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乔纳森·斯茂的离奇故事(2)

　　他们一会就到这里。马奥纳特·辛格同我在此接应他。这个地方冷僻幽静，没人知道他来过。再也不会知道商人阿奇麦特这个人了，而那些财宝就由我们平分，你觉得怎样，先生？’“在伍斯特郡，人的生命是个伟大而神圣，可是在火与血的地方，情况就不大相同了，死神随时降临。我当时就觉得，那个商人阿奇麦特的生死是无足轻重的。因为那批财宝打动了我的心，我设想着衣锦还乡后，该如何花钱，想象着乡亲们见我这个不成气候的浪荡子带着满口袋金币回来，会惊得瞪大了眼。于是，我横下了心干一票。阿布杜拉·克汗以为我在犹豫，又威逼了一句。“他说：‘先生，请你想想，如果他被抓到了，那结局肯定就是他被处死，宝物充公。我们谁也别想捞到一分钱。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代替军官结果了他，然后把那些宝物平分呢？要知道，这些宝物足可以让我们每个人都变成富翁。这个地方非常偏僻，不会有人看见的。这个主意不错吧？先生，你得明确表态是和我们合作呢，还是反目成仇。’”“‘我的心和灵魂与你们在一起。’”我说。

　　“‘很好，’他说着，把我的枪递还给我，‘我们相信你，因为你会与我们一样，绝不会违背誓约的。现在就等我的好兄弟跟那个商人到来。’”“‘你的好兄弟知道你要这么做吗？’我问道。

　　“‘当然，这个计划是他一手设计的。走，我们一起到门边去帮多斯特·阿克巴尔守着。’”

　　“正处在雨季，雨依旧下个不停。黑褐色的厚云覆盖天空，很难看清四周景物。我们门前就是一道深壕沟，但有些地方已经干涸，很容易通过。我怎么会跟两个凶恶的锡克教徒站在一起等人来送死呢？

　　“突然，我看到壕沟另一侧透出油灯罩子的光点，它在壕沟中一会消失，一会出现，缓缓朝我们的方向走来。

　　“‘他们来了！’我喊道。

　　“‘先生，像往常一样盘问他，’阿布杜拉低声说道，‘不要吓他。

　　盘问完之后，你派我们把他押进来。剩下的事情由我们来做，你只在门口这儿警戒就行了。准备好把灯罩打开，以免认错人。’”“那盏灯忽而停住，忽而移动，时快时慢地向前移进，渐渐地我看见有两个黑影上了壕沟的对面。等他们从那边趟着水过来，爬上壕沟，我压低了声音喝问道：‘什么人？’

　　“他们连忙答道：‘是自己人。’”我把灯凑近他们，只见走在前面的是一个高个子的印度人，一脸长须几乎垂到了腰部，除了在戏剧里，我还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人。后面的人个子较矮，却胖得出奇，这个家伙头上缠着黄色的缠头，手里提着一个用围巾包着的包，他像只刚刚出洞的耗子似的，不住地东张西望，全身不停地颤抖，两只手也跟发疟疾一样抽动，显得极为紧张，只有那两只小眼睛亮闪闪的。一想到要亲手杀掉这样一个人，我有点不忍心，但是想到宝物，我的心又硬了起来。他见我是白人，立即高兴地跑了过来。

　　“‘先生，求求你了，你一定要保护我。’”他喘着气说，‘保护我这个可怜的逃难商人阿奇麦特吧。我从拉杰普塔纳逃出来，到阿克拉城避难。他们抢我的东西、鞭打我和侮辱我，仅仅因我曾经是英国军队的朋友。今晚我又安全了，我和我这点破东西，真是幸运。’”“‘包里装的是什么？’我问。

　　“‘一只铁箱子，’他回答说，‘里面有两件祖传的玩意，本来没有什么用，但是我舍不得扔掉。当然，我不是乞丐，先生，只要你和你的长官能够保护我，我会报答你们的。

　　“我不敢再和他说下去了。看着他那可怜的小胖脸，我就不忍心让他送死。还是交给他们去做吧。

　　“我说道：‘把他押到总部去。’”两个锡克兵一左一右，将他带进了黑乎乎的门廊，那个商人跟在他们后面。从来没有哪个人像他这样让死神紧紧包围。我提着灯独自留在门外。

　　“我听到他们走在长廊上的声音。可是突然之间，声音消失了，传过来的是拼命厮打的声音。不一会，一个人气喘吁吁地朝着我这边跑来，而且越来越近。我提灯向里一看，大吃一惊，只见那个矮胖的商人满脸带血地飞跑过来，后面紧跟着拿着刀的高个子。我从没见过跑得比那个商人再快的人了，他把后面追他的高个子落下了好远。在当时，我意识到，只要他能越过我这一关跑出去，他就能活命了。看他这副惨样，我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可一想到那诱人的财富，我就又狠下心来。在他跑近时，我用明火枪向他的两腿之间猛地一抡，他便像被打中了似的向前滚去。这次，还没有等他从地上爬起来，后面的高个子追上去就是两刀，他躺在地上不再动弹了，至始至终没哼一声。

