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工程师大拇指案(3)

　　“‘快！快！’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他们马上就会赶到的。他们会发现你不在那儿。哎，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快！’“这次，我至少不能无视她的劝告了。我蹒跚着站了起来，跟着她穿过了走廊，走下了盘旋式楼梯。楼梯的底部有一条宽阔的过道。就在我们跑到过道时，后面就传来了奔跑的脚步声和两个人的叫喊声。一个人在我们刚才待过的那一层，而另一人在他下一层，两人遥相呼应。我的向导停下脚步，像个无计可施的人一般环顾四周。紧接着，她将一道通向卧室的门推开了，窗户里照射进了皎洁的月光。“‘这是你唯一的逃生机会了，’

　　她说，‘虽然很高，但或许你可以跳下去。’”“她话还未说完，走廊尽头就已经有灯光闪现出了。我看到了莱桑德·斯塔克上校的瘦削身影急步奔来，他一只手拿着提灯，另一只手拿着一把看上去像是屠夫用的刀。我迅速穿过了卧室，猛然间推开窗户向外望去。月光下的花园是那么恬静，那么芳香，那么生机勃勃，它就在下面最多不过三十英尺的地方。我爬到窗台上，但是踌躇着，不知道是否该跳下去，我不清楚，我的救命恩人会不会受到追赶我的那些恶棍的伤害，如果她因此受害，不管冒怎样的危险，我也要去救她。我的脑海里刚刚闪现这个念头，他就已经来到了门口，并且要推开她冲过来，但是她伸出两条胳膊将他抱住，把他使劲往后推，不让他过来。“‘弗里茨！弗里茨！’

　　她用英语大声说，‘你还记得上次对我做出的承诺吗？你说过会洗手不干的。他不会说出去的！噢，他会保守秘密的！’“‘你疯了吗，埃莉斯？’他咆哮着，用力想挣脱那个女人，‘你会把我们都毁掉的。他知道的太多了！让我过去，听到没有？’他用力将她甩开，奔到窗前，用他手中那沉甸甸的家伙向我砍来。他砍下来之时，我已经离开窗台把身子顺了出去，但是我的双手还抓在窗台上。我感到了一阵剧痛，松开双手，掉落到了下面的花园里。

　　“我被吓坏了，但并没有摔伤，我马上站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冲到树丛中，因为我明白自己尚未脱离危险。奔跑之中，我突然间感到了一阵眩晕，我低头看一眼我剧烈疼痛和抽搐的手，才发现我的拇指被砍掉了，血从伤口涌出来。我用手帕包紧伤口，但突然耳朵一阵耳鸣，接着我就昏倒在了玫瑰花丛间。“我不知道我究竟失去知觉有多久，但肯定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因为当我苏醒过来之时，星沉月落，天刚破晓。我的衣服都被露水浸湿了，我受伤的拇指所渗出的血水已经将我的外衣袖子浸透了。伤口的剧烈疼痛让我立刻回忆起了我一夜的恐怖历险，我跳起来，觉得我或许还没完全摆脱昨晚追赶我的人。但出人意料的是，我望向四周，既看不见房子，也不见花园，我躺在靠近公路的树篱边上，有一幢长形的建筑物在附近，我走了过去，确定那就是我前一晚下车的车站。我手上那可怕的伤口告诉我，这恐怖的几小时里所经历的一切，并不是一场噩梦。

　　“我昏昏沉沉地走进车站，打听早班火车的时间，得知一小时内将有一班开往雷丁的火车。我发现值班的还是昨晚我到达这儿时的那个搬运工人。我问他是否听说过莱桑德·斯塔克上校这个人，他对这个名字感到非常陌生，我又问他是否注意昨天晚上等我的那辆马车，他说没有，问他附近是否有警察局，他说三英里外有一个。“由于我身受重伤，而且异常疲惫，这段距离对我来说太遥远了。我决定等回到城里再报警。六点稍多一点，我就到达了城里，先去包扎了伤口。

