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六座拿破仑石膏像(3)

　　事实上，出乎我们的意料，我们在那儿等待了一小会儿后，就有情况发生了。花园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像猴一般灵活的黑影子敏捷地冲到了花园的小路上。我们看见这个身影一下子穿过了门内投射出来的灯光，紧接着就消失在了房子的黑影中。很长一段时间都悄无声息，我们紧张地屏住呼吸，这时我们的耳中传入了一声非常轻微的咯吱声，窗户随即被人打开了。声音也消失了，后来又是一阵漫长的安静。这个人正试图进到房子里，我们看到房间里一盏原本黑着的灯突然亮了，他要找的东西显然并不在那儿，因为我们看到另一盏灯又亮了一下，接着又是一盏。

　　“我们应该去开着的那扇窗户那儿，等他爬出来我们就抓住他。”莱斯特雷德小声说道。但是，在我们还未展开行动之时，那个人就又出现了。当他走到闪着微弱灯光的地方时，我们看清他腋下挟着一件白色的东西。在向四处偷偷张望了一番后，他发现空荡的街道异常的安静，于是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他转过身，放下了这件东西，这时他是背对着我们的，紧接着我们就听见“啪嗒”一声响，后来就是连续的敲打声。他十分专心的进行着自己的破坏，以至于我们悄悄地穿过一块草坪时，他都没有察觉。这样，福尔摩斯饿虎扑食一般地向他扑去，紧接着，我和莱斯特雷德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腕，并将手铐带在他手上。当我们将他扭过身来时，我看到的是一副满脸怒气的丑恶黄面孔，他愤怒地瞪着我们，我才看清楚我们抓到的的确是照片上的那个人。

　　但是，福尔摩斯并没注意我们抓的人。这时他正蹲在台阶上仔细研究着这个人从屋里拿出来的东西。这原本是一座拿破仑半身像，跟我们那天早晨看到的一样，并且被砸得粉碎。福尔摩斯把每一块塑像的碎片拿到亮光下仔细的观察，但并没看出这些石膏碎片有什么特别之处。在他检查完之后，屋里的灯突然亮了，门打开了，身材肥胖、神态和蔼、身穿长裤和衬衫的房主人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想你就是卓兹雅·布朗先生吧？”福尔摩斯问道。

　　“没错，先生，那你一定是福尔摩斯先生了？我收到了专差送来的信后就完全按照你信中的吩咐去做了。我们将每扇门都从里面锁上了，等待着事情的发展。非常高兴你们能抓到这个坏蛋。先生们，我请你们进屋来喝杯茶。”

　　然而莱斯特雷德却急着将他抓获的犯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几分钟之内我们就召来了马车，四人一起向伦敦方向进发。犯人一句话也不说，但蓬乱的头发下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我们，有一次，当我的手稍稍靠近他时，这个人还试图对我动手。在警局我们停留了很久，对其搜身后只从他身上找到了一把带有新血迹的长鞘刀和几个先令。

　　“没问题，”莱斯特雷德在我们离去时说，“希尔认识所有这些家伙，他会找出他究竟是谁的。以后你就会发现我黑手党的理论是正确的，但是我依旧十分的感激你，福尔摩斯先生，你用了这么巧妙的计谋就将这人捉住了。但我并不太了解你使用的方法。”

　　“现在太晚了，”福尔摩斯说道，“除此以外，有一两点细节还没弄清楚，这个案子确实值得继续追查下去。明晚六点如果你能再到我的住处一趟，我想我会让你看到你现在还没弄清楚的这件案子的真正含义，我肯定这将会是罪案史上一个前所未有的案子。华生，如果我允许你再记载一些我的小问题，我认为你对拿破仑半身像奇案的记录会更加精彩。”

　　次日晚上大家再次碰面之时，莱斯特雷德手中已经掌握了这个犯人的很多信息。我们已经知道犯人的名字叫倍波，但具体的姓氏不详，在意大利人聚居的地方他是一个人人厌恶的恶棍。他有着一手造塑像的好手艺，起初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但他后来走上了邪道，曾经两次入狱，一次由于盗窃，另一次是刺伤了他的一个意大利同乡。他的英语很好。至于为何他会毁坏这些塑像，原因还不得而知，他也拒绝交代这方面的问题。但是警察们却发现这些塑像很可能是他亲手制作出来的，因为他在盖尔得尔公司的时候做的就是这种工作。对于这些我们已经了解了的情况，福尔摩斯只是礼貌地听着，但依据我对福尔摩斯的了解，我能明确地感受到，他的思想并没在这里。我觉察到，在他的面部表情下，隐藏着一种不安和期待。最后，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睛闪着亮光。门铃响起了。一会儿我们就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一位长着灰白色连鬓胡但面色红润的老年人跟随着仆人进来了。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旅行袋，进门后他就将其放在了桌子上。