　　我想，他在跌倒的时候已经死了。先生们，不管对我是否有利，我都会实话实说。”

　　他停下来，伸出带着手铐的手拿福尔摩斯倒给他的加水威士忌。

　　我对他这种行为厌恶至极。他不仅仅参与了这桩令人不齿的谋杀，而且在讲述的时候居然表现出毫不在乎的神情。因此，不管他会遭受什么刑罚，我绝不会给予任何怜悯与同情。福尔摩斯及琼斯两人双手都搁在膝头，被他的讲述所吸引，不过，他们和我一样脸上显露出厌恶的神情。斯茂似乎觉察处这点，因此，在他继续述说时，语调神态中明显有着抗议的成分。

　　“不错，毫无疑问，这样做是坏透了，”他说，“但是，我很想知道，世界上有几个人处在我这样的环境下回宁愿受死而拒绝分享不义之财。再说了，如果他进了堡中，不是我死，就是他死。一旦他逃跑了，将整件事抖出来，那么我就会遭军法处置而被枪决。那时候人们恐怕不会宽容我。”

　　“继续你的故事。”福尔摩斯简短地说。

　　“好。阿布杜拉、阿克巴尔和我抬着阿奇麦特的尸体走进回廊，马奥纳特·辛格在门口放风。先生，别看这个商人个子矮小，他的身体却很沉重。不过，我们还是把尸首抬到锡克人早就准备好了的地方，那个离堡门很远，要经过一条弯曲的甬道，然后到达一个空荡荡的大厅，厅内砖墙已成了残垣断壁，地上有一个大坑，刚好是个天然的墓穴。我们就把阿奇麦特埋在那里，用零碎砖头把他掩盖好，之后，我们就去看宝物了。

　　“宝物依旧在阿奇麦特被袭击的地方。那箱子也就是现在打开放在你们桌上的这个箱子。钥匙用一根丝线系在箱子盖的那个刻花提柄上。我们打开箱子，灯光照着珠宝，这些宝物，正如同我小时候在家乡从书中读到的一样，闪闪发亮。大饱眼福之后，我们把宝物一一取出，并列了张清单。总共有143颗上等钻石，其中包括一颗叫‘莫卧儿大帝’的钻石，据说它是世界上第二大的钻石。还有97块上好的翡翠、170块红宝石。另有40块红玉、210块青玉、61颗玛瑙，此外有许多绿玉、缟玛瑙、猫眼石、绿松石和其他一些宝石。当时，有好多宝物的名字我都不知道，但是后来我渐渐认识了。除了这些，还有将近三百颗上好的珍珠，其中有12颗珍珠镶在一个金项圈上。顺便说一句，我从樱池别墅拿回这个箱子后发现，除了这个金项圈之外，其他的宝物都完好无损。

　　“清点完宝物后，我们将它们放回箱子，拿到门外给马奥纳特·辛格看。紧接着，我们庄严起誓：此生此世，严守秘密。我们一致决定把宝物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到国家稳定后再拿出来平分。因为如果在当时分掉，深藏贵重宝物，肯定会引起别人怀疑。因此，我们带着箱子到埋葬尸体的大厅，在一面完好无损的墙上挖出一个窟窿，把宝物放进去，再照原样封好，做上记号。第二天，我画了四张图，每人一张，并签上四个人的名字。此后，我们每人的行为都代表四人的行为，不能独吞宝物。我可以发誓，从未违背过誓言。

　　“好啦，至于印度后来情况如何，你们应该都知道，用不着我再来告诉你们了吧。威尔逊占领德里，考林爵士收复拉克瑙，此后叛乱就瓦解了。我们的军队源源开到。纳诺·萨希布逃出国境线，葛雷特海德上校率领一个纵队神速赶到阿克拉，肃清了叛军，战乱平息了。

