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螺旋状阶梯

　　血池里的血水已经被那些尸虫饮啜得干干净净，没有了血水，玄武岩平台自然也就停止了转动。此时此刻，我们就像站在一座孤岛上面。

　　史铁男说：“血池里的血水一时半会儿大概也不会注满了，我们下去看看！”

　　我们点点头，不管怎么样，总算是又找到了新的去路，这总比困死在血渊里面好多了。

　　我们快步走出了这座青铜巨佛，来到了平台边上。血水消失之后，我们才发现，在那平台的八个角下面，正对着那八尊青铜佛像的地方，各有一道凿刻在玄武岩上面的石阶，踩着那石阶就可以下到血池底部。

　　血池的底部并没有泥沙，而是平平整整镶嵌在一起的黑色石块，如同一块块方形的黑色地砖。每块地砖差不多有四平米那么大，上面还隐隐镂刻着一些奇怪的纹饰，我们也不识得，所以也懒得去仔细观看。

　　这个血池约莫有五六米深，很难想象，那些尸虫是如何将这一池子的血水给饮啜干净的。此刻站在这血池底部，我们才发现史铁男告诉过我们的“浮石”果然没有错，但见这块玄武岩平台上面，到处都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孔洞。

　　我们抬头仰望玄武岩平台上面的那尊青铜巨佛，更加觉着那尊青铜巨佛高大威严，心中隐隐然升起一种敬仰虔诚之情。

　　血池里弥漫着浓郁的腥臭味，想起刚才上百只尸虫在这里蠕动的场景，我就觉着恶心。于是我们也没多作停留，径直朝着那个螺旋状的石阶走了过去。

　　那个螺旋状的石阶开口直径估计有五米，石阶一圈一圈地向下旋转蔓延，也不知道有多深，感觉就像是海螺里面的螺纹，又像是某种三维图案，盯得久了，直让人头晕眼花，有种坠入时空隧道的视神经错觉。

　　阴冷的风呼呼地从下面倒灌上来，吹得人睁不开眼睛，仿佛下面是一个可怕的黑洞，能够吞噬一切事物。

　　我们彼此对望了一眼，下还是不下？

　　我们回头看了看这如同竖井一般的血渊，最后一致决定，只有继续往下走，才能获得生存的希望。

　　张东明矮下身子，正准备往石阶下面走，史铁男赶紧伸手拉住了张东明：“小心驶得万年船！”说着，史铁男从背包里取出一根冷烟火，摔打两下之后，丢进了那个深不见底的大海螺里面。

　　泛着幽光的冷烟火在石阶上面来回蹦跶了几下，化成一点儿淡淡的星火，坠入了下面的无边黑暗当中。

　　我们不禁暗暗咂舌：“这条螺旋状石阶真是深不可测呀！”

　　史铁男摇摇头道：“看来还是要打一颗照明弹才行！”说着，史铁男从背包里摸出一颗照明弹，握着发射器，冲着那大海螺腹部扣动了扳机。

　　照明弹“嗖”地射入了大海螺里面，一直往地底深处呼啸而去。耀眼的白光迸射出来，顿时将大海螺里面照得通亮。照明弹的尾部忽然弹出一个小小的降落伞，托着照明弹慢慢地飘落进下面的黑暗当中。

　　我们凑在螺旋状石阶的口子上，探头往下看去，发现这条螺旋状石阶深不见底，就像一条凌空盘旋的大蛇，高昂着脑袋，下半身则隐没在了浓浓的黑暗当中。

　　约莫过了十数秒钟，照明弹终于不再继续下坠，它就像一颗坠落的陨石，在螺旋状石阶的下面兀自燃烧着。它散发出来的光亮越来越微弱，最后终于熄灭了，石阶下面又恢复了一片浓墨般的黑暗。

　　史铁男抬起头道：“这条螺旋状石阶的垂直高度大概在百米左右，也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

　　祝虎催促道：“甭管通往什么地方了，我们赶紧走吧！”

　　史铁男缓缓收起照明弹的发射器道：“你在着急什么呢？”

　　祝虎道：“怎么不着急？你们没发现这池子里又开始重新注入血水了吗？”

　　啊？！我们抬起头来环顾四周，果真听得哗啦啦声响，只见那些血水从周围山壁上的管状物中源源不断地渗透出来，全都注入了这个血池当中。

　　史铁男将背包往肩上一扛，当先踏上了那条螺旋状的石阶：

　　“我们快走！”