　　“福尔摩斯先生在这儿吗？”

　　我的朋友微笑着点了点头说：“瑞丁区下丛林街的赛德福特先生吧？”

　　“是的，先生，我恐怕来得有点儿晚，火车实在是太不方便了。您给我写信就是为了我手上的这座拿破仑半身塑像吧。”

　　“没错。”

　　“这就是您给我写的信。您在信中说，‘我想要一座迪万的拿破仑头像的复制品，愿意出十英镑购买您手中的塑像。’”是这样吧？”

　　“是的。”

　　“您的信让我吃惊，因为我想象不到您是如何知道我手中有这样一个东西的。”

　　“您当然会觉得吃惊，原因很简单。哈丁兄弟商店的哈丁先生说他们的最后一座塑像让您买走了，并且他还把您的地址给了我。”

　　“哦，是这么回事啊。他告诉过您当时我买这塑像的价钱吗？”

　　“没有，他没有告诉过我。”

　　“好吧，虽然我没有钱，但我依然是个诚实的人。这个塑像是我当初花了十五先令买来的，在付我这十英镑之前，我觉得您有必要知道这些事情。”

　　“赛德福特先生，您是一个非常诚实的人。不过，既然我出了这个价钱，我一定会信守承诺的。”

　　“福尔摩斯先生，你是个大方的人，我按照你的要求，把半身像给你带来了。好吧！给你！”旅行袋打开后，一尊完整的拿破仑半身像出现在了桌子上，前几次我们见到的都是一些半身像的碎片。福尔摩斯将从衣袋里拿出的一张十英镑钞票和一张纸条一起放在了桌子上。

　　“赛德福特先生，请您当着大家的面在这张条子上签个名。这只是为了证明，您已经将这尊半身像的所有权转让给了我。您都看到了，我是一个办事严谨的人，以后的事情谁都无法预料。感谢您，赛德福特先生，请拿好您的钱，祝您晚安。”

　　客人走了后，福尔摩斯的动作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块白布铺在桌子上，然后将刚买来的半身塑像放在了白布中央。随后，他拿起猎枪对准拿破仑头像开了一枪，随后，半身就成了散落一地的碎片。福尔摩斯弯下腰，认真地检查着地上的碎片。过了一会儿，他手里举着一块碎片兴奋得大喊，上面嵌着一颗圆形的类似于葡萄干的深色东西。

　　“先生们，”他大声喊道，“我现在隆重地向你们介绍着名的博基亚黑珍珠。”

　　我和莱斯特雷德一时哑口无言地呆坐在那里，随后我们激动得同时鼓起掌来，就像看戏看到最精彩的部分。这时红晕也出现在了福尔摩斯苍白的脸颊上，他向我们鞠了一躬，就好像着名的剧作家在向观众表达敬意。喜欢受到赞美和欢呼的人之常情只有在这种时刻才会出现在他身上，此时他也不再是一部推理机器了。他平时的性格非常矜持孤傲，蔑视名利世俗，但他竟然能为友人的惊叹所打动：

　　“先生们，在世界上现有的珍珠中最着名的莫过于这一颗了。我运用了一系列的归纳推理法，从科隆纳王子遗失这颗珍珠的达柯尔旅馆房间开始，一直追踪到了盖尔得公司制造的六座拿破仑塑像，终于将这颗珍珠找回，这可算够幸运。

