声埋怨着,四处一片漆黑,湿气又重。他很艰难地在前面带路,不过他认得路。尽管浪花凶猛地拍击着,我们终于颠颠晃晃地走到一家旅馆门口。在这种天气恶劣的季节,只有这家旅馆是开放的。霍尔达一进去就要他们尽快送来热汤及火炉,我们深感饥寒交迫。我对他说:“好了!你现在到底要不要告诉我,我们到这鬼地方来,除了想得风湿病及淋大雨外,还找些什么?”

  我会这样说,是因为这时霍尔达咳个不停,而冻得暖不起来。

  “哦,我跟你说,我们来这儿是为我那黑衣女子的香气。”

  为了思索他这句话的含意,害我整夜辗转难眠。外面海风呼啸不停,在沙滩上大声怒吼埋怨,顷刻间来势凶猛地涌入城市,穿堂入室般吹入每个大街小巷。我听到隔壁霍尔达的房间有动静,立刻起身下床,推开他的房门。他不顾寒冷及狂风,把窗户打得大开,我清楚地看到他对阴影送吻。他居然亲吻黑夜!

  我轻轻地带上房门,回去睡觉。第二天早上,吓坏了的霍尔达把我唤醒,他看起来非常焦虑,给我一封从布格发来的电报。在出发前霍尔达曾交代仆人将一切信件转寄至这里。电报的内容如下:

  速来,请勿耽搁。已经放弃中东之旅,转往曼屯鲁斯先生在红岩的家与山杰斯先生会合。不要告诉别人这封电文的内容,不要惊动任何人。借口度假,尽速过来!发电报到曼屯邮局给我。快!快!我等您。绝望的杜尔杰克

  “我就觉得有蹊跷!”我从床上跳下来喊着。

  “你也从来都没相信他死了,对吗?”霍尔达激动地问我。

  虽然情势令人紧张,杜尔杰克的电报措辞也令我不安,但我仍无法理解他为什么如此激动。

  “嗯,不是很相信。”我说,“那时,他就想让别人相信他死了,所以发生多尔多涅号船难时,他大可牺牲一些文件。你怎么了?你看起来虚弱得不得了,你病了吗?”

  霍尔达无力地瘫坐在椅子里。他嗓音颤抖着向我承认,直到婚礼结束时,他才真的认为他死了。他心里一直无法相信劳斯会眼睁睁看着杜尔杰克及麦蒂尔德小姐结婚。如果劳斯还活着,一定会阻止婚礼进行的,不管多危险,他一定会毫不迟疑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知道麦蒂尔德小姐是虔诚的教徒,虽然法律已判定她和前夫离婚了,可是他知道,只要他还活着,她就不会和另一个男人结婚的。尽管法国法律不承认她的第一次婚姻,但还是没用,已经经过了神父的见证,那么她永远都是这无赖的妻子。

  霍尔达的额头上冒出了汗水,他擦了下,继续说:“唉!你记得吗?在劳斯眼中‘小矮屋魅惑依旧,花园亦鲜艳如昔’。”

  我紧紧地握着霍尔达的手,他在发烧。我想使他平静下来。但他什么也听不进去,大声说:“现在,他在婚礼结束的几小时后又出现了,对吧!杜尔杰克的电报就是要说他回来了,不是吗?桑克莱,你也是这样想的吧!”“没错……可是或许杜尔杰克搞错了!”“哦!杜尔杰克并不是个胆怯的幼童。可是最好他是如此,希望真是如此,对不对,桑克莱?希望是他搞错……不,不!这是不可能的,这太可怕了!哦!桑克莱,这实在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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