　　这位医生就将我带到这里了，我希望将这个案子托付给您，并会尽我所能地协助您破案。”听完他这段不寻常的叙述以后，我们俩默默地坐了好久。随后，福尔摩斯取下了书架上的一本厚厚的剪报。

　　“这有一则启事，我认为你会感兴趣，”他说，“一年前所有报纸都刊登过。我念给你听：‘海林先生，26岁，水利工程师。九日晚十点离开家后不知去向。身穿……’等等，等等。这就说明上次上校就需要对他的机器进行大检修了。”“天啊！”我的病人喊道，“那么，那位妇女说的话得到了证明。”“的确如此。这位上校是一位残酷冷血的危险人物，他绝不允许有人妨碍他的小勾当，就像那些彻头彻尾的海盗，他们绝不会在所俘获的船上留下一个活口。好啦，我们必须利用好每一分钟时间。如果你还能继续坚持的话，我们立刻就赶到苏格兰场去，以便为我们去艾福德做准备。”

　　大约三个小时过后，我们一起上了火车，从雷丁出发前往伯克郡。

　　一行数人中有福尔摩斯、那个水利工程师、苏格兰场的布雷兹特里特警长，还有一位便衣侦探和我。布雷兹特里特将一张本郡的军用地图在座位上铺开，并以艾福德为中心用圆规画了个圆圈。

　　“就在这里，”他说道，“以车站为圆心，以十英里为半径，画个圆圈。我们要找的地方大约就在这个圆中。先生，你说是十英里，对吧？”

　　“马车大概跑了一个钟头。”

　　“你认为在你昏迷之时，他们大老远地将你送了回来？”

　　“他们一定是这么做的。我朦胧记得，仿佛有人将我抬起，送到了某个地方。”我说：“有一点很令人费解，他们发现你昏迷在花园中时，又为何会将你放过？难道是那个女人替你求情，使得那个混蛋心软了？”

　　“我并不这么认为，因为那个家伙是一个极度冷血和无情的人。”

　　布雷兹特里特说：“嗯，我们很快会将一切查清的。我已经将这个圈画好了，我只想知道从哪个地方我们可以将那个家伙找到。”

　　福尔摩斯镇静地说：“我认为我能将他找出。”

　　警长喊道：“真的？也就是你已经有了办法。来，看看我们谁和你的意见相同。我觉得是在圆圈的南部，那儿的乡野比较荒僻。”

　　我的病人说：“我认为是在东部。”

　　“我认为是在西部，”那个便衣说，“那地方有很多偏僻的村子。”“我认为是在北部，”我说，“由于那一带没有什么山坡，而我们这位朋友没有说过感觉路上有上坡的地方。”

　　“好了，”探长笑着叫道，“意见分歧很大，四个人四个不同的方向。

　　福尔摩斯，你认为谁的答案正确？”

　　“你们全错了。”

　　“但我们不可能‘全’错了。”

　　“噢，是的，你们全错了。你们听听我的观点。”他用手指着圆心，“我们会在这里找到他们。”

　　“但是，那十二英里的路怎么解释？”哈瑟利喘息着问。

　　“去六英里，回来六英里，再没比这更简单的了。你自己说过，上马车时，那匹马精神又干净。如果在颠簸的路上走了十二英里，怎么可能会是这样呢？”“确实，这是个阴谋诡计。”布雷兹特里特思索着说，“毫无疑问的，这更说明了这批匪徒的邪恶本性。”

　　“那当然是毫无疑问，”福尔摩斯说，“他们是大规模铸造伪币的罪犯，他们用那机器来铸造汞合金，用以代替银。”

　　“我们发现有一群狡猾的罪犯从事这种不法行为有一段时间了。”

　　警官说，“他们一直在大批量地铸造半克朗硬币。我们曾一度追踪到了雷丁，但以后就没有线索了，因为他们有掩蔽踪迹的方法。这说明他们是十分精通此道的惯犯。现在，多亏有这个侥幸的机会，他们这次会受到惩罚的。”

