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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探笔记》 作者:冷雨清

第23章 爱情密码(9)

  “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而且这又怎么会影响到我们同事的声誉?其实这在我们内部已是公开的秘密:看守所里的伙食很糟,许多家属为了让犯罪嫌疑人出监吃上一顿丰盛的饭菜,于是便用一点小恩小惠使我们的办案人员假借提审之名将嫌疑人带出监去,从而暂时改善一下他们的伙食状况,这不过是人之常情,又何来什么影响声誉的无稽之谈?蓝雨,在这件事上我必须要向你提醒,你这不是第一次了,有很多次其实你有你自己的看法,而你那些看法却又偏偏是正确的,但你就是不愿意讲出来,怕受到我的责难。我再重申一次,我不是神,所谓神探那个荒谬的称号,不过是那些无聊的人们强加给我的,在刑侦这个行业里没有常胜将军,每个人都有他无法意识到的盲区,这才决定了我们每个人都需要至少一个搭档,而当这个搭档对他的同伴一时想不起来的东西不加提醒的时候,这个搭档还算称职吗?”

  “你训教得极对,可是,总不可能是我们的某个同事在提审时对那个打死常会的主谋说了什么吧?”

  “这种可能并不能排除,同时,我们的同事短时间内离开房间让那个做东请客的人和被提审的人说上一两句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可是,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我们那几个同事岂不是要遭殃?”

  “现在我们已经有几个同事遭殃了,是让无辜者丢掉饭碗,还是让那些行事不检的家伙受到惩罚,你难道还不能正确分辨吗?蓝雨,我发现你太在乎别人的看法,只要别人对警察略有非议,你就立即上升到我们的整个队伍,你一个人维护不了所有警察的声誉,而我们个别同事的荒唐行为也影响不了我们警察队伍的整个形象。”

  “可是现在我们警察的声誉已经让这些所谓的个别人败坏了,你不看互联网上,到处都是对我们警察的咒骂声!毋庸置疑,民众对我们的评价已跌落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低谷。”

  “每个人都说好,不一定就好;每个人都说坏,不一定就坏。你这个饱学之士,怎么连这个常识都忘记了?我们自身的价值如何,若干年后历史自有公认,你我都不是哲学家,在这个问题上是辩不出是非分明来的,而且即使辩得出来,别人也未必认同,对吗?现在,我们立即折回看守所,到收押室察看前几日的提审记录。”

  这一次,我们不虚此行,提审登记本上4月7日那一页,清楚地记载着9人中某两个人的姓名,提审他们的是哪个部门何许人,也清楚地记在那里。程菲满意地点点头,用相机拍下那一页,然后告辞回城。

  “现在已经是三点多了,你到队上去帮忙照看一下牛品,我回家略睡片刻。必须要说清楚,这可不是耍特权,因为明天一早,我就要和检察院诸君一起去调查这起骇人听闻的案件,精力不集中是无法抓住要害的。”

  上楼回到房间,我发现牛品仍然在一个人抽烟,而我的两名同事,则佯装轻松和牛品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我和牛品敷衍了几句,睡眼惺忪在椅子上靠了一阵,感觉天就亮了。一名同事把我叫到程菲办公室,我看到程菲已经精神焕发坐在那里了。

  “我换两个人看押牛品,你抓紧时间休息一下,下午上班后先去看守所把金令的一审笔录取完,再带他到凤霞水库和泊车小巷叫他指认现场,估计等你做完这些,我们这边也就差不多了。”

  回家之后,我即在极度乏困中睡了过去,一直睡到中午一点钟才被闹铃叫了起来,我匆匆吃过午饭,和另一名同事赶到看守所,把金令提了出来。在寻找空房的时候,我发现程菲他们正在某间房里伏案疾书。看他们举止进退有条不紊的样子,我就知道真相已经被我们牢牢地抓住了。

  取完一审材料,又带上金令去了凤霞水库和三年前他们弃车而逃的那个小巷,返回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我和同事刚刚把金令带进收押室,程菲的电话便打来了:

  “我在门口等你们,迅速回队审讯牛品。”

  这一刻,任何人都明白,我们在那条大鱼四周精心编织起来的网,就要拉起来了。

  被留置了整整32个小时的牛品看到我和程菲进来,他疲惫的脸上已经掬不起丝毫虚假的笑容了:“这是意志力的较量,现在,你们赢了。”

  程菲倒了一杯水放在牛品面前:“先喝杯水,喝完了再讲,从昨天到今天,还没顾得上跟你好好叙谈一番,为了每月不太高的薪水忙碌着,请你不要介意!”