　　我们排成一字长蛇阵慢慢地往大海螺腹部走去，脚步声在石阶上面回荡，石阶的两旁是混沌的黑暗，如同一朵朵黑色浮云，那些浮云就像潮水一般地缓缓涌动着，中间穿插着凛冽的劲风。强力手电的光亮照在这些浮云般的黑暗上面，立刻就被吞噬掉了。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只能在石阶中间行走，避免走到边上从石阶上面滚入无边的黑暗当中。

　　阴冷的风来回穿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啸音，宛如无数冤鬼的哭泣。我抬头往上面看了看，我们进来的入口只剩下一条小小的缝隙，令我感到疑惑不解的是，池子里面的血水为什么不会从螺旋状石阶的入口处渗透进来呢？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就听“轰”的一声，那个入口忽然被什么东西给盖住了。我猜想，在石阶的入口处可能有一块由压力控制的黑色大地砖，当血池中注满血水，水压增大的时候，那块大地砖就会自动盖住石阶的入口。而当那些尸虫饮光血池里面的血水之后，水压减小，那块大地砖也就会自动地滑移开去，露出这个螺旋状石阶的入口。这样的精妙设计，足以称得上是巧夺天工了，看来古格人的智慧文明程度已经超乎我们的想象。

　　走到一个拐角处的时候，我们发现拐角的石阶上面立着一个青石方尊，那个青石方尊大概有一人高，下面是雕刻着纹饰的长方青石柱，上面顶着一个方形青石盆，石盆的边上也刻着精美的纹饰，在这石盆的中间有一根蜿蜒的灯芯，那灯芯的造型很像是——一条蛇？！

　　史铁男掏出防风打火机点燃了那根灯芯，幽蓝色的火焰摇曳了几下，顺着灯芯慢慢燃烧起来，就像一条翩翩起舞的火蛇，映照着我们的脸颊，透着诡异的色泽。

　　这个时候，就听螺旋状的石阶下面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清脆铃音，等我竖起耳朵想要听个清楚的时候，那铃音却又消失不见了。

　　“你们听见什么声音了吗？”史铁男问。

　　我们点点头，不置可否。

　　史铁男挥了挥手道：“接着往下走！”

　　史铁男话音刚落，忽听黑暗中传来“哧”的一声，回头望去，却发现，那团幽蓝色的火焰不知为什么竟忽然间熄灭了。

　　“这火焰怎么熄灭了？”铃香儿奇怪地问。

　　我说：“会不会是风吹的？”

　　走在最后的祝虎道：“不知道，我去看看！”说着，掉头走回到那个青石方尊前面，再次点燃了火焰，拍了拍手道：“好了！”

　　在祝虎声音响起的同时，那团幽蓝色的火焰也立刻燃烧了起来。但是我们的脸色却瞬间凝固，同时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喊。原本去点燃火焰的祝虎此时此刻竟然不见了踪影，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可就在这短短的一秒钟之前，我们明明还听见他的声音呀，他……他怎么会突然间消失了呢？难道他掉进那混沌的黑暗当中去了？

　　“祝虎！祝虎！”我们恐慌地叫喊起来，声音在石阶上面来回激荡，却始终没有听见祝虎的回应。

　　我们不禁怀疑，祝虎真的是坠入那混沌的黑暗当中去了。

　　看着那浮云般涌动的黑暗，我们的心下一片怆然，不管怎么说，祝虎也算是我们的战友，他就这样平白无故地死掉了，我们的心里甚是难过。不过此刻我们的心里，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恐慌，因为祝虎坠入混沌的黑暗当中只是我们自我安慰的一种猜想，我们只是不愿意去相信祝虎忽然消失不见这件事情。

　　在哀悼了数分钟之后，我们怀着沉重的心情，一步三回头地继续往下走去。

　　转过弯角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团幽蓝色的蛇形火焰兀自摇曳着，仿佛在嘲笑着我们这群无知的人。

　　就在这时候，祝虎的面容一下子从火焰当中浮现出来，我吓了一跳，脚下一个踉跄，幸好后面的张东明眼明手快，伸手一把抓住了我：“古木高，小心一点儿！”