　　但这位警官失算了，这些罪犯并没落入法网。当我们的火车行驶进站时，我们看到附近的小树丛后面涌上了一股巨大的烟雾，仿佛一匹硕大鸵鸟的羽毛在田园上空悬挂着。

　　“是房子着火了吗？”当火车喷着蒸汽开出车站时，布雷兹特里特问。“是的，先生！”站长回答说。

　　“起火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听说是在夜里，先生，但火势越来越难以控制了，现在那个地方已经成为了一片火海。”

　　“房子的主人是谁？”

　　“是比彻医生。”

　　“请告诉我，”水利工程师插嘴说，“比彻医生是德国人吗？他长得很瘦，鼻子又尖又长，是吗？”

　　站长放声大笑着说：“不是，先生，比彻医生是英国人。在我们这个教区，还没有一个人比他的衣着更讲究。据我所知，倒是有一位先生与他同住，那位先生是一名外国人，是一个病人，但是如果你请他吃一顿上好的牛排，他也不会觉得油腻的。”没等站长说完，我们就急忙奔向了失火的方向。脚下的路一直延伸到一座平缓低矮的山丘高处。很快，一座高大的建筑物出现在我们眼前。房子的墙壁被粉刷成了白色，上面的每一个窗子、每一道墙缝都在向外喷着火。虽然三辆救火车在前面的花园中努力控制火势，但却没有进展。

　　“就是这里！”哈瑟利带着激动的情绪大声喊着，“就是这条砂石车道。我当时就倒在那边的玫瑰花丛里。那边的第二扇窗子，就是我逃生的窗口！”福尔摩斯说：“这么说来，起码你已经报了仇。毫无疑问，你的油灯被那台液压机压碎之后，导致了木板墙的燃烧。显然当时他们手忙脚乱地忙着抓你，没有及时发现失火。现在你仔细看看，你昨天晚上见过的那几位老相识有没有在人群里。不过，恐怕现在他们早就逃到足足一百英里以外了。”

　　福尔摩斯的猜测果然成为了现实，从那天开始，不管是那个美丽的女人、那个邪恶的德国人还是那个奇怪的英国人，再也没人知道他们的消息了。那天早上，有个农民遇到了一辆马车，车上坐着几个人，还有几个沉重的大箱子，朝雷丁方向迅速地驶去了。不过，那些亡命徒到了雷丁以后就销声匿迹了，即便是足智多谋的福尔摩斯也没能发现有关他们去向的一丝线索。

　　救火人员发现房子里的陈设很奇怪，他们完全被弄糊涂了，当他们在二楼的窗台上发现了一截新切下的拇指时，他们更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日落西山之时，他们的努力总算没白费了，火焰被扑灭了，但是房顶已经塌陷了，整座房子完全毁了，以至于除了一些扭曲的汽缸及金属管之外，带给我们这位朋友巨大不幸的这具机器竟然连痕迹都不见了。在附近的一间小房子里，人们发现了许多的镍及锡，但没有找到钱币，这就能解释为何会出现前面所提到的那些大箱子了。如果不是松软泥土里的痕迹清楚的将这一切都证实了，否则这名水利工程师如何从花园被送到他清醒时所在地方，可能永远是个谜。很明显，他是被两个人抬过去的。其中一人的脚印很纤细，而另一个人的脚印却非常巨大。总的来说，那个不善言谈的英国人很可能没有他的同伙那样胆大狂妄，也可以说没有他那么残暴，是他帮助那个女人将昏迷的工程师抬到安全地带的。

　　当我们再次登上火车，返回伦敦之时。我们的这位水利工程师沮丧地说：“这对我来说真是一件倒霉的事！我不仅失去了一只大拇指，还失去了五十金币的酬劳，而我又得到了什么呢？”

　　“经验！”福尔摩斯微笑着说道，“你要清楚，间接地说这或许是有价值的，只要你将这件事情传扬出去，在你今后的生活中，你的公司就会因信守承诺而获得很好的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