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黑衣女子的香气(26)

　　艾蒂终于了解，为何有时我们想到劳斯会那般恐惧。什么都没有，在尸体周围，除了那把被老巴布偷走的人类最古老的刮刀外，什么都没有。这太可怕了，这点就足以令人作各种揣测了。

　　她能在霍尔达及杜尔杰克眼中读出他们的想法，不过霍尔达开口没说几句话后，她就知道霍尔达试着替老巴布摆脱嫌疑。

　　霍尔达和警察局局长及刚到的预审法官在一起。他拿着人类最古老的刮刀对他们分析，让他们相信，除了在尸体周围的人以外，也就是我刚才一一列举出的人名外，没有其他人是凶手。霍尔达以简洁的逻辑说服了预审法官，警察局长因此感到失望。依照他的分析，真正的凶手就是死者本人。因为布合尼亚老爹被杀的地方附近，只有我们四个站在暗门底下活生生的人，还有在老巴布房里的两人。每人都看得很清楚，也没人离开过，所以应是布合尼亚老爹本人。预审法官对这点很感兴趣，他问我们之中是否有人怀疑布合尼亚老爹有自杀的动机。霍尔达说，死亡并不是只有自杀及被杀两种原因，还有意外死亡。

　　他谑称为“世上最老的凶器的刮刀”就是这意外的唯一证据。霍尔达说，他想不出来哪个预谋杀人的凶手会以一块石头做凶器，如果布合尼亚老爹是自杀的话，我们就更不懂了：他为什么不找其他武器寻死，而要用这把穴居人时代的刀子？可是假设布合尼亚老爹是因为觉得这石头形状特殊，而把它拾起来的话，他可能在摔倒时正拿着这把石刀，悲剧也就发生了，非常简单。布合尼亚老爹不幸跌在这把三角形的锐利刀锋上，刀刺进了他的心房。医生也同意这点，他提醒我们，伤口与这把致命石刀很吻合。所以以他的专业知识推理后，他确定就是这石刀造成致命伤。霍尔达这样分析后，纯属意外的可能性再合理不过了。六小时后，预审法官完全信服了。

　　这六小时内，他一直很仔细地盘问我们，但没任何结果。这段冗长无益的审问搜查终于结束后，医生去治疗老巴布。艾蒂和我待在隔壁起居室。预审法官及警察局长刚离开。起居室对着方塔走廊的门仍是开的，我们可听到布合尼亚老妈的哭号声。她一直守在她老伴的尸体旁；布合尼亚老爹刚被送回他们自己的房间。天啊！虽然霍尔达花了很大的力气证明这是一场意外，可是我得承认，我和艾蒂在看到同样无法解释的一死一伤时，只有更加惊慌，不知接下来还要发生何等可怕的事。

　　艾蒂突然握住我的手，说道：“别离开我，别离开我！我只有您了。我不知道嘉利王子在哪儿，也没有任何我先生的消息。这是最令我害怕的。他只留下一张纸条，说他去找杜里欧了。鲁斯现在还不知道布合尼亚老爹被杀。不知他有没有看到‘海上屠夫’，我现在只等杜里欧告诉我实情了。一封电报都没有，太恐怖了！”

　　握在她手中，我的灵魂完全被艾蒂控制了。我情不自禁告诉她，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她可以信任我。我们细声说着这些永远难忘的话。同一时间，许多司法当局的人在庭院里走来走去，神色匆匆，有时走在霍尔达及杜尔杰克前面，有时在后。所在房间的窗子是开着的，霍尔达一有机会，就朝我们的方向看一眼。

　　艾蒂说：“哦，他在监视我们。太好了，我们待在这里可能妨碍到他和杜尔杰克，可是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离开这里。对吗，桑克莱？”

　　“请允许我大胆地说一句话，您应该感谢霍尔达，因为刚刚他在回答预审法官所说的话中，绝口不提人类最古老的刮刀是属于老巴布所有。如果预审法官知道的话，事情不知会有怎样的结尾！还有，如果预审法官知道布合尼亚老爹在死前指控劳斯的话，他还会相信这是一场意外吗？”

　　我强调完最后一点时，她情绪激动地说：“哦！您朋友开口的原因比我还多！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您知道吗，我只担心一件事。”

　　“什么事？什么事？”她站起来，整个人陷入了狂热状态。

　　“我担心他之所以不让司法单位怀疑我叔叔，是为了使我叔叔的下场更惨！”

　　“您真的这样想吗？”我不能相信她说的。

　　“刚刚您朋友的眼神就是这意思，我看得出来，如果我真能确定这点的话，我宁愿去与法庭打交道！”

　　她稍微平静后，好像放弃了一个自觉愚蠢的想法，然后对我说：“不管怎样，我必须作好准备，我会护卫他到底的！”

　　说完后，她给我看她藏在裙下的小手枪，她叫着：“为什么嘉利王子不在这儿！？”

　　“又来了！”我生气地怒吼。

　　“您真的确定您随时都会保护我吗？”

　　她问我，以令我慌乱的眼神看进我眼中。

　　“是的。”