  牛品听到程菲用几天前他所操持的傲慢语调回敬,禁不住哭笑一声,用讥讽的口吻说:“我可听说过你的一些手法,你总是替某个人挖好了坑,然后再来彬彬有礼地请他跳进去,手段不可谓不高。对于我,相信你也不会仁慈。”

  “每个人的坑都是自己掘好的,而他良知的多少则决定着他掘坑的深浅程度,也就决定了他进去之后还能不能再出来!我的职责只不过是避免让人们踏错坑,不论是让没挖坑的人掉进坑里,还是让挖了坑的人站在坑外,或者是让挖了深坑的人进了浅坑,而让挖了浅坑的人陷落深坑,那都是不公平的,你说对吗?”

  “公平二字,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文字把戏,没挖坑而跌落坑中的不乏其人,挖了坑而履险如夷的比比皆是,我只不过是运气稍微坏了那么几分罢了!”

  “一群蚊子趁人不备窜进蚊帐,睡眼矇眬的人不可能把它们全都击毙,但当他醒了过来,那只贪得无厌屡次噬血的恶虫已是肚胀难飞,它定将在响亮的掌心粉身碎骨,并留下很大一片血污,它噬的血有多少,它留下的污迹就有多大!”

  牛品垂下了头,接着又抬起头来用难看的表情摇头说道:“你确实很会挖苦人。外间传说,谁要跟你交朋友,谁就会立即交上厄运,看来一点也不假,我自叩死亡之门,怨不得别人。”

  “若非你身犯重案,你会对我这个小小的刑警队长青眼相加?你与我建立友谊,不过是感觉到危险迫近才借机一探虚实,又怎么能配得上‘朋友’这个纯洁的称谓?”

  “你把我看得有些低了,对于你,我还是多少怀一点钦敬之心的。”

  “谢谢,如果你真的认可我的某些做法和观点,那么,就请你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吧。要知道,从昨天早晨的东郊大桥到今天下午的看守所,从对付金令那个泼皮无赖到审讯严戈那个牢头狱霸,我们并没有少费功夫!”

  “金令还活着?”

  “常会已经死了,而如果金令也死了,我就说什么也不敢把你留置在这儿整整两天一夜!”

  “我不信!”

  “我没必要强迫你相信,那天晚上你躲在桥东的洼里,而他躲在桥西的洼里。当你用遥控器开启铁盒杀死桥下的人时,他在西边的洼里看得一清二楚。过了大概一刻钟,你确信周围没有人盯梢,还走到桥下打开手电看了看死者的尸体才走掉,对吗?”

  “我低估了那个无赖,他留了一手。”

  “要不然我们也不愿意称他为无赖,而更愿意换个中性的称呼。”

  “严戈其实我并不认识。”

  “但是你却托我们的两位同事把他提出监去并请他们一起吃了饭,席间,你趁他们不注意对严戈说了几句话……”

  牛品气红了脸,恼恨地嚷道:“都是流氓,无赖,卑鄙小人,一个都靠不住!”

  “牛经理,你有一个极其聪明的大脑,你怎么会想不明白这些最简单的道理呢?若换了是一般的事情,这几个无赖念在后半生衣食无忧,当然愿意替你扛过去,但是,滔天大罪,要用性命相抵,如若那些无赖明天就死,那他们还收下你的钱做什么用呢?你已年过半百,尚且留恋红尘,他们年纪还轻,凭什么要立地赴死呢?真相已经大白,谎言欺骗只会加重自己的罪行,这些监所里的老主顾,有什么理由要在熟悉的路上栽跟头呢?”

  “企图用挖掘后面的坑得来的土去填平前面的坑,是多么的不明智啊!”牛品长叹一声,将杯里的水喝得罄净,站起来说,“可是,我仍然不甘心。”

  “是的,我们也很不愿意看到自己生活的城市将要失去一个精英、一位慈善家,却让几个令市民头疼的无赖活下来继续干扰大众平稳的生活。但事实就是事实,无法更改,纵然这是生活的悖论,你也必须得接受,因为十年前你亲手为自己植下了一枚毒瘤,并且又在几天前连续注入了两剂毒液,它注定会迸裂并将你吞噬!”