　　“嗯！”我点点头，揉了揉眼睛回头看去，那团幽蓝色的火焰在黑暗中兀自轻轻地摇曳着，根本就没有祝虎的影子。

　　我暗暗地叹了口气，沿着石阶继续往下走去。

　　莫名其妙地丢失了一名战友，我们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一路上谁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埋头走着。

　　队伍忽然停了下来，在我们前方不远处的拐角处，再次出现了一个青石方尊。

　　史铁男思忖了半晌，还是走上前去，点燃了青石方尊里面的蛇形火焰。

　　在火焰蹿腾起来的同时，石阶下面同样响起了若有若无的铃音，那铃音缥缥缈缈，带着一种摄魂的魔力，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呼唤。

　　无边的黑暗沉闷地压抑着我们，我们带着惶恐的心情，亦步亦趋地往前走。

　　这一次，青石方尊里面的蛇形火焰和刚才一样，就在我们刚刚走了没有多远的时候，那团火焰哧的一声也随之熄灭了。

　　我暗骂道：“狗日的，莫非撞邪了不成？”

　　铃香儿道：“难道是小鬼挡路？”

　　“什么是小鬼挡路？”我问铃香儿。

　　铃香儿说：“在阴气很重的地方，往往聚集着一些游魂，这些游魂就是小鬼，它们偶尔会和你恶作剧一番，比如吹灭你的火把，或者是拉拉你的裤腰带什么的！”

　　张东明道：“我们还要去点燃火焰吗？”

　　铃香儿有些惴惴不安地说道：“你不怕你也像祝虎一样忽然间消失掉了？”

　　“我去看看！”我一边说着一边退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铁破军大声说道：“古木高，快回来，你和那团火焰较什么劲呢！”

　　我自顾自地向前走去，我只想证明一件事情，祝虎是失足掉进了混沌的黑暗当中，还是真的莫名其妙地就这样消失掉了？如果祝虎真的是因为这团火焰而消失不见的，那我去点燃这团火焰，会不会也像祝虎一样消失掉呢？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到了青石方尊前面，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掏出火机点燃了方盆里面的灯芯。幽蓝色的蛇形火焰就像一条灵动的小蛇，一下子蹿腾起来，在我的瞳仁里面跳跃着。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了看自己的脚，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看样子我并没有消失掉呀！那照这样看来，祝虎真的是失足掉进这混沌的黑暗里面去了！

　　我转过身子，正准备跟上队伍，可就在转身的一瞬间，我忽然愣住了，因为我惊诧地发现自己身后竟然空空如也！史铁男、张东明、铃香儿、铁破军，他们全都不见了踪影！一阵森冷的寒意如同电击一般，刷地袭过我的身体，我呆若木鸡地站着，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石阶不知所措。

　　寒意一点一点地渗透进我的肌肤，浓浓的黑暗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牢牢地将我包裹在中间。我感觉浑身上下僵硬得如同雕塑一般，丝毫不能动弹，脑海里白驹过隙般掠过一个个纷乱的念头，是他们抛弃我了吗？不！不是的！不过短短一两秒钟的时间，就算他们继续往前走，我也是能够看见他们的。那……那是怎么回事呢？是我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还是他们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呢？

　　我紧紧地攥了攥拳头，掌心里溢满了冷汗。我又回头看了看那簇蛇形状的幽蓝色火焰，它就像妖姬一样地扭动着，仿佛在嘲弄着我这个迷途的侵入者。

　　我在心里喃喃地问自己：“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阴冷的风在我的身旁穿插徘徊，我挠了挠发麻的头皮，心中隐隐有些懊悔自己的莽撞，若是刚才我没有过来点燃这簇可怕的鬼火，那么我也不至于沦落到孤身一人的境地。在这充满诡秘和阴森的地底深处，每走一步都充满了未知的恐惧和危险，凭我一个人的力量，能够应付这些困难和危险的挑战吗？

　　我甩了甩有些昏胀的脑袋，试图甩掉心中的恐惧。我看了看前方空荡荡的石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迈出了步子。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走完这条石阶，也许走到石阶的尽头，还有和队伍重逢的希望。