　　我们盼着平分赃物、远走高飞。然而，就在转眼之间，我们的希望就化为泡影，阿奇麦特的事情东窗事发，我们遭到了逮捕。“事情是这样：阿奇麦特是作为王公的心腹来这里埋藏珠宝的，可王公并不放心，于是他又派了一个仆人跟踪阿奇麦特。那天晚上，看到阿奇麦特进了堡门，他以为阿奇麦特把珠宝埋藏好了。因此，第二天他也设法进了堡内。但是进入城堡之后，他没看见阿奇麦特的踪影。他觉得这事很蹊跷，于是告诉了守卫班长，班长报告了司令。司令下令在全堡内进行一次彻底搜查。结果，他们搜到了阿奇麦特的尸体，而我们四个人，三个是守卫，一个与和阿奇麦特同来的。因此，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就遭到逮捕了。不过那时王公已经被罢免，并且被逐出了印度，除了我们，没人知道铁箱里的宝物了。所以，无人提及宝物。然而，谋杀罪名还是成立，我们都被定为凶手。三个锡克人被判无期徒刑，终身监禁，我被判处死刑，不过后来，获得减免，和他们一样了。

　　“我们的处境十分奇特。我们四个人全都上了脚镣，想要逃跑是没有可能的。但是，我们四个人都坚守这么一个信念：只要拥有珍宝，我们就能够过宫廷般的奢华生活。我们忍受着狱卒的踢打，咒骂，吃白饭，喝白水。可是，我知道外面有个大宝藏等着我们去拿。一想起这，真让人撕心裂肺。我都快着急疯了，不过，我一直是个坚韧的人，我坚持着等待时机。

　　“后来有一天，时机到了。我从阿克拉监狱被押到马德拉斯，又从那里转移到安达曼群岛中的布莱尔岛。在这里，白人很少，加上我一开始就表现得不错，不久就享受到了优厚的待遇。我在霍普镇雷特山坡上有了一间小屋，在那里我可以自由活动。不过，这地方沉闷荒凉，热病流行，离我们不远的地方还有野蛮的吃人部落，一有机会他们就向我们射出毒刺。我们整天开荒，挖沟，种山薯，还有一大堆杂活要做，所以每天都忙得不停；但晚上有点属于自己的时间。除了工作之外，我还学会了配药，学会了一点医学知识。在这里，我每时每刻都在寻求逃跑的机会。可是，这个小岛与每块陆地都相距几百英里远，而且很少见到海风，要想逃离海岛是相当困难的。

　　“萨默顿是个外科医生，年轻放荡，每天晚上都有许多年轻军官到他家里打牌。我配药的外科手术室和他的客厅正好相邻，之间有一个小窗户。每当孤独时，我常常会把手术室的灯熄灭了，然后就站在那儿，听他们谈话，看他们玩牌。我也喜欢打牌，不过看别人打牌也很有意思。肖尔托少校、莫斯坦上尉、布罗姆利·布朗中尉，他们是这里的军官，还有外科医生本人，此外还有两三个监狱官员，他们是这里的常客，而且都是玩牌高手，技艺精湛。他们凑在一起常常玩得非常过瘾。“过了不久，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输的总是军官，赢的总是监狱官。当然，若不是有人动了手脚。这些监狱官，来到安达曼群岛以后，他们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除了玩牌，还是玩牌，他们熟悉各自的牌技。而军官们却不一样，他们都输穷了，输得越多就越想玩牌。其中，肖尔托少校输得最惨，一开始，他用钞票和金币做赌注，但是很快就输光了，他只好用期票，可是下的赌注越来越大。

　　有时，他能赢几局，这让他信心倍增，可是接下来他的运气并不好，输得比以前更惨。为此他整天愁眉苦脸，借酒消愁。

　　“有一天晚上，他比平时输得更惨。当时我正在茅屋外边乘凉，他和莫斯坦上尉踉踉跄跄地朝着自己营房走去。他们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几乎形影不离。肖尔托少校开始抱怨他的时运不济……“‘莫斯坦，完蛋了，怎么办？我完了，我得辞职。’”“上尉拍着他的肩道：‘兄弟，没什么，我见过比这更糟糕的，可是……’听到这些话后，我就开始动起了脑筋。

　　“两天以后，看到肖尔托少校一个人在海滨散步，我就趁机上前去和他攀谈。“我说道：‘少校，我有事向你请教。’”“‘斯茂，什么事？’

　　他把衔在嘴里的雪茄烟拿开，问道。

　　我说：‘先生，要是有一批埋藏着的珠宝，是把它交给政府呢，还是交给其他人？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埋着值五十万镑的珠宝，但是就我目前这种状况，根本没有机会享用。我想，如果把它献给政府，说不定会给我减刑呢。’”“他深吸了一口气，用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问道：

　　‘五十万镑，斯茂？’‘不错，先生，五十万镑，随手可得的珠宝。它的主人已经被逐出国外了，谁先将它挖出来谁就是这五十万镑的主人。’”“‘交给政府，交给政府，斯茂。’”他结结巴巴地说。从他话中，我知道我的第一步计划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