  “谢谢你,老朋友,假如你还愿意让我这样称呼你的话。你承认了我的价值,并让我感到坦然,一个人存在的终极意义,不过就是如此。我决定不再向你隐瞒什么,而将随着你的提问讲述一段完整而详细的经历。命运无意中将我送上了魔鬼的脚手架,那就注定我搭建出的将是一座荒诞的墓丘而非华丽的城堡。

  “1993年,我不过是托克金矿的一名临时工,每天眼见得黄澄澄的金子使那些承包矿点的人腰包迅速鼓起,但却又毫无办法地眼看着自己的腰包一天天干瘪。矿上也有一些有办法的人,他们能从里面弄出金子来,但是我却不行,每次藏了哪怕是一丁点儿,也会在出井时被检查出来。我相信每一个来金矿打工的人都并非看准了那份既危险劳累而又报酬不高的工作,而是和我一样怀着同样的目的——试图用那些黄灿灿的东西照亮自己的前程。连续几次周详的偷金行动都被证明不过是徒劳,于是我开始变得低落消沉,和我同住一个窝铺的常会情形也大抵如此。相同的境遇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我们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有四五次,我吃过晚饭在矿外散步时,看见矿上的工人行踪诡秘躲过黄金缉私队进入某个废弃的矿坑,仅仅几分钟之后又眉飞色舞地回到居处,我知道他们在偷偷交易得来的黄金,我的心态刹那间失衡。

  “邪恶的念头一旦占据我的心田,就再也挥之难去。我一人自甘势单力薄,事若不成必然反受其害,我必须要找到一个帮手,而这个现成的帮手就是常会。我把我的想法向常会说了,常会当时就表示反对,他说每个人都应该诚实地活着,不应该有非分之想,纵然财富不眷顾我们,但我们也不应该因此而觊觎。他的见解令我惭愧异常,但是我也观察到,他说话时声音飘忽不定,很明显他也在权衡利弊,而并非生来就是理智之人。贪欲是一剂可怕的毒药,许多正直之士尚且难以抵挡,更何况是举棋不定的人。所以当我三天后再次向常会提出那个建议之时,常会什么也没说,当即就默认了。

  “事不宜迟,我们第二天就开始行动。我叫常会事先藏在离住处较远、人迹罕至的一个废弃矿坑,然后前去找收金人。收金人出门看看四周无人,才开始探询我此来的意图。我对他说我偷埋了几块成色很高的砂金石在某个废弃的矿坑,想请他前去看看,如果价钱合适,我想立即出手。收金人看看我伪装出来的急迫而惧怕的目光,想了想觉得真有其事,立即信以为真。

  “我和他走了很远的一段路,途中每逢收金人提出异议,我便以躲避黄金缉私队作为借口,使他不再有丝毫怀疑。

  “到了我们选定的矿坑,我指着脚下一个沙堆说,就是这里,你帮忙一起来挖。于是收金人弓下了身子,就在那一瞬间,早先藏在背后的常会猛扑过来,双手抱着一块大石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头上,收金人叫了一声,立即扑倒在了沙堆上,我捡起那块石头,又在他头上补了几下,收金人的手脚便立即软下去不再乱动了。我和常会把他翻过来,把他内外几个口袋都翻检了一遍,然后把搜出来的4万多元现金平分后装进了我们的口袋。常会看着脚下那块沾血的石头问我怎么办,我没有说话,从他适才的藏身之地拿出事先放在那里的一把小铁镐,把收金人埋进了那个诱使他失去生命的沙堆,把石头也埋了进去。

  “出了矿坑,我对常会说,命运已经为我们提供了起步的阶梯,未来如何就看我们自己的创造,从今以后,我们两个人谁也不应该再认识谁。

  “几天之后,我和常会先后离开了托克金矿,那个死了的收金人,他来时就是一个不愿让太多人看见的鬼魅,死了也不过是一具孤魂,居然没有任何人向我们问起他的下落。

  “我用那2万多元的不义之财开始涉足商圈,凭借我出色的脑袋和灵巧的舌头,终于在商海中闯出了一席之地。再之后,攀云市便有了银龙公司。

  “发迹之后,我时常出入于某些庄重的场合,与政府机构的某些显要人物一起端坐高台,迎接孩子们天真无邪的尊敬目光,会议结束时主持人常常不忘号召孩子们向我学习,我的良心开始被频繁折磨。为了弥补我犯下的罪恶,我创立了牛氏基金会,帮助那些家贫的孩子走进学校。我也曾想过要寻访那个收金人的家属并给他们一笔钱,但我仔细一想还是放弃了,用金钱赎罪容易,但因此而使罪行败露,那将是非常愚蠢可笑的。

  “十年来,我信守着不再认识常会的承诺,也从来没有想过再去打探他的下落。但我忽略了一个常识,我可以不想认识默默无闻的常会,但常会却未必不想认识在攀云已声名显赫的牛品。我不知道他已经妻离子散,也不知道他因为酒后伤人进了牢房,否则,我说什么也会用一大笔钱使他远离那个是非之地不再开口说出不该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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