　　死寂的黑暗空间里，回荡着我孤独的脚步声。强力手电的光芒和这浓墨一般的黑暗抗争着，显得异常微弱。在那强力手电光芒的后面，是我那张紧绷的脸庞。

　　我左手举着强力手电，右手握着野战军刀，一个人慢慢向前走去。走了没有多远，只听哧的一声，身后的那簇蛇形火焰又一次地熄灭了，只剩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这一次，我没有去理会那簇鬼火，我不敢想象，再次点燃那簇火焰之后，我的面前又将出现怎样的一番景象。我艰涩地咽了一口唾沫，朝着下方的石阶慢慢走去。

　　也不知道在这螺旋状的石阶上面走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是一个时辰。我已经深入这个大海螺腹部少说也有近百米的距离了，抬头望去，那螺旋状的石阶就像是一圈一圈的螺纹，又像是一个圈状的三维立体图，将我笼罩在其中，无法挣脱。

　　在方才行走的途中，我一共遇到了三个青石方尊，点燃了三簇蛇形状的火焰。无一例外的是，当我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些火焰也就自动熄灭了。我没有返回去点燃它们，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前走，我就不相信这条螺旋状的石阶没有尽头。

　　心中的焦虑和神经的紧绷，让我四肢乏力，口干舌燥，心窝处就像有团炽热的火焰在熊熊燃烧一样。我停下来原地休息片刻，正准备从背包中取出矿泉水补充一下水源，忽然，我猛地瞥见了一道黑影，就在我前方不远处，刚好转过一个弯角。

　　我蓦地一怔，刚才那道黑影应该是人影没错？但，那道人影会是谁呢？

　　我来不及补充水分，朝着那道黑影快步追了上去。

　　很快地，那道人影便出现在了我的视线内，但见那人身材高大，体格魁梧，肩上的背包竟和我所携带的背包一模一样。我心下一惊，忍不住出声叫喊道：“祝虎！”

　　那道人影忽然顿住脚步，猛地转过头来，不是祝虎还能是谁？

　　祝虎愣愣地看着我，脸上布满了惊诧的表情，他沙哑着声音叫了起来：“古木高！”

　　在孤独无助的时候，能够看见自己的战友，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激动的事情。我三步并作两步朝着祝虎走了过去，而祝虎则显得比我还要激动，他呼啦啦地跑了过来，猛地和我来了个熊抱：“古木高，怎么会是你？你怎么跑到我后面去了？”

　　我捏了捏祝虎的胳膊，疑惑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走到你后面去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祝虎望了望我的身后道：“其他人呢？”

　　我叹了口气道：“都不见了！”

　　“都不见了？”祝虎惊讶地看着我，“莫非你碰到了和我一样的遭遇？”

　　我看着祝虎，缓缓点了点头道：

　　“你能告诉我，你刚才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不见了吗？”

　　“什么？我突然消失不见了？”祝虎脸色苍白地看着我，惊恐莫名地说道，“我……我一直以为是你们突然消失不见了！我刚才就是去点燃了那簇蛇形状的火焰，但我回过头来的时候，你们所有人全都不见了踪影。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以为你们发生了时空转移。最后我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顺着这条石阶一直往下走。走了不知道多久，就听见你在身后叫我……”

　　听着祝虎的这一番叙述，我的心中也是疑窦丛生：“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每个去点燃火焰的人都会神秘地消失？莫非在这个混沌的黑暗空间里面，真的存在什么神奇的时空现象？”

　　祝虎问我道：“你也给我说说你的遭遇！”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我的遭遇和你如出一辙！当你点燃火焰的时候，我们发现你不见了踪影，大家猜测你会不会是失足掉进这混沌的边缘地带里面去了。我返回去再一次地点燃了那簇火焰，就在火焰燃烧起来的同时，我却发现，所有人都不见了，整条石阶上面就只剩我一个人！无奈之下，我也只得硬着头皮一个劲儿地朝前走，走着走着就看见你在我的前面……”

　　“妈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感觉我的脑袋都快要爆炸开来了！”祝虎挠着脑袋咆哮着说道，从他憔悴的神色上我能够看出来，和队伍脱离的这段时间里，他也承受了巨大的恐惧和压力。

　　我安慰祝虎道：“先别着急，我想我和你既然能够碰头，那我们肯定也能够碰见其他人的！”

　　祝虎擦了擦额上的汗水道：

　　“嗯，有道理，那我们接着往前走吧！”

　　我点点头，举着强力手电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