　　莱斯特雷德，你还记得吗，这颗无价之宝遗失后曾造成的巨大轰动，记得当时伦敦警方一直想方设法努力地寻找它，结果却都是徒劳无功。在侦破这桩案子时，他们请教过我，但当时我也找不出任何的办法。当时我曾经怀疑过王妃的女仆，那个女仆来自意大利，当时警方查明她在伦敦有一个兄弟，但他们之间是否有联系我们并没查清，女仆的名字就叫卢克利希亚·维努西。我认为两天以前惨遭杀害的皮埃特罗就是她的兄弟。我检查了报上的日期后发现，在倍波被捕前两天珍珠就遗失了。倍波由于伤人在公司被捕，当时他恰巧正在制作这些塑像。现在你们已经清楚事件发生的顺序了，当然，现在你们所了解到的顺序，和我根据事实思考的顺序正好相反。倍波的确拿了珍珠。也许他是从皮埃特罗那儿将其偷来的，当然他也可能是死者的同谋，也有可能是皮埃特罗和他妹妹的中间人。不过这些关系和过程对我们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主要是他携带了这颗珍珠，当珍珠还在他身上时，遭到了警察的追捕。他迅速地跑到了他工作的工厂，知道留给他藏好这个无价之宝的时间不多了，否则会在搜身时被警察发现。工厂的过道上正好有六座拿破仑塑像正在晾干，其中的一座仍是柔软的。极短时间内，倍波凭借着他的娴熟技巧在湿石膏上弄出了一个小洞，随后把珍珠塞了进去，然后用几下子就将小洞给补好了，这确实是个出乎人意料的绝佳隐藏地点，而且没人能发现。

　　“倍波被判了一年刑，而六座拿破仑半身像却在这段时间被卖到了伦敦各处，他并不知道其中的哪一座中有他的宝贝，只有将其都打破才能找出。即使采用摇的方法也不一定会分辨出，因为石膏还处于湿润时，珍珠可能就会黏在上面——这就是事实。倍波并没有感到绝望，他用自己的机智和毅力来寻找它们。

　　“通过一个在盖尔得尔公司工作的表兄弟，他寻找了这些塑像的下落。于是他设法在莫尔斯·哈德森店里找了一份工作，从那里开始寻找其中三个塑像的下落。但珍珠并没在那三座塑像里，随后，他又通过一个意大利伙计的帮忙，找到了另外三个塑像的下落。第一个在哈克那里，在那里他被同谋皮埃特罗追踪到了，他的同谋认为那颗珍珠的丢失是倍波搞的鬼，后来皮埃特罗在扭打中被刺死。”

　　“如果他们俩是同谋，那为何要带着他的照片呢？”我问。

　　“其作用是为了追寻他，如果他想向第三者询问起倍波情况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我认为在杀人以后，倍波就会加快行动，而不会迟缓。为了避免警察发现他所隐藏的秘密，因此他需要在警察追捕到他之前加快行动的速度。当然，我不能确定，他在哈克买的半身像中没有找到那颗珍珠。我甚至还不能断定石膏像里藏的是否是珍珠，但我清楚他应该是在寻找着什么，因为他拿走了半身像，走过了几栋房屋，在有灯光的花园里才把它打碎。既然哈克的拿破仑半身像是三个里面之中的一个，这也就证明了我告诉你们的，里面藏有珍珠的可能性是三分之一。还有那两尊半身像，显然他要先找在伦敦的那一个。为了避免第二次惨案的发生，我事前警告了房子的主人，后来我们的行动取得了最好的效果。当然，在这个时候，我才确定我们要找的珍珠在哪儿。我把两个事件联系起来主要是由于被害者的姓名。那么最后的一尊半身像——在瑞丁区的那尊——珍珠一定会藏在那个塑像里面，因此，我在你们面前从主人那儿买下来这个塑像，于是就发现了珍珠。”

　　在我们目瞪口呆地坐了一会儿之后。

　　“嗯，”莱斯特雷德说，“先生，你处理的许多案子我都观察过，但是我认为这是我见过的你处理的案件之中最棒的一个。我们苏格兰场的人为你感到骄傲。

　　你明天如果能去我们那儿，那儿的任何一个人都会高兴向你致敬，跟你握手的。”

　　“非常感谢！”福尔摩斯说，“谢谢！”在他转过身去的一瞬间，我还从未见过他被人与人之间的这种诚挚感情所感动过。一会儿，他又恢复了原先理性和冷漠的状态。“华生，请把珍珠放进保险箱里，”他说，“然后拿出孔克——辛格尔顿伪造案的文件。再会，亲爱的莱斯特雷德！今后无论你遇到什么新的疑难问题，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尽我所能为你提供一些相关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