　　“即使要对抗所有的人吗？”

　　我犹豫了一下。她又重复一遍：“即使是要对抗所有的人吗？”

　　“是的。”

　　“连您的好朋友在内？”

　　“如果有必要的话。”

　　我叹了一口气，用手擦拭额上的汗珠。

　　“太好了，我相信您。若是这样，我要离开几分钟，请您替我守着这道门，好吗？”

　　她指着老巴布休养的房间，然后走开了。她去哪儿？她后来告诉我，她是跑去找嘉利王子。哦，女人哪，女人。

　　她一消失在暗门下，霍尔达及杜尔杰克就走进起居室。他们都听到了我们的谈话。霍尔达向我走来，说他已经知道我背叛他的事了。

　　“这个字眼太难听了，霍尔达，”我说，“你知道我没有背叛朋友的恶习，艾蒂真的很可怜，你太不同情她了，我的朋友。”

　　“而你呢？你过分同情她了！”

　　我连耳朵都红了，准备要反击。可是霍尔达一个手势，阻止我开口，他说：“我只要求你一件事，只有一件事。你听好！这件事就是，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许跟我及杜尔杰克先生说话！”

　　“这太简单了！”他这话激怒了我，我愚蠢地反驳他，然后转身背对他。

　　20.两个杜尔杰克

　　这时，我仿佛觉得他有点后悔说了重话，而要有所挽救。可是，预审法官就在那时从新堡走出来，叫唤我们。他宣布调查结束了。在医生验尸后，他们已彻底相信那是桩意外，并且以此结案，然后离开了城堡。霍尔达及杜尔杰克他们出去了。那时我靠在窗台旁，面对着鲁莽查理庭院，在数不尽的可怕预感中，我焦急不安地等着艾蒂回来。离我不远处，布合尼亚老妈在她房间点了两支冥烛，啜泣着重复诵念经文，替她死去的丈夫祈福。

　　突然，有个声音掠过我头上，划破夜晚的空气，好像是敲锣的重击声，又像是青铜的碰撞声，我明白了那是霍尔达叫人关上铁门的声音。不到一分钟之后，慌乱不堪的艾蒂向我跑来，好像投向她唯一的避难所。

　　紧接着，我看到了杜尔杰克。紧随其后的是扶着黑衣女子的霍尔达。

　　霍尔达的态度一本正经，庄严得不得了，他搀扶着黑衣女子走进了方塔。如果我们现在不是处在一个忧虑惊慌的悲惨时期，我很有可能会觉得好笑。即使是准备审问被告的检察官，或法官穿着镶白皮的红袍走进法庭，都没有他威严迫人。

　　而黑衣女子，她焦躁地紧紧勾住她年轻同伴的手臂，努力掩藏她的恐惧。可是她惊慌的眼神，还是透露了她的情绪。杜尔杰克面色阴沉果决，准备随时伸张正义的样子。除了这些以外，更令我们不安的是吉姆老爹、马东尼及华特，他们都出现在鲁莽查理庭院里，三个人全背着猎枪，沉默不语地站在方塔门口，像士兵般接受了霍尔达的命令，准备禁止任何人离开古堡。艾蒂被他们的举动吓到了，她问特别忠诚的华特及马东尼，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威胁的对象又是谁。但是令我惊讶的是，这三个人并不回答。

　　于是，艾蒂毅然决然走到老巴布起居室的门前，双手张开，准备阻挡任何人进入这房间。她低沉地说：“你们要做什么？难不成要杀了他？”

　　“不，太太。”霍尔达严肃地对她说，“我们要审问他。但是为了确定法官们不会变成刽子手，我们将对着布合尼亚老爹的尸体发誓，所有人都放下武器，不能留在身上。”

　　然后他领我们进入灵堂，布合尼亚老妈仍在哭泣哀悼被最古老刮刀杀死的老伴。我们依照霍尔达的话，解下身上的手枪，一一发誓。唯一不肯照做的是艾蒂。霍尔达知道她把手枪藏在裙下，他让她了解，卸下武器是为了让她更安心。她终于同意照做。

　　霍尔达再次扶着黑衣女子走到走廊上，我们都跟着他。可是出乎我们的意料，他并没有进入老巴布的房间，反而直直走向那多出一具人体的房间，他拿出我描述过的小钥匙，打开那扇门。我们进入杜尔杰克先前的房间时，看到杜尔杰克的工作桌上，摆着他的绘图及颜料。这令我们有点惊讶，那是他在鲁莽查理塔的工作室里用过的东西。还有插着小画笔、装满红色颜料的瓶子。

　　在工作桌中央摆着被染成血红色的人类最老的头颅，很搭配房间里的气氛。霍尔达关上门，拉上门闩。他情绪有点激动，我们都诧异地看着他。他说：“请坐下，女士们先生们。”桌子旁边有些椅子，我们坐了下来。气氛愈来愈紧张，甚至可以说，我们全都极度怀疑与不安。在这些平凡无奇的绘画用具后面，可能藏着悲惨意外的可怕原因。还有，那颗头颅笑得真像老巴布。

