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现好苗子
黑丫和一群男孩子去打猪草，来到村南水塘边，水塘边生长着很多野菜，男孩们迅速投入到野菜争夺战中。黑丫瘦小体弱，无论如何也争不过那些秃小子，她的目光落在水塘边那棵李子树上。树上的李子大部分已被摘光，只有伸到水塘上空的一根树枝上还挂着李子。黑丫抿嘴一笑，如猴子一般爬上李子树，颤悠悠地站到那根树枝上。熟透的李子唾手可得，黑丫并不着急摘，冲树下喊：“谁吃李子？”挖野菜的男孩们纷纷抬起头：“我吃！我吃！”黑丫说：“想吃，拿野菜来换。”男孩们抵挡不住李子的诱惑，只好把自己挖的野菜往黑丫的竹筐里塞。这一切被一个叫老丁的人瞧见了。老丁是省跳水训练中心的教练，来这个村子看望多年不见的一个同学，骑着自行车从水塘边经过，一下被聪明伶俐的黑丫吸引住。老丁下了车，冲树上的黑丫说：“我也想吃。”黑丫看看自己已经装满野菜的竹筐，又瞟一眼老丁的自行车：“那，你得把竹筐给我驮回家。”老丁笑了，这小姑娘真会算计。
“给你！”黑丫把最后一个李子扔给老丁。老丁伸手去接，这时惊险的一幕发生了，黑丫从树上跌下来，一头扎进水塘里。老丁大叫一声“不好”，衣服顾不得脱跳进水塘去救人。老丁一连扎了几个猛子也没摸到黑丫，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发现岸上的孩子都在冲他笑。这群孩子怎么了，看到同伴落水不着急，还幸灾乐祸！老丁刚想再扎猛子去救人，那群孩子却嘻嘻哈哈往他身后指。老丁回头一看，远处的水面上冒出一个小脑袋，正是黑丫。老丁惊得张大嘴巴：这丫头好水性！
“你刚才是故意跳下水的？”老丁望着刚刚爬上岸的黑丫问。黑丫看看落汤鸡似的老丁，“扑哧”笑了：“你不会让我陪你衣服吧？”“怎么不会，走，带我去见你的父母。”老丁把黑丫的竹筐放到车后座上。黑丫是个练跳水的好苗子，老丁要去说服她的父母，让黑丫跟他去练跳水。
让老丁没想到的是，黑丫的爸爸正是他要找的同学老林。老丁说：“老同学，你摊上一个好女儿啊！”老林咧咧嘴：“啥好女儿，比小子还调皮，我都管不了！”老丁一听正中下怀：“那交给我管吧？”随即把他的想法一说。老林的老婆在旁边说：“不行，黑丫走了，谁来打猪草？”老林沉吟半晌，一锤定音：“把猪卖了！”这一年黑丫7岁，跟着老丁去了省跳水训练中心，开始了她全新的生活。
二、好苗子难管
跳水训练中心隶属于省跳水队，是培养跳水后备力量的训练营，黑丫和20多名从全省各处选拔来的孩子被安排在这里接受训练。黑丫的悟性不错，的确是练跳水的好苗子，但好苗子却不好管。跳水训练中心实行封闭式管理，黑丫在家里“疯”惯了，突然被关进笼子里，哪里受得了？一天，黑丫在练习一个高难度动作时跌倒在跳台上，趴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老丁叫来救护车把黑丫送到医院，医生为黑丫做完各项检查，没发现什么问题，但黑丫依然动弹不得，老丁只好让她留院观察。可是等老丁一走，黑丫马上恢复了正常，趁护士不注意从医院溜了出来。
黑丫对城市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走着走着迷了路。医院发现丢了病人，赶紧联系跳水训练中心。老丁一听头立刻大了，一边去派出所报案，一边发动工作人员上街寻找。可一直找到天黑，也没见到黑丫的影子。
这时警方接到一位护士打来的电话，说他们病房里有一个可疑的小病号。老丁火速赶到医院，一看正是黑丫。老丁厉声问：“黑丫，你为何装病？”黑丫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憋得难受，想出来玩玩。”老丁又问：“那，又为何擅自转院？”黑丫一愣：“没有啊？我在外面走累了，就自己回来了。”老丁哭笑不得：“你好好看看，这是先前那家医院吗？”
原来，黑丫在街上转累了想回医院，却记不得回去的路了，后来终于看到一家医院，于是走了进去，凭着记忆找到她住院的病房号，刚巧里面有一张空床位。但那个床位上有病人，去厕所了，回来发现自己床上多了一个小病号，立即喊来了护士……
黑丫违反了纪律，老丁让她当着其他小队员的面，连续做100个俯卧撑，以示惩罚。黑丫做到80个时汗透衣衫，再也做不动了，老丁却非要她做完不可。黑丫从地上爬起来，甩下一句：“你欺负人，我不练了，我要退队回家！”跑回宿舍收拾东西，一幅决然离去的架势。几个小队员上来拦她劝她，黑丫不听，说啥也要走。老丁说：“我给你一晚上时间考虑，明天如果你还想走，我不拦你，把账结了就放你走。”
黑丫没在意老丁最后那句“把账结了就放你走”是什么意思，反正让她走就行。
