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巴斯克维尔的诅咒(2)

　　“福尔摩斯先生，下面我还要为你讲述一件在不久前发生的事。这份《德文郡纪事报》是今年五月十四日的。里面有一篇关于几天前查尔斯·巴斯克维尔爵士死亡的简短叙述。”

　　我的朋友将上身稍向前倾了倾，神色也变得专心了。我们的客人将眼镜重新戴好，开始朗读：

　　最近，查尔斯·巴斯克维尔爵士猝逝的事件给德文郡蒙上了一层阴影。他很有可能在下届选举中被提名为德文郡自由党的候选人。虽然查尔斯爵士在巴斯克维尔庄园居住的时间相当短，但是他友善的态度及大方的性格得到了很多曾经与他有过接触的人的尊敬和喜爱。在这暴发户充斥的年代，能看到查尔斯这样的名门后裔从颓败中重振家族，并且获得了人们的敬爱，确实是一件令人非常振奋的事情。众所周知，查尔斯爵士在南非的投机买卖中赚得了巨额财富，他比那些不肯放手最后又亏本的人明智许多，他兑现了他的款项，带着变卖了的财产回到了英国。

　　他搬入巴斯克维尔庄园仅仅两年，人们经常讨论他重新整修庄园的工程，但现在的这些工程却要因他的死亡而中断。由于爵士并无子嗣，他曾经开表示过，希望能在有生之年，整个村庄附近的人都能得到他的资助，并因他的致富而得利。查尔斯爵士的高尚品格让很多人对他的早逝尤其感到悲痛。对地方和郡内的许多慈善机构，他也有着慷慨的赠予，这些事情也经常被本报登载。

　　虽然不能说调查完全澄清了事实，但查尔斯爵士死亡的事件，至少可以消除因为本地的迷信而起的谣言。人们没有任何理由怀疑有任何犯罪行为或者其他任何非自然原因的死亡。查尔斯爵士为鳏夫，而且据说他在某些方面表现出了反常的精神状态。虽然他很富有，但是却有着极其简单的个人生活。巴斯克维尔庄园内的仆人只有一对名叫巴里莫尔的夫妇，丈夫是总管，妻子管理家务。他们所作的证词，已被爵士的几个朋友所证实，死者健康状况不佳已有相当一段时间了，特别是他的心脏病，症状表现为脸色改变，呼吸困难，以及严重的神经衰弱。死者的朋友和私人医生詹姆士·莫蒂默医生也证实了上述情况。

　　案件的实情较为简单。查尔斯·巴斯克维尔有一种习惯，每晚就寝前，他都会沿着巴斯克维尔庄园出名的水松夹道散步。巴里莫尔夫妇的证词也说明死者的确有这种习惯。五月四日，查尔斯爵士声称他第二天想去伦敦，还曾经命令巴里莫尔为他准备行李。当晚他像往常一样吸着雪茄出去做晚间散步，但他却再也没回来。十二点钟的时候，巴里莫尔发现厅门开着，他相当吃惊，于是就点了灯出去寻找主人。当时屋外非常潮湿，因此顺着夹道走下去很容易发现爵士的足迹，在小路的中间有一个通向沼地的栅门。种种迹象都表明查尔斯爵士曾经站在门前，然后就沿着夹道走了下去，在夹道的末端人们发现了他的尸体。有一件还未得到清楚解释的事实是：巴里莫尔说，在过了通往沼地的栅门后，他主人的足迹就变了样，从那以后好像就换用脚尖走路了。有个名叫摩菲的吉卜赛马贩子，他当时正在沼地里，那儿距出事地点不远，但他承认当时自己醉得非常厉害。他说他曾经听到了呼喊声，但说不清是声音的方向。查尔斯爵士身上也没有找出任何遭受暴力袭击而遗留下来的痕迹，但是医生的证明中曾经指出死亡之时他的面容变形扭曲到了难以相信的程度，以至于让一些熟人根本无法认出他。人们将其解释为一种在因呼吸困难和心脏衰竭而死之时经常出现的现象。尸体解剖已经将这一解释证明，说明他存在着由来已久的官能上的病症。法院的验尸官也缴呈了一份和医生证明相符合的判断书。这样结束案件是妥善的，由于查尔斯爵士的后代仍会继续在庄园居住，并将继续曾经被不幸所中断的善行。因此，这一点有着非常极端的重要性，如果验尸官平凡的发现不能将那些邻里间流传的荒诞故事粉碎，那么想为巴斯克维尔庄园找个住户就非常困难了。据了解，爵士活着的最近的亲属就是他弟弟的儿子亨利·巴斯克维尔先生了。曾经听说这位年轻人在美洲。现在正在进行调查，以便通知他前来继承这笔巨额财产。

　　莫蒂默将报纸叠好后放回了口袋。

　　“福尔摩斯先生，这些有关查尔斯·巴斯克维尔爵士之死的消息，都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福尔摩斯说：“我非常感激你，你让我注意到了这件颇有兴趣的案件。我曾经也读过一些报纸的相关报道，但那时我正致力于研究梵蒂冈宝石那桩小案件，由于急于为教皇破案，因此对英格兰发生的一些案件并没有注意。你刚才说了，这篇新闻已包含了官方所公布的全部事实？”