　　霍尔达说：“你们一定发觉到，这桌子旁有一张空椅，也就是说少了一个人。那是留给鲁斯的，他就快来了。”

　　“也许他找到了老巴布无辜的证据。”艾蒂对霍尔达这一连串的预备措施，比任何人都不安，“我请杜尔杰克夫人一起和我请求所有在座的先生，在我丈夫回来前不要采取任何行动。”

　　黑衣女子没有回应，因为艾蒂还没说完，我们就听到走廊门后有很大的嗓音及急促的敲门声。原来是鲁斯。他要我们立刻开门，并喊着：“我带回来了红宝石别针！”

　　霍尔达打开门，说道：“鲁斯，你终于回来了！”

　　艾蒂的先生看起来很绝望的样子。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又发生什么不幸了？我看到铁门紧闭时，真害怕是不是回来得太晚；我还听说城堡里有人在替死人祈祷。我以为你们处决了老巴布！”

　　这时，站在鲁斯后面的霍尔达关门上门，他很有礼貌地说：“老巴布还活着，布合尼亚老爹死了！先生，现在请您坐下。”

　　现在轮到鲁斯惊讶地看着绘图板、颜料瓶及沾血的头颅。

　　他问道：“谁杀了他？”

　　这时他才看到她太太也在房里。他握住她的手，可眼睛却看着黑衣女子。

　　“布合尼亚老爹在死前指控劳斯！”杜尔杰克回答。

　　“您的意思是说，他指控的人是老巴布吗？”鲁斯很快地打断他，“我再也不能忍受这事。我也曾怀疑过我们亲爱的叔叔，可是现在，我再强调一次，我带回了红宝石别针！”

　　他为什么一再提到红宝石别针？我想起艾蒂说过，在发生“多出的人体”意外的那晚，她曾好玩地用别针刺过他，而老巴布抢走了她手中的别针。可是这个别针和老巴布的意外有什么关联？鲁斯没等我们说完，就主动告诉我们，这别针是和老巴布一起失踪的，他刚在“海上屠夫”那里找到。它别住了一沓那晚老巴布付给“海上屠夫”的钞票。原来老巴布买通“海上屠夫”做同谋，嘱咐他不可泄漏风声。杜里欧的确用船载他到了殉情洞口，他还因为一直没看到老巴布出来，担心得很，到了清晨才离去。

　　鲁斯得意扬扬地下结论：“那个将红宝石别针送给小船船主的人，是不可能同时在方塔被人装进马铃薯袋的！”艾蒂听完后说：“你怎么会想到去山雷摩？你知道杜里欧会在那里吗？”“我收到一封匿名信，里面附着他的地址。”

　　“是我寄给您这封信的。”霍尔达平静地说，“先生们，我很高兴鲁斯先生如此迅速就回来了。现在所有人都到齐了，所有海格立斯城堡的人都在这儿，所有和‘多出的人体的可能性实体示范证明’有关联的人，请你们集中注意力。”他以冰冷的语气补充道。

　　可是鲁斯打断他：“您说海格立斯城堡所有和‘多出的人体的可能性实体示范证明’有关联的人，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们能从中找出劳斯。”霍尔达说。

　　还没开过口的黑衣女子站起来，抖得像片叶子，她屏住气小声地说：“什么！劳斯就在我们之中？”“我百分之百确定！”霍尔达说。

　　房间里是一阵可怕的沉默，没有人敢看别人。记者继续用冰冷的口气说：“我确定，而且，夫人，您应该不会感到惊讶，因为您始终有这个念头！先生们，你们也一样，不是吗？我们在鲁莽查理塔平台戴着墨镜用午餐那次，你们也这样猜想，不是吗？在那一分钟，除了艾蒂，有谁没有感觉到劳斯的存在？”

　　“这问题也可去问山杰斯教授，”鲁斯立刻反驳，“因为我们若要加以推理的话，我不明白，那天山杰斯教授也和我们一起用午餐，为什么他现在没加入我们……”

　　“鲁斯先生！”黑衣女子叫着。

　　“对不起，请原谅我。”鲁斯有点不好意思，“可是霍尔达不应该说所有海格立斯城堡的人。”

　　“山杰斯教授的心神离我们极远。”霍尔达以稚嫩的庄严态度宣布，“我根本不需要他的身体。尽管他住在海格立斯城堡，在我们左右，可是他从来没和我们‘生活在一起’。至于劳斯，他却从来没离开过我们！”这次，我们相互窥视，而劳斯本人就在附近这想法，在我看来是那么疯狂，使得我忘了不能和霍尔达说话的约束，我大胆地说：“可是，那次戴墨镜用午餐的人此刻还少一个。”

　　霍尔达瞪我一眼，埋怨地说：“又是嘉利王子！桑克莱，我已告诉过你王子在边境的活动究竟是什么。我向你保证，那和山杰斯教授女儿的不幸丝毫无关，别去打扰他的人道工作。”

　　“这一切，这一切都不合逻辑。”我恶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