三、债越欠越多
黑丫人小脾气倔，第二天也没有改变退队回家的决定。老丁说：“既然你坚持要走，我也不拦你了，把你这三个月来所花的钱还上，我就放你走。”说着扔给黑丫一个账单。
黑丫一看眼睛立刻瞪大了，账单上长长的一串数字竟有两千多元。黑丫傻在那里，老丁催促她：“把钱还上快走吧，要不赶不上车了。”
“我、我啥时花这么多钱了？”黑丫迷惑。
“这上面一条一条都列着呢，吃饭、住宿、场馆使用，还有我们的教练费，都由你们分摊的。”老丁不容置疑地说。
“可我哪有这么多钱呀！”黑丫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老丁想了想说：“要不，写封信让你爸把钱送过来吧。”
那时黑丫所在的村子还没通电话，联系只能靠书信。可黑丫在家时没有上过学，自己写不了信，让丁教练代笔她又不放心。还好，她们当中有个年龄大点的队员，读到了三年级，勉勉强强为黑丫写了一封信。
信发出去半月后，黑丫没有盼来家里的汇款，却等来了爸爸的一封信。大意是家里暂时拿不出钱来，让黑丫再坚持几天，爸爸正在想办法筹钱，等筹够了马上汇过来。
这个结果黑丫早就料到了，家里的条件她最清楚，怎么一下子拿得出两千多元？没办法，黑丫只能一边等家里的汇款，一边继续接受训练。可是一个月过去了，家里也没有汇款过来，黑丫刚想再写信问问，爸爸却来信了。说为了筹钱把亲戚朋友借了个遍，最后又卖了家里那头耕牛，总算凑齐了，可就在这当口，黑丫娘却突发中风病倒了，把两千多块钱全扔到了医院里。爸爸最后说，现在他除了种好庄稼以外，又跟着一个外乡人的建筑队做小工了，一天能挣30块钱，有两个多月就会把钱挣够的，让黑丫不要着急，再坚持一段时间。
黑丫还能说什么，只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可两个月后黑丫却等来一个令她失望的消息——那个外乡人卷了工程款跑了，爸爸白干了两个多月，一分钱也没拿到。黑丫苦笑一声，冲着家乡的方向大声喊：“爸爸，你啥时候才能给我寄来两千块呀。”那个年龄大点的队员在旁边提醒她：“黑丫，你在这里又多待了三个月，现在寄四千块才行呢。”黑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的债怎么越欠越多了？”
四、还不完的债
这期间，丁教练组织了一场摸底比赛，黑丫居然得了第二名。丁教练把黑丫叫到办公室，说第二名应得500块钱奖金，已抵消了她等额的欠债。“黑丫，其实你应该得第一。”黑丫问：“得第一给多少钱？”“一千。”黑丫很兴奋，想：既然跳水能赚钱还债，那我还回家干啥？于是给爸爸写了一封信，告诉他不用寄钱了，她决定不退队了。
这以后，黑丫从先前的被动训练变成了主动训练，虽然前后一字之差，但训练效果却差之千里。在接下来的几次摸底比赛中，黑丫都稳获第一名，不到一年，她的欠债就全部被抵消了。再有比赛就该拿现金了，这时黑丫离开了训练中心，转入省女子跳水队，成了一名正式的跳水运动员。黑丫在跳水队也参加了几次摸底比赛，每次不是得第一就是第二，但一分钱奖金也没有。黑丫以为有人把她的奖金私吞了，去队里理论。队领导告诉她，这种内部摸底比赛根本没有奖励，只有那些大型公开比赛才有奖金。黑丫这才明白，先前丁教练是骗她的，目的只是为了留下她。此时黑丫已完全适应了紧张的训练生活，同时成绩突飞猛进，也不再想着退队回家了。三年后，黑丫入选国家跳水队；五年后，首次参加跳水世锦赛，黑丫，不，应该说林金凤，就站到了最高领奖台上。当晚爸爸打来电话：“孩子，乡亲们看到了电视转播，都说你不是黑丫，变成金凤凰了！”
林金凤说：“爸爸，说起来还多亏当初那两场变故呢。如果妈妈没有突发中风，如果那个包工头没有把工程款卷跑，我早就回家打猪草去了，哪里会变成金凤凰啊！”
电话那头爸爸呵呵笑起来：“孩子，其实你妈身体一向很好，我也没去建筑队做小工。这一切，都是丁教练授意我这么说的。”
林金凤迷惑，这里距自己家乡几百里，丁教练是怎么向爸爸授意的？爸爸说：“咱们村没有通电话，可县里有电话呀。丁教练把电话打到县文体局，文体局的人当天就把丁教练的意思转达给了我，比你的信可快多了！”
“这么说，退队还债之说也是丁教练虚构的？”
“是啊，其实退队不但不用还债，国家还会给予一定补偿呢。”
林金凤笑了：“我总以为自己欠下了还不完的债，原来都是子虚乌有呀。”
爸爸郑重地说：“什么子虚乌有，你欠丁教练的那份人情债，一辈子也还不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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