　　“是的。”

　　“那么请再给我讲述一些内幕的事实吧！”他靠在了椅背上，又将两只手的指尖抵在了一起，露出了一副冷静的表情，样子好像法官在断案。

　　莫蒂默医生流露出了激动的感情，说道：“如果我说出来，那就是将那些没有对任何人提及的情况都透露出来了。我甚至没对验尸官说起这些事情，因为作为一个从事科学工作的人，我不愿在公众面前表现出一种认可了迷信的姿态。

　　我这么做还有另一个原因，就像报纸上所说的，如果再有事情让巴斯克维尔庄园的名声进一步恶化，那么这个庄园就真的不会再有人敢去居住了。出于这两个原因，我认为，我没将自己知道的所有情况说出来是正确的，因为那样做的结果实际上并没太多好处。但是，我似乎没有理由对你隐瞒实情。

　　“由于沼地的居民很少，所以住得近的人自然就颇为接近。正是这个原因，我与查尔斯·巴斯克维尔爵士经常见面。除了拉夫特庄园的弗兰克兰先生，及自然学家斯台普吞先生以外，附近数英里内也就没有其他受过教育的人。查尔斯爵士性格内向，但他的病让我们熟悉起来，而且对科学的共同兴趣也让我们保持了比较密切的往来。他从南非带回了很多科学方面的资料，很多晚上我们都在一起比较荷坦突蛮人及南非的布希曼族黑人的身体结构。

　　“在最后的几个月里，我看得愈来愈清楚，查尔斯爵士的精神已经濒临了崩溃的边缘。刚才我念给你的传说被他深信——深信到他晚上只会在自己的庄院里散步，而绝对不会去沼泽地。福尔摩斯先生，他对笼罩着他家族的厄运的存在深信不疑，而且他得到的关于他祖先的记叙并没有将他的忧虑解除，他一直受到沼泽地存在着魔鬼的念头的侵袭。他不止一次地问我，在夜间出诊时是否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或是听到魔犬的嚎叫，他问过我多次这个问题，在每次问话时他也都会带着惊慌颤抖的声调。

　　“我很清楚的记得，大约在事发三周以前，一天晚上我驾车去他的庄园，他恰好在庄园门口。我下了马车，走到了他面前，我这时才发现他的眼神正越过我的肩头紧紧盯着我后面看，脸上表现出一副异常恐惧的表情。我立刻转身，正好看见一个像黑色大牛犊一样的东西从路边经过。查尔斯爵士惊慌失措，于是我不得不走到那东西曾经出现的地方观察，但它早已不见了。这件事给他的精神造成了极大的刺激。那晚我一直都陪着他，他还把我刚才为你们念过的文件交给了我，后来我才知道了他如此恐惧的原因。我没有提到这段经历，是因为考虑到之后发生的悲剧，可能与其有着重要关系。但当时我却觉得这事并不重要，也认为他大可不必这么恐慌。

　　“查尔斯爵士计划到伦敦去，就是我为他出的主意。我当时知道他已经患上了心脏病，而且还备受煎熬，虽然他的这种担心的原因在常人看来是荒诞无奇的，但这显然已经严重地影响到了他的健康。我觉得换个生活环境寻求一些必要的娱乐消遣，几个月后就会令他的面貌焕然一新。我们俩共同的朋友斯台普吞先生，也非常关心他的健康，他也认为我的看法很可取。但是我们没人料到他在临行前的最后一刻发生了这样可怕的惨剧。

　　“在查尔斯爵士暴死的当晚，总管发现这件事之后，就立刻派了马夫珀金斯骑着马前来找我，由于我经常睡得很晚，因此在出事后的一小时之内我就来到了巴斯克维尔庄园。所有在验尸过程中曾经提到过的事实，都经过了我的验证。我沿着庄园的水松夹道往前检查了他留下的脚印，我观察了对着沼地的那扇栅门处，看来在那儿他曾经等过人，我还注意到由那一点以下的足迹形状的变化。我还发现，除了总管在软土地上所留下的那些足迹以外，并没有留下其他的足迹。最后我又细心地将尸体检查了一遍，我确认我到达之前没有人动过它。查尔斯爵士以两臂伸出的姿势趴在地上，他的手指插在泥土里；他的面部肌肉因强烈的情感而紧缩，我甚至都无法认出他，但他身上的确没有任何的伤痕。可是在验尸的时候管家巴里莫尔提供了一个并非真实的证明。他说尸体周围的地上没有任何的痕迹，他没有看到。但是，我却看到了——就在距离尸体不远的地方，有着清晰的痕迹。”

　　“足迹？”

　　“嗯。是足迹。”“是男人的还是女人的？”

　　莫蒂默奇怪地注视了我们一会儿，将声音压低得几乎像耳语一样说道：“福尔摩斯先生，是个极大的猎狗所留下的足迹！”